左氏博議 / WYG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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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    經部五¶
左氏博議      春秋類¶
提要¶
(臣/)等謹案左氏博議二十五巻宋吕祖謙撰¶
祖謙有東萊書説已别著録是書相傳祖謙¶
新娶一月之内所成今考自序稱屏處東陽¶
之武川居半嵗里中稍稍披蓬藋從予逰談¶
餘語隙波及課試之文乃取左氏書理亂得¶
失之迹疏其説於下旬儲月積浸就篇帙又¶
考祖謙年譜其初娶韓元吉女乃紹興二十¶
七年在信州不在東陽後乾道三年五月持¶
母喪居明招山學子有來講習者四年已成¶
左氏博議五年二月除母服五月乃繼娶韓¶
氏女弟則是書之成寔在喪制之中安有新¶
娶之事流俗所傳誤也書凡一百六十八篇¶
通考載作二十卷與此本不同葢此本毎題¶
之下附載左氏傳文中間徴引典故亦畧注¶
釋故析為二十五卷其注不知何人作觀其¶
標題板式葢麻沙所刋考宋史藝文志有祖¶
謙門人張成招標注左氏博議綱目一卷疑¶
當時書肆以成招標注散入各篇也楊士竒¶
稱别有一本十五卷題曰精選黄虞稷稱明¶
正徳中有二十卷刋本今皆未見坊間所鬻¶
之本僅十二巻非惟篇目不完併字句亦多¶
妄削世久不見全書此本有董其昌名字二¶
印又有朱彞尊收藏印亦舊帙之可寳者矣¶
乾隆四十三年九月恭校上¶
總纂官(臣/)紀昀(臣/)陸錫熊(臣/)孫士毅¶
總 校 官 (臣/) 陸 費 墀¶
左氏博議原序¶
左氏博議者為諸生課試之作也始予屏處東陽之武¶
川仰林俯壑出户而望目盡無來人居半嵗里中稍稍¶
披蓬藋從予㳺談餘語隙波及課試之文予思有以佐¶
其筆端乃取左氏書理亂得失之蹟䟽其說於下旬儲¶
月積浸就編帙諸生嵗時休沐必抄寘楮中解其歸裝¶
無虛者並舍婣黨復從而廣之曼衍四出漫不可収客¶
或咎予之易其言予徐應之曰子亦聞鄉隣之求醫者¶
乎深痼隠疾人所羞道而諱稱者揭之大塗惟恐行者¶
不閱閱者不播彼豈&KR0804;然忘耻哉德欲蓄而病欲彰也¶
予離羣而索居有年矣過而莫予輔也跌而莫予挽也¶
心術之差見聞之誤而莫予正也幸因是書而胸中所¶
存所操所識所習毫愆髮謬隨筆呈露舉無留藏又幸¶
而假課試以為媒借逢掖以為郵徧致於諸公長者之¶
側或矜而鐫或愠而讁或侮而譙一語聞則一病瘳其¶
獲不既豐矣乎傳愈博病愈白益愈衆於予也奚損遂¶
次第其語以諗觀者凡春秋經㫖㮣不敢僣論而枝辭¶
贅喻則舉子所以資課試者也東萊吕祖謙伯恭序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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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¶
左氏博議巻一¶
宋 吕祖謙 撰¶
鄭莊公共叔段(隱元年鄭武公娶於申曰武姜生莊/公及共叔段莊公寤生驚姜氏遂惡)¶
(之愛共叔段欲立之亟請於武公公弗許及莊公/即位為之請制公曰制巖邑也虢叔死焉他邑惟)¶
(命請京使居之謂之京城太叔祭仲曰都城過百/雉國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過參國之一中五)¶
(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將不堪不如/早為之所無使滋蔓蔓難圖也蔓草猶不可除况)¶
(君之寵弟乎公曰多行不義必自斃子姑待之既/而太叔命西鄙北鄙貳於己公子吕曰國不堪貳)¶
(君將若之何欲與太叔臣請事之若弗與則請除/之無生民心公曰無庸将自及太叔又收貳以為)¶
(己邑至於廩延子封曰可矣厚將得衆公曰不義/不暱厚將崩太叔完聚繕甲兵具卒乘將襲鄭夫)¶
(人將啟之公聞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帥車二百乘/以伐京京叛太叔段段入於鄢公伐諸鄢太叔出)¶
(奔共書曰鄭伯克段於鄢段不/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)¶
釣者負魚魚何負於釣獵者負獸獸何負於獵莊公負¶
叔段叔段何負於莊公且為鈎餌以誘魚者釣也為陷¶
穽以誘獸者獵也不責釣者而責魚之吞餌不責獵者¶
而責獸之投穽天下寧有是耶莊公雄猜隂狠視同氣¶
如寇讎而欲必致之死故匿其機而使之狎肆其欲而¶
使之放養其惡而使之成甲兵之强卒乗之富莊公之¶
鈎餌也百雉之城兩鄙之地莊公之陷穽也彼叔段之¶
㝠頑不靈魚耳獸耳豈有見鈎餌而不吞過陷穽而不¶
投者哉導之以逆而反誅其逆教之以叛而反討其叛¶
莊公之用心亦險矣莊公之心以為亟治之則其惡未¶
顯人必不服緩治之則其惡已暴人必無辭其如不聞¶
者盖將多叔段之罪而斃之也殊不知叔段之惡日長¶
而莊公之惡與之俱長叔段之罪日深而莊公之罪與¶
之俱深人徒見莊公欲殺一叔段而已吾獨以謂封京¶
之後伐鄢之前其處心積慮曷嘗須臾而忘叔段哉苟¶
興一念是殺一弟也苟興百念是殺百弟也由初及末¶
其殺段之念殆不可千萬計是亦殺千萬弟而不可計¶
也一人之身殺其同氣至於千萬而不可計天所不覆¶
地所不載飜四海之波亦不足以湔其惡矣莊公之罪¶
顧不大於叔段耶吾嘗反覆考之然後知莊公之心天¶
下之至險也祭仲之徒不識其機反諌其都城過制不¶
知莊公正欲其過制諫其厚將得衆不知莊公正欲其¶
得衆是舉朝之卿大夫皆墮其計中矣鄭之詩人不識¶
其機反刺其不勝其母以害其弟(詩鄭國風將仲子刺/莊公也不勝其母以)¶
(害其弟弟叔失道而公弗制祭仲/諫而公弗聽小不忍以致大亂焉)不知莊公正欲得不¶
勝其母之名刺其小不忍以致大亂不知莊公正欲得¶
小不忍之名是舉國之人皆墮其計中矣舉朝墮其計¶
舉國墮其計莊公之機心猶未已也魯隱公十一年莊¶
公封許叔而曰寡人有弟不能和協而使糊其口於四¶
方况能久有許乎(隐十一年夏㑹鄭伯於邾謀伐許也/秋遂入許鄭伯乃使許大夫百里奉)¶
(許叔以居東偏曰天禍許國鬼神實不逞於許君而假/手於我寡人寡人惟是一二父兄不能供億其敢以許)¶
(自為功乎寡人有弟不能和協而使糊其口於四方况/能久有許乎吾子其奉許叔以撫柔此民也君子謂鄭)¶
(莊公於是/乎有禮)其為此言是莊公欲以欺天下也魯莊十六¶
年鄭公父定叔出奔衛三年而復之曰不可使共叔無¶
後於鄭則共叔有後於鄭舊矣(莊十六年夏諸侯伐鄭/宋故也鄭伯自櫟入緩)¶
(告於楚伐鄭及櫟為不禮故也鄭伯治與於雍糾之亂/者九月殺公子閼刖强鉏公父定叔出奔衛三年而復)¶
(之曰不可使共叔無後於鄭使/以十月入曰良月也就盈數焉)段之有後是莊公欲以¶
欺後世也旣欺其朝又欺其國又欺天下又欺後世噫¶
嘻岌岌乎險哉莊公之心歟然將欲欺人必先欺心莊¶
公徒喜人之受吾欺者多而不知吾自欺其心者亦多¶
受欺之害身害也欺人之害心害也哀莫大於心死而¶
身死亦次之受欺者身雖害而心固自若彼欺人者身¶
雖得志其心固已斵喪無餘矣在彼者所喪甚輕在此¶
者所喪甚重本欲陷人而卒自陷是釣者之自吞鈎餌¶
獵者之自投陷穽也非天下之至拙者詎至此乎故吾¶
始以為莊公為天下之至險終以莊公為天下之至拙¶
潁考叔還武姜(隐元年鄭伯克段於鄢遂寘姜氏/於城潁而誓之曰不及黃泉無相)¶
(見也既而悔之潁考叔聞之有獻於公公賜之/食食舍肉公問之對曰小人有母皆嘗小人之)¶
(食矣未嘗君之羮請以遺之公曰爾有母遺繄/我獨無潁考叔曰敢問何謂也公語之故且告)¶
(之悔對曰君何患焉若闕地及泉隧而相見其/誰曰不然公從之公入而賦大隧之中其樂也)¶
(融融姜出而賦大隧之外其樂也洩洩遂為母/子如初君子曰潁考叔純孝也愛其母施及莊)¶
(公詩曰孝子不匱永/錫爾類其是之謂乎)¶
物之逆其天者其終必還凡出於自然而莫知其所以¶
然者天也羽之浮石之沈矢之直蓬之曲土之止水之¶
動自古固然而不可加損庸非天乎苟以人力勝之則¶
羽可積而沈也石可載而浮也矢可揉而曲也蓬可扶¶
而直也土可墾而動也水可壅而止也人力旣窮則未¶
有不復其初者焉不積之則羽還其天而浮矣不載之¶
則石還其天而沈矣不揉之則矢還其天而直矣不扶¶
之則蓬還其天而曲矣止者土之天也墾者窮則土之¶
止固自若也動者水之天也壅者窮則水之動固自若¶
也有限之力豈能勝無窮之天也耶子之於父母夭也¶
雖天下之大惡其天未嘗不存也莊公怒其弟而上及¶
其母囚之城穎絶滅天理居之不疑觀其黃泉之盟終¶
其身而無可移之理矣居無幾何而遽悔焉是悔也果¶
安從而生哉盖莊公自絶天理天理不絶莊公一朝之¶
忿赫然勃然若可以勝夭然忿戾之時天理初無一朝¶
之損也特暫為血氣所蔽耳血氣之忿猶溝滄焉朝而¶
盈夕而涸而天理則與乾坤周流而不息也忿心稍衰¶
愛親之念油然自還而不能已彼穎考叔特迎其欲還¶
之端而發之耳其於莊公之天理初無一毫之增也考¶
叔之見莊公不感之以言而感之以物不感之以物而¶
感之以天愛其母者莊公之與考叔同一心也同一心¶
是同一天也其啜羮其舎肉其遺母皆天理之發見者¶
也考叔以天示之莊公以天受之故不下席之間回滔¶
天之惡為盖世之善是豈聲音笑貌能為哉惜夫考叔¶
得其體而不得其用故亦不能無遺憾焉方莊公語考¶
叔以誓母之故考叔盍告之曰醉之所言醒必不踐狂¶
之所行瘳必不為旣醒而猶踐之則其醉必未醒也旣¶
瘳而猶為之則其狂必未瘳也君之誓母之辭未悔則¶
必以為是旣悔則必知其非知其非而憚改焉是猶未¶
悔也是猶以為是也莊公苟聞此言則其私情邪念冰¶
泮雪消而無復存者矣考叔乃曲為之說俾莊公闕地¶
及泉陷於文過飾非之地莊公天理方開而考叔遽以¶
人欲蔽之可勝歎哉不特蔽莊公之天理當考叔發闕¶
地及泉之言考叔胷中之天理所存亦無幾矣故開莊¶
公之天理者考叔也蔽莊公之天理者亦考叔也向若¶
莊公幸而遇孔孟乗一念之悔廣其天理而大之六通¶
四闢上不失為虞舜(史記虞舜父頑母嚚弟敖皆欲殺/舜舜不失子道兄弟孝慈二十以)¶
(孝/聞)下不失為曾參(家語曾參志存孝道後/母遇之無恩供養不衰)豈止為鄭之¶
莊公哉惜夫莊公之不遇孔孟而遇考叔也¶
周鄭交惡(隐三年鄭武公莊公為平王卿士王貳/於虢鄭伯怨王王曰無之故周鄭交質)¶
(王子狐為質於鄭鄭子忽為質於周王崩周人將/畀虢公政四月鄭祭足帥師取温之麥秋又取成)¶
(周之禾周鄭交惡君子曰信不由中質無益也明/恕而行要之以禮雖無有質誰能間之苟有明信)¶
(澗溪沼沚之毛蘋蘩薀藻之菜筐筥錡釜之器潢/汙行潦之水可薦於鬼神可羞於王公而况君子)¶
(結二國之信行之以禮又焉用質風有/采蘩采蘋雅有荇葦泂酌昭忠信也)¶
天子之視諸侯猶諸侯之視大夫也季氏之於魯如二¶
君矣而世不並稱之曰魯季(季氏魯國/之權臣)陳氏之於齊如¶
二君矣而世不並稱之曰齊陳(陳敬仲/之後)盖季氏雖强猶¶
魯之季氏也陳氏雖强猶齊之陳氏也烏可君臣並稱¶
而亂其分乎周天子也鄭諸侯也左氏序平王莊公之¶
事始以為周鄭交質終以為周鄭交惡並稱周鄭無尊¶
卑之辨不責鄭之叛周而責周之欺鄭左氏之罪亦大¶
矣吾以為左氏信有罪周亦不能無罪焉周之東遷也¶
鄭伯入為卿士君臣之分猶在也君之於臣見賢則用¶
之見不賢則去之復何所隐哉平王欲退鄭伯而不敢¶
退欲進虢公而不敢進巽懦暗弱反為虚言以欺其臣¶
固已失天子之體矣又其甚至於與鄭交質交質鄰國¶
之事也今周降其尊而下質於鄭鄭忘其卑而上質於¶
周其勢均其體敵尊卑之分蕩然矣未交質之前周為¶
天子鄭為諸侯旣交質之後周與鄭等諸侯耳然亦何¶
所憚哉温之麥洛之禾宜其稇載而不顧也向若平王¶
始惡鄭伯而亟黜之鄭雖㧞扈不過一叛臣耳吾天子¶
之尊猶自若也苟與之質是自處以列國而不敢以天¶
子自處矣鄭人之心以謂彼之子來質於我我之子往¶
質於彼見其與吾同而不見其與吾異歲推月移豈知¶
周之為君哉一旦用兵而不忌非諸侯之叛天子也是¶
諸侯之攻諸侯也使周素以天子自處至尊至嚴之分¶
鄭遽敢犯乎惟周以列國自處故鄭以列國待之天下¶
亦以列國待之左氏亦以列國待之周不自伐人必未¶
敢伐之也周不自卑人亦未敢卑之也無王之罪左氏¶
固不得辭周亦分受其責可也雖然左氏所載君子之¶
言固出於左氏之筆然亦推本當時君子之論也其論¶
周鄭概謂之二國而無所輕重是當時之所謂君子者¶
舉不知有王室矣戎狄不知有王未足憂也盗賊不知¶
有王未足憂也諸侯不知有王亦未足憂也至於名為¶
君子者亦不知有王則普天之下知有王室者其誰乎¶
此孔子所以憂也此春秋所以作也此春秋所以始於¶
平王也¶
宋穆公立殤公(隐三年宋穆公疾召大司馬孔父/而屬殤公焉曰先君舎與夷而立)¶
(寡人寡人弗敢忘若以大夫之靈得保首領以没/先君若問與夷其將何辭以對請子奉之以主社)¶
(稷寡人雖死亦無悔焉對曰羣臣願奉馮也公曰/不可先君以寡人為賢使主社稷若棄德不讓是)¶
(廢先君之舉也豈曰能賢光昭先君之令德可不/務乎吾子其無廢先君之功使公子馮出居於鄭)¶
(穆公卒殤公即位君子曰宋宣公可謂知人矣立/穆公其子饗之命以義夫商頌曰殷受命咸宜百)¶
(禄是荷其/是之謂乎)¶
人皆愛竒而君子不愛竒人皆愛髙而君子不愛髙君¶
子之情未嘗不與人同也而愛惡與人異者何也盖物¶
反常為怪地過中為偏自古自今惟一常也自南自北¶
惟一中也是常之外而復求竒焉斯怪矣是中之外而¶
復求髙焉斯偏矣是故衆人之所謂竒即君子之所謂¶
怪也衆人之所謂髙即君子之所謂偏也至貴莫如金¶
至多莫如粟然食粟則生食金則死反常之害盖如此¶
適百里之都而必行千里之路其行愈速其都愈失吾¶
又知中之果不可過也君子所以行不貴苟難說不貴¶
苟察治民無可傳之政治兵無可喜之功者曷嘗厭竒¶
而畏髙哉竒若果竒則君子已先出於竒矣髙若果髙¶
則君子已先出於髙矣其逡巡退縮終莫肯就者非不¶
愛竒也不愛怪也非不愛髙也不愛偏也苟惟不然則¶
避赫赫之名受碌碌之毁果人情也哉有國者傳之子¶
常道也中道也宋宣公以為是未足以為竒必傳於弟¶
以為竒焉是未足以為髙必傳於弟以為髙焉一傳穆¶
公而使之逐其子再傳殤公而使之殺其身(桓二年宋/督弑殤公)¶
公羊氏以為君子大居正宋之禍宣公為之其說旣無¶
以加矣吾嘗推宣公之意必以為聖人建國使父子之¶
相繼者為衆人設也堯何人哉不傳之子而傳之舜舜¶
何人哉不傳之子而傳之禹吾何為以衆人自處而不¶
慕堯舜至竒至髙之行乎殊不知道無不常亦無不中¶
傳賢之事自衆人視之則以為竒以為髙自堯舜視之¶
則見其常而不見其竒也見其中而不見其髙也扛萬¶
鈞之鼎烏獲以為常而他人以為勇游千仭之淵津人¶
以為常而他人以為神未至堯舜而竊效焉是懦夫而¶
舉烏獲之鼎稚子而入津人之淵也何往而不敗哉¶
衞州吁(隐三年衛莊公娶於齊東宮得臣之妹曰/莊姜美而無子衛人所為賦碩人也又娶)¶
(於陳曰厲媯生孝伯早死其弟戴媯生桓公莊兵公/姜以為己子公子州吁嬖人之子也有寵而好)¶
(弗禁莊姜惡之石碏諫曰臣聞愛子教之以義方/弗納於邪驕奢淫佚所自邪也四者之來寵禄過)¶
(也將立州吁乃定之矣若猶未也階之為禍夫寵/而不驕驕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昣者鮮矣且)¶
(夫賤妨貴少陵長逺間親新間舊小加大淫破義/所謂六逆也君義臣行父慈子孝兄愛弟敬所謂)¶
(六順也去順效逆所以速禍也君人者將禍是務/去而速之無乃不可乎弗聽其子厚與州吁遊禁)¶
(之不可桓公立乃老隱四年春衛州吁弑桓公而/立厚從州吁如陳石碏使告於陳曰衛國褊小老)¶
(夫耄矣無能為也此二人者實弑寡君敢即圖之/陳人執之而請涖於衛衛人使右宰醜涖殺州吁)¶
(於濮石碏使其宰獳羊肩涖殺石厚於陳君子曰/石碏純臣也惡州吁而厚與焉大義滅親其是之)¶
(謂/乎)¶
未見之情人所未知未動之情已所不知厯舉天下之¶
事其迹可指者使人評之曰孰為善孰為惡孰為忠孰¶
為邪孰為是孰為非孰為誠孰為偽猶參差而不得其¶
情况於情之未見於外者乎此色厲内荏面剛心柔之¶
徒所以毎誤天下後世也情之未見者難知如此抑又¶
有甚難知者焉慱者必盗當慱之初未有為盗之情也¶
然財匱則必至於盗詈者必鬪當詈之初未有决鬪之¶
情也然忿極則必至於鬪盖慱則有盗之理詈則有鬪¶
之理其情未動其理已萌非獨人不能覺已亦不能自¶
覺焉豈非天下之至難知者乎莊公之寵州吁不過溺¶
於所愛而已初不知其基篡弑之禍也雖州吁受寵之¶
初亦未嘗有篡弑之心也及因寵而驕因驕而縱因縱¶
而暴莊姜惡之桓公忌之州吁始憂不能自免而求免¶
之心生矣有篡國之利誘其前有殺身之禍迫其後而¶
弑逆之謀成矣彼州吁之初心豈自料至此哉石碏之¶
諫善矣惜其進言之晚也方碏之諫州吁旣有寵矣旣¶
好兵而不禁矣有寵而驟奪之能無怨乎不禁而驟禁¶
之能無忿乎借使莊公聽之父子之際所傷已多矣况¶
又不聽乎碏苟能止於未萌則桓公不至於弑州吁不¶
至於逆國不至於危子不至於戮矣雖討賊之忠凛然¶
與衞國相始終吾猶恨其不能消患於未形而徒救患¶
於已形也嗚呼衛至褊也州吁至微也其篡争猶蠻觸¶
氏之戰(見莊/子)一切不足論也吾獨因州吁之事有所懼¶
焉殺人不忌者世謂之暴冒貨無極者世謂之貪沈湎¶
昏縱者世謂之荒隂賊詭譎者世謂之險苟無故加人¶
以四者之謗其不見愠者幾希抑不知世之所共指者¶
特情之已發事之已彰者耳吾平居暇日一偏於怒則¶
雖未嘗殺人而一念之暴已藏於胷中矣一偏於愛則¶
雖未嘗冒貨而一念之貪已藏於胷中矣未能寡慾則¶
雖無沈湎之過而一念之荒已藏於胷中矣未能平心¶
則雖無隂賊之過而一念之險已藏於胷中矣四者之¶
根藏於中伏而未發雖吾亦不自知其惡也是不由州¶
吁受寵之初篡弑之惡已藏於胷中而不自知乎迨夫¶
一念之惡藏於胷中者旣熟遇事則見遇物則動外之¶
惡習召内之惡念内之惡念應外之惡習以惡合惡若¶
川之决若火之燎有不能自制者吁亦危矣君子之治¶
心當明白四達俾秋毫之不正無所容而後可苟容秋¶
毫之不正焉猶播一粒之稊稗雖初未見其害假之以¶
歲月潤之以雨露未有不芃然為多稼之賊者盖旣有¶
此根必有此苗欲除稊稗之害當除稊稗之種可也然¶
則禁過者苟未知過之所由生而何暇州吁之笑哉¶
臧僖伯諫觀魚(隐五年春公將如棠觀魚者臧僖/伯諫曰凡物不足以講大事其材)¶
(不足以備器用則君不舉焉君將納民於軌物者/也故講事以度軌量謂之軌取材以章物采謂之)¶
(物不軌不物謂之亂政亂政亟行所以敗也故春/蒐夏苗秋獮冬狩皆於農隙以講事也三年而治)¶
(兵入而振旅歸而飲至以數軍實昭文章明貴賤/辨等列順少長習威儀也鳥獸之肉不登於俎皮)¶
(革齒牙骨角毛羽不登於器則君不射古之制也/若夫山林川澤之實器用之資皂𨽻之事官司之)¶
(守非君所及也公曰吾將畧地焉遂往陳魚而觀/之僖伯稱疾不從書曰公矢魚於棠非禮也且言)¶
(逺地/也)¶
游宴之逸人君之所樂也諫諍之直人君之所不樂也¶
以其所不樂而欲奪其所樂此人臣之進諫所以毎患¶
其難入也然則進諫之道將奈何曰進諫之道使人君¶
畏吾之言不若使人君信吾之言使人君信吾之言不¶
若使人君樂吾之言戒之以禍者所以使人君之畏也¶
喻之以理者所以使人君之信也悟之以心者所以使¶
人君之樂也舉天寳之亂而不能輟敬宗驪山之行(唐/敬)¶
(宗欲幸驪山温湯李縫張泮方屢諫不聽張權輿伏紫/宸殿下叩頭諫曰昔周幽王幸驪山為犬戎所殺秦始)¶
(皇𦵏驪山國亡元宗宮驪山而禄山亂先帝幸驪山而/享年不長上曰驪山若此之凶邪我宜一往以驗彼言)¶
(遂幸温湯即日還宮謂左右/曰彼叩頭者之言安足信哉)舉臺城之圍而不能解憲¶
宗佛骨之惑(元和十四年鳳翔法門寺塔有佛指骨上/遣使迎至京師留禁中三日韓愈上表切)¶
(諫以為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黃帝以至禹湯文武皆/享夀考百姓安樂當是時未有佛也漢明帝始有佛法)¶
(其後亂亡相繼運祚不長宋齊梁陳元魏以下事佛漸/謹年代尤促梁武帝凡三捨身竟餓死臺城事佛求福)¶
(乃更得禍由是觀之佛不足信矣/上得表大怒乃貶愈潮州刺史)豈非徒以禍戒之而¶
未嘗以理喻之邪論朝會之禮而不能止莊公之觀社¶
(莊二十三年夏公如齊觀社非禮也曹劌諫曰不可夫/禮所以整民故會以訓上下之則制財用之節朝以正)¶
(班爵之義帥長㓜之序征伐以討其不然諸侯有王王/有巡狩以大習之非是君不舉矣君舉必書書而不法)¶
(後嗣/何觀)論律呂之本而不能已景王之鑄鐘(昭二十一年春/天王將鑄無)¶
(射泠州鳩曰王其以心疾死乎夫樂天子之職也夫音/樂之輿也而鐘音之器也天子省風以作樂器以鐘之)¶
(輿以行之小者不窕大者不槬則和於物物和則嘉成/故和聲入於耳而藏於心心億則樂窕則不咸槬則不)¶
(容心是以感感實生疾今鐘/槬矣王心弗堪其能久乎)豈非徒以理喻之而未嘗¶
以心悟之邪盖禍固可使人畏然遇驕慢而不畏者則¶
吾說窮矣理固可使人信然遇昏惑而不信者則吾說¶
窮矣臧僖伯之諫隱公先之以不軌不物之亂次之以¶
蒐狩治兵之理其言深切著明可使人畏可使人信然¶
訖不能囘隐公觀魚之轅者殆未嘗以心悟之也彼隐¶
公之心方溺於觀魚之樂雖有顯禍將不暇顧雖有至¶
理將不暇信僖伯無以開其心而徒欲奪其樂亦踈矣¶
為僖伯者誠能以吾道之樂易觀魚之樂使隐公之心¶
怡然自得睟於面盎於背暢於四支則反視世之所共¶
嗜若犬馬若聲色若珠玉若文繡曾土芥瓦礫之不如¶
矣雖與之觀天池之鯤龍門之鯉鬛翻雲而鱗橫海者¶
猶不足以易吾之真樂况一勺之棠水乎吾嘗論之人¶
君之游宴畏人之言而止者是特不敢為而未知其不¶
當為也信人之言而止者知其不當為而未知其不足¶
為也惟釋然心悟然後知其不足為知其不足為雖勸¶
之為亦不為矣¶
鄭敗燕(隐五年四月鄭人侵衛牧以報東門之役/衛人以燕師伐鄭鄭祭足原繁洩駕以三)¶
(軍軍其前使曼伯與子元潜軍軍其後燕人畏鄭/三軍而不虞制人六月鄭二公子以制人敗燕師)¶
(於北制君子曰不/備不虞不可以師)鄭敗北戎(隱九年北戎侵鄭鄭/伯禦之患戎師曰彼)¶
(徙我車懼其侵軼我也公子突曰使勇而無剛者/嘗冦而速去之君為三覆以待之戎輕而不整貪)¶
(而無親勝不相讓敗不相救先者見獲必務進進/而遇覆必速奔後者不救則無繼矣乃可以逞從)¶
(之戎人之前遇覆者奔祝𥅆逐之/衷戎師前後擊之盡殪戎師大奔)楚敗鄧(桓九年/巴子使)¶
(韓服告於楚請與鄧為好楚子使道朔將巴客以/聘於鄧鄧南鄙鄾人攻而奪之幣殺道朔及巴行)¶
(人楚子使薳章讓於鄧鄧人弗受楚使鬭廉帥師/及巴師圍鄾鄧養甥𥅆甥帥師救鄾三逐巴師不)¶
(克鬬廉衡陳其師於巴師之中以戰而北鄧人/逐之背巴師而夾攻之鄧師大敗鄾人宵潰)商¶
宻降秦(僖二十五年秦晉伐鄀秦人過析隈入而/係輿人以圍商宻昏而傅焉宵坎血加書)¶
(偽與子儀子邊盟者商宻人懼曰/秦取析矣戍人反矣乃降秦師)鄭敗宋(成十六/年鄭子)¶
(宰伐宋宋將鉏樂懼敗諸汋陂退舍於夫渠不/儆鄭人覆之敗諸汋陵獲將鉏樂懼宋恃勝也)楚¶
滅舒庸(成十七年舒庸人以楚師之敗也道吳人/圍巢伐駕圍釐虺遂恃吳而不設備楚公)¶
(子槖師襲/舒庸滅之)楚敗吳滅舒鳩(襄二十五年吳子諸樊/伐楚以報舟師之役門)¶
(於巢巢牛臣曰吳王勇而輕若啟之將親門我獲/射之必殪是君也死疆其少安從之吳子門焉牛)¶
(臣隱於短牆以射之卒○襄二十四年吳人召舒/鳩人叛楚楚子師於荒浦使沈尹壽與師祁犂讓)¶
(之舒鳩子敬逆二子而告無之且請受盟二子復/命王欲伐之薳子曰不可彼告不叛且請受盟而)¶
(又伐之伐無罪也姑歸息民以待其卒卒而不貳/吾又何求若猶叛我無辭有庸二十五年秋薳子)¶
(馮卒屈建為令尹舒鳩人卒叛子木伐之遂滅舒/鳩冬楚子以滅舒鳩賞子木辭曰先大夫蒍子之)¶
(功也以/與蒍掩)晉滅肥(昭十二年晉荀吳偽㑹齊師者假/道於鮮虞遂入昔陽秋八月壬午)¶
(滅肥以肥/子緜臯歸)晉滅陸渾(昭十七年秋晉侯使屠蒯如/周請有事於雒與三塗萇𢎞)¶
(謂劉子曰客容猛非祭也其伐戎乎陸渾氏甚睦/於楚必是故也君其備之乃警戎備九月丁邜晉)¶
(荀吳帥師步自棘津使祭史先用牲於雒陸渾人/弗知師從之庚午遂滅陸渾數之以其貳於楚也)¶
(陸渾子奔楚/其衆奔甘鹿)吳敗楚取餘皇(昭十七年吳伐楚戰/於長岸大敗吳師獲)¶
(其乘舟餘皇使隨人與後至者守之環而塹之及/泉盈其隧炭陳以待命吳公子光請於其衆曰喪)¶
(先王之乘舟豈惟光之罪衆亦有焉請藉取之以/救死衆許之使長鬛者三人潜伏於舟側曰我呼)¶
(餘皇則對師夜從之三呼皆迭對楚人從/而殺之楚師亂吳人大敗之取餘皇以歸)吳敗胡¶
沈陳三國(昭二十三年吳人伐州來楚薳越帥師/及諸侯之師奔命救州來吳人禦諸鍾)¶
(離子瑕卒楚師熸戰於雞父吳子以罪人三千先/犯胡沈與陳三國爭之吳為三軍以繫於後中軍)¶
(從王光帥右掩餘帥左吳之罪人或奔或止三國/亂吳師擊之三國敗獲胡沈之君及陳大夫舍胡)¶
(沈之囚使奔許與蔡頓曰吾君死/矣師譟而從之三國奔楚師大奔)越敗吳於檇李¶
(定十四年吳伐越越子勾踐禦之陳於檇李勾踐/患吳之整也使死士再禽焉不動使罪人三行屬)¶
(劔於頸而辭曰二軍有治臣奸旗鼔不敏於君之/行前不敢逃刑敢歸死遂自剄也師屬之目越子)¶
(因而伐之大敗之靈姑浮以戈擊闔廬闔廬傷將指/取其一屢還卒於陘夫差使人立於庭苟出入必)¶
(謂已曰夫差而㤀越王之殺而父/乎則對曰唯不敢㤀三年乃報越)越敗吳於笠澤¶
(哀十七年三月越子伐吳吳子禦之笠澤夾水而/陳越子為左右句卒使夜或左或右鼓譟而追吴)¶
(師分以禦之越子以三軍潜步當/吳中軍而鼓之吳師大亂遂敗之)¶
兵者君子之所長小人之所短此理之必然而世未有¶
知其然者也吾嘗以此理試語於衆矣談兵之士勃然¶
而見難曰君子何為而名君子吾應之曰誠而已矣小¶
人何為而名小人吾應之曰詐而已矣難者曰果如是¶
則兵者乃小人之所長而君子之所短也萬物皆賤詐¶
惟兵獨貴詐君臣相詐則其國危父子相詐則其家敗¶
兄弟相詐則其親離朋友相詐則其交踈商賈相詐則¶
其業廢至於用兵小詐則小勝大詐則大勝小人長於¶
詐故其用兵亦長君子短於詐故其用兵亦短自曼伯¶
以降制勝不同同歸於詐是數子者苟以君子長者之¶
道處之安能成其功乎故儒家之小人兵家之君子也¶
兵家之君子儒家之小人也彼區區忠信誠慤何足稱¶
於孫吳之門哉吾應之曰吾姑言其理耳今子舉前古¶
之事以攻之以子之事證吾之理益知兵非君子莫能¶
用也春秋諸子所以能收一日之功特以小人而遇小¶
人耳若君子遇之雖鄭楚秦晉十餘國之衆為一軍合¶
曼伯子突十餘人之知為一將吾知談笑麾之綽綽乎¶
有餘裕矣吾非為大言以誇衆也亦理之必然者也盖¶
君子之於兵無所不用其誠世未有誠而輕者敵雖欲¶
誘之烏得而誘之世未有誠而貪者敵雖欲餌之烏得¶
而餌之世未有誠而擾者敵雖欲亂之烏得而亂之用¶
是誠以撫御則衆皆不疑非反間之所能惑也用是誠¶
以備禦則衆皆不怠非詭謀之所能誤也彼向之所以¶
取勝者因其輕而入焉因其貪而入焉因其擾而入焉¶
因其疑因其怠而入焉一誠旣立五患皆除兕無所投¶
其角兵無所投其刄曼伯子突之徒無所投其詐矣豈¶
特曼伯子突之徒哉縱使盡號召自古之知兵者環而¶
攻之聚而譟之雖極其詐計至於百君子待之一而已¶
矣又極其詐計至於千君子待之亦一而已矣又極其¶
詐計至於萬君子待之亦一而已矣彼之詐至於萬而¶
不足我之誠守其一而有餘彼常勞而我常佚彼常動¶
而我常静以佚制勞以靜制動豈非天下常勝之道乎¶
然則天下之善用兵者不得不歸之君子用兵之善者¶
固無出於君子矣然自古書帝籍而勒景鍾者黥髠盗¶
販相望於史而宋襄(見僖二/十二年)陳餘(本/傳)之流毎以仁義為¶
天下笑抑又何也盖盡小人之術者方無愧於小人之¶
名盡君子之道者方無愧於君子之名世之所謂小人¶
已極其術稱小人之名者也世之所謂君子未得其道¶
託君子之名者也以偽君子對真小人持一日之誠而¶
欲破百年之詐安得而不敗哉舉斧以伐木苟不能仆¶
焉謂斧之鈍則可謂木勝斧則不可也酌水以沃火苟¶
不能息焉謂水之微則可謂火勝水則不可也安得以¶
宋襄輩遂疑君子之短於兵哉¶
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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左氏博議卷一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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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¶
左氏博議卷二¶
宋 呂祖謙 撰¶
隠公問羽數於衆仲(隠五年九月考仲子之宮將/萬焉公問羽數於衆仲對曰)¶
(天子用八諸侯用六大夫四士二夫舞所以節/八音而行八風故自八以下公從之於是初獻)¶
(六羽始用/六佾也)¶
問之名何如哉問道者未達其道問禮者未習其禮問¶
塗者未識其塗問俗者未通其俗凡謂之問者非有所¶
未知必有所未安也故晉人不問晉齊人不問齊秦人¶
不問秦楚人不問楚豈非心知之身安之無所復待於¶
問耶隠公生於魯長於魯君於魯其視魯之舞樂用於¶
禴祠烝嘗不知其幾祭也動於屈伸綴兆不知其幾成¶
也至於考仲子之宫始問羽數於衆仲豈真有所不知¶
耶是必其心有所大不安也自成王以天子之禮樂祀¶
周公至於隠公蓋數百年矣以成王之賢而賜之以伯¶
禽之賢而受之舉世莫知其非也其後因而用之羣公¶
之廟舉國亦莫知其非也隐公生於數百載之後獨能¶
疑數百載之非其心蹙然不安而𤼵於問焉其天資亦¶
髙矣衆仲告之以先王之正禮使六羽之獻復見於仲¶
子之廟不可謂無補也然隠公之問豈止為仲子一廟¶
而已哉特因仲子之廟而𤼵耳為衆仲者盍申告之曰¶
周公制禮作樂以致太平天子八佾諸侯六佾是乃周¶
公所作之樂也周公制是樂舞之數蓋欲行之天下傳¶
之萬世也周公在諸侯之位而薦天子之樂豈非欲尊¶
周公之身而廢周公之樂耶周公欲行之天下而子孫¶
已亂之周公欲傳之萬世而身没已違之使周公而有¶
知吾知其不享魯祭矣君盍因是舉正禮樂之僣復諸¶
侯之舊告於天子告於周公之廟使天下再見周公之¶
禮樂是魯有二周公也今猶用六佾於仲子之廟是以¶
禮處仲子而不以禮處周公何其待仲子之厚而待周¶
公之薄耶苟衆仲能為此言隠公能為此舉則可以尊¶
王室可以服諸侯可以塞亂臣賊子之原五伯之首不¶
在齊桓而在隠公矣雖然此非所以責衆仲也當成王¶
祀周公以天子之禮樂雖召公畢公之賢未嘗固爭至¶
孔子始慨然有言曰魯之郊禘非禮也周公其衰矣(家/語)¶
(禮/運)蓋必入聖人之域然後知聖人之心降聖人一等雖¶
召公畢公猶不能盡知况衆仲乎惟衆仲一失其機故¶
僣悖之習流及後世甚至於季氏以陪臣之㣲傲然舞¶
八佾於庭(論語/八佾)重形孔子之歎焉嗚呼隠公之問在於¶
三家未興之前孔子之歎在於三家既盛之後防於未¶
興之前衆人之所易禁於既盛之後聖人之所難吾是¶
以益為隠公惜也¶
隠公辭宋使(隠五年宋人取邾田邾人告於鄭曰/請君釋憾於宋敝邑為道鄭人以王)¶
(師㑹之伐宋入其郛以報東門之役宋人使使/來告命公聞其入郛也將救之問於使者曰師)¶
(何及對曰未及國公怒乃止辭使者曰君命寡/人同恤社稷之難今問諸使者曰師未及國非)¶
(寡人之所/敢知也)¶
始吾讀戰國䇿見儀秦髠衍之徒駕其詭辯玩時君於¶
股掌之上驟使之喜驟使之怒驟使之憂驟使之樂指¶
川為陸亦從而謂之陸指虎為羊亦從而謂之羊雖有¶
耳目鼻口不得自用而聴辯士之所用抵掌扼捥俯弔¶
仰賀反晦明於呼吸變寒暑於須臾其三寸之舌實百¶
萬生靈之司命也及精思而博考之然後知詭辯初不¶
足恃彼戰國䇿所載特幸而成功者耳然姑以兩端明¶
之趙魏攻韓華陽韓告急於秦秦不救韓遣陳筮見穰¶
侯穰侯曰事急乎陳筮曰未急也穰侯怒曰冠蓋相望¶
告敝邑甚急公來言未急何也陳筮曰彼韓急則將變¶
而他從以未急故復來耳穰侯曰公無見王請今𤼵兵¶
救韓八日而敗趙魏於華陽之下(見戰/國䇿)是説也世皆以¶
為工也鄭伐宋入其郛宋人使來告於魯隠公公聞其¶
入郛也將救之問於使者曰師何及對曰未及國公怒¶
乃止辭使者曰君命寡人同恤社稷之難今問諸使者¶
曰師未及國非寡人之所敢知也是説也世皆以為拙¶
也吾以為陳筮之言未急宋使之言未及國其説初無¶
異者陳筮幸而遇穰侯之聴故人以其説為工宋使不¶
幸而遇隠公之怒故人以其説為拙陳筮得其時者也¶
非智也宋使失其時者也非愚也使陳筮而遇隠公則¶
為愚使宋使而遇穰侯則為智愚智初無定名工拙初¶
無定論以是而推之凡戰國之䇿士所以能動時君之¶
聴者皆出於幸而已豈區區之説真足恃哉杜預謂宋¶
使忿隠公知而故問是大不然宋使以鄭師之伐告急¶
於魯魯隠公問鄭師之所及逺近此人情之常也雖聞¶
其入郛然問諸道路不如問其使者之為審則知而復¶
問亦人情之常也况宋使之使指専在於鄭師隠公其¶
可捨鄭師而問他事乎是則師何及之語隠公之所當¶
問也宋使之所當答也彼使者苟非狂惑喪心何自而¶
起其怒乎其所以𤼵未及國之言蓋亦如陳筮之謀欲¶
以激魯侯之救耳不意逢隠公之暴怒不得嗣進其説¶
遂至於辱命而歸是以知詭辯之果不足恃也自陳筮¶
言之則回穰侯不救之心其説似有功自宋使言之則¶
沮隠公欲救之意其説深可罪利害禍福特繫乎所逢¶
之時耳後世徒見戰國䇿所載百𤼵百中遂以為正論¶
不如詭辯君子不如䇿士殊不知戰國䇿之書䇿士之¶
所作也書出於䇿士之手必不自揚䇿士之非其一時¶
之謀議成者則載之敗者則刪之中者則載之失者則¶
刪之如陳筮之徒幸而有功則大書特書以示後世如¶
宋使之徒敗人之事不載於書亦不知其幾何矣惟合¶
戰國䇿而觀之然後知䇿士之謀得不償失利不償害¶
初不能使人之必聴也吾故表而出之以為䇿士之戒¶
鄭伯侵陳大獲(隠六年鄭伯侵陳大獲往嵗鄭伯/請成于陳陳侯不許五父諫曰親)¶
(仁善鄰國之寳也君其許鄭陳侯曰宋衛實難/鄭何能為遂不許君子曰善不可失惡不可長)¶
(其陳桓公之謂乎長惡不悛從自及也雖欲救/之其將能乎商書曰惡之易也如火之燎于原)¶
(不可嚮邇其猶可撲滅周任有言曰為國家者/見惡如農夫之務去草焉芟夷藴崇之絶其本)¶
(根勿使能殖/則善者信矣)¶
盛怒不𤼵於㣲罪峻責不加於小疵此人情之常也陳¶
侯不許鄭伯之請成遂至於見伐其失講信修睦之義¶
固可責矣然春秋諸侯一戰一和一通一絶習以為常¶
如陳侯之罪晉楚齊秦以降莫不有之也左氏乃深排¶
而力詆之至以謂如火之燎于原不可鄉邇雖大無道¶
之君責之不過如是何其逺於人情耶以左氏之言較¶
陳侯之過猶犯笞杖之罪而加斧鉞之刑逋升斗之租¶
而責倉廩之粟茍左氏愚人也則可使左氏少知治體¶
豈容若是之舛耶辭之嚴責之峻是必有深意存於其¶
間也天下之事成於懼而敗於忽懼者福之原也忽者¶
禍之門也陳侯以宋衛之强而懼之以鄭之弱而忽之¶
遂以為鄭何能為而不許其成及兵連禍結不𤼵於所¶
懼之宋衛而𤼵於所忽之鄭則忽者豈非禍之門耶雖¶
鄭師之所侵不過毁廬舍歐老弱略牛馬然推鄭何能¶
為之一語實亡國敗家之本殆古人所謂一言而喪邦¶
者也秦弱百姓而備匈奴(秦遣蒙恬𤼵兵三十萬人北/伐匈奴築長城因地形用制)¶
(險塞陳涉一唱天/下共起以亡秦)豈非懼匈奴之勢强而謂百姓何能¶
為乎然亡秦者非匈奴也乃何能為之百姓也漢抑宗¶
室而任外戚(七國既反武帝遂用主父偃之議下推恩/之令詔諸侯分王子弟於是藩國始分宗)¶
(室稍弱然而委政外戚元成以/後權柄下移卒成王莽之簒)豈非懼宗室之勢迫而¶
謂外戚何能為乎然亡漢者非宗室也乃何能為之外¶
戚也晉武帝以戎狄何能為而不徙故卒亡於戎狄(晉/惠)¶
(帝元康元年憂匈奴郝度元與馮翊北地馬蘭羌盧水/胡俱立氐帥齊萬年為帝将軍孟觀大破氐衆於中亭)¶
(獲齊萬年太子洗馬江統以為戎狄亂華宜早絶其源/乃作徙戎論以警朝廷朝廷不能用而五胡肆虐社稷)¶
(丘/墟)隋煬帝以盜賊何能為而不戒故卒亡於盜賊(隋内/史侍)¶
(郎虞世基以帝惡聞盜賊諸將及郡縣有告敗求救者/世基皆抑損表狀不以實聞但云䑕竊狗盜郡縣捕逐)¶
(行當殄盡帝以為然由是盜賊徧海内陷没郡/縣帝弗之知十四年在江都遇弑隋祚遂移)以至項¶
羽之視髙帝(項羽與髙祖爭天下髙祖戰數/不利而羽益輕漢卒敗垓下)王莽之視¶
漢兵(王莽遣王邑王尋𤼵兵平定山東兵號百萬縱兵/圍昆陽光武悉𤼵諸營兵自將千騎為前鋒尋邑)¶
(遣兵數千合戰光武奔之連勝遂前莽兵大潰漢兵至/長安莽曰天生徳於予漢兵其如予何兵衆斬莽傳首)¶
(於/宛)梁武之視侯景(侯景叛魏歸梁而武帝用朱异之/言而納景履霜不戒卒致亂亡)明¶
皇之視禄山(安禄山傾巧善事人人多譽之上益以為/賢張九齡楊國忠數言其必反而帝不以)¶
(為意寵待日盛/卒致范陽之變)皆始以為何能為而終至於敗亡也是¶
則陳侯何能為之一語實千載亂亡之所自出左氏安¶
得不深排而力詆之乎嗚呼君子之論常得其本衆人¶
之論常得其末凡人臣之深戒人君者必曰暴虐也淫¶
侈也拒諫也黷武也皆人君之大禁也至於論桀紂幽¶
厲之惡亦必以前數者歸之殊不知是數者皆末也其¶
本果安在哉人君必謂民怨何能為故敢暴虐必謂財¶
匱何能為故敢淫侈必謂爭臣何能為故敢拒諫必謂¶
窮兵何能為故敢黷武是則何能為者萬惡之所從生¶
也苟不探其本則何能為之言雖有致亂之端而未有¶
致亂之形雖有可畏之實而未有可畏之迹非知幾之¶
君子孰能遏滔天之浪於涓涓之始乎深矣哉左氏之¶
論也¶
鄭伯朝桓王(註見隠公六年/)¶
君子之論事必使事為吾用而不使吾為事所用古今¶
之事所當論者不勝其多也苟見事之難者亦從而謂¶
之難見事之易者亦從而謂之易甚者反遷就吾説以¶
就其事豈非為事所用乎所貴乎立論者蓋欲𤼵未明¶
之理非徒議己見之迹也若止論己見之迹是猶言火¶
之熱言水之寒言鹽之鹹言梅之酸天下之人知之何¶
假於吾説乎惟君子之立論信己而不信人信心而不¶
信目故能用事而不用於事見在此之事則得在彼之¶
理見在前之事則得在後之理衆人徒知是事而君子¶
獨知事外之理焉試舉一二以明之春秋之初鄭之事¶
周其叛服不一人之論者亦不一然皆隨事立論鮮有¶
得事外之理者鄭伯朝周桓王不禮之衆人之説不過¶
以王不禮之為非此左氏之所已言也君子論之則以¶
為王綱既墜傲固招禍卑亦納侮如夷王下堂見諸侯¶
禮雖卑而周益衰(史記/本紀)襄王從晉文之召禮雖卑而晉¶
益僣(僖二十/八年)是知威王之失不専在於不禮鄭伯而在¶
於不能振王綱此事外之理左氏之所未言也周鄭交¶
惡衆人之説不過以畀虢公之政此左氏之所已言也¶
君子論之則以為王者之於諸侯有畏之之迹則驕無¶
畏之之迹則服在平王世將用虢公而不敢用反與鄭¶
交質(隠二/年)鄭知周畏之故於將用虢公之初凌犯王室¶
蹂踐麥禾略無所憚在桓王世將用虢公而即用之未¶
嘗猶豫鄭伯知周不畏之故於既用虢公之後奉承王¶
命朝㑹征討初不敢違是知周鄭交惡不在於用虢公¶
而在於畏鄭此事外之理左氏之所未言也桓王與鄭¶
伯蘇忿生之田由是失鄭衆人之説不過謂有錫田之¶
名而無錫田之實此左氏之所已言也君子論之則以¶
為蘇忿生既叛其田非周之所有與之以虚名固足以¶
起鄭之怨然蘇忿生者王室之卿士蘇忿生之田王室¶
之田叛臣盜據王之土地王不能自取反假他人以取¶
之安得不取輕於鄭乎是知鄭之叛周不専在於怨周¶
而在於輕周此事外之理左氏之所未言也桓王奪鄭¶
伯政率諸侯伐鄭反為所敗衆人之説不過謂不當奪¶
鄭伯之政此左氏之所已言也君子論之則以為鄭伯¶
之政在所當奪特桓王不能正其名耳當鄭伯擅釋太¶
山之祀之時以廢祀而討之其名豈不正乎當鄭伯以¶
璧假許田之時以専地而討之其名豈不正乎使於是¶
時討之其名正其義順鄭將覆亡之不暇矣桓王當其¶
時而不能討遷延數年乃無故而奪其政伐其國宜鄭¶
之不服也是知桓王之致敗不在於奪鄭伯政而在於¶
奪之非其時此事外之理左氏之所未言也鄭既敗王¶
師乃歛兵而止衆人之説不過謂鄭伯苟欲自救此左¶
氏之所已言也君子論之則以為鄭伯未勝則使祝𥅆¶
射王其事甚悖既勝則使祭足勞王其辭甚恭其前之¶
悖蓋出於真情欲以取一時之勝其後之恭蓋世於矯¶
情欲以避天下之責雖杜預亦信以為志在苟免而不¶
悟是鄭伯不惟能欺當時其遺姦餘詐猶能欺千餘年¶
之杜預可謂險矣盜賊以盜賊自處其情猶可恕盜賊¶
以君子自處其情尤可誅是知論鄭伯者不當信其苟¶
免之言而當疾其詐為苟免之言此事外之理左氏之¶
所未言也大抵論事之體與敘事之體不同敘事者載¶
其實論事者推其理彼方冊之所載既序其事之實矣¶
論者又從而述其事曽不能推事外之理是與序事者¶
無以異也非所謂論事也况方冊既已序之何待吾復¶
為贅辭以序之雖削吾之論於彼之事豈能有所損益¶
乎是吾之論反待彼之事而立而彼之事不待吾之論¶
而明也故善論者事隨於論不善論者論隨於事善論¶
者事資於論不善論者論資於事苟論資於事是論反¶
為事之累也尚何以操筆為哉¶
陳五父如鄭涖盟歃如忘(隱七年陳及鄭平陳五/父如鄭涖盟壬申及鄭)¶
(伯盟歃如忘洩伯曰五父必/不免不頼盟矣桓五年陳亂)曹太子朝魯奏樂而¶
嘆(桓九年曹太子來朝賔之以上卿禮也享曹太/子初獻樂奏而嘆施父曰曹太子其有憂乎非)¶
(嘆所/也)晉侯受玉惰(僖十一年天王使召武公内史/過賜晉侯命受玉惰過歸告王)¶
(曰晉侯其無後乎王賜之命而惰/於受瑞先自棄也己其何繼之有)齊君語偷(文十/七年)¶
(襄仲如齊拜穀之盟復曰臣聞齊人將食魯之麥/以臣觀之將不能齊君之語偷臧文仲有言曰民)¶
(主偷/必死)公孫歸父言魯樂(宣十四年秋九月楚子圍/宋冬公孫歸父㑹齊侯于)¶
(穀見晏桓子與之言魯樂桓子告髙宣子曰子家/其亡乎懐於魯矣懐必貪貪必謀人謀人亦謀己)¶
(一國謀之/何以不亡)趙同不敬(宣十五年晉侯使趙同獻狄/俘于周不敬劉康公曰不及)¶
(十年原叔必有大/咎天奪之魄矣)晉侯見魯侯不敬(成四年公如/晉晉侯見公)¶
(不敬季文子曰晉必不免詩曰敬之敬之天惟顯/思命不易哉夫晉侯之命在諸侯矣可不敬乎)¶
鄭伯授玉視流而行速(成六年春鄭伯如晉拜成/子㳺相授玉於東楹之東)¶
(士貞伯曰鄭伯其死乎自棄也己/視流而行速不安其位宜不能久)郤錡將事不敬¶
(成十三年晉侯使郤錡來乞師將事不敬孟獻子/曰郤氏其亡乎禮身之幹也敬身之基也郤子無)¶
(基且先君之嗣卿也受命以求師將/社稷是衛而惰棄君命也不亡何為)成子受脤不¶
敬(成十三年公如京師及諸侯朝王遂從劉康公/成肅公㑹晉侯伐秦成子受脤于社不敬劉子)¶
(曰吾聞之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謂命也是以有/動作禮義威儀之則以定命也能者養之以福不)¶
(能者敗以取禍是故君子勤禮小人盡力勤禮莫/如致敬盡力莫如敦篤敬在養神篤在守業國之)¶
(大事在祀與戎祀有執膰戎有受脤神之/大節也今成子惰棄其命矣其不反乎)苦成叔¶
傲(成十四年衛侯享苦成叔寗惠子相苦成叔傲/寗子曰苦成家其亡乎古之為享食也以觀威)¶
(儀省禍福也今夫/子傲取禍之道也)衛孫文子聘魯無悛容(襄七年/衛孫文)¶
(子來聘公登亦登叔孫穆子相趍進曰諸侯之㑹/寡君未嘗後衛君今吾子不後寡君寡君未知所)¶
(過吾子其少安孫子無辭亦無悛容穆叔曰/孫子必亡為臣而君過而不悛亡之本也)齊髙¶
厚相太子㑹諸侯皆不敬(襄十年春齊髙厚相太/子光以先㑹諸侯于鍾)¶
(離不敬士莊子曰髙子相太子以㑹諸侯將/社稷是衛而皆不敬棄社稷也其將不免乎)齊侯¶
衛侯不敬(哀二十一年㑹于商任錮欒氏也齊侯/衛侯不敬叔向曰二君者必不免㑹朝)¶
(禮之經也禮政之輿也政身之守/也怠禮失政失政不立是以亂也)蔡侯享于鄭不¶
敬(襄二十八年蔡侯歸自晉入于鄭鄭伯享之不/敬子產曰蔡侯其不免乎日其過此也君使子)¶
(展迋勞于東門之外而傲吾曰猶將更之今還受/享而惰乃其心也君小國事大國而惰傲以為己)¶
(心將得死乎若不免必由其子其為君/也淫而不父僑聞之如是者恒有子禍)穆叔見孟¶
孝伯語趙孟語偷(襄三十一年穆叔至自㑹見孟/孝伯語之曰趙孟將死矣其語)¶
(偷不似民主且年未盈五十而諄諄焉如八九十/者弗能久矣若趙孟死為政者其韓子乎吾子盍)¶
(與季孫言可以樹善君子也孝伯曰人生幾何誰/能無偷朝不及夕將安用樹穆叔出而告人曰孟)¶
(孫將死矣吾語諸趙/孟之偷也而又甚焉)趙孟對劉定公以吾儕偷食¶
朝不謀夕(昭元年天王使劉定公勞趙孟于潁館/于雒汭劉子曰美哉禹功明德逺矣微)¶
(禹吾其魚乎吾與子弁冕端委以治民臨諸侯禹/之力也子盍亦逺績禹功而大庇民乎對曰老夫)¶
(罪戻是懼焉能恤逺吾儕偷食朝不謀夕何其長/也劉子歸以語王曰諺所謂老將知而耄及之者)¶
(其趙孟之謂乎為晉正卿以主諸侯而儕於𨽻人/朝不謀夕棄神人矣神怒民叛何以能久趙孟不)¶
(復年矣神怒不歆其祀民叛不/即其事祀事不從又何以年)單子視下言徐(昭/十)¶
(一年單子㑹韓宣子于戚視下言徐叔向曰單子/其將死乎朝有著定㑹有表衣有襘帶有結㑹朝)¶
(之言必聞於表著之位所以昭事序也視不過結/襘之中所以道容貌也言以命之容貎以明之失)¶
(則有闕今單子為王官伯而命事於㑹視不登帶/言不過步貎不道容而言不昭矣不道不共不昭)¶
(不從無守氣矣十/二月單成公卒)宋公與叔孫昭子語相泣(昭二/十五)¶
(年宋公享昭子賦新宫昭子賦車轄明日宴飲酒/樂宋公使昭子右坐語相泣也樂祁佐退而告人)¶
(曰今兹君與叔孫其皆死乎吾聞之哀樂而樂哀/皆喪心也心之精爽是謂魂魄魂魄去之何以能)¶
(久/)魏獻子南面(昭三十二年十一月晉魏舒韓不/信如京師合諸侯之大夫于狄泉)¶
(尋盟且令城成周魏子南面衛彪傒曰魏/子必有大咎干位以令大事非其任也)邾子執¶
玉髙魯受玉卑(定十五年春邾隱公來朝子貢觀/焉邾子執玉髙其容仰公受玉卑)¶
(其容俯子貢曰以禮觀之二君者皆有死亡焉夫/禮死生存亡之體也將左右周旋進退俯仰於是)¶
(乎取之朝祀喪戎於是乎觀之今正月相朝而皆/不度心已亡矣嘉事不體何以能久髙仰驕也卑)¶
(俯替也驕近亂替近疾君為主其先亡乎夏五月/公薨仲尼曰賜不幸言而中是使賜多言者也)¶
春秋之際盟㑹聘享人皆視升降語黙之節為吉凶禍¶
福之占其矯誕不經世所共知也吾猶有所疑焉觀人¶
之術在隱不在顯在晦不在明顯與明人之所畏也隱¶
與晦人之所忽也人之所畏雖小人猶知自飾人之所¶
忽雖君子不能無疵葢畏則加意而忽則多不加意耳¶
苟不能乘其不意而徒觀其加意之時則令色足恭矯¶
偽蠭起其本質真態亦何自而見哉涖衆之容必肅於¶
燕閒之日對賓之語必嚴於私昵之時又况盟㑹聘享¶
之際金石在庭籩豆在席擯相在前三揖在下旦失色¶
於堂暮傳笑於國片言之誤可以起萬口之譏人情好¶
勝而惡辱豈不能勉强於須㬰耶今攷左氏之所載其¶
周旋揖遜辭氣容貌可嗤可指者相望於冊此理之不¶
可曉者也嗚呼吾得之矣凡人之情為惡於人之所不¶
見為善於人之所見欲以欺世而售其姦胡不反觀一¶
身以近取譬乎肝受病則目不能視腎受病則耳不能¶
聴脾受病則口不能食心受病則舌不能言肝也腎也¶
脾也心也在内而人所不見者也目也耳也口也舌也¶
在外而人所見者也受病於人之所不見則其病必𤼵¶
於人之所見矣是故隠顯晦明本無二理隠之所藏待¶
顯而露晦之所蓄待明而彰彼春秋之公侯卿大夫未¶
嘗致力於暗室屋漏之學及盟㑹燕享之際雖欲勉强¶
修飾終有時而不能揜㰱血而忘者不自知其忘也受¶
玉而惰者不自知其惰也奏樂而歎者不自知其歎也¶
相語而泣者不自知其泣也方正冠鳴佩儼然肅然自¶
謂中禮而不知人已議其後矣平居暇日暗室屋漏之¶
所為至於此時如遇明鏡無不𤼵見吾是以知顯者隠¶
之影明者晦之響也君子欲無得罪於衆必先無得罪¶
於獨欲無得罪於朝必先無得罪於家苟徒以一日之¶
敬而蓋終身之邪是濁其源而揚其流斧其根而溉其¶
葉也雖然春秋之時旁觀竊議者特為瞽史之學者耳¶
而愆失繆戾已不能逃其目使有知道者立於其側又¶
將若之何¶
隠公問族於衆仲(隠八年無駭卒羽父請諡與族/公問族於衆仲衆仲對曰天子)¶
(建德因生以賜姓胙之土而命之氏諸侯以字/為諡因以為族官有世功則有官族邑亦如之)¶
(公命以字/為展氏)¶
天下之事簡則易知繁則難知此理之常也至於氏族¶
之説則反是焉氏族莫繁於古而知之者甚易氏族莫¶
簡於今而知之者甚難三代之時曰姓者統其祖考之¶
所自出者也百世而不變者也曰氏者别其子孫之所¶
自分者也數世而一變者也天子建徳因生以賜姓(因/其)¶
(所由生以賜姓若舜/由媯汭故陳為媯姓)其得姓雖一而子孫别而為氏者¶
不勝其多焉有以王父之字為氏者矣(且如陳伯袁之/後而為袁氏齊)¶
(公子髙之後而為髙氏衛公子惠孫之後而為孫氏宋/公子樂父之後而為樂氏宋司宼牛父之後而為牛氏)¶
(魯閔子騫之後而為騫氏是/皆以王父之字為氏者也)有以先世之諡為氏者矣¶
(杜預曰或便即先/人之諡稱以為族)有以所居之官為氏者矣(祭仲初為/祭封人掌)¶
(封疆者後/以為氏)有以始封之邑為氏者矣(如文王封子時叔/於沈故其後為沈)¶
(氏武王封太伯曽孫於閻故其後為閻氏晉穆族封少/子成師於韓故其後為韓氏晉獻公封畢萬於魏故其)¶
(後為魏氏宋公子叚食於禇故其後為禇氏宋太公食/於蕭故其後為蕭氏楚賁皇食於苗故其後為苖氏晉)¶
(叔向食於楊故其後為楊氏杞之後食於婁而為婁氏/越之後食於歐山之陽而為歐陽氏是皆以始封之邑)¶
(為氏/也)枝分𣲖别千塗萬轍初若參錯紛亂而難考及徐¶
而視之有綱有條猶指諸掌焉孟仲季臧東門子叔同¶
出於魯也(孟穆伯仲子季文子臧僖伯東/門襄仲子服昭伯叔孫氏是也)游國豐印公¶
孫伯張同出於鄭也(游吉國參豐卷印堇父/公孫洩伯張之類是也)向華蕩樂¶
鱗魚仲老同出於宋也(向宜華督父蕩意諸樂呂/鱗朱魚石仲幾老佐是也)欒髙¶
崔國叔仲東郭同出於齊也(欒子雅髙傒崔夭國歸父/叔仲還仲孫湫東郭偃是)¶
(也/)尋其流可以知其源尋其葉可以知其根抑何易耶¶
自秦漢以來氏族之制出於上之所賜下之所更者絶¶
無而僅有至於世守一氏傳千餘年而不變者天下皆¶
是也其變非若古之屢其列非若古之多可謂簡而易¶
知矣然人罕有能辨氏族之源者王之氏一也吾不知¶
出於元城之王耶(後漢王充㑹稽人其先/自魏郡元城徙居於此)宜春之王耶¶
(前漢宜春侯/王訢之後)卭成之王耶(前漢卭成侯王奉光之/後奉光宣帝皇后父)劉之¶
氏一也吾不知出於陶唐之劉耶(髙祖賛漢帝本系出/自唐帝降及于周有)¶
(秦作/劉)奉春之劉耶(劉敬説髙帝都闗中髙帝/封敬為奉春君賜姓劉)元海之劉¶
耶(晉趙劉元海本匈奴種漢/光武時内附號南匈奴)其能明辨而不惑者鮮矣¶
氏之馬者未必能辨其為馬服之馬(趙奢因封馬服君/其後遂轉而為馬)¶
(氏/)及馬矢之馬也(後漢馬隆其先/本姓馬矢氏)氏之石者未必能辨¶
其周衛之石(周石速/衛石碏)及後趙之石也(後趙石勒/本羯種)古之氏¶
族繁而知之者反多今之氏族簡而知之者反少在古¶
則宜難而反易在今則宜易而反難其説果安在耶蓋¶
由譜牒之明與廢而已譜牒明則雖難者猶且知之况¶
其易者乎譜牒廢則雖易者猶不知之况其難者乎吾¶
以是知譜牒之學不可不講也世之學者仰則欲知天¶
文俯則欲知地理大則欲知治亂興衰之迹小則欲知¶
草木蟲魚之名至於己之氏族吾祖者之所自出則茫¶
然不知豈可不恥乎不知吾祖考氏族之所自是固可¶
恥也乃若吾一身之間視而不知視之所自聴而不知¶
聴之所自言而不知言之所自動而不知動之所自以¶
至喜怒哀樂皆不知其所自是又大可恥也不知吾祖¶
考氏族之所自問諸明譜學者足矣不知吾一身視聴¶
言動喜怒哀樂之所自将問諸何人乎噫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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左氏博議卷二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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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¶
左氏博議卷三¶
宋 呂祖謙 撰¶
滕薛争長(隠十一年滕侯薛侯來朝争長薛侯曰/我先封滕侯曰我周之卜正也薛庶姓)¶
(也我不可以後之公使羽父請於薛侯曰君與/滕君辱在寡人周諺有之曰山有木工則度之)¶
(賔有禮主則擇之周之宗盟異姓為後寡人若/朝於薛不敢與諸任齒君若辱貺寡人則願以)¶
(滕君為請薛侯/許之乃長滕侯)¶
以辭服人主于直世之通論也吾以謂辭之直固可使¶
人之服然亦可以起人之争天下之理至於直而止今¶
反曰起人之争何耶蓋聞過而喜者君子也聞過而怒¶
者衆人也君子心口為一故其與人辨心既屈則口亦¶
屈衆人心口為二故其與人辨心雖屈而口不屈辭之¶
直者固可以服君子矣苟與衆人辨則在我雖直在彼¶
雖曲苟恃吾之直而與之較曲直彼安肯内訟其曲而¶
甘處于不勝之地乎其勢必與吾辨辨而不勝必争争¶
而不勝必忿忿心一生其禍有不可勝言者矣君子常¶
少衆人常多則辭之直者利天下少而害天下多信如¶
是則辭不可以直乎曰非直之罪也有其直之罪也使¶
吾不有其直亦何自而起人之争哉昔滕侯薛侯朝于¶
魯滕同姓也所當先也薛異姓也所當後也方其争長¶
舉魯國之人孰不知滕之直而薛之曲乎為隠公者若¶
主滕之直責薛之曲則滕將自矜其直而益驕薛將自¶
恥其曲而益忿使隠公之辭果出于此非徒不能解二¶
國之鬭乃合二國之鬭也惟隠公不有其直而婉其辭¶
未嘗明言薛侯之曲乃退託於卑下寡弱之域以己而¶
喻人其辭曰寡人若朝于薛不敢與諸任齒君若辱貺¶
寡人則願以滕君為請其言巽順和易紆餘閑暇不躁¶
不廹不矜不揚想薛侯聞之必自思曰為主者謙抑如¶
此為賓者當如何耶為大國者謙抑如此為小國者當¶
如何耶雖有忿戾之心游泳此言如隨春風如醉醇酎¶
見魯之恭而不見滕之傲也見魯之遜而不見滕之争¶
也向之虛氣驕色固已雲散霧除而無復存矣吾以是¶
知魯之善為辭令也嗚呼屈己服人近於弱屈人服己¶
近于强凡人之情未有不恥弱而喜强者然我欲服人¶
人亦欲服我兩强不相下其争何峕而已乎隠公降大¶
國之尊而屈於小國之卑其始雖若弱然以片言而平¶
二國之爭强孰大焉故致强之道始於弱致弱之道始¶
于强非忘强弱者孰能真知强弱之辨哉¶
穎考叔爭車(隠十一年公㑹鄭伯于郲謀伐許也/鄭伯授兵于太宫公孫閼與頴考叔)¶
(爭車頴考叔挾輈以走子都拔棘以逐之及大/逵弗及子都怒七月公㑹齊侯鄭伯伐許傳於)¶
(許穎考叔取鄭伯之旗蝥弧以先登子都自下/射之顛瑕叔盈又以蝥弧登周麾而呼曰君登)¶
(矣鄭師畢/登遂入許)¶
理之在天下猶元氣之在萬物也一氣之春播於品物¶
其根其莖其枝其葉其華其色其芬其臭雖有萬而不¶
同然曷嘗有二氣哉理之在天下遇親則為孝遇君則¶
為忠遇兄弟則為友遇朋友則為義遇宗廟則為敬遇¶
軍旅則為肅隨一事而得一名名雖至于千萬而理未¶
嘗不一也氣無二氣理無二理然物得氣之偏故其理¶
亦偏人得氣之全故其理亦全惟物得其偏故蕕之不¶
能為薰荼之不能為薺松之不能為栢李之不能為桃¶
各守其一而不能相通者非物之罪也氣之偏也至于¶
人則全受天地之氣全得天地之理今反守一善而不¶
能相推豈非人之罪哉頴考叔㠯孝聞于鄭一言而回¶
莊公念母之心其孝固可嘉矣(隠元/年)使考叔能推是孝¶
而極之則塞乎天地横乎四海凡天下之理未有出于¶
孝之外也奈何考叔有是孝而不能推之伐許之役反¶
爭一車而殺其身可勝惜哉其與莊公問答之際温良¶
樂易何其和也其與子都鬭爭之際忿戾攘奪何其暴¶
也一人之身前後相反如此當賜食之時則思其親至¶
授兵之際獨不思其親乎當捨肉之時則思其親至挾¶
輈之時獨不思其親乎前則思之後則忘之是見親于¶
羮而不見親於車也苟考叔推事親之敬為宗廟之敬¶
必不敢爭車于大宫矣推事親之肅為軍旅之肅必不¶
敢挾輈於大逵矣惟其不能推故始得純孝之名終不¶
免犯鬭狠危父母之戒也或曰考叔之伐許輕身以先¶
登豈亦不能推其孝乎吾應之曰爭車者私也所以為¶
不孝也先登者公也所以為孝也愛其身者事親之孝¶
忘其身者事君之忠忠孝豈有二道乎曽子以戰陳無¶
勇為非孝則考叔之勇正曽子所謂孝也然考叔不死¶
于先登之傷而死於子都之射死於私不死於公君子¶
安得不責之乎此吾所以深惜其不能推也昔左氏嘗¶
舉孝子不匱永錫爾類之詩以美考叔自今觀之能捨¶
肉而不能捨車則其孝有時而匱矣能化莊公而不能¶
化子都則其類有時而不能錫矣考叔三復是詩能無¶
愧乎左氏以此詩而美考叔之孝吾請移此詩以責考¶
叔之非¶
齊魯鄭入許(隠十一年公㑹鄭伯于郲謀伐許也/許莊公奔衛齊侯以許讓公公曰君)¶
(謂許不共故從君討之許既伏其罪矣/雖君有命寡人弗敢與聞乃與鄭人)¶
共患易共利難患者人之所同畏也利者人之所同欲¶
也同有畏心其勢必合同有欲心其勢必爭自古及今¶
變親為疎變恩為怨變黨為讎鮮不以共利者吁亦難¶
矣吾觀三國之克許何其善處於功利之間也當伐許¶
之際先登者鄭之大夫而齊魯之大夫無與焉畢登者¶
鄭之師而齊魯之師無與焉是則克許之功獨出于鄭¶
以許歸固其所也然常人之情戰則避患而居後勝則¶
爭利而居前不慙已之無功反不容人之有功昔鄧艾¶
鍾㑹同將兵而伐蜀矣人皆知平蜀者鄧艾之功也而¶
鍾㑹反攘其功而殺之(見三國志/鄧艾傳)王渾王濬同將兵而¶
伐吳矣人皆知平吳者王濬之功也而王渾反攘其功¶
而劾之(見晉書/渾濬傳)使齊魯之君亦如鍾㑹王渾之用心則¶
三國之禍吾知其始於克許之日矣許地雖𥚹然亦古¶
之建國也一兔在野百人逐之一金在地百人競之况¶
一國之利乎今舉以與齊齊不敢受舉以與魯魯不敢¶
受計其義推其功而卒歸之於鄭焉嗚呼孰謂春秋爭¶
奪之世而復見羣后徳遜之風乎許國之破鄭師克之¶
齊魯推之為鄭伯者固可安受而無愧也且不絶許之¶
祀不縣許之疆將何所待耶鄭伯之意豈不曰克許者¶
雖我師之功然齊魯之師亦與有暴露之勞也三國同¶
其勞一國専其利彼雖不校吾獨不愧於心乎此所以¶
啟許叔之封也齊魯無功而不敢奪人之功鄭雖有功¶
而不敢恃己之功是善處無功者莫如齊魯善處有功¶
者莫如鄭也是心也豈特可用之戰陣之間哉凡與人¶
共利者大而共政小而共財推是心而居之將無入而¶
不自得矣雖然伐許之役所以全其美者由彼此之善¶
處也苟與人共利我雖推之彼益競之則將奈何吾以¶
謂使齊魯推其功而鄭専其功在齊魯者不害其為美¶
使我推其利而人専其利在我者不害其為亷盡其在¶
我聼其在人可也吾又𤼵之以告與人共利者¶
息侯伐鄭(隠十一年鄭息有違言息侯伐鄭大敗/而還君子是以知息之將亡也不度徳)¶
(不量力不親親不徴辭不察有罪犯五/不韙而以伐人其喪師也不亦宜乎)¶
居賤惡勞居貧惡困居難惡辱皆禍患之招也天下之¶
理賤不與勞期而勞自至貧不與困期而困自至難不¶
與辱期而辱自至是猶形影之相隨聲響之相應也豈¶
有形能離影聲能離響者乎不知其不可離而欲離之¶
此所以連臂而自投于禍患之網也君子以謂勞者賤¶
之常困者貧之常辱者難之常彼其所以冐禍患者特¶
不能處其常而已自處于勞則在賤而安矣自處於困¶
則在貧而安矣自處于辱則在難而安矣處小國之道¶
亦猶是也處小國者當卑當遜當忍恥當屈身豈不以¶
弱者小國之常耶息之為息在春秋之時至㣲也介乎¶
大國之間雖祇慄危懼猶恐不能自保况敢與人爭乎¶
當其與鄭違言之際息侯盍自咎曰小大之不敵天也¶
小國之見陵於大國亦天也天實為之吾其敢逆天乎¶
今乃不勝一朝之忿忘其小而犯大宜其自取覆敗而¶
五不韙之責皆歸其身也然鄭息俱有違言鄭之大不¶
先加兵於息息之小反先加兵於鄭何耶葢小國之心¶
常疑人之陵我故忿心易生此息師所以先動也是心¶
也非特息侯為然凡人之處於困阨窮弱之地其最不¶
平者莫甚於人之陵我吾將有以曉之當貴盛之時人¶
之奉我者非奉我也奉貴者也當貧賤之時人之陵我¶
者非陵我也陵賤者也奚以知其然耶使吾先貴而後¶
賤我之為我自若也而奉我者遽變而見陵則回視前¶
日之奉我者豈真奉我乎使吾先賤而後貴我之為我¶
亦自若也而陵我者遽變而見奉則回視前日之陵我¶
者豈真陵我乎彼自奉貴者耳我何為而喜彼自陵賤¶
者耳我何為而怒心者我之心固將治我之事也何暇¶
助貴者之喜助賤者之怒哉¶
羽父弑隠公(隠十一年羽父請殺桓公将以求太/宰公曰為其少故也吾將授之矣使)¶
(營菟裘吾將老焉羽父懼反譛公於桓公而/請弑之十一月壬辰羽父使賊弑公立桓公)¶
嗚呼敗天下為義之心者隠公之弑也利者人之所趍¶
義者人之所憚使為義而無禍人猶且不肯為况重之¶
以禍乎隠公輕千乘之國而推之桓公桓公反不亮其¶
心而弑之有甚髙之節而罹甚酷之禍世將指隠公為¶
戒而諱言義矣是隠公之弑非隠公之不幸乃道義之¶
不幸也君子所恃以勝小人者惟有福善禍淫之戒僅¶
可以動愚俗既有隠公之變則平日所恃以勝小人之¶
具索然矣此有志之士所以憤天道之無知撫遺編而¶
浩歎也吾之所聞則異於是焉人皆以為隠公之弑敗¶
天下為義之心吾獨以為隠公之弑可以勉天下為義¶
之心是何耶隠公之禍非坐為義也乃坐為義不盡耳¶
隠公遜國之節心甚明迹甚顯當桓公幼弱之時隠公¶
苟有他志㣲見風采立可虀粉桓公在隠公之掌握十¶
有二年不惟無纎芥之隙又且長育而輔翼之上有天¶
下有地其心迹不可誣也所可恨者特為義不盡貪數¶
年之權而去位不亟耳惟其去位不亟故貪慕顧惜之¶
形見於外羽父因得入殺桓公之謀焉使隠公勇退髙¶
蹈之風凛然在人則不仁者不敢至其牆不義者不敢¶
至其廬况敢以戕殺之謀狗彘之行浼我乎今羽父敢¶
對隠公明𤼵戕殺之言而不忌是隠公貪慕顧惜之形¶
有以召之也隠公尚不自警方且告羽父曰為其少故¶
也吾將授之矣使營菟裘吾將老焉將之一字是隠公¶
貪慕顧惜之心形于言者也當授即授何謂將授當營¶
即營何謂將營投機之㑹間不容髪豈容有所謂將者¶
耶此所以招羽父之侮起桓公之疑而迄至于殺其身¶
也隠公遜國之義心如此之明迹如此之顯秋毫不盡¶
遽受大禍况心迹未如隠公之所見者其敢不自勉乎¶
以是知大恩與大怨為隣大名與大辱為朋隠公之于¶
桓公恩可謂大矣少有不盡遂變而為大怨隠公之遜¶
魯國名可謂大矣少有不盡遂變而為大辱然則君子¶
之為義夜以繼日不敢不用其極者非特就義亦所以¶
避禍也向無隠公之禍迫之則為義者立一善修一行¶
沾沾自足怠而不復前矣抑又嘗反覆觀之隠公之禍¶
實生於自恕焉隠公之心以謂吾遜國之志左右知之¶
卿士亦知之國人知之諸侯亦知之吾終不有魯國決¶
矣幸桓公之少尚可偷安居位少假嵗月然後脱履而¶
去之人未必見責也彼桓公無故而得一國寧不能忍¶
歳月之淹乎然隱公雖自恕而不知桓公之不我恕也¶
人之欲自恕者其可不鑒隱公之覆轍乎隱公之禍既¶
可以激自怠之志又可以破自恕之私凡人之所以不¶
能為義者自怠耳自恕耳一經此變二病俱瘳蕩蕩平¶
平之義路可以長驅而横騖矣故曰勉天下為義之心¶
者隱公之弑也¶
臧哀伯諫納郜鼎(桓二年夏四月取郜大鼎于宋/納于大廟非禮也臧哀伯諫曰)¶
(君人者將昭德塞違以臨照百官猶懼或失之故/昭令德以示子孫是以清廟茅屋大路越席大羮)¶
(不致粢食不鑿昭其儉也衮冕黻珽帶裳幅舄衡/紞紘綖昭其度也藻率鞞鞛鞶厲游纓昭其數也)¶
(火龍黼黻昭其文也五色比象昭其物也錫鸞和/鈴昭其聲也三辰旂旗昭其明也夫徳儉而有度)¶
(登降有數文物以紀之聲明以發之以臨照百官/百官於是乎戒懼而不敢易紀律今滅徳立違而)¶
(寘其賂器于大廟以明示百官百官象之其又何/誅焉國家之敗由官邪也官之失徳寵賂章也郜)¶
(鼎在廟章孰甚焉武王克商遷九鼎於雒邑義士/猶或非之而况將昭違亂之賂器于大廟其若之)¶
(何公不聽周内史聞之曰臧孫達其/有後於魯乎君違不忘諫之以德)¶
鄰國之賢敵國之讎也權門之良公門之蠧也蕭何韓¶
信之徒髙祖視之則為忠項羽視之則為賊(漢髙祖與項/羽爭天下蕭)¶
(何之徒為佐卒/敗羽于垓下)杜欽谷永之徒王鳯視之則為忠漢室¶
視之則為賊(漢成帝時詔舉直言極諫之士杜欽谷永/應詔後詣白虎殿問策是時帝委政王鳯)¶
(欽永皆/阿附之)然則簒君之忠臣庸非治世之賊臣耶臧哀伯¶
之諫郜鼎其言則是其所與言者則非也臣弑君凡在¶
官者殺無赦子弑父凡在官者殺無赦桓公以弟弑兄¶
以臣弑君凡在魯國者雖牧圉厮養之賤皆可劇刃以¶
戮之况哀伯魯之世卿有禄於國有賦於軍有職於祭¶
寧忍坐視而不救乎力能討則誅之可也力不能討則¶
去之可也今乃低首下心日趍于朝又𤼵忠言以禆其¶
闕其於桓公信無負矣獨不負於隠公耶斬闗之盜人¶
不責其穿窬殺人之囚人不責其鬭歐以斬闗而槩穿¶
窬餘事也以殺人而槩鬭歐㣲罪也彼桓公親為簒逆¶
而不忌况可責其取亂人之一鼎乎宜其説之不納也¶
由前言之則不忠由後言之則不智一進説而二失具¶
焉人謂哀伯為賢吾不信也嗚呼嚴尤匈奴之䇿竒䇿¶
也然君子不謂之竒以其所告者王莽耳(漢書王莽新/即位欲立威)¶
(迺拜十二部将三十萬衆齎二百日糧同時十道並出/窮追匈奴嚴尤諫曰臣聞匈奴為害所從來逺矣未聞)¶
(上世有必征之者也後世三家周秦漢征之然皆未得/上䇿者也周得中䇿漢得下䇿秦無䇿焉云云大用民)¶
(力功不可必立臣/伏憂之莽不聴)陳子昻明堂之議正議也然君子不¶
謂之正以其所告者武后耳(武后埀拱初詔羣臣調元/氣當以何道陳子昻因是)¶
(勸后興明堂上言曰昔黄帝合宫有虞總章堯/衢室周世室皆所以調元氣洽隂陽也云云)臧哀伯¶
郜鼎之諫忠諫也然君子不謂之忠以其所告者桓公¶
耳觀人之言當先考其所處之地然後聴其所𤼵之言¶
苟失身于簒逆之區雖有忠言嘉謀未免為助亂也以¶
亂助亂其罪小以治助亂其罪大濟之以淫侈佐之以¶
暴虐凶徳參㑹神怨人怒適所以趣其誅而速其死此¶
以亂助亂之罪小也導之以典型規之以箴諫使亂人¶
之身安固而不可拔忠臣孝子之憤亦無自而雪此以¶
治助亂之罪大也向若桓公用哀伯之言動遵法義自¶
附於逆取順守之説則終無彭生之禍(公子/彭生)而隠公之¶
目永不瞑于地下矣哀伯之罪顧不大耶吾嘗謂羽父¶
之請為桓公畫簒國之謀哀伯之諫為桓公建保國之¶
策始亂者羽父也成亂者哀伯也正名定罪不當置哀¶
伯于羽父之下¶
晉穆侯命二子名及晉封曲沃(桓二年穆之夫人/姜氏以條之役生)¶
(太子命之曰仇其弟以千畝之戰生命之曰成師/師服曰異哉君之名子也夫名以制義義以出禮)¶
(禮以體政政以正名是以政成而民聽易則生亂/嘉耦曰妃怨耦曰仇古之命也今君命太子曰仇)¶
(弟曰成師始兆亂矣兄其替乎惠之二十四年晉/始亂故封桓叔于曲沃靖侯之孫欒賔傅之師服)¶
(曰吾聞國家之立也本大而末小是以能固故天/子建國諸侯立家卿置側室大夫有二宗士有𨽻)¶
(子弟庶人工商各有分親皆有等衰是以民服事/其上而下無覬覦今晉甸侯也而建國本既弱矣)¶
(其能/久乎)曲沃晉莊伯伐翼(隱五年曲沃莊伯以鄭人/邢人伐翼王使尹氏武氏)¶
(助之翼/侯奔隨)王伐曲沃(隱五年曲沃叛王秋王命虢/公伐曲沃而立哀侯于翼)曲¶
沃武公伐翼(桓三年春曲沃武公伐翼次于陘庭/韓萬御戎梁𢎞為右逐翼侯于汾隰)¶
(驂絓而止夜獲/之及欒共叔)曲沃伯殺小子侯(桓七年冬曲沃/伯誘晉小子侯)¶
(殺/之)王命曲沃伯為晉侯(莊十六年冬王使虢公命/曲沃伯以一軍為晉侯)¶
千萬世之爭端非人力之所能塞也凡有血氣之屬利¶
小則爭亦小利大則爭亦大國者其千萬世之大爭端¶
乎集人之所同欲聽而不可得者以奉吾之耳集人之¶
所同欲視而不可得者以奉吾之目集人之所同欲嗜¶
而不可得者以奉吾之口集人之所同欲享而不可得¶
者以奉吾之身聚天下之大利而萃之於此有國者雖¶
欲絶爭奪之禍然傳諸後世其子孫以謂均襲先君之¶
業均出先君之胄年相若也貌相若也材氣相若也智¶
力相若也彼何為而獨尊我何為而獨卑彼何為而獨¶
强我何為而獨弱爭心一起是豈人力之所能禦乎昔¶
之聖人知人力之不能禦也于是反求諸天而得塞之¶
之術曰嫡庶長幼之分是分既立而爭奪之門始閉矣¶
嫡與長天之所生而非人之所能為使嫡為長也庶與¶
幼亦天之所生而非人之所能為庶為幼也嫡者天實¶
嫡之庶者天實庶之長者天實長之幼者天實幼之今¶
聖人制為定分傳於長嫡為支子者咸知其出於天而¶
不出於人命當為庶初非人之賤我也命當為幼初非¶
人之後我也仰視嫡長之貴如垤之於嶽如瀆之於海¶
如石之於玉如魚之於龍如鳥之於鳯如獸之於麟邈¶
然超軼非吾流輩其自然之尊蓋判於有生之初天既¶
命之豈人之所敢干哉由開闢以來所以共守是分而¶
不敢變者非専畏聖人也畏天也是故㣲子不敢代紂¶
(㣲子開者殷/紂之庶兄也)目夷不敢代襄公(僖八年宋公疾太子兹/父固請曰目夷長且仁)¶
(君其立之公命子魚子魚辭曰能以國讓/仁孰大焉以不及也且又不順遂走而退)子西不敢代¶
昭王(昭二十六年楚平王卒令尹子常欲立子西曰太/子王弱其母非適也王子建實聘之子西長而好)¶
(善立長則順建善則治王順國治可不務乎王/子西怒曰王有適嗣不可亂也令尹乃立昭)季札不敢¶
代諸樊(吳夀夢有子四人長曰諸樊次曰季札季/札賢夀夢欲立之諸樊遜位季札季札謝)以數¶
子之賢苟承祀繼統可以大前人之業可以啟無窮之¶
基然終逡巡却避者豈非不忍以一國之私欲利害而¶
啓千萬世爭奪之禍乎嫡庶長幼之定分歴聖歴賢歴¶
古歴今不敢輕變晉穆侯何人也乃敢首亂之溺于私¶
愛命名之際妄有輕重馴致曲沃之禍卒覆宗國為周¶
王者又從而寵秩之自古聖人所恃以塞千萬世之爭¶
端者至是皆壊世始知人可勝天庶可奪嫡幼可陵長¶
簒奪之禍史册相望納中國於戎狄夷貊之域者未必¶
非晉與周啓之也噫至貴之無敵至富之無倫染指垂¶
涎者至衆也使勇者守之遇勇之倍者則奪之矣使智¶
者守之遇智之尤者則奪之矣守以盟誓則有時而渝¶
守以法度則有時而廢守以城郭則有時而隳守以甲¶
兵則有時而衂惟守之以天然後人莫敢與之較是則¶
嫡庶長幼定分之出於天乃有國者之所恃也民恃吏¶
吏恃國國恃天為國而無故亂天之定分是自伐其恃¶
也嗚呼殆哉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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左氏博議卷三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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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¶
左氏博議卷四¶
宋 吕祖謙 撰¶
楚侵隨(桓六年楚武王侵隨使薳章求成焉軍於/瑕以待之隨人使少師董成鬭伯比言於)¶
(楚子曰吾不得志於漢東也我則使然我張吾三/軍而被吾甲兵以武臨之彼則懼而恊以謀我故)¶
(難間也漢東之國隨為大隨張必棄小國小國離/楚之利也少師侈請羸師以張之熊率且比曰季)¶
(梁在何益鬭伯比曰以為後圖少師得其君王毁/軍而納少師少師歸請追楚師隨侯將許之季梁)¶
(止之曰天方授楚楚之羸其誘我也君何急焉臣/聞小之能敵大也小道大淫所謂道忠於民而信)¶
(於神也上思利民忠也祝史正辭信也今民餒而/君逞欲祝史矯舉以祭臣不知其可也公曰吾牲)¶
(牷肥腯粢盛豐備何則不信對曰夫民神之主也/是以聖王先成民而後致力於神故奉牲以告曰)¶
(博碩肥腯謂民力之普存也謂其畜之碩大蕃滋/也謂其不疾瘯蠡也謂其備腯咸有也奉盛以告)¶
(曰絜粢豐盛謂其三時不害而民和年豐也奉酒/醴以告曰嘉栗㫖酒謂其上下皆有嘉德而無違)¶
(心也所謂馨香无讒慝也故務其三時修其五教/親其九族以致其禋祀於是乎民和而神降之福)¶
(故動則有成今民各有心而鬼神乏主君雖獨豐/其何福之有君姑修政而親兄弟之國庶免於難)¶
(隨侯懼而修/政楚不敢伐)楚敗隨(桓八年隨少師有寵楚鬭伯/比曰可矣讐有釁不可失也)¶
(楚子伐隨軍於漢淮之間季梁請下之弗許而戰不/後戰所以怒我而怠冦也少師謂隨侯曰必速)¶
(然將失楚師隨侯禦之望楚師季梁曰楚人上左/无與王遇且攻其右右无良焉必敗偏敗衆乃擕)¶
(矣少師曰不當王非敵也弗從戰於速杞隨師敗/績隨侯逸鬬丹獲其戎車與其戎右少師秋隨及)¶
(楚平楚子將不許鬭伯比曰天去/其疾矣隨未可克也乃盟而還)¶
昔之傾人之國者匿其機而使人陰墮其計非受害之¶
後莫能悟何其深也方始墮其計終日奔走馳驅聽其¶
所役投於禍患而不自知及師已䘮國已破回視前日¶
之所蹈者無非䧟穽然後噬臍頓足有不可追之悔吁¶
亦晚矣謀之深者豈復有加於此耶曰有使敵人既敗¶
而識吾之機猶未足為深也天下固有竒權密機非特¶
敵人既敗尚不知其所以然雖至於數千百年之後亦¶
不知其所以然可謂極天下之至深矣吾觀鬭伯比之¶
謀隨未嘗不三嘆其深也世之論鬭伯比之謀者不過¶
謂季梁之正終不能勝少師之寵季梁之諫必有時而¶
不用也少師之説必有時而用也吾之謀雖未行於今¶
終必行於後嗚呼是何足以窺鬭伯比之機乎人見隨¶
侯初拒少師追楚之請從季梁修政之諫以為伯比之¶
謀未行也而不知其謀已深行乎其間矣市中有虎曽¶
參殺人必三至而後信其始告之者明知其不信也其¶
再告之者亦明知其不信也明知其不信而續告之者¶
何耶蓋有一則有二有二則有三無兩人之説居其前¶
雖有善譛者無以成三至之説也其始之不信所以成¶
其後之信也知此則可以窺伯比之機矣隨侯之始拒¶
少師所以成其後之從隨侯之始從季梁所以成其後¶
之拒季梁者隨之望其君素所畏者也伯比以謂吾苟¶
欲一舉而成功彼少師雖愛豈能使其君遽違素所畏¶
者之諫乎今先示弱以誘少師則少師必有伐楚之請¶
季梁必有修政之諫隨侯廹於平日之所畏必勉從季¶
梁而拒少師使季梁之諫虚用於無事之時及其有事¶
而又諫其君必以為瀆矣隨之所恃者獨一季梁而已¶
季梁之術既窮則吾他日之舉兵誰復齟齬於其間哉¶
蓋人之情迫於不得已而勉從所畏者之言不過能一¶
從之耳至於再豈肯復從之乎迫於不得已而勉拒所¶
愛者之説不過能一拒之耳至於再豈能復拒之乎不¶
待至於再也其勉從所畏之時雖曰從之而已有不平¶
之心矣其勉拒所愛之時雖曰拒之而已有不忍之心¶
矣隨侯一念之不平𤼵於始從季梁之諫積而至數年¶
其不平日增當楚再駕之際季梁之諫安得而不廢乎¶
一念之不忍𤼵於始拒少師之説積而至數年其不忍¶
日深當楚再駕之際少師之説安得而不入乎是拒生¶
於從而從生於拒也想隨侯恐懼修政之時舉國交賀¶
頌其君納諫之明而不知伯比欣然獨笑已入於吾之¶
機矣兆破隨之機於數年之前收破隨之功於數年之¶
後伯比之機微矣哉吾嘗深考伯比之謀既假毁軍之¶
詐而中少師之欲復假少師之請而激季梁之諫復假¶
季梁之重而致隨侯之懼復假隨侯之止而増少師之¶
慚復假少師之寵而沮季梁之䇿置毫末之毒於少師¶
之心而一國君臣展轉薰染自勝自負自起自仆自予¶
自奪如輪如機不得少息吾端坐拱手不動聲色而徐¶
制其弊焉雖事往迹陳書之簡牘讀者猶不知其端倪¶
况於當時自墜其網者乎然則將何以自免曰無受焚¶
之地則烈火不能焚玉無受病之地則癘氣不能病人¶
鬭伯比謀隨累年不乘其潰敗之餘一舉平之反以敵¶
遺子孫勇於伐隨而怯於滅隨非前工而後拙也以少¶
師既死則隨無受病之地也嗚呼小人之根未去則雖¶
從諫不足喜小人之根既去則雖軍敗不足憂為國者¶
其務去小人之根也哉¶
魯為班後鄭(桓六年北戎伐齊齊侯使乞師於鄭/鄭太子忽帥師救齊大敗戎師獲其)¶
(二帥大良少良甲首三百以獻於齊於是諸侯之/大夫戍齊齊人饋之餼使魯為其班後鄭鄭忽以)¶
(其有功也怒/故有郎之師)齊衛鄭戰于郎(桓十年冬齊衛鄭來/戰于郎我有辭也初)¶
(北戎病齊諸侯救之鄭公子忽有功焉齊人餼諸/侯使魯次之魯以周班後鄭齊人以衛師助之故)¶
(不稱侵伐先書/齊衛王爵也)¶
天下之事有當為者有不當為者凡當為者皆常也凡¶
不當為者皆過也曰是曰正曰善皆所當為也曰非曰¶
邪曰惡皆不當為也事雖有萬而不同豈有出於此兩¶
端之外者哉古今以驕矜為通患抑亦未之思也盍反¶
觀吾之所行果不當為耶方且愧懼之不暇何敢誇人¶
果當為耶則亦飢食渇飲之類耳何足誇人是天下本¶
無可誇之事彼驕矜之心亦何自而生乎目當視而反¶
盲耳當聽而反聵則為殘疾人矣苟目能視耳能聽始¶
可謂之無疾之人豈有持此以誇世者哉雖舜之孝禹¶
之功皋陶之謨稷契之忠夷齊之清孔孟之學冠萬世¶
而絶出者其實皆人之所當為也世之人僅有一善如¶
毛髪遽自衒以為過人之行亦惑矣人之為人非聖人¶
莫能盡也今受人之形而反自謂過人豈特翼而飛鬛¶
而馳耶甚矣其惑也鄭太子忽之救齊雖曰有功然捄¶
災卹隣亦諸侯之所當為耳遽軒然伐其功輕周室之¶
爵祿而欲躐之又從而加忿兵於魯嗚呼使小國有功¶
而可躐處於大國之上則臣有功可陵其君子有功可¶
傲其父矣曾不如無功之為愈也吾嘗觀鄭忽始敗戎¶
師之時囚二帥陳俘馘振旅而獻乎齊氣吞諸侯邈視¶
王爵餼饋之際暫為人所先亟連三國之兵而伐之何¶
其壯也及其嗣位微弱不振為國人所賤其出奔其復¶
歸斥其名而赴諸侯曾不以君視之甚者詆以狡童(詩/衛)¶
(國風狡童/刺忽也)狡童之稱其受侮受辱一至於此前日之壯¶
氣安在耶蓋忽之為人得志則氣盈而自視其身不勝¶
其大人少慢之己不能平失志則氣涸而自視其身不¶
勝其小人共賤之反不能較其中初無所主惟視外物¶
以為輕重隨物而盈隨物而涸隨物而大隨物而小終¶
身為物所驅乍驕乍沮乍勇乍怯已亦不能自必也一¶
身且不能自主况欲主人之國哉¶
鄭太子忽辭昬(桓六年齊侯欲以文姜妻鄭太子/忽太子忽辭人問其故太子曰人)¶
(各有耦齊大非吾耦也詩云自求多福在我而已/大國何為君子曰善自為謀及其敗戎師也齊侯)¶
(又請妻之固辭人問其故太子曰無事於齊吾猶/不敢今以君命奔齊之急而受室以歸是以師昏)¶
(也民其謂我何/遂辭諸鄭伯)鄭昭公之敗北戎(止/)昭公奔衛(桓/十)¶
(一年鄭昭公之敗北戎也齊人將妻之昭公辭祭仲/曰必取之君多内寵子无大援將不立三公子)¶
(皆君也弗從鄭莊公卒祭仲立昭公宋雍氏女於/鄭莊公曰雍姑生厲公雍氏宗有寵於宋莊公故)¶
(訪祭仲而執之曰不立突將死亦執厲公而求賂/焉祭仲與宋人盟以厲公歸而立之昭公奔衛己)¶
(亥厲公立十五年鄭伯宇出/奔蔡鄭世子忽復歸於鄭)¶
為國者當使人依己不當使己依人己不能自立而依¶
人以為重未有不窮者也所依者不能常盛有時而衰¶
所依者不能常存有時而亡一旦驟失所依將何所恃¶
乎嗚呼此特論依之不可常耳抑有甚者焉使所依者¶
常盛而不衰常有而不亡可謂得所依矣然猶未足恃¶
也晉方主盟諸夏宋深結而謹事之倚以自固想其心¶
必自以為善擇所依矣及阨於楚師之圍析骸而炊易¶
子而食晉迫於狄坐視而莫能救也(宣十/五年)當時諸侯之¶
強盛者莫如晉諸侯之可依者亦莫如晉晉猶不可依¶
而况其他乎嗚呼此特論人之不足依爾抑又有甚者¶
焉西魏孝武脅於高歡日有簒奪之憂所恃以為依者¶
宇文泰耳一旦脱身虎口自杖入闗捨所畏而得所依¶
天下之樂有過於是乎然孝武之禍不在於所畏之高¶
歡而在於所依之宇文泰(見北史/本紀)以是論之非惟人不¶
可依而禍實生於所依也外物之變不可勝窮恃外以¶
為安者其患夫豈一端耶人皆咎鄭忽之辭齊女不能¶
依大國以自固殆非也使忽不辭而取文姜則彭生之¶
禍移於鄭矣(桓十/八年)豈有禍魯而福鄭者耶自古小國連¶
姻大國得其所依者蓋無幾而啓釁召兵如銅斗摩筓¶
之禍者(史記趙/世家)皆是也然則忽之辭昬固亦未可厚非¶
也後世徒見其終以微弱致禍遂并與辭昬譏之殊不¶
知忽前得之於辭昬後失之於微弱一是一非兩不相¶
掩烏得以後之非廢前之是哉忽之言曰自求多福在¶
我而已大國何為斯言也實先王之法言古今之篤論¶
也在我之福以堯為父而不能與丹朱以周公為兄而¶
不能與管蔡以周宣為子而不能與厲王以大國亦何¶
有於我哉苟忽能充是言則洪範之五福周雅之百禄¶
皆我有也尚何微弱之足患乎論者不譏忽之不能蹈¶
其言而反譏其言之失亦惑矣苟不以人廢言而深味¶
其言釋然深悟天下之福皆備於我無在我之外者攀¶
援依附一掃俱除天下無對制命在内忽言之於千載¶
之上我用之於千載之下是忽雖不能自用適所以留¶
為我之用也豈曰小補之哉¶
桓公問名於申繻(桓六年九月丁卯子同生以太/子生之禮舉之接以太牢卜士)¶
(負之士妻食之公與文姜宗婦命之公問名於申/繻對曰名有五有信有義有象有假有類以名生)¶
(為信以德命為義以類命為象取於物為假取於/父為類不以國不以官不以山川不以隱疾不以)¶
(畜牲不以器幣周人以諱事神名終將諱之故以/國則廢名以官則廢職以山川則廢主以畜牲則)¶
(廢祀以器幣則廢禮晉以僖侯廢司徒宋以武功/廢司空先君獻武廢二山是以大物不可以命公)¶
(曰是其生也與吾/同物命之曰同)¶
名子者當為孫地世所共守也生而名没而諱子之始¶
生嬰孩耳幾年而免乳又幾年而成童又幾年而冠昬¶
又幾年而有孫又幾年而老又幾年而殁由命名之日¶
而遐想諱名之時茫昧荒逺若存若亡若滅没而不可¶
知也今乃預料於百年之外恐其廢名恐其廢職恐其¶
廢主恐其廢祀恐其廢禮慱詢詳擇精思熟慮俾不為¶
後世之累當始生之初而思既殁之後可謂逺也已矣¶
名子之際其逺慮蓋如此至於餘事則毎不然法度苟¶
以趨一時之便未嘗憂他日之弊也政事苟以濟一時¶
之欲未嘗憂他日之害也財用苟以供一時之求未嘗¶
憂他日之匱也兵革苟以快一時之忿未嘗憂他日之¶
危也名子且為百年計况於創業垂統以遺子孫者反¶
不能為明日計乎大而國小而家苟以名子之心推之¶
則詒厥孫謀之理盡矣奚必他求哉抑嘗稽禮之所載¶
子見於父父執子之右手咳而名之庶子則撫其首咳¶
而名之是知命名特咳唾之頃耳一有不審遂流患於¶
無窮晉名僖侯以司徒豈知終晉之世易中軍之名乎¶
(僖侯名司徒/廢為中軍)宋名武公以司空豈知終宋之世易司城¶
之名乎(武公名司空/廢為司城)魯名獻公武公以具敖豈知終魯¶
之世易二山之名乎(二山具敖也魯獻公名具/武公名敖更以其鄉名山)失之於¶
咳唾之間而其患乃與國相終始信矣始之不可不審¶
也然名子之不審不過後世以諱廢事耳孰知有一嚬¶
一笑而開子孫萬世之禍者乎觀名子之逺慮可以為¶
有國家者之大法觀名子之不審可以為有國家者之¶
大戒申繻之言有鑒有規固不可以易心讀之也¶
王師伐虢(桓十年春虢仲譛其大夫詹父於王詹/父有辭以王師伐虢夏虢公出奔虞)¶
屈天下之理以信天下之分非善持名分者也世之持¶
名分者皆曰分可勝理理不可勝分不幸而聽上下交¶
争之分寧使下受抑勿使上受陵所屈者一夫之理所¶
信者萬夫之分屈尺寸而信尋丈亦何為而不可哉嗚¶
呼分固不可屈也理其可屈乎宜人之滋不服也虢公¶
譛其大夫詹父於威王詹父有辭王為之伐虢而逐虢¶
公以臣逐君固可罪矣然人之咎周者不過曰虢公雖¶
曲君也詹父雖直臣也威王之失不當以曲直之理而¶
廢上下之分耳其罪威王則是也其所以罪威王則非¶
也數傳而至於襄王晉文公以元咺執衛侯而請殺之¶
襄王曰夫君臣無獄今元咺雖直不可聽也為臣殺其¶
君將安庸刑(見國語/周語)襄王之意豈非欲矯威王之失乎¶
所謂君臣無獄者固可以為萬世訓至若元咺雖直之¶
一語猶未免墮世俗之見也苟如襄王之説是元咺之¶
理未嘗不直所以不可聽者恐亂君臣之分焉耳有所¶
謂理又有所謂分是理與分判然二物也捨理而言分¶
是分孤立於理之外也分孤立於理之外則分者特一¶
虚名耳天下之亂臣賊子豈虚名所能束縳耶人情所¶
不平者莫甚於理直而受屈今告之以汝理雖直姑為¶
名分屈是導之争也彼亦安能鬱鬱受屈乆為虚名之¶
所壓乎必將不勝其忿决壞名分而不暇顧是吾之持¶
名分適所以壞名分也君子言分必及理言理必及分¶
分不獨立理不虚行得則俱得失則俱失豈有既犯分¶
而不犯理者乎子之證父者先有證父之曲不必復問¶
其所證之事也弟之紾兄者先有紾兄之曲不必復問¶
其所紾之由也臣之訴君者先有訴君之曲不必復問¶
其所訴之辭也當詹父元咺未訴君之時其理固直既¶
啓訴君之口則已陷於滔天之惡矣尚安得有所謂直¶
哉是詹父之直因訴虢公而曲也元咺之直因訴衛侯¶
而曲也二人之理已曲吾從而治之亦治所當治而已¶
彼本自不直復何所屈哉周王苟以是正其罪則二人¶
者釋然内省其理之曲没齒無憾矣非特可服二人之¶
心也凡當時諸侯之臣有欲犯上而訴其君者必以謂¶
訴所以求直今訴君而反變為不直曷若不訴以全吾¶
直乎勞而不怨虐而不叛益所以彰吾之直也又推而¶
上之則知君臣之際本非較曲直之地臣之理雖直其¶
敢自謂直以加吾君乎蚤朝晏退戰戰兢兢上不知君¶
之曲下不知我之直所知者盡臣道而已為人臣者皆¶
懷是心雖極天地窮古今安得有犯上之釁耶惜夫威¶
王昧之而不知襄王知之而不盡此分與理所以終離¶
而不可復合者也後之為治者非合分與理為一亦安¶
能洗犯上之習而還於古哉¶
虞叔伐虞公(桓十年初虞叔有玉虞公求旃弗獻/既而悔之曰周諺有之匹夫无罪懷)¶
(璧其罪吾焉用此其以賈禍也乃獻之又求寳劍/叔曰是無厭也无厭將及我遂伐虞公故虞公出)¶
(奔共/池)¶
虞公以貪失國虞叔以吝逐君貪與吝遇此禍之所以¶
成也貪者惟恐不得人之物吝者惟恐失己之物貪者¶
雖得萬金而不能滿吝者雖失一金而不能忘虞之君¶
臣上貪而下吝貪者求之吝者共之亂安得而不作乎¶
然貪與吝非二法也視人之物則貪視己之物則吝未¶
得而求之則貪既得而守之則吝名雖不同其心則同¶
出於嗜貨焉使虞公思吾求劍之心即虞叔守劍之心¶
必不至於貪矣使虞叔思吾守劍之心即虞公求劍之¶
心必不至於吝矣惟其不能交相恕而反相責此其所¶
以釀莫大之釁也由古而暨今人所以相賊相刃相靡¶
者職此之由吾將告貪者以廉告吝者以施庶幾其有¶
瘳乎嗚呼彼方貪而吾告之以廉是教餓虎之不求肉¶
也彼方吝而吾告之以施是將求肉於餓虎也無益於¶
彼祗取辱焉信如是則果無術以救之乎曰此固不必¶
他求也不過以貪治貪以吝治吝而已至理之中無一¶
物之可廢人心之中無一念之可除貪吝之念苟本無¶
邪安從而有苟本有邪安得而無是貪吝固不可強使¶
之無然亦不必使之無也吾心一旦渙然冰釋則曰貪¶
曰吝孰非至理哉蓋事有善惡而念無善惡是念加於¶
事之善者則名善念是念加於事之惡者即名惡念所¶
謂念者初無二也譬之於火用之㸑釜則為善用之燎¶
原則為惡然曷嘗有二火哉譬之於水用之溉田則為¶
善用之灌城則為惡然曷嘗有二水哉自人觀之雖若¶
為二而其一未嘗不卓然獨存於二之中也世所以指¶
虞公為貪者以其求財常不厭耳苟用是念以求道不¶
厭立而不已必求與權賢而不已必求為聖則與夫子¶
學而不厭何以異乎(見論/語)世所以指虞叔為吝者以其¶
守財欲不失耳苟用是念以守道不失與生俱生欲不¶
能遷與死俱死威不能奪則與顔子服膺弗失何以異¶
乎(記中/庸)求財與求道相去逺矣而所謂不厭者其念未¶
嘗加損也守財與守道相去逺矣而所謂不失者其念¶
未嘗加損也向之惡今之善特因物而改其名耳吾之¶
念曷嘗改哉人徒見其嘗名貪嘗名吝遂疑而惡之乃¶
欲求道於是念之外是猶惡焚而廢火食惡溺而廢水¶
飲也誤矣¶
楚屈瑕敗蒲騷(桓十一年楚屈瑕將盟貳軫鄖人/軍於蒲騷將與隨絞州蓼伐楚師)¶
(莫敖患之鬭亷曰鄖人軍其郊必不誡且曰虞四/邑之至也君次於郊郢以禦四邑我以銳師宵加)¶
(於鄖鄖有虞心而恃其城莫有鬬志若敗鄖師四/邑必離莫敖曰盍請濟師於王對曰師克在和不)¶
(在衆商周之不敵君之所聞也成軍以出又何濟/焉莫敖曰卜之對曰卜以決疑不疑何卜遂敗鄖)¶
(師於蒲騷/卒盟而還)楚伐絞(桓十二年楚伐絞軍其南門莫/敖屈瑕曰絞小而輕輕則寡謀)¶
(請無扞采樵者以誘之從之絞人獲三十人明日/絞人爭出驅楚役徒於山中楚人坐其北門而覆)¶
(諸山下大敗之為/城下之盟而還)屈瑕大敗(桓十三年楚屈瑕伐/羅鬬伯比送之還謂)¶
(其御曰莫敖必敗舉趾髙心不固矣遂見楚子曰/必濟師楚子辭焉入告夫人鄧蔓鄧蔓曰大夫其)¶
(非衆之謂其謂君撫小民以信訓諸司以德而威/莫敖以刑也莫敖狃於蒲騷之役將自用也必小)¶
(羅君若不鎮撫其不設備乎夫固謂君訓衆而好/鎮撫之召諸司而勸之以令德見莫敖而告諸天)¶
(之不假易也不然夫豈不知楚師之盡行也楚子/使賴人追之不及莫敖使徇於師曰諫者有刑及)¶
(鄢亂次以濟遂無次且不設備/及羅羅與盧戎兩軍之大敗之)¶
楚人有習操舟者其始折旋疾徐惟舟師之是聽開帆¶
擊楫雲興鳥逝一息千里雖未知操舟之術而動於操¶
舟之利既不能自制亦不能自决也於是小試於洲渚¶
之間平瀾淺瀬水波不興投之所向無不如意不知適¶
有大幸遂以為盡操舟之術矣遽謝遣舟師傲然自得¶
沼視溟渤而杯視江湖椎鼓徑進亟犯大險吞天沃日¶
之濤排山倒海之風轟逐澎湃奔鯨駭虬乃傍徨四顧¶
膽落神泣墮槳失柂身膏魚鱉之腹然則召今日之危¶
者豈非前日之幸乎使其自試之時已遇風濤之變則¶
將知難而悔終身不敢言舟楫矣屈瑕之禍不幸類是¶
當屈瑕與鄖師相距於蒲騷自知將畧非長委計鬭廉¶
教以次郢禦四邑者鬭廉也教以銳師宵加於鄖者又¶
鬭㢘也教以師不在衆不疑何卜者又鬭廉也無小無¶
大惟鬭廉之謀是從以成厥功豈不猶操舟者其始惟¶
舟師之聽乎屈瑕徒見用竒之功而欲竊效焉伐絞之¶
役是身試於洲渚之時也幸而絞人偶入其計志滿氣¶
揚自謂筭無遺策凡天下之言兵者無出我之右矣彼¶
區區之羅人政須折箠笞之耳削規破矩任意直前變¶
出不圗軍僨身蹶其得禍蓋與操舟者無以異也鄧曼¶
推其禍端歸之蒲騷之役吾以為成屈瑕之禍者在絞¶
而不在蒲騷方伐絞之初屈瑕雖欲自用尚未敢自信¶
也苟又挫於絞人必謂昔以用人言而勝今以自用而¶
敗將益求其所未至不敢以兵為戯矣彼既見其謀之¶
騐忘其幸而矜其能心口相語疇昔蒲騷之勝借曰鬭¶
廉之謀今采樵誘敵之策豈亦鬭㢘教我乎此所以堅¶
其自用之意而趣其荒谷之縊也屈瑕之死生在於伐¶
絞之勝敗驕之於先而陷之於後庸非天欲斃之乎苻¶
堅之治秦一則王猛二則王猛猛之死下詔以新失丞¶
相置觀以聽訟其辭至兢兢也繼踵而張掖西域之捷¶
交至(見苻堅/載記)其心始縱謂天下之事止此耳猛雖亡吾¶
豈不能獨辦乎迄自用而致淝水之辱(見謝/𤣥傳)嚮若猛死¶
之後其鋒嘗小挫必不敢遽輕天下堅之䘮國即屈瑕¶
之䘮師也由天子至於庶人免於師傅之嚴而驟欲獨¶
行其志遇事之易者未足喜遇事之難者未足憂蓋先¶
遇其易則以易為常是禍之原也先遇其難則以難為¶
常是福之基也世固有以一勝累一國以一能敗一身¶
者矣豈不甚可畏耶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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左氏博議卷四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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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¶
左氏博議卷五¶
宋 吕祖謙 撰¶
祭仲立厲公(桓十一年/註見四巻)祭仲殺雍糾(桓十五年祭/仲専鄭伯患)¶
(之使其婿雍糾殺之雍姬知之謂其母曰父與夫/孰親其母曰人盡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遂告)¶
(祭仲仲殺糾公曰謀/及婦人宜其死也)髙渠彌殺昭公(桓十七年初/鄭伯將以髙)¶
(渠彌為卿昭公立懼其殺己也辛邜弑昭公而立/公子舋君子謂昭公知所惡矣公子達曰髙伯其)¶
(為戮乎復/惡已甚矣)齊人殺子亹(桓十八年齊侯師于首止/子亹㑹之髙渠彌相七月)¶
(戊戌齊人殺子亹而轘髙渠彌祭仲逆鄭子于陳/而立之是行也祭仲知之故稱疾不往人曰祭仲)¶
(以智免仲/曰信也)楚殺子南(襄二十二年楚觀起有寵於/令尹子南未益禄而有馬數)¶
(十乘楚人患之王將討焉子南之子棄疾為王御/士王每見之必泣棄疾曰君三泣臣矣敢問誰之)¶
(罪也王曰令尹之不能爾所知也國將討焉爾其/居乎對曰父戮子居君焉用之洩命重刑臣亦不)¶
(為王遂殺子南於朝轅觀起於四竟子南之臣謂/棄疾請徙子尸於朝曰君臣有禮惟二三子三日)¶
(棄疾請尸王許之既塟其徒曰行乎曰吾與殺吾/父行將焉入曰然則臣王乎曰棄父事讎吾弗忍)¶
(也遂縊/而死)¶
告君子以理告衆人以事所謂衆人者見形而後悟按¶
迹而後明非遽可理曉也孟子曰所欲有甚於生者所¶
惡有甚於死者君子於處死生之際固自得於言意之¶
表矣由衆人觀之則天下之可惡者孰有甚於死乎雖¶
申告以義之重然彼不知義果何物口誦心惟淡乎若¶
大羮明水之無味也以無味之言而驅之就其所惡之¶
死吾知其難也曷若告之以事因其素所曉者而入之¶
乎祭仲當宋人之執而不能死必以所惡者莫甚於死¶
也故寧受逐君之名然不數年而有雍糾之謀使仲弗¶
先知則蹈厲公之機矣向之死以狥國今之死以怙權¶
其榮辱天淵也當是時雖欲復死於宋其可得乎其後¶
當昭公之弑而又不能死亦必以所惡者莫甚於死也¶
故寧縱弑君之賊不數月而有首止之㑹使仲弗先知¶
則隨渠彌之戮矣向之死以討亂今之死以從逆其榮¶
辱天淵也當是時雖欲復死於昭公其可得乎人之所¶
不可復得者生耳今反思死不可復得則孟子所惡有¶
甚於死之論非矯情也既達者觀其理未達者觀其事¶
處死之道思過半矣然祭仲之處死猶未足為難也臣¶
之死於君死於國職也乃若雍糾將殺祭仲而謀於其¶
女楚子將殺子南而告於其子為其女為其子者將若¶
之何父也君也夫也鼎立為三綱而世未有能輕重之¶
者也全彼則害此全此則害彼豈非天下之至難處而¶
君子所當先講乎曰是不必講也有是事則有是理無¶
是事則無是理若雍姬棄疾之事君子之所必不遇也¶
伐國不問仁人對孝子而公言將殺其親世之所無也¶
君子之深愛婉容見者意消雖欲㣲詆其親猶忸怩而¶
不能出口矧曰殺之云乎聞君子死親之難矣不聞人¶
敢以殺其親之謀告君子也里閭之相毁訾者遇其所¶
厚在席必為之止父子間豈朋友比哉雍糾不以雍姬¶
為可忌而謀之楚子不以棄疾為可憚而告之固可占¶
知二人之為人矣平居暇日誠不足以動人禍已至此¶
告者殺夫不告者殺父左右皆坑谷也果君子則必不¶
至聞此言果聞此言則必非君子兩者烏可並立耶吾¶
之所憂者不能造君子之域耳未有既為君子而復遇¶
此變者也今緩於為君子而急於講二人之得失不欲¶
消此變而欲當此變抑末矣故曰雍姬棄疾之事非君¶
子所當講也¶
盜殺伋壽(桓十六年初衛宣公烝於夷姜生急子屬/諸右公子為之娶於齊而美公取之生壽)¶
(及朔屬壽於左公子夷姜縊宣姜與公子朔搆急/子公使諸齊使盜待諸莘將殺之壽子告之使行)¶
(不可曰棄父之命惡用子矣有無父之國則可也/及行飲以酒壽子載其旌以先盜殺之急子至曰)¶
(我之求也此何罪請殺我乎又殺之二公子故怨/惠公十一月左公子洩右公子職立公子黔牟惠)¶
(公奔/齊)衛侯放公子黔牟(莊六年夏衛侯入放公子/黔年於周放寗跪於秦殺)¶
(左公子洩右公子職乃即位君子以二公子之立/黔牟為不度矣夫能固位者必度於本末而後立)¶
(衷焉不知其本不謀知本之/不枝弗强詩云本枝百世)¶
和氣致祥乖氣致異二氣之相應猶桴鼓也物之祥不¶
如人之祥故國家以聖賢之出為佳祥而景星矞雲神¶
爵甘露之祥次之物之異不如人之異故國家以邪佞¶
之出為大異而彗孛飛流龜孽牛禍之異次之是以王¶
季文王迭出於古公之裔(古公亶父王季/之父文王之祖)武庚禄父實¶
育於商紂之門(武庚祿父紂之後也後/與管蔡作亂周公誅之)亦各從其類也¶
衛宣公之無道昏縱悖亂腥聞於天乖戾之氣所召者¶
宜其為凶為姦為逆為惡而伋壽二子並生其家然則¶
天理有時而舛乎曰是所以為天理也世皆以人欲滅¶
天理而天理不可滅彼衛公之家三綱壞矣五典隳矣¶
凡生民之常性皆剥喪而無餘矣而二子之賢忽生於¶
至醜至汚之地焉是知上帝之降衷雖在昏縱悖亂之¶
中未嘗不存也二子自幼至長所聞者何語所見者何¶
事而介然自守習不能移豈得之於人乎是天以二子¶
而彰此理之未嘗亡也嗚呼天理固然矣若宣公之無¶
道天反以賢子孫遺之世亦有乖氣而或致祥者乎曰¶
二子之賢君子之所謂祥而衛國之所謂妖也彼以其¶
邪我以其正彼以其濁我以其清毎若鑿枘之不相合¶
自淫朋惡黨視之豈不猶妖孽哉䜛譛交作致二子之¶
死又致惠公之逐又致黔牟之放又致左右公子之誅¶
其為變異孰大焉吾是以知天道之不誣乖氣之果致¶
異也天雖降祥人無以承之則祥而為異使宣公因二¶
子之賢一念悔悟而復於正正宫闈以正朝廷正朝廷¶
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風驅雷動萬惡皆消固可¶
以移匏葉桑中之詩而為漢廣行露之章矣變災為瑞¶
變乖氣為和氣特反覆手耳此豈宣公之所及哉宣公¶
固不足責以二子之賢受之於天者如此反不能己衛¶
國之亂者何歟曰黍稷穜稑之種受於天也如是而植¶
如是而耘如是而穫者人也鹵莽滅裂而坐待倉箱之¶
盈可乎二子之受於天者大舜之&KR1269;也其處頑父嚚母¶
之間終至格姦(見尚/書)雖守區區之介死於無名成父母¶
之惡者無他焉所以充養而廣大之者不如舜耳觀二¶
子之生則知天理之不可滅觀二子之死則知天&KR1269;之¶
不可恃是道也非洞天人之際達性命之原何足以知¶
之哉¶
魯及齊師戰于奚(桓十七年夏及齊師戰于奚疆/事也於是齊人侵魯疆疆吏來)¶
(告公曰疆埸之事慎守其一而備其不/虞姑盡所備焉事至而戰又何謁焉)¶
邊境非有國者所當憂也民之死生國之安危皆繫於¶
邊境聞其有警焉得而不憂嗚呼是所以不當憂也民¶
之死生國之安危皆繫於邊境聞其有警而始憂之則¶
未有警之前所講者何事耶平居暇日審形勢定規模¶
簡將帥明斥候者為此時也烽舉塵起按吾素定之畫¶
次第而行之何憂之有是故聞警而憂者可以占知其¶
無備也聞警而不憂者可以占知其有備也漢丙吉為¶
相其馭吏見驛騎持赤白囊知虜入雲中代郡遂歸府¶
白吉曰恐冦所入邊郡長吏有老病不任兵馬者宜可豫¶
視吉善其言召東曹科條其人吉以是得憂邊思職之¶
褒(見漢丙/吉傳)當是時吉為相乆矣邊吏之壯老材否謾不¶
加省見驛騎羽檄之來始科條其人一何晚耶自雲中¶
至長安凡幾里自虜入至聞警凡幾日兩陣相望呼吸¶
勝敗使果有老病不任兵馬者吾恐汰斥之詔未下而¶
覆敗之報已聞矣雖憂亦奚以為善乎魯桓公之言曰¶
疆場之事謹守其一而備其不虞姑盡所備焉事至而¶
戰又何謁焉桓公之意以謂為備當在於無事之時苟¶
事之已至汝雖謁之吾雖憂之城戍保障非一日二日¶
所能築也矛㦸車徒非一日二日所能繕也餽餉芻茭¶
非一日二日所能儲也亦不過拱手待斃而已桓公之¶
責成疆吏亦嚴矣猶有説焉桓公之責疆吏則是而所¶
任以守疆場者不知其何人也賢耶其責成固宜不賢¶
耶徒委其責而不問吾懼其階禍也付吳起以西河則¶
魏不知有秦(吳起魏文侯時為將擊秦拔五城文侯/以起善用兵乃以為西河守以拒秦)付¶
李廣以北平則漢不知有狄(漢李廣為右北平太守匈/奴號曰飛將軍避之數嵗)¶
(不敢/入)付羊祜以襄陽則晉不知有吳(晉武帝有滅吳之/志以羊祜鎮襄祜)¶
(綏懷逺近甚/得江漢之心)是數公者固不以邊警煩君父為其君者¶
亦可以委其責而高枕矣人非數公而苟弛其衘轡則¶
掌北門之管者未必不召冦而起釁也(僖三十二年註/見三十一卷内)¶
此又人君之大戒¶
桓公與文姜如齊(桓十八年公與姜氏如齊申繻/曰女有家男有室無相凟也易)¶
(此必敗公㑹齊侯於濼遂及文姜如齊齊侯通/焉公謫之以告夏四月丙子享公使公子彭生)¶
(乘公公薨於車魯人告於齊曰寡君畏君之威/不敢寧居來修舊好禮成而不反無所歸咎惡)¶
(於諸侯請以彭生/除之齊人殺彭生)¶
天下同知畏有形之冦而不知畏無形之冦兵革者有¶
形之冦也冦環吾城人之登陴者冒風雨犯雪霜窮晝¶
夜親矢石而不敢辭者豈非一失此城則立為虀粉乎¶
迫大害者固不敢辭小勞欲之冦人甚於兵革禮之衛¶
人甚於城郭而人毎不能守禮者特以欲之冦人無形¶
可見故狎而翫之耳殊不知有形之冦其來有方其至¶
有時猶可禦也至於無形之冦㳺宴之中有䧟穽焉談¶
笑之中有戈矛焉堂奥之中有虎豹焉鄉隣之中有戎¶
狄焉藏於杳然冥然之間而𤼵於卒然忽然之際非聖¶
人以禮為之防則人之類滅乆矣國君夫人父母没則¶
使大夫寧於兄弟禮也姑姊妹已嫁而反兄弟弗與同¶
席亦禮也是二禮者人不過以為别嫌明微耳亦未知¶
其為甚急也魯桓公及文姜犯是禮以如齊轉盻而羅¶
拉幹之禍身死異國為天下笑一失於禮而禍遽至此¶
人其可斯須去禮耶君子視欲如冦視禮如城彼其左¶
右前後伺吾之失守而肆其吞噬者不可勝數稍怠則¶
墮其手矣吾之所以孤立於爭奪陵犯之場得保其生¶
者非天非地非父非母實恃禮以生也無此禮則無此¶
身升降俯仰之煩豈不勝於屠戮戕殺之酷弁冕環佩¶
之拘豈不勝於刀鋸斧鉞之加人徒見君子常處於至¶
勞之地而不知君子常處於至安之地也世俗所以厭¶
其煩而惡其拘者亦未見其害耳城之圍於冦者樓櫓¶
雖宻猶恐其疎隍塹雖險猶恐其平豈其厭樓櫓之宻¶
惡隍塹之險哉苟人果能眞見無形之冦則終日百拜¶
猶恐其逸曲禮三千猶恐其簡也况敢厭惡其煩與拘¶
耶¶
辛伯諫周公黒肩(桓十八年周公欲弑莊王而立/王子克辛伯告王遂與王殺周)¶
(公黑肩王子克奔燕初子儀有寵於桓王桓王/屬諸侯周公辛伯諌曰並君匹嫡兩政耦國亂)¶
(之本也周公/弗從故及)¶
萬乘之君犯之者未必皆得禍士君子之一言雖千百¶
載之後稍犯之則其禍立至何其嚴也辛伯之諌周公¶
而謂並后匹嫡兩政耦國纔八字耳緫古今亂亡之樞¶
而莫能移焉漢高帝犯之而有人彘之禍(戚姬有寵於/高帝生趙王)¶
(如意上以太子仁弱欲廢而立趙王大臣爭之及惠帝/即位晨出射趙王少不能蚤起太后使人持酖飲之黎)¶
(明帝還趙王已死太后遂斬戚夫人手足去眼□耳飲/㾦藥使居厠中命曰人彘居數日乃召帝觀人彘帝見)¶
(問知其戚夫人乃大/哭因病嵗餘不能起)唐高宗犯之而有武氏之簒(唐高/宗之)¶
(為太子也入侍太宗見武氏而悦之太宗崩武氏為尼/忌日上詣寺行香見之納之後宫拜為昭儀后及淑妃)¶
(寵皆衰後廢后及妃為庶人命司空李勣齎縀冊皇后/武氏委以政事權與人主侔上欲有所為動為后所制)¶
(自是政無大小皆預聞之天下大權悉歸中宫黜陟生/殺决於其口天子拱手而已史臣賛曰武氏之亂唐之)¶
(宗室戕滅殆盡高宗溺愛祍席不戒履霜之漸/而毒流天下嗚呼父子夫婦之間可謂難矣)晉獻公¶
犯之而有里克之釁(僖四年晉獻公立驪姬為夫人生/奚齊其娣生卓子及將立奚齊既)¶
(與中大夫成謀姬謂太子曰君夢齊姜必速祭之太子/祭於曲沃歸胙於公公田姬寘諸宫六日公至毒而獻)¶
(之公祭之地地墳與犬犬斃與小臣亦斃姬泣曰賊由/太子太子奔新城五年春晉侯殺其世子申生姬遂譛)¶
(二公子曰皆知之重耳奔蒲夷吾奔屈九年晉獻公卒/里克丕鄭欲納文公故以三公子之徒作亂冬十月里)¶
(克殺奚齊於次荀息立公子卓十一月里克殺/公子卓於朝齊隰朋帥師㑹秦師納晉惠公)隋文帝¶
犯之而有張衡之逐(初上使太子勇參决軍國政時有/損益上皆納之勇性寛厚率意任)¶
(情無矯飾之行上性節儉勇嘗女飾蜀錦上見而不悦/後遇冬至日百官皆詣勇勇張樂受賀上知之自是恩)¶
(寵始衰漸生猜阻晉王廣知之彌自矯飾后由是數稱/廣賢楊素揣后意因盛言太子不才后使素賛上廢勇)¶
(立晉王廣私賂東宫幸臣令伺太子動靜宻告楊素於/是内外喧謗過失日聞楊素舞文巧詆鍛鍊以成其獄)¶
(廢勇及其男女為庶人立晉王廣為太子四年上疾寢/於仁壽宫召王太子入居大寶殿夫人平旦出更衣為)¶
(太子所逼夫人拒之得免歸於上所上恠其神色有異/問其故夫人泫然曰太子無禮上恚抵牀曰畜生何足)¶
(付大事獨孤誤我乃呼柳述元巖曰召我兒勇述巖出/閤為敕書楊素聞之以白太子矯詔執述巖繫大理獄)¶
(追東宫兵上帖上䑓宿衛門禁出入並取宇文述郭衍/節度令右庶子張衡入寢殿侍疾盡遣後宫出就别室)¶
(俄而上崩故中/外頗有異論)齊簡公犯之而有田闞之亂(齊簡公之/在魯也闞)¶
(止有寵焉及即位使為政陳成子憚之驟顧諸朝御鞅/言於公曰陳闞不可並也君其擇焉弗聽初陳豹欲為)¶
(子我臣使公孫言己巳有䘮而止既而言之使為臣他/日與之言政説遂有寵謂之曰我盡逐陳氏而立女若)¶
(何曰我逺於陳氏矣且其違者不過數人何盡逐焉遂/告陳氏夏五月成子兄弟四乘如公子我在幄出迎之)¶
(遂入閉門侍人禦之子行殺侍人公與婦人飲酒於檀/䑓成子遷諸寢公執戈將擊之太史子餘曰非不利也)¶
(將除害也成子出舍於庫聞公猶怒將出曰何所無君/子行抽劍曰需事之賊也誰非陳宗所不殺子者有)¶
(如陳宗乃止子我歸屬徒攻闈與大門皆不勝乃出陳/氏追之失道於弇中適豐丘豐丘人執之以告殺諸郭)¶
(闗庚辰陳恒執公於舒州公/曰吾早從鞅之言不及此)齊王芳犯之而有曹馬之¶
爭(三國魏齊王芳明帝飬子也立為太子景初三年正/月明帝崩太子即位八年大將軍曹爽用何晏鄧颺)¶
(等謀遷太后於永寧宫專擅朝政多樹親黨屢改制度/太傅司馬懿遂與爽有隙稱疾不與政事嘉平元年太)¶
(傅司馬懿以皇后令收爽羲晏颺謐/等皆下獄劾以大逆不道夷三族)晉元帝犯之而有¶
武昌之叛(晋元帝之始鎮江東也王敦與從弟導同心/翼戴帝亦推心任之敦總征討導専機政羣)¶
(從子弟布列顯要時人為之語曰王與馬共天下後敦/自恃有功且宗族强盛情益驕恣帝畏而惡之乃引劉)¶
(隗刁恊以為腹心稍抑損王氏之權/而敦益懐不平遂舉兵叛於武昌)唐明皇犯之而有¶
范陽之變(唐明皇寵安祿山及出而祿山專制三道陰/蓄異志殆將十年以上待之厚欲俟晏駕然)¶
(後作亂㑹楊國忠為相與祿山不相恱屢言其且反上/不聽國忠數以事激之欲其速反以取信於上祿山以)¶
(十一月舉兵反詐為敕書召諸將示之曰有宻旨令禄/山將兵入朝討楊國忠𤼵所部十五萬衆反於范陽)¶
小犯則小受禍大犯則大受禍影隨形響隨聲未有如¶
是之速也辛伯曷嘗有厭勝詛盟之術而必其騐哉亦¶
因理而言耳天下之甚可畏者莫大於理惟言出於理¶
故凛然列八字於千百載之上非雷霆而震非雪霜而¶
嚴非山嶽而峻非江海而險非師旅而威非碪質而慘¶
尊之者王畏之者覇慢之者危棄之者亡上林夫人之¶
席由此而正也(漢袁/盎)青蒲涕泣之諌由此而𤼵也(漢史/丹)¶
太傅獸睡之譏由此而識也(司馬/懿)尾大不掉之譬由此¶
而生也(申無宇曰/昭十一年)世儒之文詞愈多而理愈寡蓋有書¶
五車而無片言之中理者矣辛伯之言如是之約而古¶
今有國之大戒咸在焉非所謂文中之欹器歟(見家語/三恕篇)¶
嗚呼辛伯之言眞有國者坐右銘也為國者誠能朝覽¶
夕思奉以周旋則未讀詩而已知上僣之譏未讀易而¶
已知洊震之象未讀書而已知威福之權未讀禮而已¶
知畿甸之制未讀春秋而已知一統之義固可配無逸¶
之屏(唐崔植傳曰元宗即位宋璟嘗手冩無逸/圖獻帝置於内殿勸帝出入觀省以自戒)而代千¶
秋之鑑也(唐元宗千秋節王公並獻寶鑑張九齡/上事鍳十章號千秋金鑑録以伸諷諭)故吾¶
以謂獻丹扆之六箴者(唐文宗昏荒數逰幸狎比羣小/聽朝簡忽李德裕上丹扆六箴)¶
(其一曰宵衣諷視朝希晚也二曰正服諷服御非法也/三曰罷獻諷歛求珍恠也四曰納誨諷侮棄忠言也五)¶
(曰辨邪諷任用羣小也六曰防/微諷偽逰輕出也帝不能用)不如獻辛伯之八字¶
楚武王心蕩(莊四年楚武王伐隨將齊入告夫人/鄧曼曰余心蕩鄧曼歎曰王禄盡矣)¶
(盈而蕩天之道也先君其知之矣故臨武事將/𤼵大命而蕩王心焉若師徒無虧王薨於行國)¶
(之福也王遂行卒於樠木之下令尹鬬祁莫敖/屈重除道梁溠營軍臨隨隨人懼行成莫敖以)¶
(王命入盟隨侯且請為㑹於/漢汭而還濟漢而後𤼵喪)¶
氣聽命於心者聖賢也心聽命於氣者衆人也凡氣之¶
在人逸則肆勞則怠樂則驕憂則懾生則盈死則涸氣¶
變則心為之變有不能自覺焉志者氣之帥也今心隨¶
氣變是志不能為氣之帥而氣反為志之帥矣氣反為¶
志之帥而吾心志之盛衰惟氣之為聽則心者氣之役¶
也聖賢君子以心御氣而不為氣所御以心移氣而不¶
為氣所移歴山之耕(見史/記)南風之琴(見家/語)勞逸變於前¶
而舜之心未嘗變也羑里之囚虞芮之朝(並見/史記)憂樂變¶
於前而文王之心未嘗變也避席之時(見孝/經)易簀之際¶
(見禮/記)死生變於前而曽子之心未嘗變也自勞自逸自¶
憂自樂自死自生吾心曷嘗不自若哉楚武王憑陵諸¶
夏兵行中國雖臨大敵其心初不為之蕩也迨其季年¶
以堂堂之楚師伐蕞爾之隨將授兵而心蕩焉蓋武王¶
初未嘗知治心之理所恃者血氣之剛耳平時臨敵而¶
心不蕩者非眞能不動也氣方剛也死期將至血氣既¶
蕩心安得不隨之而蕩乎彼所謂鄧曼者方且謂盈而¶
蕩天之道也先君其知之矣故臨武事將𤼵大命而蕩¶
王心焉嗚呼所以蕩王心者豈一女子所能知乎鄧曼¶
惟不能知既歸之於天又歸之於鬼神抑不知心即天¶
也未嘗有心外之天心即神也未嘗有心外之神烏得¶
捨此而他求哉心由氣而蕩氣由心而出蠡生於稼而¶
害稼者蠡也蚋生於醯而敗醯者蚋也氣出於心而蕩¶
心者氣也鄧曼區區四顧而外求猶賊在同室反執市¶
人而訊之愈訊而愈失矣使楚武王而悟此則賊吾心¶
者豈他在耶將不得而遁矣賊既不得而遁善養氣者¶
盍亦鋤治是氣絶其本根以去心之賊乎吁又非也浩¶
然之氣與血氣初無異體由養與不養二其名爾苟失¶
其養則氣為心之賊苟得其養則氣為心之輔亦何常¶
之有哉憤亂散越臨死生而失其正者是氣也泰定精¶
明臨死生而得其正者亦是氣也凌煙圖繪之功臣誰¶
非前日勍敵耶¶
鄧三甥請殺楚文王(莊六年楚文王伐申過鄧鄧/祁侯曰吾甥也止而享之騅)¶
(甥聃甥養甥請殺楚子鄧侯弗許三甥曰亡鄧/國者必此人也若不早圖後君噬臍其及圖之)¶
(乎圖之此為時矣鄧侯曰人將不食吾餘對曰/若不從三臣抑社稷實不血食而君焉取餘弗)¶
(從還年楚子伐鄧十/六年楚復伐鄧滅之)¶
陰陽風雨晦明天之六氣也陰淫寒疾陽淫熱疾風淫¶
末疾雨淫腹疾晦淫惑疾明淫心疾人之六疾也有以¶
醫自業者語人曰六氣者致疾之源必使無陰陽無風¶
雨無晦明然後疾可除世寧有是理耶不歸咎於人而¶
歸咎於天此天下之拙醫也守身在我而疾不在於六¶
氣守國在我而患不在於四隣何人而不受六氣其獨¶
致疾者必非善守身者也何國而不接四隣其獨被患¶
者必非善守國者也端汝視履嗇汝精神時汝飲食審¶
汝藥石六氣雖沴於汝身何有哉豐汝徳澤明汝政刑¶
固汝封疆訓汝師旅四鄰雖暴於汝國何有哉鄧之三¶
甥不知國之存亡繫於我之治亂反謂繫於楚子之死¶
生汲汲然欲殺之忘内而憂外何其疎也抑不知亡鄧¶
之原曷嘗專在於楚耶環楚而國者如陳如蔡如鄭如¶
許下至於江黄道栢之屬不可一二數也楚不先加兵¶
而惟急於滅鄧者豈非見鄧有可乘之釁乎吾國有可¶
乘之釁置而不憂顧以隣敵為憂雖楚子可得而殺猶¶
有楚國存焉雖楚國可得而滅猶有諸侯存焉為吾憂¶
者未始有極也當是時强陵弱衆暴寡之風徧於天下¶
今日齊人滅譚書於諸侯之策矣明日晉人滅虢又書¶
於諸侯之策矣國有釁可乘諸侯將爭欲滅之亡鄧豈¶
獨一楚哉必若三甥之計非盡吞四隣不能奠枕亦迂¶
矣嗚呼四隣固不可盡吞縱使盡吞四隣亦未可恃以¶
為安也秦不亡於六國未滅之前而亡於六國既滅之¶
後(秦有六國兢兢以存/六國既滅驕矜以亡)隋不亡於南北未一之前而亡¶
於南北既一之後(文帝以外戚之尊受託孤之重乘兹/機運遂遷周鼎樓舡南邁則金陵夫)¶
(險驃騎北指則單于欵塞暨乎暮年廢嫡立庶託付失/所迹其衰怠之源稽其亂亡之兆起自文皇成於煬帝)¶
(所由來逺非一朝/一夕也北史論)亡國之釁夫豈在於隣敵耶三甥之¶
謀謬戾明甚而世猶以有追恨鄧侯不用其言者蓋小¶
人之情咎人而不咎己也用此心以觀古人宜其咎楚¶
而不咎鄧也桀既放於南巢語人曰吾悔不殺湯於夏¶
臺吁桀雖偶能殺湯天下豈能無放桀者耶桀之誣上¶
天虐萬方誅龍逢嬖妹喜(見尚書/及史記)可以取亡者擢髪不¶
能盡數也桀皆不之悔而獨悔於不殺湯可謂咎人而¶
不咎己矣桀之為人非惡不視非惡不聽非惡不言非¶
惡不動造次顚沛無非罪惡僅有不殺湯之一善耳反¶
自悔以為失是恥一善之尚存欲萬惡之皆備也哀哉¶
魯莊公圍郕(莊八年夏師及齊師圍郕郕降於齊/師仲慶父請伐齊師公曰不可我實)¶
(不德齊師何罪罪我之由夏書曰皋陶邁種德/德乃降姑務修德以待時乎秋師還君子是以)¶
(善魯/莊公)¶
事之相反者莫如勇怯而相近者亦莫如勇怯奮然勁¶
悍與怯相反者小勇也退然温克與怯相近者大勇也¶
小勇名滿天下大勇名不出家曷謂小勇勝小敵者是¶
已曷謂大勇勝大敵者是已冦敵之來雖多至於百萬¶
知兵者談笑而麾之猶摧枯振槁然豈足為大敵哉大¶
莫大於心敵忿欲之興鬱勃熾烈内焚肺腑劍不能擊¶
㦸不能撞車不能衝騎不能突自古賁育韓白之徒戰¶
必勝攻必取者未嘗不受屈於是敵也賁育韓白冠古¶
今之勇者也今勝賁育韓白之所不能勝得不謂之大¶
勇乎然戰勝於一心之間非有攻城略地之可紀也非¶
有伏尸流血之可駭也非有獻俘奏凱之可誇也内克¶
莫大之敵而功無毫髪見於世豈識其為勇乎不特不¶
識其為勇既勝忿慾之敵則忍人之所不能忍容人之¶
所不能容平人之所不能平其犯而不較與怯者相去¶
不能以寸世又將以怯名之矣以勇怯相近而難辨者¶
也魯莊公及齊師圍郕郕降於齊師仲慶父請伐齊公¶
曰我實不徳齊師何罪罪我之由姑務修德以待時乎¶
且齊魯同伐郕而齊專有其功人情之所必校也莊公¶
歛兵不校罪己而不罪齊抑不知莊公勇者歟怯者歟¶
吾斷之曰莊公蓋怯者也大勇不校大怯亦不校勇者¶
不校是不欲校也怯者不校是不能校也勇者以義不¶
當校故勝其私心而不校心敵且能勝之况區區之外¶
敵乎使遇義所當校者出其餘勇天下已不能當矣不¶
校者勇士之所難也校者勇士之所易也彼魯莊之視¶
齊襄乃君父不戴天之讎義所必校者也反巽懦畏怯¶
俛首為讎人之役坐視其取郕而不校者特畏其强而¶
不敢校耳姑託罪已修徳之辭以自觧於衆豈其本心¶
哉故不校者莊公之所易也校者莊公之所難也莊公¶
之不校與勇者難易政相反烏得比而同之耶或曰世¶
固有以弱犯强以小犯大不量力而取斃者莊公雖不¶
得為勇亦庶幾善量力者也曰論義者不論力君父之¶
讎義所必討不幸而力不勝死於讎敵亦足以自獻於¶
先王矣以仇牧之怯豈能勝南宫萬之勇哉閔公之難¶
忘其怯而直前雖斃於南宫萬之手世未有以不量力¶
罪之者也(莊十/二年)若是則莊公當與齊爭歟曰莊公忘君¶
父之讎而與齊通又與之連兵而伐郕及不得郕而爭¶
則是爭利之師而非復仇之師也然則莊公之是役爭¶
亦失不爭亦失失在於通齊之始耳一失其始進退上¶
下何往而非罪哉故曰君子作事謀始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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左氏博議卷五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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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¶
左氏博議卷六¶
宋 吕祖謙 撰¶
齊侯見豕(莊八年冬齊侯游於姑棼遂田於貝丘/見大豕從者曰公子彭生也公怒曰彭)¶
(生敢見射之豕人立而啼公懼墜於車傷足喪屨/反誅屨於徒人費弗得鞭之見血走出遇賊於門)¶
(刼而/束之)蛇鬬于鄭(荘十四年初内蛇與外蛇鬭於鄭/南門中内蛇死六年而厲公入公)¶
(聞之問於申繻曰猶有妖乎對曰人之所忌其氣/熖以取之妖由人興也人無釁焉妖不自作人棄)¶
(常則妖興/故有妖)神降于莘(荘三十二年秋七月有神降/于莘惠王問諸内史過曰是)¶
(何故也觀其惡也故有得神以興亦有以亡虞夏/商周皆有之王曰若之何對曰以其物享焉其至)¶
(之日亦其物/也王從之)卜偃童謠(僖五年晉侯復假道於虞/以伐虢八月甲午晉侯圍)¶
(上陽問於卜偃曰吾其濟乎對曰克之公曰何時/對曰童謡云丙之晨龍尾伏辰均服振振取虢之)¶
(旂鶉之賁賁天策焞焞火中成軍虢公其奔其九/月十月之交乎丙子旦日在尾月在策鶉火中必)¶
(是時也冬十二月/丙子朔晉滅虢)狐突遇申生(僖十年狐突適下/國遇太子太子使)¶
(登僕而告之曰夷吾無禮余得請於帝矣將以晉/畀秦秦將祀余對曰臣聞之神不歆非類民不祀)¶
(非族君祀無乃殄乎且民何罪失刑乏祀君其圖/之君曰諾吾將復請七日新城西偏有巫者而見)¶
(我焉許之遂不見及期而往告/之曰帝許我罰有罪矣敝於韓)城鄫有夜登丘(僖/十)¶
(六年十二月城鄫役人病有夜登/丘而呼曰齊有亂不果城而還)柩有聲如牛(僖/三)¶
(十二年冬晉文公卒將殯於曲沃出絳柩有聲如/牛卜偃使大夫拜曰君命大事將有西師過軼我)¶
(擊之必/大捷焉)蛇出泉宫(文十六年有蛇自泉宫出入於/國如先君之數秋八月辛未聲)¶
(姜薨毁/泉臺)魏顆見老人(宣十五年魏顆敗秦師於輔/氏獲杜囬秦之力人也初魏)¶
(武子有嬖妾無子武子疾命顆曰必嫁是疾病則曰/必以殉及卒顆嫁之曰疾病則亂吾從其治也及輔)¶
(氏之役顆見老人結草以亢杜囬杜囬躓而顛故/獲之夜夢之曰余而所嫁婦人之父也爾用先人)¶
(之治命余/是以報)鳥鳴亳社(襄三十年或叫於宋太廟曰/譆譆出出鳥鳴於亳社如曰)¶
(譆譆甲午/宋大災)鄭伯有(昭七年鄭人相驚以伯有曰伯/有至矣則皆走不知所往鑄刑)¶
(書之歳二月或夢伯有介而行曰壬子余將殺帶/也明年壬寅余又將殺段也及壬子駟帶卒國人)¶
(益懼齊燕平之月壬寅公孫段卒國人愈懼/明月子產立公孫洩及良止以撫之乃止)石言¶
于晉(昭八年春石言于晉魏榆晉侯問於師曠曰/石何故言對曰石不能言或馮焉不然民聽)¶
(濫也抑臣又聞之曰作事不時怨讟動於民則有/非言之物而言今宫室崇侈民力彫盡怨讟並作)¶
(莫保其性石/言不亦冝乎)當璧而拜(昭十三年初共王無冢適/有寵子五人無適立焉乃)¶
(大有事於羣望而祈曰請神擇於五人者使主社/稷乃徧以璧見於羣望曰當璧而拜者神所立也)¶
(誰敢違之既乃與巴姬宻埋璧於大室之庭使五人/齊而長入拜康王跨之靈王肘加焉子干子晢皆)¶
(逺之平王弱抱而入再拜皆厭紐鬬韋/龜屬成然焉且曰棄禮違命楚其危哉)鄭龍鬭(昭/十)¶
(九年鄭大水龍鬭於時門之外洧淵國人請為禜/焉子產弗許曰我鬭龍不我覿也龍鬬我獨何覿)¶
(焉禳之則彼其室也吾無求/於龍龍亦無求於我乃止也)玉化為石(昭二十四/年王子朝)¶
(用成周之寳珪於河甲戌津人得諸河上陰不佞/以温人南侵拘得玉者取其玉將賣之則為石王)¶
(定而獻之/與之東訾)鸜鵒來巢(昭二十五年夏有鸜鵒來巢/書所無也師已曰異哉吾聞)¶
(文武之世童謡有之曰鸜之鵒之公出辱之鸜鵒/之羽公在外野往饋之馬鸜鵒跦跦公在乾侯徵)¶
(褰與襦鸜鵒之巢逺哉遥遥稠父喪勞宋父以驕/鸜鵒鸜鵒往歌來哭童謡有是今鸜鵒來巢其將)¶
(及/乎)龍見于絳(昭二十九年秋龍見于絳郊魏獻子/問於蔡墨曰吾聞之蟲莫知於龍以)¶
(其不生得也謂之知信乎/對曰人實不知非龍實知)¶
怪生於罕而止於習赫然當空者世謂之日粲然徧空¶
者世謂之星油然布空者世謂之雲隱然在空者世謂¶
之雷突然倚空者世謂之山𣺌然際空者世謂之海如¶
是者使人未嘗識而驟見之豈不大可怪耶其所以舉¶
世安之而不以為異者何也習也焄蒿悽愴之妖木石¶
鱗羽之異世爭怪而共傳之者以其罕接於人耳天下¶
之理本無可怪吉有祥凶有祲明有禮樂幽有鬼神是¶
猶有東必有西有晝必有夜也亦何怪之有哉夫子之¶
不語恠者非懼其惑衆也無恠之可語也左氏嗜恠時¶
神恠之事多出其書范寗闢之以誣説者是之吾謂載¶
之者非闢之者亦非也載之者必以為恠而駭其有闢¶
之者必以為恠而意其無一以為有一以為無至於心¶
以為恠則二子之所同病也人不知道則所知者不出¶
於耳目之外耳目之所接者謂之常耳目之所不接者¶
謂之恠凡所謂恠者共辨而競爭之至於耳目之所常¶
接者則輕之曰是區區者吾既飫聞而厭見之矣何必¶
復論哉抑不知耳之所聞非眞聞目之所見非眞見也¶
耳之所聞者聲爾而聲聲者初未嘗聞目之所見者形¶
爾而形形者初未嘗見日星也雲雷也山海也皆世俗¶
飫聞而厭見者也至於日星何為而明雲雷何為而起¶
山何為而峙海何為而停是孰知所以然者乎其事愈¶
近其理愈逺其迹愈顯其用愈藏人之所不疑者有深¶
可疑者存焉人之所不恠者有深可恠者存焉吾日用¶
飲食之間行不著習不察尚莫知其端倪反欲窮其辭¶
於荒忽茫昧之表何其舛於先後也天下皆求其所聞¶
而不求其所以聞皆求其所見而不求其所以見使得¶
味於飫聞厭見之中則彼不聞不見者亦釋然而無疑¶
矣子路學於夫子以事鬼神為問又以死為問(見先/進)子¶
路之心蓋以人者吾所自知所不知者鬼神生者吾所¶
自知所不知者死耳子路果知人則必無鬼神之問矣¶
子路果知生則必無死之問矣觀其鬼神之問可以占¶
其未知人也觀其死之問則可以占其未知生也夫子¶
答之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此蓋夫子¶
提耳而誨子路無非眞實語世儒乃或以為拒子路之¶
問豈不哀哉子路深省於一言之下故白刅在前結纓¶
正冠不改其操則死生鬼神之際子路其自知之矣在¶
睽之歸妹曰睽孤見豕負塗載鬼一車先張之弧後説¶
之弧匪冦婚媾往遇雨則吉其象曰遇雨之吉羣疑亡¶
也幽明實相表裏幽隣於明明隣於幽初未嘗孤立也¶
是爻居睽之孤孑然孤立睽幽明而為兩塗睽生疑疑¶
生恠故負塗之豕載車之鬼陰醜詭幻無所不至然至¶
理之本同然者終不可睽疑則射解則止疑則冦解則¶
婚向之疑以為恠者特未能合幽明為一耳猶陽之𤼵¶
見陰之伏匿陽明陰幽常若不通及二氣和而為雨則¶
陽中有陰陰中有陽孰見其異哉陰陽和而為雨則羣¶
物潤幽明合而為一則羣疑亡融通貫注和同無間平¶
日所疑蕩滌而不復存矣子路之問人鬼死生睽而不¶
合既聞夫子之言豈非遇雨而羣疑亡乎左氏與子路¶
而同逰夫子之門者也猶不能除嗜恠之習然則夫子¶
之雨亦擇地而降歟曰非也五日霏微十日霡霂而枯¶
荄槁木不能沾㳙滴之澤焉非雨之有所吝我無以受¶
之也我無以受之則日見降雨猶為不遇雨日見聖人¶
猶為不遇聖人左氏遇聖人而蒙蔽是誰之罪耶¶
齊公孫無知弑襄公(莊八年齊侯使連稱管至父/戍葵丘瓜時而往曰及瓜而)¶
(代期戍公問不至請代弗許公孫無知有寵於僖/公衣服禮秩如適襄公絀之二人因之以作亂)¶
咎既往者易為説扶將傾者難為功樂論病而憚治病¶
此人之通患也齊公孫無知之弑襄公論者本其禍端¶
歸之僖公其説曰國無二統禮無二嫡基於衣服禮秩¶
之微而成於篡弑戕奪之酷齊之禍庸非僖公為之乎¶
嗚呼此論病也非治病也當僖公之時獻此言可矣及¶
襄公之時始為此言何其晚耶追論前日之失而不能¶
已今日之禍君子不貴也君子不幸而立襄公之朝寧¶
肯徒咎既往一無規畫拱手而待禍耶天下無不可為¶
之時而無不可除之患未然之前吾則有防患之術已¶
然之後吾則有救患之術唯所遇如何耳在襄公世禍¶
患已成防患之術既往而不必論請獨論救患之術恩¶
與怨親與讎人皆以為不可並也殊不知易恩者莫如¶
怨易親者莫如讎公孫無知雖託於公族而僖公假以¶
非分之寵上偪正嫡方襄公居東宫之時以人情度之¶
豈能不忌且恨哉僖公一旦捐賓客而不立朝想無知¶
之心自知襄公必償其宿忿投於廢絀疎棄之域矣使¶
襄公釋然待之加厚則無知必謂本當見怨反得恩焉¶
本當見讎反得親焉吾何以得此於彼哉始以為虎今¶
乃吾之父始以為狼今乃吾之兄既得望外之施亦必¶
思望外之報矣然則向之怨所以彰今日之恩也向之¶
讎所以彰今日之親也襄公果知出此則變無知悖逆¶
之心為忠義之心非徒可以除患抑又可以召福矣昔¶
漢定陶王少而愛長多材藝元帝竒之母昭儀又幸幾¶
代皇后太子成帝即位縁先帝意厚遇異於他王元帝¶
開其隙而成帝能合其隙(見漢書/木傳)此所以有僖公之失¶
而無襄公之禍也成帝之心思吾親不可得而見見吾¶
親之所愛者猶見吾親焉吾親既殁無所致其孝今厚¶
吾親之所厚是亦厚吾親也愛親之心方篤萬慮皆不¶
能入其胷次自親之外無復他念何暇省記吾一身之¶
嫌隙乎苟微見疇昔之隙必吾愛親之心已少弛矣忘¶
親之愛而思己之隙先己後親固已墮於不孝矧又報¶
之乎如意之於諸吕(初戚姬有寵於上生趙王如意上/以太子仁弱欲廢而立趙王大臣)¶
(爭之及惠帝即位晨出射趙王少不能早起/太后使人持酖飲之黎明帝還趙王已死)植之於魏¶
(三國魏陳思王植以才見異而丁儀丁廙楊修等為之/羽翼太祖狐疑幾為太子者數矣文帝即位灌均希㫖)¶
(奏植醉酒悖慢遂貶/植為安鄉侯誅其黨)攸之於晉(晉齊獻王攸才望出武/帝之右時為文帝所寵)¶
(愛毎見攸輙撫其床呼其小字曰此桃符座也幾為太陳/子者數矣及帝寢疾慮攸不安為武帝叙漢淮南王魏)¶
(思故事而泣臨崩執攸手以授帝後中書荀朂/侍中馮紞疾攸搆於帝攸知憤怨歐血而死)死亡相¶
尋吾未嘗不恨惠文武三帝之愆於孝也安得以成帝¶
之風警之乎雖然先君之所愛從而愛之孝也苟欲而¶
不制馴致叔段州吁之亂(注見/一卷)則將奈何曰愛之必欲¶
全之授之以權而長其惡是致之於死地也焉得愛¶
齊威公入齊(莊九年雍廩殺無知公伐齊納子糾/桓公自莒先入秋師及齊師戰於乾)¶
(時我師敗績鮑叔帥師來言曰子紏親也請君討/之管召讎也請受而甘心焉乃殺子糾于生竇召)¶
(忽死之管仲請囚鮑叔受之及堂阜而税之歸/而以告曰管夷吾治於髙傒使相可也公從之)¶
魯莊公忘父之讎而納子糾管敬仲忘主之讎而事桓¶
公齊桓公忘身之讎而用管仲不可忘者父讎也忘其¶
不可忘莊公之罪也可忘者身讎也忘其可忘者桓公¶
之義也獨管仲之事論者疑焉子糾其主也桓公其主¶
之讎也不死其主而相其讎宜若得罪於名教今反見¶
稱於孔子此論者之所共疑也競駑驥者至伯樂而定¶
競是非者至孔子而定既經孔子豈復容異同之論乎¶
雖然無所見而苟異聖人者狂也無所見而苟同聖人¶
者愚也已則無所見徒假聖人以為重曰伯樂所譽其¶
馬必良孔子所譽其人必賢使有問其所以良其所以¶
賢者必錯愕吃訥左右視而不知所對矣隨伯樂而譽¶
馬者未免為不知馬隨孔子而譽人者未免為不知人¶
天下之事知當自知見當自見伯樂之鍳初無與於吾¶
之鍳也孔子之智初非與於吾之智也管仲之是非聖¶
人固有定論矣抑不知反求吾心果定歟不定歟吾之¶
心不知所定而苟隨聖人以為定是以名從聖人而非¶
以實從聖人也君子之學從實而不從名吾心未定雖¶
聖人之言不能使之定是豈妄疑聖人之言者哉其從¶
聖人以心不以貌此眞從聖人者也是故聞孔子稱管¶
仲之言必當求孔子稱管仲之意孔子之意豈以管仲¶
所枉者寡而所直者衆耶所詘者小而所伸者大耶嗚¶
呼枉尺直尋在聖門中無是事也又况事讎之枉不得¶
為寡詘道信身在聖門中無是事也又况事讎之詘不¶
得為小然則孔子之意果安在耶糾之與桓公均非正¶
嫡也均非當立也然春秋書納糾而不繫以子薄昭言¶
殺弟而不謂之兄是糾少而尤不當立者也向若桓公¶
殺糾於未入齊之前則是兩公子争國而相殺者耳管¶
仲讎桓公可也當乾時之戰桓公之位已定社稷既有¶
奉矣民人既有歸矣是桓公者齊之君也糾者齊之亡¶
公子也以亡公子而欲干國之統桓公以君拒臣糾以¶
臣犯君曲直客主之勢判然矣桓公既得鹿而追治逐¶
鹿之罪滅親親之恩固可深責然以齊君而殺齊之亡¶
公子非兩下相殺者也君之殺其臣雖非其罪為臣之¶
黨者敢以為讎乎此管仲所以事桓公孔子所以許管¶
仲也人第知管仲之事讎耳孰知仲之不當讎桓公哉¶
知仲之不當讎桓公則知仲實未嘗事讎也苟徒信孔¶
子之言而不復深考其所以言則反君事讎皆將自附¶
於管仲矣噫仲果反君事讎則雖萬善不足以贖况區¶
區之伯功耶¶
齊魯戰長勺(莊十年春齊師伐我公將戰曹劌請見/其鄉人曰肉食者謀之又何間焉劌曰)¶
(肉食者鄙未能逺謀乃入見問何以戰公曰衣食/所安弗敢專也必以分人對曰小惠未徧民弗從)¶
(也公曰犧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對曰小信未/孚神弗福也公曰小大之獄雖不能察必以情對)¶
(曰忠之屬也可以一戰戰則請從公與之乘戰於/長勺公將鼓之劌曰未可齊人三鼓劌曰可矣齊)¶
(師敗績公將馳之劌曰未可下視其轍登軾而望/之曰可矣遂逐齊師既克公問其故對曰夫戰勇)¶
(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/夫大國難測也懼有伏焉吾視其轍亂望其旗靡)¶
(故逐/之)士蒍諌晉侯伐虢(莊二十七年晉侯將伐虢/士蒍曰不可虢公驕若驟)¶
(得勝於我必棄其民無衆而後伐之欲禦我誰與/夫禮樂慈愛戰所畜也夫民讓事樂和愛親哀喪)¶
(而後可用也虢弗/畜也亟戰將饑)¶
迂儒之論每為武夫所輕鉦鼓震天旌旄四合車馳轂¶
擊百死一生而迂儒曲士乃始緩視濶步誦詩書談仁¶
義於鋒鏑矢石之間宜其取踞牀溺冠之辱也魯莊公¶
與齊戰於長勺兩軍相望此為何時而以聽獄用情對¶
曹劌之問戰何其迂濶而逺於事情耶是言也持以語¶
宋襄陳餘則見許矣持以語孫武吳起則見侮矣彼曹¶
劌遽以一戰許之意者劌亦迂儒曲士之流歟觀其從¶
莊公戰以我之盈乘齊之竭以我之整逐齊之亂機權¶
韜畧與孫武吳起並驅爭先初非宋襄陳餘儕匹也使¶
莊公之言誠迂闊而不切事情豈足以動劌之聽耶其¶
所以深賞而亟許之者殆必有説也馬之所以不敢肆¶
足者銜轡束之也臣之所以不敢肆意者法制束之也¶
銜轡敗然後見馬之眞性法制弛然後見民之眞情困¶
之不敢怨虐之不敢叛者刼於法制耳大敵在前搶攘¶
駭懼平日之所謂法制者至是皆渙然而解散矣法制¶
既散眞情乃出食馬之恩(史記秦穆公亡善馬岐下野/人共得而食之者三百人吏)¶
(逐得欲法之公曰君子不以畜產害人吾聞食善馬肉/不飲酒傷人乃皆賜酒而赦之後三百人聞秦擊晉皆)¶
(求從推鋒爭死以報/食馬之恩遂虜晉君)羊羮之怨(戰國策中山君享都士大/夫司馬子期在焉羊羮不)¶
(遍司馬子期怒而走楚説楚王伐中山中山君亡喟然仰/嘆曰與不期衆少其於當阨怨不期深淺其於傷心吾)¶
(以一杯羊/羮亡國)恩恩怨怨各肆其情以報其上苟非暇豫之¶
時深感固結於法令之外亦危矣哉况人之易感而難¶
忘者莫如窘辱怵迫之時子羔為衛政刖人之足衛亂¶
子羔走郭門刖者守門曰於此有室子羔入追者罷子¶
羔將去謂刖者曰吾親刖子之足此乃子報怨之時也¶
何故逃我刖者曰君之治臣也先後臣以法欲臣之免¶
於法也臣知之獄决罪定臨當論刑君愀然不樂見於¶
顔色臣又知之此臣之所以脱君也(見家語/致思篇)蓋人方在¶
縲絏之中錙銖之施視若金石毛髪之惠視若丘山子¶
羔一有司耳徒有哀矜之意初無哀矜之實其遇冦難¶
人猶且報之若是况莊公君臨一國小大之獄皆必以¶
情及其遇冦人之思報豈子羔比耶獄死地也戰亦死¶
地也昔居死地常受其賜今安得不赴死地以答其賜¶
哉民既樂為之死則䧟堅却敵特餘事耳莊公之言吾¶
見其切而不見其迂也吾嘗論古人之言兵與後人之¶
言兵皦然不同曹劌問何以戰公始對以惠民劌不以¶
為然則對以事神劌又不以為然則對以聽獄三答曹¶
劌之問略無片言及於軍旅形勢者何耶蓋有論戰者¶
有論所以戰者軍旅形勢者戰也民心者所以戰也二¶
者猶涇渭之不相亂河濟之不相涉問所以戰而答之¶
以戰是問楚而答燕也晉士蒍諫晉侯伐虢亦曰虢公¶
驕若驟勝必棄其民夫禮樂慈愛戰所畜也虢弗畜也¶
亟戰將饑當時之論兵者毎如此魯莊公晉士蒍在春¶
秋時未嘗以學術著名而所論鈎深致逺得戰之本豈¶
非去古未逺人人而知此理耶唐桺宗元號為當代儒¶
宗其論長勺之役乃謂徒以斷獄為戰之具吾未之信¶
乃歴舉將臣士卒地形之屬宗元之所言皆所謂戰而¶
非所以戰也吾是以知春秋之時雖不學之人一話一¶
言有後世文宗巨儒所不能解者也况當時所謂有學¶
術者耶况上而為三代為唐虞者耶新學小生區區持¶
私智之蠡而欲測古人之海妄生譏評聚訟不已多見¶
其不知量也¶
禹湯罪已桀紂罪弔(莊十一年秋宋大水公使弔/焉曰天作淫雨害於粢盛若)¶
(之何不弔曰孤實不敬天降之災又以為君憂拜/命之辱臧文仲曰宋其興乎禹湯罪己其興也悖)¶
(焉桀紂罪人其亡也忽焉且列國有凶稱孤禮也/言懼而名禮其庶乎既而聞之曰公子御説之辭)¶
(也臧孫達曰是宜/為君有恤民之心)¶
近禹湯者莫如桀紂禹湯大聖也桀紂大惡也其相去¶
之逺不啻天淵何為其相近也禹湯善之極桀紂惡之¶
極善惡二也其所以行之者一也禹湯歸功於人桀紂¶
亦歸罪於人禹湯功冠天下皆推而歸之人曰此左右¶
之功此羣臣之功此諸侯之功此萬姓之功自視不見¶
有一毫之功焉桀紂罪冠天下皆推而歸之人曰此左¶
右之罪此羣臣之罪此諸侯之罪此萬姓之罪自視不¶
見有一毫之罪焉然則禹湯歸功之心非即桀紂歸罪¶
之心乎禹湯歸罪於己桀紂亦歸功於己禹湯引天下¶
之罪而歸之己曰此我之愆非汝之愆此我之責非汝¶
之責欲以一身盡代天下之罪焉桀紂引天下之功而¶
歸之己曰此我之謀非汝之謀此我之力非汝之力欲¶
以一身盡攘天下之功焉然則禹湯歸罪之心豈非桀¶
紂歸功之心乎由是觀之禹湯之所以為善乃桀紂之¶
所以為惡者也使禹湯移歸功之心為歸罪之心則桀¶
紂矣使桀紂移歸罪之心為歸功之心則禹湯矣惟聖¶
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聖旦聖暮狂特翻覆手耳人之¶
所甚尊而不敢仰望者禹湯也人之所甚賤而不足比¶
數者桀紂也平居自期以為吾雖自奮必不能為禹湯¶
吾雖自畫必不至為桀紂今觀自狂入聖如此之易則¶
吾有時而禹湯矣安得而不喜自聖入狂亦如此之易¶
則吾有時而為桀紂矣安得而不懼一念之是咫尺禹¶
湯一念之非咫尺桀紂誘於前迫於後則善豈待勉惡¶
豈待戒哉凡人之學太高則驕太卑則怠二者學者之¶
大病也苟思去禹湯為甚近怠烏乎生又思去桀紂為¶
甚近驕烏乎生聖狂二法更相懲勸驕怠二病更相掃¶
除或輓之或推之此顔子所以欲罷不能也(見論/語)乆矣¶
世之不知此理也而臧文仲獨知之曰禹湯罪已其興¶
也勃焉桀紂罪人其亡也忽焉判禹湯與桀紂自人已¶
之兩語意者古之遺言歟至其論公子御説之宜為君¶
則流入於瞽史之學惜乎狐裘而羔袖也吾又嘗論之¶
禹湯能收天下之惡桀紂能長天下之惡天下之人忿¶
争貪暴衆惡蔓延徧布海内禹湯皆歛之於己以為己¶
罪人見禹湯之罪已忿者平爭者息貪者愧暴者悔禹¶
湯一罪已而盡收天下之惡使歸於善天下皆歸於善¶
是亦禹湯之善也雖曰罪已然天下功孰有居禹湯之¶
右者哉禹湯所収者惡所得者善所引者罪所得者功¶
何耶蓋既除稂莠何必復求稼之茂既除塵垢何必復¶
求鏡之明但収其惡不必求善惡既盡則善將焉往哉¶
此所以収惡而得善也引罪而得功也桀紂安於為惡¶
不自咎而咎人天下亦從而相咎本所犯者一惡耳諱¶
其惡而不自咎詐也嫁其惡而咎人險也變一惡而數¶
惡日滋月長自十而百自百而千自千而萬覆國亡身¶
遺臭後世由不能収天下之惡而長天下之惡也禹湯¶
受其罪而終不能汙桀紂辭其罪而終不能逃一興一¶
亡邈然遼絶揆厥本原不過差之辭受之間而已吾是¶
以益知其相近雖然大聖大惡相近若此屠酤盜賊翻¶
然為善者尚多有之未聞有既聖而復為惡者何也曰¶
河之險入則死出則生死生之分纔跬歩人固有䧟其¶
中而得脱者矣豈有既出而復肯入者哉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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左氏博議卷六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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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¶
左氏博議卷七¶
宋 吕祖謙 撰¶
宋萬弑閔公(莊十二年宋萬弑閔公立子㳺公子/御説奔亳南宫牛猛獲帥師圍亳蕭)¶
(叔大心及戴武宣穆莊之族以曹師伐之殺南宫/牛於師殺子㳺於宋立桓公猛獲奔衛南宫萬奔)¶
(陳宋人請猛獲於衛衛人欲弗與石祁子曰不可/天下之惡一也惡於宋而保於我保之何補得一)¶
(夫而失一國與惡而棄好非謀也衛人歸之亦請/南宫萬於陳以賂陳人使婦人飲之酒而以犀革)¶
(裹之比及宋手足/皆見宋人皆醢之)¶
陛㦸警蹕公孫述之待馬援也岸幘迎笑光武之待馬¶
援也以述之肅反取井蛙之譏光武之嫚而援委心焉¶
(馬援隗囂以為緌徳將軍時公孫述稱帝於蜀使援往/觀之援素與述同里閈相善以為既至當握手歡如平)¶
(生而述盛陳陛衛以延援入歸謂囂曰子陽井底蛙耳/而妄自尊大不如專意東方建武四年囂使援奉書洛)¶
(陽援至引見世祖岸幘迎笑曰卿遨逰二帝間今見卿/使人大慙援謝曰當今之世非但君檡臣臣亦擇君矣)¶
(臣與公孫述同縣少相善臣前至蜀述陛㦸而後進臣/臣今逺來陛下何知非刺客姦人而簡易若是帝復笑)¶
(曰卿非刺客顧説客耳援曰天下反覆盜名字者不可/勝數今見陛下恢廓大度同符高祖乃知帝王自有眞)¶
(也見東/漢本傳)然則樸&KR0554;小禮果非所以待豪傑耶英雄豪悍¶
之士磊落軼蕩出於法度之外為君者亦當以度外待¶
之破崖岸削邊幅拊背握手以結其情箕踞盛氣以折¶
其驕嘲笑謔浪以盡其懽慷慨歌呼出肺肝相示然後¶
足以得其死命是非樂放肆也待豪傑者法當如是也¶
南宫萬之勇聞於諸侯宋閔公靳侮之者豈非欲略去¶
細謹自謂得待豪傑之法耶然終召萬之怨至於見弑¶
何也袒裼暴虎必馮婦而後可怯夫而試馮婦之術適¶
足以劘虎牙耳古之嫚侮者莫如漢高帝高帝之嫚侮¶
豈徒然哉踞洗以挫黥布隨以王者之供帳(隨何説九/江王布歸)¶
(漢既至漢王方踞牀洗足召布入見布大怒悔來欲自/殺及出就舍帳御飲食從官皆如漢王居布又大喜過)¶
(望出漢/黥布傳)嫚罵以挫趙將隨以千户之侯封(高祖令周昌/選趙壯士可)¶
(令將者白見四人上嫚罵曰豎子能為將/乎四人慙皆伏地封各千户以為將本紀)用不測之辱¶
用不測之恩降霜霰於炎蒸之時轟雷霆於閉蟄之際¶
顚倒豪傑莫知端倪此高帝所以能鼔舞一世也無鼔¶
舞豪傑之術拘則為公孫述縱則為宋閔公何往而不¶
敗哉噫此不足論也若高帝鼓舞豪傑之術其至矣乎¶
曰未也術必有時而窮高帝嫚侮之患卒見於暮年此¶
所以厭拔劍擊柱之爭而俯就叔孫通之儀也(見叔孫/通傳)¶
高帝豈不欲早用叔孫通之儀哉彼見其所謂儀者拘¶
綴苛碎決非武夫悍將所能堪天下未定而遽行之必¶
失豪傑之心故寧蔑棄禮法而不顧殊不知名教之中¶
自有樂地豈叔孫輩所能識耶采薇出車東山之詩雨¶
雪寒燠草木禽獸僕馬衣裳室家婚姻曲盡人情昵昵¶
如兒女語文武周公之待將帥開心見誠蓋如此初未¶
嘗如陋儒之拘亦不至如後世之縱也髙帝明達最易¶
告語惜乎無以是詩曉之¶
息媯過蔡(莊十年蔡哀侯娶於陳息侯亦娶焉息/媯將歸過蔡蔡侯曰吾姨也止而見之)¶
(弗賔息侯聞之怒使謂楚文王曰伐我吾求救於/蔡而伐之楚子從之秋九月楚敗蔡師於萃以蔡)¶
(侯獻/舞歸)楚滅息入蔡(莊十四年蔡侯為莘故繩息媯/以語楚子楚子如息以食入享)¶
(遂滅息以息媯歸生堵敖及成王焉未言楚子問/之對曰吾一婦人而事二夫縱弗能死其又奚言)¶
(楚子以蔡侯滅息遂伐蔡秋七月楚入蔡君子曰/商書所謂惡之易也如火之燎於原不可鄉邇其)¶
(猶可撲滅者其/如蔡哀侯乎)子元振萬(莊二十八年楚令伊子/元欲蠱文夫人為館於)¶
(其宫側而振萬焉夫人聞之泣曰先君以是舞也/習戎備也今令尹不尋諸仇讎而於未亡人之側)¶
(不亦異乎御人以告子元曰婦人不忘襲/讎我反忘之秋子元以車六百乘伐鄭)鬭班殺¶
子元(莊三十年楚公子元歸自伐鄭而處王宫鬭/射師諌則執而梏子申公鬭班遂殺子元)¶
陳夏徵舒殺靈公(宣十年陳靈公與孔寧儀行父/飲酒於夏氏公謂行父曰徵舒)¶
(似汝對曰亦似君徵舒病之公出自其廐射而殺/之二子奔楚十一年冬楚子為陳夏氏故伐陳謂)¶
(陳人無動將討於少西氏遂/入陳殺夏徵舒轘諸栗門)申公巫臣聘夏姬(成/二)¶
(年楚之討陳夏氏也莊王欲納夏姬申公巫臣曰/不可君召諸侯以討罪也今納夏姬貪其色也貪)¶
(色為淫淫為大罰周書曰明德慎罰文王所以造/周也明德務崇之之謂也慎罰務去之之謂也若)¶
(興諸侯以取大罰非慎之也君其圖之王乃止子/反欲取之巫臣曰是不祥人也是天子蠻殺御叔)¶
(弑靈侯戮夏南出孔儀喪陳國何不祥如是人生/實難其有不獲死乎天下多美婦人何必是子反)¶
(乃止巫臣使道焉曰歸吾聘女又使自鄭召之王/遣夏姬歸巫臣聘諸鄭鄭伯許之及共王即位將)¶
(為陽橋之役使屈巫聘於齊且告師期巫臣盡室/以行申叔跪從其父將適郢遇之曰異哉夫子有)¶
(三軍之懼而又有桑中之喜宜將竊妻以逃者也/及鄭以夏姬行遂奔晉晉人使為邢大夫子反請)¶
(重幣錮之王曰止其自為謀也則過矣其為吾先/君謀也則忠忠社稷之固也所盖多矣且彼若能)¶
(利國家雖重幣晉將可乎若无/益於晉晉將棄之何勞錮焉)子重子反殺巫臣¶
之族(成七年楚圍宋之役師還子重請取於申吕/以為賞田王許之申公巫臣曰不可此申吕)¶
(所以邑也是以為賦以御北方若取之是无申吕/也晉鄭必至於漢王乃止子重是以怨巫臣子反)¶
(欲取夏姬巫臣止之遂取以行子反亦怨之/及共王即位子重子反殺巫臣之族分其室)叔向¶
取申公巫臣氏(昭二十八年初叔向欲娶於申公/巫臣氏其母欲娶其黨叔向曰吾)¶
(母多而庶鮮吾懲舅氏矣其母曰子靈之妻殺三/夫一君一子而亾一國兩卿矣可無懲乎吾聞之)¶
(甚美必有甚惡是鄭穆少妃姚子之子子貉之妹/也子貉早死無後而天鍾美於是將必以是大有)¶
(敗也叔向懼不敢取平公强取之生伯石伯石始/生子容之母走謁諸姑曰長叔姒生男姑視之及)¶
(堂聞其聲而還曰是豺狼之聲也狼/子野心非是莫喪羊舌氏矣遂弗視)¶
一息媯而產三國之禍一夏姬而合四國之爭甚矣色¶
者禍之首也吾嘗攷息媯夏姬之終始憫之未已而有¶
所疑焉疑之未已而有所感焉譽女之色者必曰傾城¶
傾國嗚呼此何等不祥語也有士於此嘗傾人之城¶
嘗傾人之國世必指為不祥之人矣必畏而惡之矣至¶
於女則反夸其傾城傾國求之惟恐不及焉在士則為¶
醜名在女則為美名如息媯夏姬亡人之身亡人之國¶
不可一二數前車覆後車隨前舟溺後舟進明知其禍¶
而競逐之彼碌碌者猶不足道也以巫臣之智叔向之¶
賢亦皆甘心焉此吾之所疑也既而思之意有所重則¶
愛有所移莫親於身莫厚於族莫大於國一念昏惑醉¶
於聲色之美尚能棄平日之所甚重者猶敝屣况醉於¶
理義之味者乎其見危致命以碪質為枕席以鼎鑊為¶
池沼固無足恠世之求生害仁者特未知為善之味耳¶
此吾之所惑也抑吾又有所深惑者焉申公巫臣諫莊¶
王子反納夏姬而終挾夏姬以出走陽以正義拒之而¶
陰取之其險譎人之所共惡宜子反欲錮之於晉也共¶
王則曰其自為謀也則過矣其為吾先君謀也則忠人¶
皆以為險共王獨以為忠何邪共王之心以謂因彼偽¶
言成吾眞善吾蒙其益足矣彼之行詐足以自損吾何¶
預焉在我則益在彼則損哀之可也怨之不可也深味¶
其言廣大寛愽凡猜阻忌刻之心冰觧凍釋蕩然不留¶
人君誠佩是言以納諫則但采葑菲何恤下體但薦蘋¶
藻何嫌澗濵吾能納規諫則為君之責塞矣其誠其偽¶
其狂其訐皆諫者之事也非吾事也吾方急於聽納求¶
免吾之責亦何暇憂人之憂哉雖堯之稽於衆舜之取¶
諸人以為善不能加毫末於此矣噫人心之取捨有大¶
不同者想巫臣之在晉必竊笑楚國受吾之欺而夏姬¶
為吾之所得是楚失計而我得計也共王之在楚亦必¶
切笑巫臣能解先君之惑而自不免於惑是巫臣失計¶
而楚得計也巫臣之笑共王之笑孰得孰失必有能辨¶
之矣考之於傳巫臣以陽橋之役奔晉實共王即位之¶
三年也共王生十年而即位當巫臣之出奔其齒纔十¶
有三耳以十有三齡之童子其𤼵言可為萬代納諫之¶
法非有大過人之資能之乎共王有大過人之資不能¶
充養威權下移雖知巫臣之無罪坐視子反之徒屠戮¶
其族曽莫能制召怨生敵為國大患聦敏之不足恃如¶
此吾未嘗不慨然深感也共王雖不能踐是言然其言¶
實典謨訓誥之所未𤼵聽言者當寶之以為元龜蓋天¶
欲以是寶遺後世借共王之口而𤼵之耳後世之君盍¶
亦曰共王自為謀也則過矣其為後世謀也則忠¶
鄭厲公殺傅瑕原繁(莊十四年鄭厲公自櫟侵鄭/獲傅瑕傅瑕曰苟舍我吾請)¶
(納君與之盟而赦之傅瑕殺鄭子及其二子而納/厲公厲公入遂殺傅瑕使謂原繁曰傅瑕貳周有)¶
(常刑既伏其罪矣納我而無貳心者吾皆許之上/大夫之事吾願與伯父圖之且寡人出伯父無裏)¶
(言入又不念寡人寡人憾焉對曰先君桓公命我/先人典司宗祏社稷有主而外其心其何貳如之)¶
(苟主社稷國内之民其誰不為臣臣無二心天之/制也子儀在位十四年矣而謀召君者庸非貳乎)¶
(莊公之子猶有八人若皆以官爵行賂勸貳而/可以濟事君其若之何臣聞命矣乃縊而死)¶
國不亡於外寇而亡於内寇惡不成於有助而成於無¶
助國家之難攻其外而無應於内則攻者亦將窮而自¶
止無宰嚭則越不能亡吳(越王勾踐伐吳吳王敗之越王/以餘兵五千保棲於㑹稽吳王)¶
(追而圍之越王乃令大夫種行成於吳請為臣吳王將/許之子胥言曰天以越賜吳勿許也種還以報勾踐勾)¶
(踐欲殺妻子燔寶器觸戰以死種止勾踐曰吳太宰嚭/貪可誘以利請間行言之於是勾踐乃以美女寶器間)¶
(獻太宰嚭嚭乃見大夫種於吳王言曰願赦勾踐之罪/不幸不赦勾踐率五千人觸戰必有當也嚭因説吳王)¶
(曰越王以服為臣若赦之此國之利也吳王將許之子/胥諌曰今不滅越後必悔之吳王不聽卒赦越罷兵而)¶
(歸後越卒滅/吳見史記)無郭開則秦不能亡趙(秦使王翦攻趙趙/使李牧司馬尚禦)¶
(之秦多與趙王寵臣郭開金為反間言李牧司馬尚欲/反趙王乃使趙忽及齊將顔聚代李牧李牧不受命趙)¶
(使人徴捕得李牧斬之後三/月秦遂滅趙見史記李牧傳)無鄭譯劉昉則隋不能亡¶
周(北史周天元不預召劉昉顔之儀入臥内欲屬後事/天元瘖不能言昉見静帝冲幼以楊堅后父有重名)¶
(遂與鄭譯等謀引堅輔政從之是日帝殂秘不𤼵䘮昉/譯矯詔以堅總知中外兵馬事靖帝立以堅為相國進)¶
(爵為隋王大定/元年遜位於隋)無裴樞桺燦則梁不能亡唐(昭宗天祐/元年朱全)¶
(忠殺崔𦙍請帝遷都洛陽帝未及下樓宰相裴樞已得/全忠移書促百官東行驅士民號泣滿路二年裴樞罷)¶
(政事初桺燦及第不四年為宰相時天子左右皆全忠/腹心燦曲意事之同列裴樞皆朝廷宿望意輕之燦以)¶
(為憾譛於全忠故罷/四年帝禪位於梁)是數國者非其人之内叛人孰能¶
取之故曰國不亡於外寇而亡於内寇天下未有皆助¶
惡者也為惡者未有皆得天下之助者也彼為惡者惟¶
欲人皆中立無所偏助如里克之於驪姬(出晉/語)王祥之¶
於司馬(見晉王/祥傳)馮道之於五季(見五代火/馮道傳)陰拱黙居坐¶
觀成敗則吾事濟矣故曰惡不成於有助而成於無助¶
是故禍莫甚於内叛姦莫甚於中立二者之罪孰為大¶
曰中立之罪為大是何也内叛之罪昜見中立之罪難¶
知人臣之叛君即讎者五尺童子皆知疾之雖所謂讎¶
敵者資之以集事亦未嘗不賞其功而疑其心也君且¶
叛之而况於人乎今日為我所誘而叛君安知他日不¶
為人所誘而叛我乎吾位未定則借之以成功吾位既¶
定則除之以防患此傅瑕叛子儀而納厲公終不免於¶
厲公之誅也乃若原繁之自為謀可謂宻矣自莊公之¶
世用事於朝歴忽亹儀突之變國四易主汎然中立舉¶
無所助入則事之出則捨之視君如傳舍不置欣戚於¶
其間依阿取容優㳺卒歲既不為人所愛亦不為人所¶
憎固可以獨全於艱危之時自古之持位保祿者率用¶
此術雖遇明主亦未易察其為姦也厲公以私憾殺之¶
固非其正天其或者假手於厲公以大警為臣者歟觀¶
繁對厲公之辭曰苟主社稷國内之民其誰不為臣信¶
如是説則苟據君位者皆奉之無所擇簒亦君也僣亦¶
君也盗亦君也讎亦君也為臣者皆操此心則人君將¶
安所恃乎甚矣繁之姦也嗚呼論人臣之罪者至叛逆¶
而極然事克則卿不克則烹成敗猶居其半也至於中¶
立者自謂無往而不得志國有存亡君有廢興時有治¶
亂民有安危吾之爵秩常自如也彼何預於我哉其用¶
心可謂姦之尤者矣中立如原繁有時而干厲公之誅¶
則世之取容者果可以長無禍乎吾故表原繁之誅以¶
風中立之士云¶
王賜虢公晉侯玉馬(莊十八年虢公晉侯朝王王/享醴命之宥皆賜玉五㲄馬)¶
(三匹非禮也王命諸侯名位/不同禮亦異數不以禮假人)¶
吏之守帑者以財假人謂之盜將之守邊者以地假人¶
謂之叛財之在帑者非吏之財也地之在邊者非將之¶
地也財非其財而擅施焉地非其地而擅棄焉其排抵¶
譴訶也宜哉為官守帑者吏也為國守邊者將也為天¶
守名分者君也專財與地得罪於人則專禮以假人者¶
豈不得罪於天耶天未嘗以名分與人君特寄之人君¶
俾守之耳輿地廣輪之慱版籍生齒之繁甲兵卒乘之¶
雄象犀金繒之富皆君之有獨名分者非君之有也天¶
以四海九州全付人君惟吝於名分何耶蓋分者四海¶
九州之所自立人之所輕天之所重也周惠王不知天¶
之所重誤視名分為已物輕以假人而不甚惜當虢公¶
晉侯之來朝惠王謂公侯相去一間耳賜賚之際有所¶
厚薄吾心慊然於是等其玉與馬之數不為之隆殺殊¶
不知天秩有禮多多寡寡不可亂也假天之秩以為私¶
惠何以繼天而子元元乎人心無厭侯而可假公之禮¶
則公亦思假王之禮惠王既假晉以公禮矣後數十年¶
而晉文有請隧之舉果欲假王之禮非惠王啓其僣心¶
晉文遽敢爾耶剥廬則及牀剥牀則及膚庶人而僣士¶
禮是僣大夫之漸也士而僣大夫禮是僣諸侯之漸也¶
大夫而僣諸侯禮是僣天子之漸也聖人欲上全天子¶
之尊必先下謹士庶人之分守其下所以衛其上也况¶
公侯之近且貴乎吾觀儒者之議禮毎力爭於毫釐尺¶
寸之間非特較公侯璧馬之多寡也如天子之席五重¶
諸侯之席三重所爭者纔再重耳天子之堂九尺諸侯¶
之堂七尺所爭者纔二尺耳由庸人觀天子諸侯之分¶
豈再重之席二尺之堂所能抑揚何儒者之迂耶大堤¶
雲横屹如山嶽其視尺寸之土若不能為堤之損益也¶
然水潦暴至勢與堤平苟猶有尺寸之土未没則瀕水¶
之人可恃無恐當是時百萬生靈之命係於尺寸之土¶
焉尺寸之土可以遏昏墊之害尺寸之禮可以遏僣亂¶
之源然則儒者力爭於毫釐尺寸之間非迂也勢也¶
原莊公逆王后于陳(莊十八年虢公晉侯鄭伯使/原莊公逆王后于陳陳媯歸)¶
(於京師/實惠后)蘓公奉子頽(莊十九年初王姚嬖於莊王/生子頽子頽有寵蒍國為之)¶
(師及惠王即位取蒍國之圃以為囿邊伯之宫近/於王宫王取之王奪子禽祝跪與詹父田而收膳)¶
(夫之秩故蒍國邉伯石速詹父子禽祝跪作亂因/蘓氏秋五大夫奉子頽以伐王不克出奔温蘓子)¶
(奉子頽以奔衛衛師/燕師伐周冬立子頽)王處櫟(莊二十年鄭伯和王/室不克遂以王歸王)¶
(處于櫟王子頽享五大夫樂及徧舞鄭伯聞之見/虢叔曰寡人聞之哀樂失時殃咎必至今王子頽)¶
(歌舞不倦樂禍也夫司冦行戮君為之不舉而况/敢樂禍乎奸王之位禍孰大焉臨禍亡憂憂必及)¶
(之盍納王乎虢公/曰寡人之願也)鄭伯虢公納王(莊二十一年春/胥命于弭夏同)¶
(伐王城鄭伯將王自圉門入虢叔自北門入殺王/子頽及五大夫鄭伯享王于闗西辟樂備王與之)¶
(武公之畧自虎牢以東原伯/曰鄭伯效尤其將自有咎)㑹于首止(僖五年㑹/于首止㑹)¶
(王太子鄭/謀寧周也)惠王崩(僖七年冬閏月惠王崩襄王惡/太叔之難懼不立不發喪而告)¶
(難於/齊)盟于洮(僖八年春王正月公㑹王人齊侯宋/公衛侯許男曹伯陳世子款盟于洮)¶
(左氏云謀/王室也)王子帶召戎(僖十一年夏楊拒泉皋伊/雒之戎同伐京師入王城)¶
(焚東門王子帶召之也秦晉伐/戎以救周秋晉侯平戎於王)王子帶奔齊(僖十/二年)¶
(王以戎難故討王子/帶秋王子帶奔齊)仲孫湫言王子帶(僖十三年/春齊侯使)¶
(仲孫湫聘於周且言王子帶事畢不與王言歸復/命曰未可王怒未怠其十年乎不十年王弗召也)¶
滑人叛鄭(僖二十年滑人叛鄭而服於衛/夏鄭公子洩堵寇帥師入滑)富辰請¶
召王子帶(僖二十二年富辰言於王曰請召大叔/詩曰恊比其鄰昏姻孔云吾兄弟之不)¶
(恊焉能怨諸侯之不睦王説王子/帶自齊復歸於京師王召之也)襄王以狄伐鄭¶
以狄女為后大叔以狄師攻王王使告難(僖二十/四年鄭)¶
(之入滑也滑人聽命師還又即衛鄭公子士洩堵/俞彌帥師伐滑王使伯服游孫伯如鄭請滑鄭伯)¶
(怨惠王之入而不與厲爵也又怨襄王之與衛滑/也故不聽王命而執二子王怒將以狄伐鄭富辰)¶
(諫王弗聽使頽叔出狄師夏狄伐鄭取櫟王德狄/人將以其女為后富辰諌王又弗聽甘昭公通於)¶
(隗氏王替隗氏頽叔桃子曰我實使狄狄其怨我/遂奉大叔以狄師攻王王御士將禦之王曰先后)¶
(其謂我何寧使諸侯圖之王出適鄭處於汜大叔以/隗氏居於温冬王使來告難曰不穀不德得罪於)¶
(母弟之寵子帶鄙在鄭地汜敢告叔父臧文仲對/曰天子蒙塵於外敢不奔問官守王使簡師父告)¶
(於晉使左鄢/父告於秦)晉侯納王(僖二十五年春秦伯師於/河上將納王狐偃言於晉)¶
(侯曰求諸侯莫如勤王諸侯信之且大義也繼文/之業而信宣於諸侯今為可矣使卜偃卜之吉晉)¶
(侯辭秦師而下三月甲辰次于陽樊右師圍温左/師逆王夏四月丁巳王入於王城取太叔於温殺)¶
(之于隰城戊午晉侯/朝王王享醴命之宥)¶
天下之事逺近隠顯之所在初未嘗有定名古非逺也¶
今非近也古之事非隠也今之事非顯也惟吾心之所¶
見如何耳今之所謂甚近而易見者莫如身之所親歴¶
也惠王身被子頽簒奪之禍而復寵子帶鄭伯身見子¶
頽徧舞之僣而復奏備樂襄王身經子帶召戎之變而¶
復親戎狄身遇之而復身蹈之何耶人心蔽於此者怠¶
於彼惠王蔽於愛故雖近被簒奪之害己如異世而忘¶
之矣鄭伯蔽於侈故雖近見徧舞之僣已如異世而忘¶
之矣襄王蔽於忿故雖近經召戎之變已如異世而忘¶
之矣是三君者心一有所蔽雖耳目之所親接者視之¶
惘然如異世事况欲責紂使鑒數百年前之桀責幽厲¶
使鑒數百年前之紂難矣哉故嘗論之心有所蔽則以¶
今為古心無所蔽則以古為今是何也心有所蔽則觸¶
情縱欲釁在前而不見戮在後而不知身所親歴曾未¶
踰時若醉若夢視之猶太古洪荒之世不復省録此以¶
今為古也惠襄鄭伯之類是也心無所蔽則六通四闢¶
合千載為一朝合萬代為一世與古聖賢更相授受更¶
相酬酢於無聲無臭之中和同無間此以古為今也舜¶
文若合符節之類是也以古為今以今為古特在吾心¶
之通與蔽耳曷嘗有定名哉嗚呼人心不可有所蔽也¶
處當世之事而蔽於私情則雖易見之禍有不能見焉¶
論異世之事而蔽於陳迹則雖易見之理有不能見焉¶
惠襄鄭伯既蔽於私情而不能見其禍矣後世論之亦¶
未免蔽於陳迹也自其迹觀之則鄭伯首倡納惠王者¶
虢公從鄭伯而納惠王者鄭功大而惠王反薄之虢功¶
小而惠王反厚之世皆疑惠王待鄭之薄也襄王以狄¶
伐鄭富辰固諫之襄王召子帶富辰實導之能見狄之¶
禍而不見子帶之禍世皆悔富辰導子帶之失也惠王¶
失位於齊桓伯諸侯之時襄王失位於晉文伯諸侯之¶
時納襄王者在晉而納恵王者不在齊世皆咎齊桓之¶
納王緩也揆之以理則惠王之待鄭薄本無可疑富辰¶
之召子帶本無可悔齊桓之緩於納王本無可咎是豈¶
有難見之理哉兩人交訟其行賂多出於理之曲者蓋¶
恃直則不必賂也鄭恃功之大而守其常虢慊功之小¶
而獻其謟功已往而易忘謟方至而易惑此惠王之所¶
以厚虢而薄鄭歟劉文靖裴寂俱唐室功臣然首建大¶
義皆文静之謀非寂敢望也高祖厚寂而薄文静者文¶
静以其功寂以其謟耳(見唐史/本紀)人情豈相逺哉故曰惠¶
王之待鄭薄本無可疑兄弟當親戎狄當疎子帶之不¶
可絶政如戎之不可通也富辰教襄王親其所親疎其¶
所疎本無二説使襄王納其諫而不與狄通則子帶何¶
自而成其惡乎苟與狄通雖無子帶猶不免於亂也自¶
古與外裔共功者未有不為其反噬唐之囘紇(囘紇本/匈奴高)¶
(車部也安祿山反肅宗藉其兵力/収復兩京自是恃功時入冦邊)晉之契丹(五代晉高/祖以河東)¶
(節度使假契丹援舉兵滅唐而據其位割幽燕十六州/之地與契丹而臣事之出帝即位不肯稱臣於契丹契)¶
(丹大怒遣使責讓後/大舉入冦出帝北遷)始借其力終罹其患彼二國者亦¶
豈有子帶之釁召之邪為襄王者當以與狄通為悔不¶
當以召子帶為悔也故曰富辰之召子帶本無可悔天¶
子猶父也諸侯猶子也父有難一子居近而能救之為¶
諸子者幸其父之免足矣何必競其功耶齊桓伯天下¶
鄭虢納王而齊桓未嘗争其功當是時風俗猶厚也及¶
襄王之出晉與秦俱欲納王晉文辭秦師而獨擅其功¶
外傳記子犯之言曰君盍納王若不納秦將納之則失¶
周矣何以求諸侯是猶一子欲専救父之名拒諸子使¶
不得前其心不在於父而在於名安得為孝乎吁亦薄¶
矣然則齊桓晉文孰為咎耶故曰齊桓之緩於納王本¶
無可咎後世之論疑其所不當疑悔其所不當悔咎其¶
所不當咎¶
鬻拳兵諌(莊十九年鬻拳强諫楚子楚子弗從臨/之以兵懼而從之鬻拳曰吾懼君以兵)¶
(罪莫大焉遂自刖也楚人以為大閽謂之大伯使/其後掌之君子曰鬻拳可謂愛君矣諌以自納於)¶
(刑刑猶不忘/納君於善)¶
古今以人君拒諫為憂吾以為未知所憂也首人君之¶
惡者拒諫居其最置是而不憂將何憂曰君之拒諫可¶
憂而非人臣之所當憂也君臣同體君陷於惡臣不為¶
之憂將誰憂曰君有君之憂臣有臣之憂未聞舍己之¶
憂而憂人之憂者也人臣之憂在於諫之未善不在於¶
君之未從諫之道難矣哉誠之不至未善也理之不明¶
未善也辭之不達未善也氣之不平未善也行之不足¶
以取重於君未善也言之不足以取信於君未善也坐¶
以待旦夜以繼日其所憂者惟恐吾未盡諫之之道亦¶
何暇憂其君之從與拒乎不憂術之未精而徒憂病之¶
難治天下之拙醫也不憂筭之不多而徒憂敵之難勝¶
天下之庸將也臣之納諫者苟尤君而不尤己不導君¶
而使自從徒欲强君而使必從其流弊終至於鬻拳脅¶
君而後止耳鬻拳豈欲脅君哉告而不聽故出於强强¶
而不聽故出於脅君愈不聽而愈求之於君曽不知反¶
吾納諫之道盡歟不盡歟諫吾職也聽君職也吾未能¶
盡其職乃欲越其職以必君之聽其可乎祭在人饗在¶
神諫在臣聽在君有孔子而魯不治者諫在孔子而聽¶
在魯侯也有孟子而齊不治者諫在孟子而聽在齊王¶
也孔孟急於救世豈在鬻拳下乎然寧坐視齊魯之失¶
道終不肯强齊魯之君者盡臣之職而不敢越臣之職¶
也鬻拳之事君其視孔孟未能萬分之一而遽欲脅君¶
乎當鬻拳臨楚子以兵及其拒楚子不納也幸楚子不¶
以為忤耳苟楚子之不從吾不知鬻拳何術以繼之乎¶
使是時不幸為楚子所誅則陷於逆亂其心迹終無以¶
自見於後世矣鬻拳亦知其不可繼自謂吾心忠而迹¶
逆心順而迹悖故以刖足之心明吾兵諫之迹後世欲¶
學吾之兵諫盍學吾之刖足吾之刖足不可學則吾之¶
兵諫亦不可學也聖人之道欲後世之皆可學鬻拳之¶
道欲後世之不可學何其與聖人異耶先之以稱兵後¶
之以刖足壞於前而收於後開於前而閉於後隨作隨¶
救焦然不寧吾恐聖人之舉事不若是之煩且勞也道¶
有樞言有㑹柁移則舟轉輪運則車行夫豈在於用力¶
耶古之人固有廣厦細旃之上從容片言基治平之原¶
者固未嘗動聲色費辭説也牽裾折檻已為下策况動¶
干戈於君側耶荀卿儒之陋者也其論諫諍輔拂乃曰¶
自能率羣臣百吏相與強君君雖不安不能不聽遂以¶
解國之大患謂之輔拂之説(見荀子/臣道篇)即鬻拳之説皆欲¶
以力强其君者也匹夫所恃以動萬乘者道存焉耳苟¶
欲與君較力是丐者與猗頓較富也危矣哉¶
陳敬仲辭卿飲桓公酒(莊二十二年陳公子完奔/齊齊侯使敬仲為卿辭曰)¶
(羈旅之臣幸若獲宥及於寛政赦其不閑於教/訓而免於罪戾弛於負擔君之惠也所獲多矣)¶
(敢辱髙位以速官謗請以死告詩云翹翹車乘/招我以弓豈不欲往畏我友朋使為工正飲桓)¶
(公酒樂公曰以火繼之辭曰臣卜其晝未卜其/夜不敢君子曰酒以成禮不繼以淫義也以君)¶
(成禮弗納/於淫仁也)¶
人之嗜進而不知止未有不由子孫累者一身之奉易¶
足也一身之求易供也其所以嗜進而不知止者特欲¶
為子孫無窮之計耳吾身不能常存主眷不能常保身¶
未沒眷未衰之時厚集權寵以遺後之人一失此機子¶
孫將何所庇乎此所以爵愈高而心愈躁祿愈豐而心¶
愈貪也陳氏之在齊其子孫莫强焉竊意敬仲入齊之¶
始其所以遺子孫者必甚厚反覆考之則大不然人皆¶
求權位以遺子孫齊桓公使之為卿位既高矣而敬仲¶
辭之人皆結眷寵以遺子孫齊桓公飲其家至欲繼之¶
以燭寵亦深矣而敬仲又辭之敬仲雖安於恬退曷不¶
少享齊公之美意以為子孫之託耶嗚呼是乃敬仲深¶
託其子孫於齊也人之所以求多位與寵者不過欲子¶
孫用之不盡耳抑不知吾盡取其位安得餘位以遺子¶
孫乎吾盡取其寵安得餘寵以遺子孫乎敬仲所以不¶
處齊卿之位者恐其位之盡也不當夜宴之寵者恐其¶
寵之盡也齊敬仲毎有不盡之恨故其子孫亦毎有不¶
盡之澤是辭一卿之秩而開一世之基辭一夕之宴而¶
而得數百年之眷深矣哉敬仲託其子孫於齊也至於¶
田和席敬仲之業既滿而溢簒竊齊國六七傳而遂亡¶
以損而興以滿而滅豈非盈者天地鬼神之所共惡耶¶
君子之立朝使君有慊心則可使君有厭心則不可樂¶
嵗之肉如藿凶嵗之藿如肉富家之帛如布貧家之布¶
如帛貴生於不足而賤生於既足也勢盈位極為君所¶
厭身且不保而况子孫乎宋劉湛之事文帝其始帝與¶
語視日早晚惟恐其去其後亦視日早晚惟恐其不去¶
文帝既厭湛而湛獨寵冒宜其不免於誅也(見南史/劉湛傳)使¶
湛當文帝惟恐其去之時翻然引去則文帝之與湛常¶
有無窮之思是知愛極則移高極則危由古至今用過¶
其量見險不止未有能全者也用過其量者固召釁而¶
集禍矣彼人與位相稱者其可以無慮歟曰亦未可以¶
安枕而卧也謝安之隐東山也晉國慕之惟恐其不起¶
也及其既出髙崧謂之曰卿高卧東山諸人毎言安石¶
不肯出將如蒼生何蒼生今將如卿何安有愧色(見晉/謝安)¶
(傳/)蓋天下望安之出乆矣一旦為蒼生而起則寒者求¶
衣飢者求食不獲者求得今之責我者皆昔之慕我者¶
也未出則為人所慕既出則為人所責未出則人恐失¶
我之賢既出則我恐失人之望憂樂勞逸豈可同日而¶
語耶然則用過其量者固為不可語人與位相稱者亦¶
未易處也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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左氏博議卷七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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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¶
左氏博議卷八¶
宋 呂祖謙 撰¶
懿氏卜妻敬仲(莊二十二年初懿氏卜妻敬仲其/妻占之曰吉是謂鳳凰于飛和鳴)¶
(鏘鏘有媯之後將育于姜五世其昌並于正卿/八世之後莫之與京陳厲公蔡出也生敬仲周)¶
(史有以周易見陳侯者陳侯使筮之遇觀之否/曰是謂觀國之光利用賔于王此其代陳有國)¶
(乎不在此其在異國非此其身在其子孫光逺/而自他有耀者也坤土也巽風也乾天也風為)¶
(天於土上山也有山之材而照之以天光於是/乎居土上故曰觀國之光利用賔于王庭實旅)¶
(百奉之以玉帛天地之美具焉故曰利用賔于/王猶有觀焉故曰其在後乎風行而著于土故)¶
(曰其在異國乎若在異國必姜姓也姜太嶽之/後也山嶽則配天物莫能兩大陳衰此其昌乎)¶
(及陳之初亡也陳桓子始大/於齊其後亡也成子得政)晉侯賜畢萬魏(閔/元)¶
(年晉侯作二軍公將上軍太子申生將下軍趙/夙御戎畢萬為右以滅耿滅霍滅魏還為太子)¶
(城曲沃賜趙夙耿賜畢萬魏以為大夫卜偃曰/畢萬之後必大萬盈數也魏大名也以是始賞)¶
(天啓之矣天子曰兆民諸侯曰萬民今名之大/以從盈數其必有衆初畢萬筮仕於晉遇屯之)¶
(比辛廖占之曰吉屯固比入吉孰大焉其必蕃/昌震為土車從馬足居之兄長之母覆之衆歸)¶
(之六體不易合而能固安而能殺公/侯之卦也公侯之子孫必復其始)成季將生桓¶
公使卜楚丘之父卜之(閔二年成季之將生也/桓公使卜楚丘之父卜)¶
(之曰男也其名曰友在公之右間于兩社為公/室輔季氏亡則魯不昌又筮之遇大有之乾曰)¶
(同復于父敬如君所及生有/文在其手曰友遂以命之)秦伯卜伐晉(僖十/五年)¶
(晉饑秦輸之粟秦饑晉閉之糴故秦伯伐晉卜/徒父筮之吉涉河侯車敗詰之對曰乃大吉也)¶
(三敗必獲晉君其卦遇蠱曰千乘三去三去之/餘獲其雄狐夫狐蠱必其君也蠱之貞風也其)¶
(悔山也嵗云秋矣我落其實而取其材所/以克也實落材亡不敗何待三敗及韓)晉獻¶
公筮嫁伯姬於秦(僖十五年初晉獻公筮嫁伯/姬於秦遇歸妹之睽史蘇占)¶
(之曰不吉歸妹睽孤冦張之弧姪其從姑六年/其逋逃歸其國而棄其家明年其死於髙梁之)¶
(虛及惠公在秦曰先君若從史蘇之占吾不及/此夫韓簡侍曰龜象也筮數也物生而後有象)¶
(象而後有滋滋而後有數先君之敗德及可數/乎史蘇是占勿從何益詩曰下民之孽匪降自)¶
(天僔沓背憎/職競由人)梁嬴孕過期卜招父卜之(僖十七/年惠公)¶
(之在梁也梁伯妻之梁嬴孕過期卜招父與其/子卜之其子曰將生一男一女招曰然男為人)¶
(臣女為人妾故名男曰圉女曰/妾及子圉西質妾為宦女焉)晉侯卜納王(僖/二)¶
(十五年秦伯師于河上將納王狐偃言於晉侯/曰求諸侯莫如勤王諸侯信之且大義也繼文)¶
(之業而信宣於諸侯今為可矣使卜偃卜之曰/吉遇黄帝戰于阪泉之兆公曰吾不堪也對曰)¶
(周禮未改今之王古之帝也公曰筮之筮之遇/大有之睽曰吉遇公用享于天子之卦戰克而)¶
(王享吉孰大焉且是卦也天為澤以當日天子/降心以逆公不亦可乎大有去睽而復亦其所)¶
(也晉侯辭/秦師而下)齊侯戒師期而有疾(文十八年齊侯/戒師期而有疾)¶
(醫曰不及秋將死公聞之卜曰尚無及期惠伯/令龜卜楚丘占之曰齊侯不及期非疾也君亦)¶
(不聞令龜有/咎二月公薨)晉楚遇於鄢陵晉侯筮之吉(成十/六年)¶
(晉侯伐鄭晉師濟河遇楚王鄢陵公筮之史曰/吉其卦遇復曰南國䠞射其元王中厥目國䠞)¶
(王傷不敗何/待公從之)施氏卜宰(成十七年施氏卜宰匡/句須吉施氏之宰有百)¶
(室之邑與匡句須邑使為宰以讓鮑國而致邑/焉孝叔曰子實吉對曰能與忠良吉孰大焉鮑)¶
(國相施氏忠故齊人取以為鮑氏後仲尼/曰鮑莊子之智不如葵葵猶能衞其足)穆姜¶
薨于東宫(襄九年穆姜薨始往而筮之遇艮之/八史曰是謂艮之隨隨其出也君必)¶
(速出姜曰亡是於周易曰隨元亨利貞无咎元/體之長也亨嘉之㑹也利義之和也貞事之幹)¶
(也體仁足以長人嘉㑹足以合禮利物足以和/義貞固足以幹事然故不可誣也是以雖隨無)¶
(咎今我婦人而與於亂固在下位而有不仁不/可謂元不靖國家不可謂亨作而害身不可謂)¶
(利棄位而姣不可謂貞有四徳者隨而无咎我/皆无之豈隨也哉我則取惡能无咎乎必死於)¶
(此弗得/出矣)宋公享晉侯(襄十年宋公享晉侯於楚/丘請以桑林荀罃辭荀偃)¶
(士匄曰諸侯宋魯於是觀禮魯有禘樂賔祭用/之宋以桑林享君不亦可乎舞師題以旌夏晉)¶
(侯懼而退入于房去旌卒享而還及著雍疾卜/桑林見荀偃士匄欲奔請禱焉荀罃不可曰我)¶
(辭禮矣彼則以之猶有鬼/神於彼加之晉侯有間)鄭皇耳侵衞孫文子¶
卜追之(襄十年鄭皇耳帥師侵衞楚令也孫文/子卜追之獻兆於定姜姜氏問繇曰兆)¶
(如山陵有夫征而喪其雄姜氏曰征者喪雄禦/冦之利也大夫圖之衞人追之孫蒯獲鄭皇耳)¶
(于犬/丘)崔子卜妻齊棠公之妻(襄二十五年齊棠/公之妻東郭偃之)¶
(姊也東郭偃臣崔武子棠公死偃御武子以弔/焉見棠姜而美之使偃取之偃曰男女辨姓今)¶
(君出自丁臣出自桓不可武子筮之遇困之大/過史皆曰吉示陳文子文子曰夫從風風隕妻)¶
(不可娶也且其繇曰困于石據于蒺藜入于其/宮不見其妻凶無所歸也崔子曰嫠也何害先)¶
(夫當之矣遂取之莊公通焉崔子因是稱/疾不視事公問崔子遂從姜氏杼弑之)盧蒲¶
癸王何卜攻慶氏(襄二十八年盧蒲癸王何卜/攻慶氏示子之兆曰或卜攻)¶
(讎敢獻其兆子之曰克見血冬十月慶封田于/萊陳無宇從丙辰文子使召之請曰無宇之母)¶
(疾病請歸慶季卜之示之兆曰死奉龜而泣乃/使歸慶嗣聞之曰禍將作矣謂子家速歸禍作)¶
(必於嘗歸猶可及也子家弗聽十一月乙亥嘗/于太公之廟慶舍涖事盧蒲癸王何執寢戈慶)¶
(氏以其甲環公宮陳氏鮑氏之圉人為優慶氏/之馬善驚士皆釋甲束馬而飲酒且觀優至於)¶
(魚里欒髙陳鮑之徒介慶氏之甲子尾抽桷擊扉/三盧蒲癸自後刺子之王何以戈擊之解其左)¶
(肩猶援廟桷動於甍以俎壺投殺人而後死/遂殺慶繩麻嬰公懼鮑國曰羣臣為君故也)晉¶
侯有疾問祟於子産(昭元年晉侯有疾鄭伯使/公孫僑加晉聘且問疾叔)¶
(向問焉曰寡君之疾病卜人曰實沈臺駘為祟/史莫之知敢問此何神也子産曰昔髙辛氏有)¶
(二子伯曰閼伯季曰實沈居於曠林不相能也/日尋干戈以相征討后帝不臧遷閼伯於商丘)¶
(主辰商人是因故辰為商星遷實沈于大夏主/參唐人是因以服事夏商其季世曰唐叔虞當)¶
(武王邑姜方震太叔夢帝謂已余命而子曰虞/將與之唐屬諸參而蕃育其子孫及生有文在)¶
(其手曰虞遂以命之及成王滅唐而封太叔焉/故參為晉星由是觀之則實沈參神也昔金天)¶
(氏有裔子曰昩為𤣥㝠師生允格臺駘臺駘能/業其官宣汾洮障大澤以處太原帝用嘉之封)¶
(諸汾川沈姒蓐黄實守其祀今晉主汾而滅之/矣由是觀之則臺駘汾神也抑此二者不及君)¶
(身山川之神則水旱癘疫之災於是乎禜之日/月星辰之神則雪霜風雨之不時於是乎禜之)¶
(若君身則亦出入飲食哀樂之事也山川星辰/之神又何為焉叔向曰善哉肸未之聞也此皆)¶
(然/矣)穆子之生莊叔筮之(昭五年初穆子之生也/莊叔以周易筮之遇明)¶
(夷之謙以示卜楚丘曰是將行而歸為子祀以/讒人入其名曰牛卒以餒死明夷日也日之數)¶
(十故有十時亦當十位自王已下其二為公其/三為卿日上其中食日為二旦日為三明夷之)¶
(謙明而未融其當旦乎故曰為子祀日之謙當/鳥故曰明夷于飛明而未融故曰垂其翼象日)¶
(之動故曰君子于行當三在旦故曰三日不食/離火也艮山也離為火火焚山山敗於人為言)¶
(敗言為讒故曰有攸往主人有言言必讒也純/離為牛世亂讒勝勝將適離故曰其名曰牛謙)¶
(不足飛不翔垂不峻翼不廣故曰其/為子後乎吾子亞卿也抑少不終)孔成子卜¶
立靈公(昭七年衞襄公夫人姜氏無子嬖人婤/姶生孟縶孔成子夢康叔謂已立元史)¶
(朝亦夢康叔謂已余將命而子苟與孔烝圉相/元史朝見成子告之夢夢協晉韓宣子聘于諸)¶
(侯之嵗婤姶生子名之曰元孟縶之足不良弱/行孔成子以周易筮之曰元尚享衞國主其社)¶
(稷遇屯又曰余尚立縶尚克嘉之遇屯之比以/示史朝史朝曰元亨又何疑焉成子曰非長之)¶
(謂乎對曰康叔名之可謂長矣孟非人也將不/列於宗不可謂長且其繇曰利建侯嗣吉何建)¶
(建非嗣也二卦皆云子其建之康叔命之二卦/告之筮襲於夢武王所用弗從何為弱足者居)¶
(侯主社稷臨祭祀奉民人事鬼神從㑹朝又焉/得居各以所利不亦可乎故孔成子立靈公)¶
南蒯將叛枚筮之示子服惠伯(昭十二年季平/子立而不禮於)¶
(南蒯南蒯謂子仲吾出季氏而歸其室於公子/更其位我以費為公臣子仲許之故叔仲小南)¶
(蒯公子憗謀季氏憗告公而遂從公如晉南蒯/懼不克以費叛如齊南蒯之將叛也其鄉人或)¶
(知之過之而歎且言曰恤恤乎湫乎攸乎深思/而淺謀邇身而逺志家臣而君圖有人矣哉南)¶
(蒯枚筮之遇坤之比曰黄裳元吉以為大吉也/示子服惠伯曰即欲有事何如惠伯曰吾嘗學)¶
(此矣忠信之事則可不然必敗外强内温忠也/和以率貞信也故曰黄裳元吉黄中之色也裳)¶
(下之飾也元善之長也中不忠不得其色下不/共不得其飾事不善不得其極外内倡和為忠)¶
(率事以信為共供養三德為善非此三者弗當/且夫易不可以占險將何事也且可飾乎中美)¶
(能黄上美為元下美則裳參成/可筮猶有闕也筮雖吉未也)臧昭伯如晉臧¶
㑹竊其寳龜僂句以卜(昭二十五年初臧昭伯/如晉臧㑹竊其寳龜僂)¶
(句以卜為信與僣僣吉臧氏老將如晉問㑹請/往昭伯問家故盡對及内子與母弟叔孫則不)¶
(對再三問不對歸及郊㑹逆問又如初至次於/外而察之皆無之執而戮之逸奔郈郈魴假使)¶
(為賈正焉計於季氏臧氏使五人以戈楯伏諸/桐汝之閭㑹出逐之反奔執諸季氏中門之外)¶
(平子怒曰何故以兵入吾門拘臧氏老季臧有/惡及昭伯從公平子立臧㑹㑹曰僂句不余欺)¶
(也/)晉趙鞅卜救鄭(哀九年晉趙鞅卜救鄭遇水/適火占諸史趙史墨史龜史)¶
(龜曰是謂沈陽可以興兵利以伐姜不利子商/伐齊則可敵宋不吉史墨曰盈水名也子水位)¶
(也名位敵不可干也炎帝為火師姜姓其後也/水勝火伐姜則可史趙曰是謂如川之滿不可)¶
(游也鄭方有罪不可救也救鄭則不吉不知其/他陽虎以周易筮之遇泰之需曰宋方吉不可)¶
(與也微子啓帝乙之元子也宋鄭甥舅也祉禄/也若帝乙之元子歸妺而有吉禄我安得吉焉)¶
(乃/止)楚卜子良為令尹(哀十七年楚公孫朝帥師/滅陳王與葉公枚卜子良)¶
(以為令尹沈尹朱曰吉過於其志葉公曰王子/而相國過將何為他日改卜子國而使為令尹)¶
巴人伐楚楚卜帥(哀十八年巴人伐楚圍鄾初/右司馬子國之卜也觀瞻曰)¶
(如志故命之及巴師至將卜帥王曰寕如志何/卜焉使帥師而行請承王曰寢尹工尹勤先君)¶
(者也三月楚公孫寜吳由于薳固敗巴師于鄾/故封子國於析君子曰惠王知志夏書曰官占)¶
(惟能蔽志昆命于元龜其是之謂乎/志曰聖人不煩卜筮惠王其有焉)¶
物莫不有先礎先雨而潤鐘先霽而清灰先律而飛蟄¶
先寒而閉蟻先潦而徙鳶先風而翔隂陽之氣渾淪磅¶
礴於覆載之間而一物之微先見其幾如劵契符鑰¶
無毫釐之差何也通天地一氣同流而無間也一物且¶
然而況聖人備萬物於我乎聖人備萬物於我上下四¶
方之宇古往今來之宙聚散慘舒吉凶哀樂猶疾痛疴¶
庠之於吾身觸之即覺干之即知清明在躬志氣如神¶
嗜慾將至有開必先仰而觀之熒光德星攙搶枉矢皆¶
吾心之發見也俯而視之醴泉瑞石川沸木鳴亦吾心¶
之發見也玩而占之方功義弓老少竒耦亦吾心之發¶
見也未灼之前三兆已具未揲之前三易已彰龜既灼¶
矣蓍既揲矣是兆之吉乃吾心之吉是易之變乃吾心¶
之變心問心荅心扣心酬名為龜卜實為心卜名為蓍¶
筮實為心筮水中之天即水上之天也鑑中之面即鑑¶
外之面也蓍龜之心即聖人之心也天天相對面面相¶
臨心心相應混融交澈混然無際敗甲朽株云乎哉故¶
曰聖人不煩卜筮在聖人觀之拂龜布蓍已為煩矣況¶
區區推步揣摩之煩耶卜筮之理嘗見於大舜之訓矣¶
曰卜不習吉而已一吉之外無他語也又嘗見於神禹¶
之疇矣曰龜從筮從而已一從之外無他語也又嘗見¶
於武王之誓矣曰朕夢協朕卜而已一協之外無他語¶
也又嘗見於周公之誥矣曰卜澗水東瀍水西惟洛食¶
而已一食之外無他語也(並見/尚書)至於後世始求吉凶於¶
心外心愈疑而說愈鑿說愈鑿而驗愈疎附之以瞽史¶
之習雜之以巫覡之妄千蹊百徑庶幾一中失之於心¶
而求之於事殆見心勞而日拙矣左氏之所載是也或¶
曰左氏所載卜筮之事巧發竒中動心駭目其驗若此¶
奚其疎曰左氏起隱迄哀二百四十二年之間若天子¶
若諸侯若卿大夫若士庶人竊意其卜筮之數約而計¶
之猶不啻數萬也左氏載其驗於書者纔數十事耳是¶
數十事者聚於左氏之書則多散於二百四十二年則¶
希闊寂寥絶無而僅有也乃若誕謾無驗不傳於時不¶
録於書者吾不知其幾萬矣安得不謂之疎耶就左氏¶
之所載彼善於此者如穆姜荀罃子服惠伯之屬猶庶¶
幾焉是雖未足少議聖人之卜筮然類能信其心之所¶
安而不奪於瞽史之說近之矣不信瞽史是真信蓍龜¶
者也是心之外豈復有所謂蓍龜者耶噫桑林之見妄¶
也僂句之應僣也臺駘實沈之祟妖也彼蓍龜之中曷¶
嘗真有是耶妄者見其妄僣者見其僣妖者見其妖皆¶
心之所發見耳蓍龜者心之影也小大修短咸其自取¶
傴者曲而躄者跛夫豈影之罪哉¶
曹劌諫觀社(莊二十三年夏公如齊觀社非禮也/曹劌諫曰不可夫禮所以整民也故)¶
(㑹以訓上下之則制財用之節朝以正班爵之/義帥長幼之序征伐以討其不然諸侯有王王)¶
(有巡守以大習之非是君不舉矣/君舉必書書而不法後嗣何觀)¶
百人醉而一人醒猶可以止衆狂百禮廢而一禮存猶¶
可以推舊典春秋之時王綱解紐周官三百六十咸曠¶
其職惟史官僅不失其守耳曹劌諫魯莊公觀社之辭¶
曰君舉必書書而不法後嗣何觀當是時人君之言動¶
史官未有不書者也為君者視以為當然而不怒為史¶
者視以為當然而不疑此三代之遺也其後齊桓將列¶
鄭太子華於㑹管仲曰作而不記非盛德也記姦之位¶
君盟替矣(僖七/年)仲之言則是也然味其言已開作而不¶
記之端倪曹劌之時風俗已少變矣又其後晉獻齊捷¶
於周周私犒其使而戒以勿籍(成二/年)管仲所謂作而不¶
記者特設此辭以動桓公耳未嘗直使史官之不記也¶
今周王既犯禮而復使之勿籍何其無忌憚也然一時¶
之史官世守其職公議雖廢於上而猶明於下以崔杼¶
之弑齊君(襄二/十五)史官直書其惡殺三人而書者踵至身¶
可殺而筆不可奪鈇鉞有弊筆鋒益强威加一國而莫¶
能増損汗簡之半辭終使君臣之分天髙地下再明於¶
下是果誰之功哉嗚呼文武周公之澤既竭仲尼之聖¶
未生是數百年間中國所以不淪於夷狄者皆史官扶¶
持之力也昩谷餞日之後𤾉谷賔日之前暮夜晦㝠羣¶
慝並作苟無燭以代明則天下之目瞽矣春秋之時非¶
有史官司公議於其間則胥戕胥虐人之類已滅豈能¶
復待仲尼之出乎史官非特有功於仲尼之未出也使¶
其阿諛畏怯君舉不書簡編失實無所考信則仲尼雖¶
欲作春秋以示萬世將何所因乎無車則造父不能御¶
無弓則后羿不能射無城則墨翟不能守大矣哉史官¶
之功也¶
晉桓莊之族偪(荘二十三年晉桓莊之族偪獻公/患之士蒍曰去富子則羣公子可)¶
(謀也已公曰爾試其事士蒍/與羣公子謀譛富子而去之)晉士蒍殺游氏二¶
子(荘二十四年晉士蒍又與羣公子謀使殺游/氏之二子士蒍告晉侯曰可矣不過二年君)¶
(必無/患)晉士蒍殺羣公子(莊二十五年晉士蒍使/羣公子盡殺游氏之族)¶
(乃城聚而處之冬晉/侯圍聚盡殺羣公子)晉獻公使太子居曲沃重¶
耳居蒲夷吾居屈(莊二十八年晉獻公娶于賈/無子烝於齊姜生秦穆夫人)¶
(及太子申生又娶二女於戎大戎狐姬生重耳/小戎子生夷吾晉伐驪戎驪戎男女以驪姬歸)¶
(生奚齊其娣生卓子驪姬嬖欲立其子賂外嬖/梁五與東闗嬖五使言於公曰曲沃君之宗也)¶
(蒲與二屈君之疆也不可以無主宗邑無主則/民不威疆場無主則啓戎心戎之生心民慢其)¶
(政國之患也若使太子主曲沃而重耳夷吾主/蒲與屈則可以威民而懼戎且旌君伐使俱曰)¶
(狄之廣莫於晉為都晉之啓土不亦宜乎晉侯/說之夏使太子居曲沃重耳居蒲城夷吾居屈)¶
(羣公子皆鄙唯二姬之子在絳二五卒與驪/姬譛羣公子而立奚齊晉人謂之二五耦)晉¶
侯為太子城曲沃(閔元年晉侯作二軍公將上/軍太子申生將下軍趙夙御)¶
(戎畢萬為右以滅耿滅霍滅魏還為太子城曲/沃士蒍曰太子不得立矣分之都城而位以卿)¶
(先為之極又焉得立不如逃之無使罪至為吳/太伯不亦可乎猶有令名與其及也且諺曰心)¶
(苟無瑕何恤乎無家天/若祚太子其無晉乎)晉侯使太子伐東山(閔/二)¶
(年晉侯使太子申生伐東山臯落氏里克諫曰/太子奉冡祀社稷之粢盛以朝夕視君膳者也)¶
(故曰冡子君行則守有守則從從曰撫軍守曰/監國古之制也夫帥師專行謀誓軍旅君與國)¶
(政之所圖也非太子之事也師在制命而已稟/命則不威專命則不孝故君之嗣適不可以帥)¶
(師君失其官帥師不威將焉用之且臣聞臯落/氏將戰君其舍之公曰寡人有子未知其誰立)¶
(焉不對而退見太子太子曰吾其廢乎對曰告/之以臨民教之以軍旅不共是懼何故廢乎且)¶
(子懼不孝無懼弗得立修/已而不責人則免於難)晉殺太子申生(僖四/年初)¶
(晉獻公欲以驪姬為夫人卜之不吉筮之吉公/曰從筮卜人曰筮短龜長不如從長弗聽立之)¶
(生奚齊將立奚齊姬謂太子曰君夢齊姜必速/祭之太子祭于曲沃歸胙于公公田姬置諸宮)¶
(六日公至毒而獻之公祭之地地墳與犬犬斃/與小臣小臣亦斃姬泣曰賊由太子太子奔新)¶
(城公殺其傳杜原欵或謂太子子辭君必辯焉/太子曰君非姬氏居不安食不飽我辭姬必有)¶
(罪君老矣吾又不樂曰子其行乎太子曰君實/不察其罪被此名也以出人誰納我縊于新城)¶
(姬遂譛二公子曰皆知/之重耳奔蒲夷吾奔屈)晉使士蒍築蒲與屈(僖/五)¶
(年晉侯使士蒍為二公子築蒲與屈不慎置薪/焉夷吾訴之公使讓之士蒍稽首而對曰無喪)¶
(而慼憂必讎焉無戎而城讎必保焉冦讎之保/又何慎焉守官廢命不敬固讎之保不忠失忠)¶
(與敬何以事君詩云懐徳惟寜宗子惟城君其/修徳而固宗子何城如之三年將尋師焉焉用)¶
(慎退而賦曰狐裘尨茸一國三公吾誰適從及/難公使寺人披伐蒲重耳曰君父之命不校乃)¶
(徇曰校者吾讎也踰垣而/走披斬其袪遂出奔翟)晉侯使賈華伐屈(僖/六)¶
(年春晉侯使賈華伐屈夷吾不能守盟而行將/奔狄郤芮曰後出同走罪也不如之梁梁近秦)¶
(而幸焉/乃之梁)¶
晉殺其世子申生孰殺之士蒍殺之也殺申生者實驪¶
姬之譛士蒍何與焉士蒍開其隙驪姬乗其隙也人有¶
常言皆曰子弟子之與弟相去一間耳羣公子之出於¶
桓莊者豈他人哉其尊者固不待言其卑者猶獻公之¶
從父昆弟也士蒍逢獻公之惡反覆詭詐陷之於死地¶
使獻公屠其宗族昆弟如刈草管略無慘怛不忍之意¶
其於宗族昆弟之間既如此何獨難於其子乎此所以¶
來驪姬之譛也對伯夷者不敢論賄賂(伯夷聖/之清)對比干¶
者不敢論阿諛(比干古/之忠者)驪姬雖嬖苟非習見獻公之殘¶
忍亦豈敢一旦遽譛其三子哉彼士蒍憂申生之不得¶
立憂蒲屈之不可城終日焦然憂晉之禍憂之誠是也¶
抑不知造是禍者果誰乎驪姬之譛即襲吾前日譛富¶
子之術也蒲屈之城即襲吾前日城聚之術也使我不¶
倡之彼烏得而和之使我不先之彼烏得而繼之是故¶
開獻公殘忍之心者士蒍也教驪姬離間之術者亦士¶
蒍也已開則不可復閉已敎則不可復悔授賊以刃而¶
禁其殺人世寧有是理耶雖使一法吏蔽是獄亦必首¶
士蒍而從驪姬也吾嘗攷觀晉國之本末泝其流而尋¶
其源又知開禍端者非獨士蒍其所從來逺矣晉穆侯¶
之二子長則文侯而桓叔其季也(桓二年註/見二卷)同出於穆¶
侯而自桓叔以來視文侯之子孫不啻冦讎必鋤其根¶
而奪其國者不過欲啓子孫之業耳殊不思殺文侯之¶
子孫是殺吾之子孫也吾私其子而殺其昆弟則吾之¶
子亦私其子而殺其昆弟矣吾子所謂昆弟者乃吾之¶
子也吾始欲私其子而終至於殺其子尚得為善謀耶¶
然則桓莊之族雖曰獻公殺之其實桓莊殺之也桓莊¶
親其子而讎昆弟於一族之中分親與讎其私已甚及¶
獻公親奚齊而讎申生又於諸子之中分親與讎可謂¶
私之私矣私日勝則心日狹心日狹則毒日深其末流¶
安得不至此哉當桓莊殄滅文侯子孫之時其心必謂¶
是害既除則吾子孫可以享無窮之利也豈自料害其¶
子孫者乃吾子孫耶當獻公滅桓莊子孫之時其心必¶
謂是害既除則申生可以享無窮之安也豈自料害申¶
生者乃吾身耶所防在外而禍發於内所防在人而禍¶
發於身禍機在此而不在彼是數君之戕殺其族吾未¶
嘗不憫其虛受丘山之惡而實無錙銖之益也哀哉嗚¶
呼私生於愛而害愛者莫如私天下未有私而能愛者¶
也獻公始私申生至於盡滅桓莊之族以除其偪愛之¶
亦至矣曽未閱時嬖於驪姬遽移其愛於奚齊其為奚¶
齊而殺申生即為申生而殺桓莊之族者也向之愛申¶
生之心果何所在耶申生之愛既可移於奚齊則異時¶
嬖寵奚齊之愛亦可移而之他矣不惟昔之愛申生者¶
不可保今之愛奚齊者亦未可保也然則徇私者豈能¶
真有所愛哉果出於真則必不可移矣林回棄千金之¶
璧負赤子而趨(莊子假人之亡林回棄千金之璧負赤/子而趨或曰為其布與赤子之布寡矣)¶
(為其累與赤子之累多矣棄千金之璧負赤/子而趨何也林回曰彼以利合此以天屬也)天性之愛¶
豈外物所能移耶獻公苟能悟此愛之非真一念之中¶
識天性之愛則本根枝葉與生俱生而不可離何憂乎¶
士蒍何畏乎驪姬哉¶
莊公丹桓宮楹刻其桷使宗婦覿用幣(莊二十三/年秋丹桓)¶
(宮之楹二十四年春刻其桷皆非禮也御孫諫/曰臣聞之儉徳之共也侈惡之大也先君有共)¶
(徳而君納諸大惡無乃不可乎秋哀姜至公使/宗婦覿用幣非禮也御孫曰男贄大者玉帛小)¶
(者禽鳥以章物也女贄不過榛栗棗脩以告䖍/也今男女同贄是無别也男女之别國之大節)¶
(也而由夫人亂/之無乃不可乎)莊公問後季友(莊三十二年公/疾問後於叔牙)¶
(對曰慶父材問於季友對曰臣以死奉般公曰/鄉者叔牙曰慶父材成季使以君命命僖叔待)¶
(于鍼巫氏使鍼季酖之曰飲此則有後於魯國/不然死且無後飲之歸及逵泉而卒立叔孫氏)¶
叔牙共仲賊子般(莊三十二年八月癸亥公薨/于路寢子般即位次于黨氏)¶
(冬十月己未共仲使圉人犖賊/子般于黨氏成季奔陳立閔公)閔公請復季友¶
(閔元年秋八月公及齊侯盟于落姑請復季友/也齊侯許之使召諸陳公次于郎以待之季子)¶
(來歸嘉/之也)共仲賊閔公成季立僖公(閔二年秋八/月辛丑共仲)¶
(使卜齮賊公于武闈成季以僖公適邾共仲奔/莒乃入立之以賂求共仲于莒莒人歸之及密)¶
(使公子魚請不許哭而往/共仲曰奚斯之聲也乃縊)¶
驕者亂之母也疑者奸之媒也懦者事之賊也弱者盜¶
之招也四者有一焉皆足以亡其國魯莊閔之際合四¶
者而兼之簒弑之變胡為而不交作哉至嚴之地宗廟¶
是也至嚴之防男女是也莊公以一哀姜之故上侮宗¶
廟而僣其飾下亂男女而紊其幣二者既不足憚則舉¶
天下無可憚者矣使哀姜來歸之初已傲然視天下舉¶
無足憚宜其淫縱恣睢朋慶父而敗魯國敢於戕殺而¶
不忌也哀姜固死有餘罪導之驕而納之於亂者果誰¶
歟問生於疑未有問所不疑者也子般之當為後奚疑¶
哉莊公疾病反狐疑而徧問後於大夫此所以一問而¶
起二奸也未問之前父沒子繼誰敢干之既問之後慶¶
父叔牙知莊公之意猶未有所定始動其覬覦之心矣¶
慶父叔牙固死有餘罪示人以疑而召奸者果誰歟慶¶
父叔牙一體也季友誅叔牙而置慶父除惡而留其根¶
何耶五王黜武而興唐武三思在其掌握縱而不殺終¶
死其手(唐桓彦範崔元暐張柬之袁恕已敬暉同誅張昌/宗兄弟奉中宗反正武三思以計罷其政事封)¶
(王號五王尋遭貶逐/皆為武三思所害)懦之為害如此然五王欲遺中宗¶
自誅之以强主威雖失策猶有說也吾不知季友復何¶
說耶借曰不忍一朝而尸二昆盍亦宥之以逺竄於裔¶
土則君臣兄弟之間豈不兩全哉一失此幾及子般之¶
禍奉頭䑕竄之不暇非所謂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者耶¶
慶父既弑子般凶威日熾閔公還季友以自輔望之者¶
厚矣乃含垢忍恥一無所為意者示弱以有待歟昔之¶
智者外雖示弱而其中實有不可犯也使季友以此全¶
閔公斯可謂之示弱矣今俛首結舌坐待簒弑之至是¶
真弱者耳何名示弱哉閔公幼而知倚季友敬宗昏而¶
知倚裴度(見唐/史)皆不免弑吾未嘗不深悲二君之意而¶
深恨二臣之負其託也二臣將何以見二君於地下耶¶
嗚呼失之驕失之疑基禍於前者莊公也失之懦失之¶
弱成禍於後者季友也摠四惡而論之君取其二焉臣¶
取其二焉君臣分受其責可也雖然瑕不掩瑜瑜不掩¶
瑕罪不掩功功不掩罪季友之失則然矣至其立僖公¶
以續魯祀其忠亦不可誣也或曰荀息許獻公以死而¶
終能死(僖九/年)季友許莊公以死而不能死季友其有愧¶
於荀息歟吾以為荀息當愧季友季友不當愧荀息也¶
荀息雖許獻公以死當奚齊之禍胡為不死耶以有卓¶
子存也向若卓子能定其位則荀息之不死賢於死矣¶
縱死者復生獻公亦豈責荀息之食言耶其所以死於¶
卓子之弑者勢窮理絶不得不殉以身也季友殉於子¶
般閔公之難輕棄其身則僖公不復立慶父不復討周¶
公之廟不復血食矣一身之死一國之亡孰輕孰重耶¶
季友之不死於子般閔公即荀息之不死於奚齊本無¶
異者然荀息所輔者邪季友所輔者正是荀息有愧於¶
季友而季友無愧於荀息也是故以不能全子般閔公¶
責季友則可以不能死子般閔公責季友則不可世儒¶
論人臣之節者至於死而止耳孰知復有大於死者耶¶
管敬仲言於齊侯曰宴安酖毒不可懷也(閔元年/狄人伐)¶
(邢管敬仲言於齊侯曰戎狄豺狼不可厭也諸/夏親暱不可棄也宴安酖毒不可懐也詩云豈)¶
(不懐歸畏此簡書簡書同惡相恤之/謂也請救邢以從簡書齊人救邢)¶
以言警世者不可為駭世之論駭世之論本欲天下之¶
畏而適以起天下之疑有是惡則有是禍吾恐正言之¶
未足以警動流俗也於是甚言其禍務使可怪可愕以¶
震耀一時之耳目抑不知聞者駭吾言將退而徐求其¶
實見其禍未至於是則吾說有時而窮管仲告齊桓公¶
之言曰宴安酖毒不可懐也酖入人之口裂肝腐腸死¶
不旋踵宴安雖敗德其禍豈遽至如是之烈哉仲之言¶
知過其實也意者仲有警世之心而不免於駭世之病¶
歟非也以吾觀之謂仲恐駭世而未敢盡言其實則有¶
之矣安得反謂之過其實乎使仲果盡言其實則世將¶
愈駭矣毒之殺人多者深乎抑殺人寡者深乎無愚智¶
無老幼皆知殺人多者之毒深也世之死於酖者千萬¶
人而一人耳死於宴安者天下皆是也然則宴安之毒¶
其視酖毒奚啻十倍耶宴安之毒至慘至酷無物可譬¶
仲姑就世之所畏者為譬耳地之於車莫仁於羊腸而¶
莫不仁於康衢水之於舟莫仁於瞿唐而莫不仁於溪¶
澗蓋戒險則全玩平則覆也生於憂勤死於宴安厥理¶
明甚人所以不知畏者特習之而不察耳端居之暇嘗¶
試思之使吾志衰氣惰者誰歟使吾功隤業廢者誰歟¶
使吾嵗月虛棄者誰歟使吾草木同腐者誰歟使吾縱¶
欲㤀反而流於惡者誰歟使吾弛備忘患而陷於禍者¶
誰歟自葉之根皆宴安之為也是宴安者衆惡之門以¶
賢入者以愚出以明入者以昏出以剛入者以懦出以¶
潔入者以汚出殺身滅國項背相望豈不甚可畏耶嗚¶
呼世之招禍者禍雖不同同發於宴安未嘗有二毒世¶
之致福者福雖不同同出於憂勤未嘗有二塗宴安人¶
所愛也憂勤人所憎也愛其所憎而憎其所愛則幾矣¶
宴安人所趨也憂勤人所避也趨其所避而避其所趨¶
則幾矣雖然君子之耳目鼻口與人無異也其愛憎趨¶
避亦與人無異也苟衆人之所謂宴安者果可樂則君¶
子先據之矣其所以去彼取此者見衆人之宴安放肆¶
偷惰百殃並集其心焦然不寧乃憂勤之大者耳君子¶
外雖若憂勤中有逸樂者存自强不息心廣體胖無人¶
非無鬼責其安殆若泰山而四維之也然則善擇宴安¶
者誰如君子哉故自衆人之宴安言之則當曰宴安酖¶
毒不可懐也自君子之宴安言之則當曰宴安良藥不¶
可㤀也藥之與毒曷嘗有定名哉¶
齊仲孫湫觀政(閔元年齊仲孫湫來省難仲孫歸/曰不去慶父魯難未已公曰若之)¶
(何而去之對曰難不已將自斃君其待之公曰/魯可取乎對曰不可猶秉周禮周禮所以本也)¶
(臣聞之國將亡本必先顛而後枝葉從之魯不/棄周禮未可動也君其務寧魯難而親之親有)¶
(禮因重固間攜貳覆/昏亂霸王之器也)¶
觀政在朝觀俗在野將觀其政野不如朝將觀其俗朝¶
不如野政之所及者淺俗之所持者深此善覘人之國¶
者未嘗不先其野而後其朝也(覘亦/觀也)入單父之野而見¶
棄魚之俗則已知子賤之政矣(宓子賤為單父宰三年/孔子使巫馬期往觀政)¶
(焉入單父界見夜漁者得魚輒舍之巫馬期問曰凡漁/者為得何以得魚即舍之漁者曰魚之大者名為䲖吾)¶
(大夫愛之其小者名為鱦吾大夫欲長之是以得二者/輒舍之巫馬期反以告孔子曰宓子賤之徳至使民闇)¶
(行若有嚴刑於旁敢問宓子何行而得於是孔子曰吾/嘗與之言曰誠於此者形乎彼宓子行此術於單父也)¶
(家/語)入中牟之野而見馴雉之俗則已知魯恭之政矣(後/漢)¶
(魯恭為中牟令専以德化為理建初七年郡國螟傷稼犬/牙縁界不入中牟河南尹袁安疑其不實使仁恕掾肥)¶
(専以德化為理建初七年桑下有雉過止其旁旁有童/兒親曰兒何不捕之兒言方將雛親瞿然而起與恭訣)¶
(曰所以來者欲察君之政迹耳今蟲不犯境一異也化/及鳥獸此二異也竪子有仁心此三異也久留徒擾賢)¶
(者/耳)彼所以一見其俗遽許二人之賢不復考察蓋善政¶
未必能移薄俗美俗猶足以救惡政自武而成自成而¶
康厯三世而商人利口靡靡之俗未殄(見尚書/畢命)自髙而¶
惠自惠而文歴三世而秦人借鋤誶語之俗猶存(見賈/誼治)¶
(安/策)以政而移俗其難如此漢氏之東至于桓靈其惡極¶
矣然政亂于上而俗清於下姦雄豪猾猶知畏義未敢¶
遽取焉桓靈之時漢禄已終矣建安之際復延數十年¶
之祚者非漢之力也實流風遺俗扶持之力也彼覘國¶
之興亡者不占諸風俗尚誰占耶齊仲孫湫來省魯難¶
其反命也齊侯問曰魯可取乎曰不可猶秉周禮周禮¶
所以本也臣聞之國將亡本必先顛而後枝葉從之魯¶
不棄周禮未可動也嗚呼仲孫湫之所謂秉周禮者果¶
誰歟閔公魯君也哀姜君母也慶父大臣也閔公生甫¶
八年固未識所謂周禮若哀姜則棄位而姣若慶父則¶
弑逆之賊凡周禮之大禁舉犯之矣觀魯之朝三綱淪¶
九法斁指何物以為周禮耶吾是以知仲孫湫之觀魯¶
不觀其政而觀其俗也魯自周公伯禽以來風化浹洽¶
其民耳濡目染心安體習無適而非周禮者掲於觀藏¶
於府與講於泮宮流於洙泗被於絃歌形於冠服郁郁¶
乎其文也洋洋乎其聲也井井乎其條也雖經哀姜慶¶
父之難能易其主而不能易其禮能奪其權而不能奪¶
其俗舉魯國之俗皆秉周禮其為惡者獨哀姜慶父二¶
三人耳寡不勝衆安得而敗乎此所以魯祀既絶而復¶
續哀姜慶父之勢亦已成而復傾也仲孫湫可謂妙於¶
覘國矣周公伯禽培其風俗於數百年之前而效見於¶
數百年之後其規模逺矣哉子孫之不能常賢也國之¶
不能常安也法之不能常善也固也雖聖人亦未如之¶
何也是數者既未如之何獨有養其禮義之風俗以遺¶
後人使衰亂之時猶可恃之以復振四鄰望之而不敢¶
謀其慮後世亦深矣世之弊精神於簿書期㑹視風俗¶
為迂濶者果足以知此哉魯之風俗能存魯於既壊之¶
餘盛矣苟魯之嗣君當閒暇已成之風俗加以政事則¶
其治孰能干之耶救已壊之政甚難因已成之俗甚易¶
今風俗尚能救政事之疵而政事反不能因風俗之美¶
是風俗不負魯而魯其負風俗也悲夫¶
左氏博議卷八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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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¶
左氏博議卷九¶
宋 呂祖謙 撰¶
舟之僑奔晉(閔二年虢公敗犬戎於渭汭舟之僑/曰無德而禄殃也殃將至矣遂奔晉)¶
(僖二十八年晉侯侵曹伐衞楚人救衞三月丙/午晉侯入曹舟之僑為戎右夏四月晉侯及楚)¶
(人戰于城濮楚師敗績舟之僑先歸秋七/月振旅以入于晉殺舟之僑以徇于國)¶
天下之理有深可怪者倒挽九牛而不能舉秋毫吁可¶
怪也洞視百里而不能見岱華吁可怪也髙脫亂世之¶
禍而不能免治世之誅吁可怪也舟之僑當虢公有功¶
之時獨先見其敗亡之釁幡然適晉遂免於禍可謂智¶
矣其後城濮之役為晉文公之戎右叛官離次棄衆而¶
歸晉文誅之以徇於國智於前愚於後何耶虢公之禍¶
智者或不能預知至若晉文之法則雖庸人知其不可¶
犯也舟之僑能知智者之所疑而不能知庸人之所畏¶
其理果安在歟蓋恃智與恃功等耳虢公之亡恃其功¶
也舟之僑之死恃其智也舟之僑既料虢公之亡遂伐¶
其智自謂人莫我若舉措任情猖狂妄行蹈於大戮彼¶
恃其功此恃其智其得禍實出一轍亦何暇相是非哉¶
渭汭之捷虢公方自喜其師之勝而不知亡國之機已¶
藏於一勝之中矣(僖五年晉侯復假道於虞以伐/虢冬十二月丙子朔晉滅虢)虢公¶
之亡舟之僑方自喜其言之驗而不知殺身之機已藏¶
於一驗之中矣其福也所以為禍也其智也所以為愚¶
也虢公以福召禍舟之僑以智召愚使虢公無功之可¶
矜舟之僑無智之可負則國不喪而身不殞矣先王功¶
眇天下而日有危亡之憂非欲自抑也所以居其功也¶
智眇天下而自處於匹夫匹婦之後非欲自晦也所以¶
居其智也項梁勝秦而驕宋義料其必敗不旋踵而梁¶
果覆其軍焉當是時宋義之名蓋楚國懐王竒其智位¶
之以上將兵未叩秦酣宴驕縱竟斃於項籍之手(項梁/使羽)¶
(再破秦軍羽等輕秦有驕色宋義諫梁不聽乃使宋義/於齊道遇齊使者髙陵君顯曰公見武信君乎曰然義)¶
(曰臣論武信君軍必敗公徐行即免秦果悉起兵擊楚/大破之梁死髙陵君見懐王曰宋義論武信君軍必敗)¶
(數日果敗軍未戰而先見敗徴可謂知兵矣王召宋義/與計事而恱之因以為上將軍至安陽羽謂宋義曰今)¶
(秦軍圍趙王疾引兵渡河楚擊其外趙應其内破秦必/矣義曰夫搏牛之蝱不可以破蝨今秦攻趙戰勝則兵)¶
(罷我乘其敝不勝則我引兵鼓行而西必舉秦矣故曰/不如先鬭秦趙夫被堅銳我不如公坐運籌策公不如)¶
(我羽晨朝即/其帳斬義頭)項梁之亡即虢公之亡也宋義之死即舟¶
之僑之死也凡人之相非未始有極虢公之勝舟之僑¶
在其傍而議之回視僑之傍已有議之者矣項梁之勝¶
宋義在其傍而議之回視義之傍已有議之者矣我方¶
憂人而不知人已憂我我方料人而不知人已料我是¶
殆可長太息也噫舟之僑宋義之失今世皆能議之矣¶
議二子之失者亦安知果無人復議其傍耶¶
衞懿公好鶴(閔二年十二月狄人伐衞衞懿公好/鶴鶴有乘軒者將戰國人受甲者皆)¶
(曰使鶴鶴實有禄位余焉能戰公與石祁子玦/與甯莊子矢使守曰以此賛國擇利而為之及)¶
(戰衞師敗績遂滅衞僖公/二年齊桓公封衞於楚丘)¶
衞懿公以鶴亡其國玩一禽之微而失一國之心人未¶
嘗不撫卷而切笑者吾以為懿公未易輕也世徒見丹¶
其顛素其羽二足而六翮者謂之鶴耳抑不知浮華之¶
士髙自標置而實無所有者外貌雖人其中亦何異於¶
鶴哉稷下之盛列第相望大冠長劍褒衣博帶談天雕¶
龍之辨蠭起泉涌禹行舜趍者肩相摩於道然擢筋之¶
難松柏之囚曽無窺左足而先應者(見史記/齊世家)是亦懿公¶
之鶴也鴻都之興鳥跡蟲篆自衒鬻者日至受爵拜官¶
光寵赫然若可以潤色皇猷及黄巾之起天下震動未¶
聞有畫半策杖一戈佐國家之急(見後漢/靈帝紀)是亦懿公之¶
鶴也永嘉之季清言者滿朝一觴一詠傲睨萬物曠懐¶
雅量獨立風塵之表神峯雋拔珠璧相照而五胡之亂¶
屠之不啻如机上肉(見晉/紀)是亦懿公之鶴也普通之際¶
朝談釋而暮言老環坐聽講迭問更難國殆成俗一旦¶
侯景逼臺城士大夫習於驕惰至不能跨馬束手就戮¶
莫敢枝梧(見南史梁/武帝紀)是亦懿公之鶴也是數國者平居¶
暇日所尊用之人玩其辭藻望其威儀接其議論揖其¶
風度可嘉可仰可慕可親卒然臨之以患難則異於懿¶
公之鶴者幾希豈可獨輕懿公之鶴哉所用非所養所¶
養非所用使親者處其安而使踈者處其危使貴者受¶
其利而使賤者受其害未有不蹈懿公之禍者也抑吾¶
又有所深感焉鶴之為禽載於易播於詩雜出於詩人¶
墨客之詠其為人之所貴重非凡禽比也懿公乘之以¶
軒而舉國疾之視猶鴟梟然豈人之憎愛遽變於前耶¶
罪在於處非其據而已以鶴之素為人所貴一非其據¶
已為人疾惡如此苟他禽而處非其據則人疾惡之者¶
復如何耶吾於是乎有感¶
里克諫晉侯使太子伐東山臯落氏(閔二年注見/八卷桓莊之)¶
(族偪/題下)¶
物之相資者不可相無物之相害者不可相有兩不可¶
相無則不得不合兩不可相有則不得不争合之者欲¶
其兩全也争之者欲其一勝也將全其兩勿偏於一將¶
勝其一勿分於兩心不可偏故調一於兩間者謂之智¶
心不可分故依違於兩間者謂之姦蓋兩者並立然後¶
有兩者之間兩者既不並立指何地而為兩者之間哉¶
彼未嘗有間而我乃欲處其間是知依違者非姦也愚¶
也父不可無子子不可無父非所謂相資而不可相無¶
者耶為父而傾子險也為子而傾父逆也故君子處父¶
子之間必以兩全為本至於邪之與正則相害而不可¶
相有有正則無邪有邪則無正安得有所謂邪正之間¶
哉將為君子耶盍主其正將為小人耶盍主其邪此君¶
子斷然而欲其一勝也當兩全而欲使一勝則其一終¶
不能獨勝當一勝而欲使兩全則其兩必不能俱全亦¶
審之而已矣醫之於疾未嘗敢偏助一藏之氣使之獨¶
勝兢兢然導養均調俱不相傷然後止至於治癰疽則¶
潰肌流血無所愛豈非身與癰疽決不可兩全耶其視¶
五藏則若驕子惟恐有毫髪之忤其視癰疽則若讎敵¶
惟恐有毫髪之存是非前怯而後勇也疾變則術變也¶
况當國家危疑之時其可一其術而不知前後之變也¶
耶是知立乎父子之間合和而使之兩全柔者可能也¶
立乎邪正之間别白而使之一勝剛者可能也然用其¶
柔於邪正之間則懦而召姦用其剛於父子之間則激¶
而生禍以前為後以後為前亂不旋踵自非權移於銖¶
兩秒忽之中機轉於俯仰笑嚬之際孰能不差毫釐而¶
謬千里哉宜里克之工於前而拙於後也晉獻公將廢¶
太子申生先遣之伐東山里克進而見獻公則諫以君¶
之嗣適不可以帥師退而見太子則戒以子懼不孝無¶
懼弗得立告父以慈告子以孝其處父子之間者至矣¶
其後驪姬殺申生之謀已成憚克而不敢發使優施以¶
言動之克猶用前術而不知變乃曰吾秉君而殺太子¶
吾不忍通復故交吾不敢中立其免乎驪姬得其中立¶
之言始無所憚而新城之難作矣是克知父子之間當¶
兩全而不知邪正不當兩立也兩刃之下人不容足兩¶
虎之鬭獸不容蹄驪姬申生之際夫豈中立之地哉勢¶
已新而方守其舊勢已改而方守其初用前術應後勢¶
克之所以敗也吾嘗論里克之為人長於柔而短於剛¶
故能從容彌縫於無事之時而不能奮厲感慨於有事¶
之日前所以中節者適遇其所長而已後所以失節者¶
適遇其所短而已使克幸而早死不及見驪姬之釁成¶
則其短終不露世亦豈敢少訾之哉雖然人心不可兩¶
用所以處獻公申生之間者惟恐其有向背至拒驪姬¶
則又恐其向背之不明也所以處獻公申生之間惟恐¶
其有厚薄至拒驪姬則又恐其厚薄之不分也克之處¶
此難矣哉曰是不難譽親而詈讎同一舌也揖客而擊¶
賊同一臂也豈聞其相奪哉大學之說所惡於上毋以¶
使下所惡於下毋以事上所惡於右毋以交於左所惡¶
於左毋以交於右上下左右之間皆欲兩全而不傷何¶
其恕也至其論小人則以謂仁人放流之迸諸四夷不¶
與同中國又何其怒也嗚呼昔之達者蓋知之矣¶
齊侯戍曹遷邢封衞(閔二年齊侯使公子無虧帥/車三百乘甲士王千人以戍)¶
(曹僖之元年齊桓公遷邢於夷儀二/年封衞于楚丘邢遷如歸衞國忘亡)諸侯救邢¶
(僖元年諸侯救邢邢人潰出奔師師遂/逐狄人具邢器用而遷之師無私焉)城楚丘¶
(僖二年春諸侯城楚丘而/封衞焉不書所㑹後也)¶
王者之所憂伯者之所喜也伯者之所喜王者之所憂¶
也王者憂名伯者喜名名胡為而可憂耶不經桀之暴¶
民不知有湯不經紂之惡民不知有武王(齊人伐燕宣/王問曰或謂)¶
(寡人勿取或謂寡人取之以萬乗之國伐萬乗之國五/旬而舉之人力不至於此不取必有天殃取之何如孟)¶
(子對曰取之而燕民悅則取之古之人有行之者武王/是也取之而燕民不悅則勿取古之人有行之者文王)¶
(是也以萬乘之國伐萬乗之國簞食壺漿以迎王師豈/有它哉避水火也如水益深如火益熱亦運而已矣齊)¶
(人伐燕取之諸侯將謀救燕宣王曰諸侯多謀伐寡人/者何以待之孟子對曰臣聞七十里為政於天下者湯)¶
(是也未聞以千里畏人者也書曰湯一征自葛始天下/信之東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為後我)¶
(民望之若大旱之望雲霓也歸市者不止耕者不變誅/其君而弔其民若時雨降民大悅書曰傒我后后來其)¶
(蘇/)使湯武幸而居唐虞之時無害可除無功可見湯自¶
湯武自武民自民交相忘於無事之域則聖人之志願¶
得矣功因亂而立名因功而生夫豈吾本心耶是故雲¶
霓之望非湯之盛也乃湯之不幸也壺漿之迎非武王¶
之盛也乃武王之不幸也伯者之心異是矣凡王者之¶
所謂不幸乃伯者之所謂大幸也王者恐天下之有亂¶
伯者恐天下之無亂亂不極則功不大功不大則名不¶
髙將隆其名必張其功將張其功必養其亂狄以閔之¶
元年伐邢其後二年而齊始遷邢于夷儀狄以閔之二¶
年滅衞其後二年而齊始封衞于楚丘齊桓之恤二國¶
必在於二年之後者何也所以養其亂也齊桓之心以¶
為當二國之始受兵吾亟攘夷狄而却之則亦諸侯救¶
災恤鄰之常耳其迹必不甚竒其事必不甚傳其恩必¶
不甚深曷足以取威定伯哉先飢而後食之則其食美¶
先渇而後飲之則其飲甘今吾坐養其亂待其社稷已¶
頺都邑已傾屠戮已酷流亡已衆然後徐起而收之拔¶
於危蹙顛頓之中置於豐樂平泰之地是邢衞之君無¶
國而有國邢衞之民無身而有身也深仁重施殆將淺¶
九淵而輕九鼎矣故其功名震越光耀赫然為五伯首¶
向使絶之於萌芽則名安得如是之著耶嗚呼邢衞之¶
難曰君曰卿曰士曰民肝腦塗中原膏液潤野草苟仁¶
人視之奔走拯救不能一朝居也今齊桓徒欲成區區¶
之名安視其死至於二年之久何其忍耶長人之亂而¶
欲張吾之惠多冦之虐而欲明吾之勲是以萬人之命¶
而易一身之名也是誠何心哉今人乍見孺子將入於¶
井怵惕惻隱之心不期而生此人之真心也真心一發¶
森不可禦豈暇計其餘哉有人於此謂彼未入於井而¶
全之其功淺既入於井而全之其功深縮手旁觀俟其¶
既墜乃始褰裳濡足而救之則其父母必以為再生之¶
恩鄉鄰必以為過人之行義槩凛凛傾動閭里回顧前¶
日未入井以救之者父母不謝鄉鄰不稱若大不侔然¶
則為孺子計者寧遇前一人耶寧遇後一人耶噫此王¶
伯之辨也¶
衞文公大布之衣(閔二年衞文公大布之衣大帛/之冠務材訓農通商惠工敬教)¶
(勸學授方任能元年革車/三十乗季年乃三百乘)趙宣子為國政(文六/年趙)¶
(宣子為國政制事典正法罪辟獄刑董逋逃由/質要治舊洿本秩禮續常職出滯淹既成以授)¶
(太傅陽子與太師賈佗/使行諸晉國以為常法)晉悼公即位(成十八年/晉悼公即)¶
(位于朝始命百官施舍己責逮鰥寡振廢滯匡/乏困救灾患禁淫慝薄賦歛宥罪戾節器用時)¶
(用民使魏相士魴魏頡趙武為卿荀家荀㑹欒/黶韓無忌為公族大夫使訓卿之子弟共儉孝)¶
(弟使士渥濁為太傅使修范武子之法右行辛/為司空使修士蒍之法弁糾御戎校正屬焉使)¶
(訓諸御知義荀賔為右司士屬焉使訓勇力之/士時使卿無共御立軍尉以攝之祁奚為中軍)¶
(尉羊舌職佐之魏絳為司馬張老為候奄鐸遏/冦為上軍尉藉偃為之司馬使訓卒乗親以聽)¶
(命程鄭為乗馬御六騶屬焉使訓羣騶知禮凡/六官之長皆民譽也舉不失職官不易方爵不)¶
(踰德師不陵正旅不偪師/民無謗言所以復覇也)晉侯謀所以息民(襄/九)¶
(年晉侯歸謀所以息民魏絳請施舍輸積聚以/貸自公以下苟有積者盡出之國無滯積亦無)¶
(困人公無禁利亦無貪民祈以幣更賔以特牲/器用不作車服從給行之期年國乃有節三駕)¶
(而楚不/能與争)楚蒍掩為司馬(襄二十五年楚蒍掩為/司馬子木使庀賦數甲)¶
(兵甲午蒍掩書土田度山林鳩藪澤辨京陵表/淳鹵數疆潦規偃豬町原防牧隰臯井衍沃量)¶
(入修賦賦車籍馬賦車兵徒卒/甲楯之數既成以授子木禮也)平王封陳蔡復¶
遷邑(昭十三年平王封陳蔡復遷邑致羣賂施/舍寛民宥罪舉職召觀從王曰唯爾所欲)¶
子旗請伐吳(昭十三年吳滅州來令尹子旗請/伐吳王弗許曰吾未撫人民未事)¶
(鬼神未修守備未定國家而用民力敗/不可悔州來在吳猶在楚也子姑待之)楚子使¶
然丹屈罷簡兵(昭十四年夏楚子使然丹簡上/國之兵於宗丘且撫其民分貧)¶
(振窮長孤幼養老疾收介特救災患宥孤寡赦/罪戾詰姦慝舉淹滯禮新叙舊禄勲合親任良)¶
(物官使屈罷簡東國之兵於召陵亦如/之好於邊疆息民五年而後用師禮也)楚城州¶
來(昭十九年楚人城州來沈尹戌曰楚人必敗/昔吳滅州來子旗請伐之王曰吾未撫吾民)¶
(今亦如之而城州來以挑吳能無敗乎侍者曰/王施舍不倦息民五年可謂撫之矣戍曰吾聞)¶
(撫民者節用於内而樹德於外民樂其性而無/冦讎今宮室無量民人日駭勞罷死轉㤀寢與)¶
(食非撫/之也)¶
將以天下之事而責之一人之身本數末度弛張廢置¶
品叢目雜㕘錯填溢非立談之間所能決也必精思熟¶
慮用心而不知其幾然後粗能通其本原博問廣詢閱¶
人不知其幾然後粗能熟其利害厯嵗踰時費日不知¶
其幾然後粗能成其紀綱法雖備矣未嘗試而驟欲布¶
之天下從歟違歟欣歟戚歟有效歟無效歟是皆未可¶
前定也用法者方且怵然疑慄然懼必待事果便國果¶
治然後敢自守法未出之前營度布置如彼其勞也法¶
既出之後憂疑皇惑如此其危也嗚呼難矣哉吾讀左¶
氏至衞文公趙宣子晉悼公魏絳蒍掩之治國規摹條¶
畫巨細畢備確實切近可舉而行如入陶朱之室物物¶
可以濟貧如𤼵倉公之笥物物可以伐病非為空言者¶
也世之為治者與其鑿空創意如是其難曷若取數公¶
已成之法按而行之乎所以漫不加省者特易之以為¶
紙上語耳噫自衞文而至蒍掩其治法載在方冊者雖¶
止於數簡曾不知其經畫之初耗精弊神竭平生之力¶
然後僅能底於此也是數公平生之精力聚於數簡之¶
間其可以紙上語易之歟彼苦身而立其法於數千百¶
載之前我安坐而得其法於數千百載之後彼任其勞¶
而遺我以其逸可謂幸之尤者也工之巧者不肯授人¶
以其法琴之妙者不肯授人以其調固有服役終身而¶
莫得其𫝊者矣使幸而得之其喜為如何其感為如何¶
治國之法非一工一琴比也今數公治國之良法表裏¶
纎悉左氏盡發其秘於書學者一開卷而盡得之反不¶
知貴重豈不怪耶必嘗習畫然後知珍顧陸之圖必嘗¶
習字然後知寳鍾王之帖持以示田舍翁則詆為敗素¶
腐楮耳苟未嘗留意治體亦安知數公之遺法可貴哉¶
或曰楚平王之始得國宥罪舉職簡兵撫民其法與數¶
公無異者然楚終不振是法不足以為治也曰使平王¶
常守是法而楚終不振謂法不足為治可也其後宮室¶
無量民人日駭則既不能守是法矣然則楚之不振者¶
非法之罪也廢法之罪也今日服參术明日服烏喙乃¶
指參术之為殺人可不可耶¶
晉荀息請假道於虞以伐虢(僖二年晉荀息請以/屈産之乗與垂棘之)¶
(璧假道於虞以伐虢公曰是吾寳也對曰若得/道於虞猶外府也公曰宮之竒存焉對曰宮之)¶
(竒之為人也懦而不能强諫且少長於君君暱/之雖諫將不聽乃使荀息假道於虞曰冀為不)¶
(道入自顛軨伐鄍三門冀之既病則亦唯君故/今虢為不道保於逆旅以侵敝邑之南鄙敢請)¶
(假道以請罪於虢虞公許之且請先伐虢宮之/竒諫不聽遂起師夏晉里克荀息帥師㑹虞師)¶
(伐虢滅下陽先/書虞賄故也)虢公敗戎于桑田(僖二年秋虢/公敗戎于桑)¶
(田晉卜偃曰虢必亡矣亡下陽而不懼而又有/功是天奪之鑒而益其疾也必易晉而不撫其)¶
(民矣不可/以五稔)晉復假道於虞以伐虢滅虢滅虞(僖/五)¶
(年晉侯復假道于虞以伐虢宮之竒諫曰虢虞/之表也虢亡虞必從之晉不可啓冦不可玩一)¶
(之謂甚其可再乎諺所謂輔車相依唇亡齒寒/者其虞虢之謂也公曰晉吾宗也豈害我哉對)¶
(曰太伯虞仲太王之昭也太伯不從是以不嗣/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為文王卿士勲在王室)¶
(藏於盟府將虢是滅何愛於虞且虞能親於桓/莊乎其愛之也桓莊之族何罪而以為戮不唯)¶
(偪乎親以寵偪猶尚害之况以國乎公曰吾享/祀豐潔神必據我冬晉滅虢虢公醜奔京師師)¶
(還館于虞遂/襲虞滅之)¶
諫之用在於君未喻之前而不在於君已喻之後此人¶
臣事君之常法也然君已喻而不諫其名一其實二已¶
喻而不為耶是不待諫也已喻而不改耶是不當諫也¶
既曰喻矣其猶不改何也怵其利而冒其害也人臣之¶
極諫者吾聞其語矣曰是必姦是必詐是必危是必亡¶
深切著明庶幾君之一悟耳今君已知其為姦詐已知¶
其為危亡不勝其欲而直犯之反飾游辭而拒我又奚¶
以諫為虞以貪虢以驕自取滅亡皆不足深論吾獨怪¶
虞公拒宮之竒之諫其語太不切事情乆而後悟虞公¶
姑飾游辭以對宮之竒耳晉獻公戕害同宗滅霍滅魏¶
不可以一二數皆置勿議請專以假道一事論之晉姬¶
姓也虞姬姓也虢亦姬姓也晉加兵於虢而虞公乃語¶
宮之竒曰晉吾宗也豈害我哉虞公雖昏未至於遽忘¶
虢公之姓也其言果何謂耶蓋虞公心知晉非善意特¶
怵於璧馬之利不能自制冒其害而為之若正告人以¶
真情曰吾甚愛璧馬不暇顧晉之詐則必為人所姍笑¶
故枝辭曲說汎為悠悠之言苟以窒宮之竒口而已其¶
心豈以晉為誠不害同宗者哉竒遂謂虞公誠不知晉¶
虢為同宗乃若教乳兒稚子者提其耳而誨之何其暗¶
於事情也虞公亟欲絶竒之言以謂若與竒論人事則¶
吾說有時而窮不若託之神怪推墮於滉瀁茫昧之中¶
俾無所攷質於是又曰吾享祀豐潔神必據我亦特借¶
神怪以拒竒初非真以為神可恃也竒復區區進其說¶
贅矣大抵君未知其不然故當告之以不然君已知其¶
不然復瀆告之以不然無益也竒則忠矣然何補於成敗¶
之數哉至於荀息以璧馬之微覆虞虢如反掌世皆以¶
為智以吾觀之息亦未得為智也息之為晉謀一工而¶
一拙息之料宮之竒一中而一失璧馬復歸而坐得兩¶
國工矣驪姬申生之釁(僖四/年)近在肘腋曽不能謀拙孰¶
大焉預料宮之竒雖諫將不聽固已竒中若竒前後之¶
諫蹇蹇不屈反謂其懦不能强諫非失耶彼料宮之竒¶
或中或失未足以為晉之存亡乃若拙於内難而不能¶
謀此晉所以國統屢絶而幾不血食也焉得智¶
齊寺人貂漏師(僖二年秋齊寺人/貂始漏師于多魚)寺人貂立無虧¶
(僖十七年齊侯之夫人三王姬徐嬴蔡姬皆無/子齊侯好内多内寵内嬖如夫人者六人長衛)¶
(姬生武孟少衛姬生惠公鄭姬生孝公葛嬴生/昭公密姬生懿公宋華子生公子雍公與管仲)¶
(屬孝公於宋襄公以為太子雍巫有寵於衛共/姬因寺人貂以薦羞於公亦有寵公許之立武)¶
(孟管仲卒五公子皆求立冬十月乙亥齊桓公/卒易牙入與寺人貂因内寵以殺羣吏而立公)¶
(子無虧孝/公奔宋)宋襄伐齊立孝公(僖十八年春宋襄/公以諸侯伐齊三)¶
(月齊人殺無虧齊人將立孝公不勝四公子之/徒遂與宋人戰夏五月宋敗齊師于甗立孝公)¶
(而/還)¶
管仲始進說於桓公盤遊縱佚之屬皆曰不害伯其深¶
戒痛絶以為害霸者獨參用小人而已仲之意謂有抑¶
必有揚有拘必有縱故其得政之始首與齊公約中分¶
齊國為二舉一國之樂皆歸君舉一國之權皆歸我我¶
與君以樂君與我以權以是樂而市是權兩相貿易要¶
約既定各守封疆截然如胡越之不可相犯自今日以¶
後仲苟進苦言以阻桓公之樂耶則仲為負桓公桓公¶
苟用小人以侵仲之權耶則桓公為負管仲其所以得¶
君專持權久成功偉者恃此約也夫彼所謂寺人貂者¶
苟崇臺榭盛狗馬侈聲色以奉桓公游宴之樂是固仲¶
所許也今乃恃寵干政漏泄軍事則正犯仲之約矣兵¶
事尚神密泄他人之軍事猶不免誅况霸國節制之師¶
豈容人輒亂之乎為仲者盍質桓公以素約尸貂於軍¶
門可也顧乃隱忍坐視而不爭意者闇而不知爭乎則¶
仲非闇人也意者懦而不敢爭乎則仲非懦人也其所¶
以不爭者殆必有說矣奕者舉棊纔三四斂手而甘敗¶
者國棊也倒奩空枰大敗塗地爭猶不止則棊之下者¶
耳仲國棊也先自見不勝之兆於㝠㝠之中安得不知¶
難而止乎是故智者之敗在心愚者之敗在事智者之¶
敗在神愚者之敗在形智者之敗同室不知愚者之敗¶
國人皆知使仲必待舌弊力屈然後始肯處於不勝之¶
地亦何以管仲為哉仲與桓公要約如此之明桓公首¶
負約而使貂亂軍政自常情論之仲之理甚直桓公之¶
理甚曲仲之爭必勝桓公之爭必不勝仲何反自處於¶
不勝而遽不爭也曰仲始與桓公約既以佚樂與桓公¶
矣資人君浮靡淫麗之樂者屬之君子乎屬之小人乎¶
名曰佚樂未有不資小人者名曰小人未有不貪權勢¶
者已許其縱佚樂而禁其近小人是授人以田而奪其¶
耒耜也已容其近小人而禁其奪吾權是與盜者同處¶
而惡其攘竊也世寧有是理耶仲急於功利亟欲得齊¶
國之柄不暇長顧却慮而為是約至於漏師多魚之時¶
仲固已黙然隂悔初約之謬矣失之於初不能救之於¶
末此仲之所以吞聲而不敢較也若他人居仲之地必¶
不度事勢而爭之雖使桓公或勉聽其言而逐貂然逐¶
貂之後誰與桓公供耳目之娱誰與桓公極心志之欲¶
苟復求如貂者繼之耶則盜權猶自若也苟求不盜權¶
者置之君則必擁腫鞅掌然後可耳輿臺閹寺輩能希¶
君之意者必能盜君之權不能盜君之權者亦必不能¶
希君之意桓公左右誠皆擁腫鞅掌之徒則塊然宮中¶
無以自適必反責管仲曰爾所以許我者享為君之樂¶
也我所以與爾權者亦以易吾之樂也今吾蹙迫槁乾¶
曽不能少享為君之樂豈非爾欺我耶是則用貂之初¶
仲固可持左劵而責桓公之負約逐貂之後桓公亦將¶
持右劵責管仲之負約也君臣相咎必至相睽仲之身¶
將不得安於齊國矣管仲桓公君臣之交聞天下一旦¶
相責至此豈不貽笑後世耶仲之隱忍而不爭者畏此¶
辱也况自貂始進之時言之桓公所以敢用貂者以仲¶
許之也當是時仲為主而貂為客自貂嬖寵之時言之¶
桓公所以未疎仲者以不害貂也當是時貂為主而仲¶
為客君臣之歡潛移客主之勢互變昔也貂為仲所容¶
今也仲為貂所容方且取容之不暇矧曰逐之乎逮仲¶
之將死始明數貂之姦列於易牙開方之間欲併逐之¶
平時則不敢排擊以為保身之計將死則盡言不諱以¶
取知人之名其自為謀亦巧矣仲之謀雖巧然既開禍¶
亂之原雖彌縫障蔽終不能遏庶孽交爭國統殆絶天¶
下之事信非巧者所能辦也嗚呼仲之輔桓公而自期¶
何如耶蓋將混文軌一統類雖山戎孤竹之屬皆入封¶
略猶以為褊也晚節末路至使桓公不能自定其子區¶
區偕仲屬之於宋襄焉仲始欲致桓公於何地今反不¶
能保一子而託之他人想仲𤼵言屬宋襄之際顔忸怩¶
而口囁嚅跼天蹐地無措身之所矣吾讀書至此未嘗¶
不憐其衰而哀其窮也世之詆伯者必曰尚功利五伯¶
桓公為盛諸子相屠身死不殯禍且不能避豈功利之¶
敢望乎是知王道之外無坦塗舉皆荆棘仁義之外無¶
功利舉皆禍殃彼詆伯以功利者何其借譽之深也¶
¶
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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左氏博議卷九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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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¶
左氏博議卷十¶
宋 呂祖謙 撰¶
㑹陽榖謀伐楚(僖三年秋㑹于陽榖謀伐楚也齊/侯為陽榖之㑹來尋盟冬公子友)¶
(如齊/涖盟)齊歸蔡姬(僖三年齊侯與蔡姬乘舟于囿/蕩公公懼變色禁之不可公怒)¶
(歸之未之絶/也蔡人嫁之)齊侵蔡伐楚(僖四年齊侯以諸侯/之師侵蔡蔡潰伐楚)¶
(楚子使與師言曰君處北海寡人處南海惟是/風馬牛不相及也不虞君之涉吾地也何故管)¶
(仲對曰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太公曰五侯九伯/女實征之以夾輔周室賜我先君履東至于海)¶
(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無棣爾貢包茅/不入王祭不共無以縮酒寡人是徴昭王南征)¶
(不復寡人是問對曰貢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/不共給昭王之不復君其問諸水濵師進次于)¶
(陘夏楚子使屈完如師師退次于召陵齊侯陳諸侯/之師與屈完乗而觀之齊侯曰豈不榖是為先君)¶
(之好是繼與不榖同好如何對曰君惠徼福於/敝邑之社稷辱收寡君寡君之願也齊侯曰以)¶
(此衆戰誰能禦之以此攻城何城不克對曰君/若以德綏諸侯敢不服君若以力楚國方城以)¶
(為城漢水以為池雖衆無/所用之屈完及諸侯盟)¶
甚小人之惡者寛小人之惡者也多小人之罪者薄小¶
人之罪者也小人之懷惡負罪者其心未嘗一日安也¶
一旦為人所發情得計露手足失墜何辭之敢争其所¶
以旅拒不服者抑有由矣是非小人之罪也治小人者¶
之罪也治小人者疾之太過求之太深謂正指其罪惡¶
無所附益未足以深陷小人由是於本惡之外復増其¶
惡以甚之於本罪之外復増其罪以多之小人始悻然¶
不服雖旁觀者亦撫然有不直君子之心矣所謂小人¶
者方患無以自解也日夜幸吾一言之誤一字之差乘¶
隙以破吾之說今吾乃故為溢毁無實之辭使彼得以¶
藉口是遺小人以自解之資也彼之惡本實因吾増之¶
反變實惡為虛惡彼之罪本實因吾増之反變實罪為¶
虛罪則為小人者惟恐君子増加之不多耳嗚呼君子¶
何苦坐一偽而喪百真小人亦何幸借一誣而解百讁¶
乎大商坐肆持權衡而售物銖而銖焉兩而兩焉鈞而¶
鈞焉石而石焉人交手授物無敢出一語者苟隂加權¶
衡而罔利所贏者僅若毫髪衆皆競棄之將立為溝中¶
瘠矣權衡已定加則為貪罪惡已定加則為濫是故取¶
貨財者取所不當取則當取者必反不能取治小人者¶
治所不當治則當治者必反不能治但取所當取帑藏¶
自不能容但治所當治姦宄自不能遯又何必曲取而¶
過治也哉齊桓公與管仲為伐楚之役苟直指其不共¶
貢職以討之則適投其病楚必稽首而歸罪矣而君臣¶
過計以不共貢職之罪為不足遂逺求昭王不復之事¶
欲張楚之罪大吾出師之名以蓋侵蔡之私抑不知膠¶
舟之禍年踰數百荒忽茫昧不可考質楚安肯坐受其¶
責乎此所以來水濵之侮也使桓公管仲苟止以包茅¶
責楚而不加以昭王之問則言出而楚服矣尚何待進¶
師至陘而僅得其請盟乎影者形之報也響者聲之報¶
也刑者罰之報也髙下輕重咸其自取豈有一形而兩¶
影一聲而兩響者哉君子之用刑當聽其自犯而不置¶
我於其間多與之為多寡與之為寡苟不勝其忿而以¶
私意増之是我之刑而非刑之刑也伐人國覆人族殘¶
人身而參之以我吁危哉以小人而謗君子謂之誣以¶
君子而増小人之罪亦謂之誣小人之誣君子全體之¶
誣也君子之誣小人一事之誣也小大雖殊然終同歸¶
於誣而已矣君子方疾小人之為誣而復効其為誣亦¶
何以責彼哉惜乎伐楚之際無以是語桓公者也然則¶
楚之罪果止於不共王祭而已乎曰否楚聞周之衰竊¶
王號以自娛淫名掩於天子罪未有先焉者也桓公管¶
仲方求出師之名尚逺取數百年之罪以加楚使知其¶
僣王必無反為楚隱之理今恬不加問是必不之見楚¶
之僣王天下知之何為齊之君臣獨不見乎此無他惟¶
有意求出師之名所以愈求而愈不見也人之求墜簮¶
者簮横吾之前或瞀亂而不能見簮曷嘗自匿哉心切¶
於求則目眩於視也桓公管仲之不見楚罪其以是哉¶
楚伐鄭(僖三年楚人伐鄭鄭伯欲成孔/叔不可曰齊方勤我棄德不祥)齊執陳轅¶
濤塗(僖四年陳轅濤塗謂鄭申侯曰師出陳鄭/之間國必甚病若出於東方觀兵於東夷)¶
(循海而歸其可也申侯曰善濤塗以告齊侯許之/申侯見曰師老矣若出於東方而遇敵懼不可)¶
(用也若出於陳鄭之間共其資糧屝屨其可也/齊侯說與之虎牢執陳轅濤塗秋伐陳討不忠)¶
(也冬陳成/歸轅濤塗)申侯城賜邑鄭伯逃歸(僖五年陳轅/宣仲怨鄭申)¶
(侯之反已於召陵故勸之城其賜邑曰美城之/大名也子孫不忘吾助子請乃為請於諸侯而)¶
(城之美遂譛諸鄭伯曰美城其賜邑將以叛也/申侯由是得罪秋諸侯盟王使周公召鄭伯曰)¶
(吾撫汝以從楚輔之以晉可以少安鄭伯喜於/王命而懼其不朝於齊也故逃歸不盟孔叔止)¶
(之曰君不可以輕輕則失親失親患必至病而/乞盟所喪多矣君必悔之弗聽逃其師而歸)¶
鄭殺申侯以說齊(僖七年春齊人伐鄭孔叔言/於鄭伯曰諺有之曰心則不)¶
(競何憚於病既不能强又不能弱所以斃也國/危矣請下齊以救國公曰吾知其所由來矣姑)¶
(少待我對曰朝不及夕何以待君夏鄭殺申侯/以說于齊且用陳轅濤塗之譖也初申侯申出)¶
(也有寵於楚文王文王將死與之璧使行曰唯/我知女女專利而不厭予取予求不女疵瑕也)¶
(後之人將求多於女女必不免我死女必速行厲/無適小國將不女容焉既葬出奔鄭又有寵於)¶
(公子文聞其死也曰古人有言/曰知臣莫若君弗可改也已)¶
怠善而長姦者莫如徇時之說是說之行於世不知其¶
幾年矣持之有故也舉之有證也辨之有理也無惑乎¶
傾天下而從之也其說曰徇時者通忤時者窮天下堯¶
舜而我獨共鯀是以有放殛之刑天下桀紂而我獨湯¶
文是以有幽縶之禍故崇山幽州之竄宜也(見尚/書)夏臺¶
羑里之囚亦宜也(見史/記)亂世之不利為善猶治世之不¶
利為惡也子欲為善於亂世盍先自省能飢乎能寒乎¶
能傲炎荒而輕髠鉗乎能嗜刀鋸而親碪質乎能也固¶
可忤時而獨行其志也如曰未能盍亦隨時上下以徼¶
寵保身哉是說之行風靡而波蕩者十人而九矣噫嘻¶
世之君子果何道而排之乎春秋之時澆偽蠭起之時¶
也徇時而生者吾見其人矣忤時而死者吾見其人矣¶
祭仲潘崇之顯榮(祭仲見桓十一/年潘崇文元年)洩冶伯宗之戮辱(洩/冶)¶
(見宣元年伯/宗成十五年)皆世俗所指以藉口者也蓋嘗以齊楚争¶
鄭之際觀之鄭伯之臣終始主齊不變其說者孔叔也¶
反覆趨利且齊且楚者申侯也格之以世俗之說則孔¶
叔之樸固膠滯殆難免乎今之世申侯持詭譎之術遇¶
澆偽之時所謂卉之春而稼之秋也然孔叔卒無纎芥¶
之禍而申侯反以殺其身則世俗之說果可盡信耶附¶
丁傅者皆貴於哀帝之朝而朱博以丁傅敗(初哀帝祖/母定陶太)¶
(后欲求稱尊號傅喜孔光共持正議傅晏亦太后弟諂/諛欲順指㑹傅新徴為京兆尹相與交結謀成尊號由)¶
(是罷喜就國免光為庶人以傅代光為丞相太后使晏/風令奏免喜侯博與御史趙𤣥并奏喜無益於治請免)¶
(為庶人上知傅太后素常怨喜疑博𤣥承旨詔彭宣雜/問宣等劾奏博執左道虧損上恩以結信貴戚附下罔)¶
(上為臣不忠不道請召博/等詣廷尉詔獄博遂自殺)獻符命者皆侯於王莽之世¶
而劉棻以符命誅(王莽簒位時争為符命封侯其不為/者相戲曰獨無天帝除書乎司命陳)¶
(崇白莽曰此開姦臣作福之路而亂天命宜絶其源莾/亦厭之遂使趙並驗治非五威將帥所班皆下獄甄豐)¶
(及其子尋皆敗豐自殺尋隨方士入華山嵗餘捕得辭/連隆威侯劉棻及公卿親黨列侯以下死者數百人)¶
昔之君子介然自守忤時不悔者其知之矣嗚呼治世¶
者小人失志之時也亂世者小人得志之時也為小人¶
禱者必祝其遇亂世而毋遇治世抑不知事有大繆不¶
然者小人之在治世片言犯義則鐫譙至跬步觸法則¶
譴責來含毒蓄險欝不得吐信乎其不得志也然抑其¶
惡所以全其身愛小人者孰有加於治世乎嚴師之箠¶
楚慈母之呵叱吾見其恩而不見其讎也亂世則反是¶
矣貪大者家亦大詐髙者位亦髙羣讙軰囂競於為惡¶
不至於覆宗絶祀不止也有餌焉以馨其鈎有錦焉以¶
華其阱安得不誘而納之死地乎此申侯所以狃為惡¶
之利而至斯極也嗚呼小人者毋以遇亂世為幸哉¶
楚滅弦(僖五年楚鬭榖於莬滅弦弦子奔黄於是/江黄道栢方睦於齊皆弦姻也弦子恃之)¶
(而不事楚又/不設備故亡)黄不歸楚貢(僖十一年黄人不歸/楚貢冬楚人伐黄)¶
楚滅黄(僖十一年黄人恃諸侯之睦于齊也不/共楚職曰自郢及我九百里焉能害我)¶
(夏楚/滅黄)¶
天下之禍恃人而不自戒者居其最天下之辱為人所¶
恃而不能保者居其最恃人而受禍者固可責也所恃¶
者不足恃而納人於禍庸非可責之尤者乎齊桓公尊¶
周室以安中國弦也黄也僻處江漢慕中國之義自附¶
於齊恃齊忽楚相繼覆亡左氏以恃人而忘備責之抑¶
不知一國之所以忘備者深信中國以為可恃也終至¶
於翦滅者豈非誤信中國而至於此極乎為中國者誤¶
人於死地曽不自咎尚忍隨其後譏之甚矣愧而不知¶
恥也人之汎舟者恃舟師而不戒酣寢沈醉以溺於水¶
是人固有罪矣然岸傍之人罪之可也舟師罪之不可¶
也彼由誰致禍而猶敢罪之耶是溺人者非水也舟師¶
也滅二國者非楚也齊也二國之滅未足深恨吾獨有¶
所深恨者焉中國之不競久矣蠻夷肆行莫之敢遏齊¶
桓獨斐然欲扶衰振廢弦黄又奮然自拔於荆蠻而從¶
之四方諸侯皆將占弦黄之禍福以為進退是幾也中¶
國外裔勝負之決也使弦黄既附中國而社稷奠安人¶
民豐阜則皆歆艷棄楚即齊楚雖倔强江漢間誰與同¶
惡者今齊桓坐視二國之亡而不能救附中國者未有¶
福背荆蠻者立有禍人情非病風喪心豈肯辭福而就¶
禍耶是驅天下之人而歸荆蠻也向若桓公倡義之初¶
外裔皆不知慕中國之義漠然不應其害猶淺是何也¶
彼雖未知從中國之有利亦未知從中國之有害也不¶
幸弦黄首恃中國而得禍雕題文身之俗必指以相語¶
曰吾始所以慕中國者圭璧黼繡之華也干戚羽旄之¶
美也豆籩彞鼎之肅也磬筦鐘鼓之和也謂可托吾國¶
而無後憂而今而後乃知中國之不足恃彼聲明文物¶
亦徒有其表耳焉可為所誘而自投於禍哉是則二國¶
之滅猶未足深恨因二國之滅而絶外裔向中國之心¶
為可深恨也嗚呼中國猶君子外裔猶小人小人為君¶
子之害猶外裔為中國之害也世之名君子者招小人¶
而誘之曰汝術甚危我道甚安汝盍去故而就新乎間¶
有聞風而來者實無以與之既奪其小人謀身之術而¶
不授之以君子藩身之具未入於仁而先入於愚未入¶
於義而先入於迂恃其徒善曽不隄防輕犯世忌以陷¶
於禍向之儕輩交責而争尤之曰汝不用吾言捨便利¶
之舊術而就緩儒之迂計今禍福果如何也向之鄙夷¶
吾黨而自附於彼吾謂汝朝升君子之門暮收君子之¶
利顧乃顛頓困辱反不若吾黨循常守故之安則翦翦¶
拘拘者果足恃耶一犬吠形百犬吠聲而仁義之道荒¶
矣是皆以君子自名者之罪也以君子自名者誠不足¶
恃矣天下安可以此人之不可恃而遂疑此道之不可¶
恃耶將之覆軍者相繼天下不疑兵書之難行醫之殺¶
人者相望天下不疑醫書之難用世未有因罪其人而¶
并罪其書者也萬古六經反坐腐儒曲士輩而廢耶¶
楚文王寵申侯(僖七年齊人伐鄭鄭殺申/侯以說于齊註見前篇題)¶
愛而知其惡者天下之至善也亦天下之至不善也凡¶
人之情有所愛則有所蔽有所蔽則有所忘不蔽不忘¶
卓然知其惡於深愛之中唯天下至公者能之何以反¶
謂之大不善乎知而逺之善之善也知而近之不善之¶
不善也明皇之於李林甫(李林甫柔佞多狡數深結宦/官及妃嬪家伺候上動靜無)¶
(不知之由是奏對常稱旨上悅之上欲以為相問於張/九齡九齡對曰宰相係國家安危陛下相林甫臣恐異)¶
(日為廟社之憂上不從卒使禄山傾覆/天下皆出於林甫専寵固位之謀也)德宗之於盧把¶
(德宗建中二年用盧把為相杞隂狡欲樹威立勢小不/附者欲置之死地上嘗與李泌曰盧把忠清强介人言)¶
(把姦邪朕殊不覺其然泌曰人言杞姦邪而陛下獨不/覺此乃把之所以為姦邪儻陛下覺之豈有建中之亂)¶
(乎/)同用小人者也同以小人而致亂者也彼善於此則¶
德宗猶愈焉德宗之言曰人皆以盧杞為姦邪朕獨不¶
覺其姦邪是德宗之用把者愛而不知其惡者也不知¶
其惡而用之猶人情也若明皇則既知其惡矣其目林¶
甫以妬賢嫉能品題之妙雖借辭於張九齡之徒殆不¶
過是所謂臨亂之君各賢其臣者惟不知其惡是以不¶
能一朝捨也如使知其惡亦必不能一朝居也今明皇¶
既明知林甫之惡不能減其毫髮之愛尊寵信任至十¶
九年之久豈復近於人情乎意在於用賢而不知其惡¶
者德宗也誤也意在於用姦而不恤其惡者明皇也故¶
也誤者猶可恕既知其姦而用之者可勝誅乎受欺者¶
其罪小自欺者其罪大德宗不過為杞所欺耳是杞之¶
罪大而德宗之罪小也明皇洞視林甫之惡如見肺肝¶
是林甫本不能欺明皇而明皇自欺之罪豈在於林甫¶
乎楚文之嬖申侯也猶明皇之嬖林甫也明皇知林甫¶
之妬賢嫉能楚文王亦知申侯之専利不厭一則終彼¶
之身任之不替一則終我之身寵之不衰二君之罪吾¶
未知其孰輕孰重也彼子文不知楚文之失反追誦其¶
明亦惑矣古今以郭公惡惡不能去為大譏(齊桓公之/郭問父老)¶
(曰郭何故亡父老曰為其善善惡惡公曰若子所言乃/賢君也父老曰善善不能用惡惡不能去此所以亡也)¶
然郭公非愛其惡而不忍去也實惡其惡而不能去也¶
郭公雖懦而惡惡之本心猶未失也豈若楚文與明皇¶
既知其惡而猶愛之乎聲之不可並者哭與笑也貌之¶
不可並者愠與喜也愛其人必不知其惡知其惡必不¶
愛其人異哉楚文明皇之心既知其惡又愛其人二者¶
並處於胸中不相陵奪獨何歟蓋有說也善有力惡亦¶
有力不見可欲而不亂者善力尚淺也他日見可欲安¶
知其不亂也不見其姦而不怒者惡力尚淺也他日見¶
其姦安知其不怒也見可欲而不亂則其心深入於善¶
善之力已堅矣見其姦而不怒則其心深入於惡惡之¶
力已堅矣二君知二臣之姦乃良知之猶未泯者至於¶
知其姦而尚愛之是為惡所持其力既堅雖良知不能¶
奪也吾故論而發之以為善惡淺深之驗¶
齊桓公辭鄭太子華(僖七年秋盟于甯母謀鄭故/也鄭使太子華聽命於會言)¶
(於齊侯曰洩氏孔氏子人氏三族實違君命君/若去之以為成我以鄭為内臣君亦無所不利)¶
(焉齊侯將許之管仲曰君以禮與信屬諸侯而/以姦終之無乃不可乎子父不奸之謂禮守命)¶
(共時之謂信違此二者姦莫大焉公曰諸侯有/討於鄭未捷今苟有釁從之不亦可乎對曰君)¶
(若綏之以德加之以訓辭而帥諸侯以討鄭鄭/將覆亡之不暇豈敢不懼若摠其罪人以臨之)¶
(鄭有辭矣何懼且夫合諸侯以崇德也㑹而列/姦何以示後嗣夫諸侯之㑹其德刑禮義無國)¶
(不記記姦之位君盟替矣作而不記非盛德也/君其勿許鄭必受盟夫子華既為太子而求介)¶
(於大國以弱其國亦必不免鄭有叔詹堵叔師/叔三良為政未可間也齊侯辭焉子華由是得)¶
(罪於鄭冬鄭伯/使請盟于齊)¶
道無待而有待非道也待之名烏乎生以彼待此曰待¶
以此待彼亦曰待一彼一此而待之名生焉未有彼待¶
彼者也未有此待此者也雨在天稼在田判然二物也¶
語人以稼待雨可信也帛在機衣在身判然二物也語¶
人以衣待帛可信也若語人曰吾待目而視待耳而聽¶
則世固已疑而不信矣是何也目我之目非借他人之¶
視也耳我之耳非借他人之聽也我視則視我聽則聽¶
本非有待也雖然是固非有待之待猶未免無待之待¶
也目雖離婁不能自保其不瞽耳雖師曠不能自保其¶
不聵是雖無待於他人而猶待於血氣尚非我之所得¶
專也舉天下之物我之所獨專而無待於外者其心之¶
於道乎心外有道非心也道外有心非道也心苟待道¶
既已離於道矣待道且不可況欲待於外哉古之學者¶
為已非以人不足為也通天下無非已不見有人之可¶
為也其動其静其語其黙未有由乎人者飭躬厲行非¶
以揚名也别嫌明微非以避謗也簡賦省刑非以求民¶
也深謀逺慮非以防患也本無所待而作亦豈有待而¶
止哉有所慕而作者外無慕則不作也有所畏而止者¶
外無畏則不止也曰作曰止皆待於外而不出於我則¶
吾之為善既無本矣無本之水朝滿夕除無本之善朝¶
銳夕墮是烏可恃耶鄭子華以世子而賣其國齊桓公¶
貪其利而將受之從管仲之諫而止世莫不誦管仲之¶
言以為當以吾觀仲之言何其不知本也其言曰諸侯¶
之㑹其德刑禮義無國不記記姦之位君盟替矣作而¶
不記非盛德也仲不能以道格君之心使自為善反待¶
簡冊之毁譽以制之噫為善果待於外使自古無史官¶
諸侯無史籍將放意而不復為善耶不導其君以心制¶
物而反以物制心是以外而制内也幸而桓公以好名¶
之心易好利之心僅從管仲之諫若桓公好利之心勝¶
好名之心則殘編腐竹何足以制桓公耶仲之說至是¶
而窮矣信如是則聖人立左右以記言動者亦豈以外¶
制内耶非然也恃史冊以自制者固待外也視史冊為¶
外物者亦未免有外也至理無外藩以私情蔀以私智¶
始限其一身為内而盡棄其餘為外物乃若聖人之心¶
萬物皆備尚不見有内又安得有外耶史心史也記心¶
記也推而至於盤盂之銘几杖之戒未有一物居心外¶
者也嗚呼此豈管仲所及哉¶
宋太子兹父請立子魚(僖八年宋公疾太子兹父/固請曰目夷長且仁君其)¶
(立之公命子魚子魚辭曰能以國讓仁孰大焉/臣不及也且又不順遂走而退九年襄公即位)¶
(以公子目夷為仁使為左師以聽/政於是宋治故魚氏世為左師)¶
無故而為駭世之行求名之尤者也宋襄公之遜於子¶
魚是也以統則正以親則嫡以勢則順無故而欲推之¶
他人非求名果何說也然求名之罪人所共指不足深¶
責乃若不明乎善則學者所同病所當先論也宋襄所¶
以無故而遜國者吾知之矣其心急欲自表見於世悒¶
然恨無善之可為故振竒以駭世耳築山於平地者以¶
其無山也使居泰華之傍必不築也鑿沼於平地者以¶
其無沼也使居江海之傍必不鑿也平地無山故版築¶
而强為山平地無沼故疏鑿而强為沼彼矯激而强為¶
駭世之行者豈非平居自視無善之可為不得不出此¶
耶人之言曰天下之善遇之不可不為不遇不可强為¶
其視宋襄進一等矣亦未免五十歩笑百歩也一歳之¶
間自春至冬一日之間自朝至暮一國之間自君至民¶
一身之間自頂至踵無時非善無物非善周流充塞隨¶
在隨滿今乃謂遇善則可為不遇善則不可為吾不知¶
擇何物為善棄何物為不善耶吉人為善惟日不足世¶
俗乃嘆善之難遇何其反也以魯遇宋謂之遇以齊遇¶
陳謂之遇以子路遇荷蓧謂之遇為善而欲遇善善豈¶
在外耶君子明乎善者天理混然生生不息不知有善¶
之可擇也不知有不善之可棄也尚不見精何者為粗¶
尚不見純何者為駁雖極世所謂至髙之節如堯舜之¶
揖遜亦世俗自為之名耳歩趨也言語也飲食也寢息¶
也皆人日用之常也而兀者獨羡人之歩趨以為不可¶
及豈步趨果難於言語食息之屬哉自兀者觀之則然¶
也堯舜之事布在天下若禮樂若法度若征伐若巡狩¶
若厯試若揖遜皆因理之固然本未嘗置輕重於其間¶
也則所謂揖遜者特堯舜萬事中一事耳世俗指其一¶
事為髙而忽其餘事為常者無他焉彼自見其捐一金¶
之難而駭堯舜忘天下之易遂誇大以為至髙之節矯¶
情而效之此宋襄之徒所以毎不絶於世也噫堯舜之¶
揖遜堯舜曷嘗自知其髙哉以世俗之心度之則髙耳¶
然則非特幽囚野死之毁為以利心量聖人也誦堯舜¶
揖遜以為髙者正所謂以利心量聖人也¶
¶
左氏博議卷十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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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¶
左氏博議卷十一¶
宋 呂祖謙 撰¶
㑹于葵丘尋盟(僖九年夏㑹于葵丘尋盟且修好/禮也王使宰孔賜齊侯胙曰天子)¶
(有事于文武使孔賜伯舅胙齊侯將下拜孔曰/且有後命天子使孔曰以伯舅耋老加勞賜一)¶
(級無下拜對曰天威不違顔咫尺小白余敢貪/天子之命無下拜恐隕越于下以貽天子羞敢)¶
(不下拜下拜登受秋齊侯盟諸侯于葵丘曰凡/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後言歸于好宰孔先歸遇)¶
(晉侯曰可無㑹也齊侯不務徳而勤逺畧故北/伐山戎南伐楚西為此㑹也東畧之不知西則)¶
(否矣其在亂乎君務靖/亂無勤於行晉侯乃還)¶
天下之為治者未嘗無所期也王期於王伯期於伯强¶
期於强不有以的之孰得而射之不有以望之孰得而¶
趨之志也者所以立是期也動也者所以赴是期也効¶
也者所以應是期也汎然而議卒然而行忽然而罷汗¶
漫荒忽無所歸宿者是豈足與為治哉故期者聖君賢¶
臣所以先天下之治者也期固為治之先亦或為治之¶
害自期於强者至强則止欲挽之使進於伯不可得也¶
自期於伯者至伯則止欲挽之使進於王不可得也何¶
則其素所期者止於如是也强而止於强伯而止於伯¶
是特安於小耳雖不足肩盛世而追遐軌然下視弱國¶
陋邦所獲不既多矣乎謂之無志則可謂之有害則不¶
可也抑不知天下之勢不盛則衰天下之治不進則退¶
强而止於强者必不能保其强也伯而止於伯者必不¶
能保其伯也驅駿馬而馳峻坂中間豈有駐足之地乎¶
齊桓公拔管仲於縲紲桎梏之中屬之國政立談之間¶
遽以伯功相期何其壯也所期既立左國右髙前鮑後¶
隰下逮比閭族黨之民夙興夜寐淬厲奮發以赴吾君¶
之所期至於葵丘之㑹威加諸侯名震四海天子致胙¶
王人下臨環以旌旄崇以壇陛幕張燎舉有司戒期駢¶
圭交舄抑首就位弁冕秩秩穆然無聲於是桓公降戺¶
遵廷下拜王命興俯跪起之容翼如也環佩衝牙之音¶
鏘如也隆寵榮光焜燿在列申以五命之嚴示以載書¶
之信明約顯命若掞河漢而轟雷霆區區曹許之君出¶
於䑕壤蟻封之中驟見曠古駭俗之偉觀目眩氣奪莫¶
敢仰視雖平日跋扈倔强不受控御如晉侯者猶膏車¶
秣馬奔走道路恐干後至之誅五伯莫髙於桓公而桓¶
公九合之盟葵丘之㑹實居其最一時文物之盛騷人¶
墨客誇談矜語至于今不衰嗚呼桓公素所期者及葵¶
丘之㑹悉償所願滿足無餘種之累年而穫之於今日¶
信可謂不負所期矣所期既滿其心亦滿滿則驕驕則¶
怠怠則衰近以來宰孔之譏逺以召五公子之亂(僖十/七年)¶
孰知盛之極乃衰之始乎吾嘗譬桓公之功業葵丘未¶
㑹之前猶自旦至望之月也浸長而浸盈葵丘既㑹之¶
後猶自望至晦之月也浸缺而浸盡蓋未滿則有増既¶
滿則招損而已尚安能復増乎甚矣人心之不可滿也¶
桓公非不知滿之可戒也所期既滿其心不得不滿也¶
使桓公所自期者不止於伯詎肯至伯而滿哉桓公之¶
罪在於自期之時而不在於既滿之時也雨驟而沼溢¶
非雨之罪鑿沼者之罪也酒暴而巵翻非酒之罪造巵¶
者之罪也沼之所受有常限巵之所容有常量人之所¶
期有常願踰其限過其量塞其願雖不欲滿而不自知¶
其滿矣我不為沼何憂乎十日之霖我不為巵何憂乎¶
千釀之醴桓公素不以伯自期則下視伯功亦蚊虻之¶
過前耳吾是以知自期之不可小也進伯而至於王極¶
天下之所期無在其上者其亦可以息乎曰王道果可¶
息則禹之孜孜湯之汲汲文之純亦不已何為者耶¶
晉獻公使荀息傅奚齊(僖九年初獻公使荀息傅/奚齊公疾召之曰以是藐)¶
(諸孤辱在大夫其若之何稽首而對曰臣竭其/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貞其濟君之靈也不濟則)¶
(以死繼之及里克將殺奚齊先告荀息曰三怨/將作秦晉輔之子將何如荀息曰將死之里克)¶
(曰無益也荀叔曰吾與先君言矣不可以貳冬/十月里克殺奚齊于次荀息將死之人曰不如)¶
(立卓子而輔之荀息立公子卓十一月里克殺/公子卓于朝荀息死之君子曰詩所謂白圭之)¶
(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/不可為也荀息有焉)秦伯納晉惠(僖九年晉/郤芮使夷)¶
(吾重賂秦以求入齊隰朋帥師㑹秦師納晉惠/公秦伯謂郤芮曰公子誰恃對曰臣聞亡人無)¶
(黨有黨必有讎夷吾弱不好弄能鬭不過長亦/不改不識其他公謂公孫枝曰夷吾其定乎對)¶
(曰臣聞之唯則定國詩曰不識不知順帝之則/又曰不僣不賊鮮不為則無好無惡不忌不克)¶
(之謂也今其言多忌克難哉公曰/忌則多怨又焉能克是吾利也)晉侯殺里克¶
㔻鄭(僖十年夏四月周公忌父王子黨㑹齊隰/朋立晉侯晉侯殺里克以說將殺里克公)¶
(使謂之曰微子則不及此雖然子弑二君與一/大夫為子君者不亦難乎對曰不有廢也君何)¶
(以興欲加之罪其無辭乎臣聞命矣伏劍而死/於是㔻鄭聘于秦且謝緩賂故不及㔻鄭如秦)¶
(言於秦伯曰吕甥郤稱兾芮實為不從若重問/以召之臣出晉君君納重耳蔑不濟矣冬秦伯)¶
(使泠至報問且召三子郤芮曰幣重而言甘誘/我也遂殺㔻鄭祁舉及七輿大夫㔻豹奔秦言)¶
(於秦伯曰晉侯背大主而忌小怨民弗與也/伐之必出公曰失衆焉能殺違禍誰能出君)晉¶
乞糴于秦(僖十三年冬晉荐飢使乞糴于秦秦/伯謂子桑與諸乎對曰重施而報君)¶
(將何求重施而不報其民必攜攜而討焉無衆/必敗謂百里與諸乎對曰天災流行國家代有)¶
(救災恤鄰道也行道有福㔻鄭之子豹在秦請/伐晉秦伯曰其君是惡其民何罪秦於是乎輸)¶
(粟於晉自雍及絳相/繼命之曰汎舟之役)秦乞糴于晉(僖十四年冬/秦飢使乞糴)¶
(于晉晉人弗與慶鄭曰背施無親幸災不仁貪/愛不祥怒鄰不義四德皆失何以守國虢射曰)¶
(皮之不存毛將安傅慶鄭曰棄信背鄰患孰恤/之無信患作失援必斃是則然矣虢射曰無損)¶
(於怨而厚於冦不如勿與慶鄭曰背施幸災民/所棄也近猶讎之況怨敵乎弗聽退曰君其悔)¶
(是/哉)秦晉戰韓原(僖十五年晉侯之入也許賂秦/伯以河外列城五既而不與晉)¶
(飢秦輸之粟秦飢晉閉之糴故秦伯伐晉九月/晉侯逆秦師壬戌戰于韓原秦獲晉侯以歸)¶
正始者萬事之本也始其始而不終其始者蓋有之矣¶
不始其始而能終其始者理之所必無也吾未聞種稗¶
而得榖者也吾未聞植棘而得檟者也吾未聞造醯而¶
得醪者也吾未聞網魚而得禽者也吾未聞學墨而得¶
儒者也吾未聞圖伯而得王者也失其始而求其終理¶
之所必無也自古及今失於始而蹈禍釁者豈惟一人¶
耶荀息受獻公不正之託國危身死死無所名失之於¶
始也秦穆公不置德而置服親被晉惠反噬之辱失之¶
於始也晉惠公攬一國之利不見輕諾之害竟被内外¶
之賂自取囚縶失之於始也失之於始良平不能為之¶
謀儀秦不能為之辨孫吳不能為之戰墨翟田單不能¶
為之守百補千營終亦必敗而已矣雖然是說也為始¶
謀者言之可也不幸而已失其始者雖聞吾言不過拊¶
膺搏髀為無益之悔果何術而救之乎曰見其無始而¶
絶之者君子之正也見其無始尚欲扶持之者君子之¶
恕也父母之於子雖其始不遵教戒已在憲網已在縲¶
紲自非甚不可救父母之心豈遽已乎經度赴援使得¶
末減其罪降重為輕亦父母之所屑為也君子視天下¶
猶父母之視子也雖見其已失於始苟未至於勢窮理¶
絶亦豈惜一舉手之力乎荀息以孤身而當衆怨之衝¶
其禍大而不可救秦穆公雖受侮而終能取償於晉其¶
禍小而不必救惟晉惠公之事在二者之間猶君子之¶
所當論也惠公始以甘言重賂誘秦既得國而盡食其¶
言秦穆公之心未嘗一日忘晉也至晉饑而秦輸之粟¶
非憂晉也積我之厚形彼之薄所以怒其衆而將使之¶
也斯怨也豈禱請所可謝言語所可回乎幸而秦饑乞¶
糴於晉此天錫晉以釋怨之資也使君子為晉謀必曰¶
吾久負秦約常患無以自解苟因其乞糴亟如其請而¶
振其急則秦將見今日之恩而忘前日之怨政使怨不¶
盡解亦可以殺其怒而緩其毒雖鋒刃相向其致死於¶
我必不力矣彼虢射乃謂無損於怨而厚於冦吁是何¶
言歟虢公徒知與粟之無損於怨不知閉糴之増其怨¶
也擇禍莫若輕擇怨亦莫若輕雖使果如虢公之言無¶
損於怨亦猶愈於増其怨况與之粟乃所以損其怨乎¶
慶鄭雖欲救之然其氣暴其辭悍適所以起晉惠之怒¶
而已惜乎慶鄭有救之之心而未得救之之道也使君子¶
為晉謀則失之於始豈不可收之於終乎吾嘗攷論秦¶
晉交争之際益知天下之理不可有毫髮之過焉晉之¶
負秦理當怨也秦之伐晉理當報也韓原之戰忿晉惠¶
者豈特秦人哉雖晉之衆亦忿然有不直其君之心矣¶
逮至秦穆執晉侯而歸囚之靈臺則是奪蹊田之牛(見/宣)¶
(十一/年)報之亦已甚矣惟其報之稍過於理於是晉人反¶
哀其君之窮而怨秦之酷移不直其君之心為不直秦¶
之心奮怒踊躍征繕以輔孺子有不與秦俱生之意嗚¶
呼天下之理果可有毫髮之過耶千鈞之重加銖兩而¶
移信矣哉¶
沙麓崩(僖十四年秋沙麓崩晉卜偃/曰期年將有大咎幾亡國)隕石鷁退飛¶
(僖十六年隕石于宋五隕星也六鷁退飛過宋/都風也周内史叔興聘于宋宋襄公問焉曰是)¶
(何祥也吉凶焉在對曰今兹魯多大喪明年齊/有亂君將得諸侯而不終退而告人曰君失問)¶
(是隂陽之事非吉凶所生也/吉凶由人吾不敢逆君故也)星孛北斗(文十四/年有星)¶
(孛入于北斗周内史叔服曰不/出七年宋齊晉之君皆將死亂)梁山崩(成五年/梁山崩)¶
(晉侯以傳召伯宗伯宗辟重曰辟傳重人曰待/我不如捷之速也問其所曰絳人也問絳事焉)¶
(曰梁山崩將召伯宗謀之問將若之何曰山有/朽壤而崩可若何國主山川故山崩川竭君為)¶
(之不舉降服乘縵徹樂出次祝幣史辭以禮焉/其如此而已雖伯宗若之何伯宗請見之不可)¶
(遂以告/而從之)晉侯論宋災(襄九年宋災樂喜為司城/以為政晉侯問於士弱曰)¶
(吾聞之宋災於是乎知有天道何故對曰古之/火正或食於心或食於咮以出内火故咮為鶉)¶
(火心為大火陶唐氏之火正閼伯居商丘祀大/火而火紀時焉相土因之故商主大火商人閱)¶
(其禍敗之釁必始於火是以日知其有天道也/公曰可必乎對曰在道國亂無象不可知也)¶
梓慎論無冰(襄二十八年春無氷梓慎曰今兹/宋鄭其飢乎嵗在星紀而淫於𤣥)¶
(枵以有時災隂不堪陽蛇乗龍龍宋鄭之星也/宋鄭必飢𤣥枵虚中也枵耗名也土虚而民耗)¶
(不飢/何為)禆竈論楚(襄二十八年禆竈曰今兹周王/及楚子皆將死嵗棄其次而旅)¶
(於明年之次以害/烏帑周楚惡之)子産論參商(事在昭元年/注見八卷首)大¶
雨雹(昭四年大雨雹季武子問於申豊曰雹可/禦乎對曰聖人在上無雹雖有不為災古)¶
(者日在北陸而藏氷西陸朝覿而出之其藏氷/也深山窮谷涸隂沍寒於是乎取之其出之也)¶
(朝之禄位賔食喪祭於是乎用之其藏之也黒/牡秬黍以享司寒其出之也桃弧棘矢以除其)¶
(災其出入也時食肉之禄氷皆與焉大夫命婦/喪浴用氷祭寒而藏之獻羔而啓之公始用之)¶
(火出而畢賦自命夫命婦至於老疾無不受氷/山人取之縣人傳之輿人納之𨽻人藏之夫氷)¶
(以風壯而以風出其藏之也周其用之也徧則/冬無愆陽夏無伏隂春無凄風秋無苦雨雷出)¶
(不震無災霜雹癘疾不降民不夭札今藏川池/之氷棄而不用風不越而殺雷不𤼵而震雹之)¶
(為災誰能禦之七月/之卒章藏氷之道也)士文伯論火見(昭六年士/文伯曰火)¶
(見鄭其火乎火未出而作火以鑄刑器藏争/辟焉火如象之不火何為六月丙戌鄭果災)晉¶
侯問日食(昭七年夏四月甲辰朔日有食之晉/侯問於士文伯曰誰將當日食對曰)¶
(魯衞惡之衞大魯小公曰何故對曰去衞地如/魯地於是有災魯實受之其大咎其衞君乎鲁)¶
(將上卿公曰詩所謂彼日而食于何不臧者何/也對曰不善政之謂也國無政不用善則自取)¶
(謫于日月之災故政不可不慎也務三而已一/曰擇人二曰因民三曰從時也十一月季武子)¶
(卒晉侯謂伯瑕曰吾所問日食從矣可常乎對/曰不可六物不同民心不一事序不類官職不)¶
(則同始異終胡可常也公曰何謂六物對曰嵗/時日月星辰是謂也公曰多語寡人辰而莫同)¶
(何謂辰對曰日月之/㑹是謂辰故以配日)晉侯問史趙(昭八年楚公/子棄疾使穿)¶
(封戍為陳公晉侯問於史趙曰陳其遂亡乎對/曰未也公曰何故對曰陳顓頊之族也嵗在鶉)¶
(火是以卒滅陳將如之今在析木之津猶將復/由且陳氏得政于齊而後陳卒亡自幕至于瞽)¶
(瞍無違命舜重之以明德寘德於遂遂世守之/及胡公不淫故周賜之姓使祀虞帝臣聞盛德)¶
(必百世祀虞之世數未也/繼守將在齊其兆既存矣)禆竈論陳災(昭九年/夏四月)¶
(陳災鄭禆竈曰五年陳將復封封五十二年而/遂亡子産問其故對曰陳水屬也火水妃也而)¶
(楚所相也今火出而火陳逐楚而建陳也妃以/五成故曰五年嵗五及鶉火而後陳卒亡楚克)¶
(有之天之道也/故曰五十二年)星出婺女(昭十年春王正月有/星出于婺女鄭禆竈)¶
(言於子産曰七月戊子晉君將死今兹嵗在顓/頊之虛姜氏任氏實守其地居其維首而有妖)¶
(星焉告邑姜也邑姜晉之妣也天以七紀戊/子逢公以登星斯於是乎出吾是以譏之)景¶
王問萇𢎞(昭十一年景王問於萇𢎞曰今兹諸/侯何實吉何實凶對曰蔡凶此蔡侯)¶
(般弑其君之嵗也嵗在豕韋弗過此矣楚將有/之然壅也嵗在大梁蔡復楚凶天之道也楚子)¶
(在申召蔡靈侯靈侯將往蔡大夫曰王貪而無/信唯蔡於憾今幣重而言廿誘我也不如無往)¶
(蔡侯不可三月丙申楚子伏甲而享蔡侯於申/醉而執之夏四月丁巳殺之刑其士七十人)¶
梓慎論禘(昭十五年春將禘於武公戒百官梓/慎曰禘之日其有咎乎吾見赤黒之)¶
(祲非祭祥也喪氛也其在涖事乎二月癸/酉禘叔弓涖事籥入而卒去樂卒事禮也)星孛¶
大辰(昭十七年冬有星孛于大辰西及漢申須/曰彗所以除舊布新也天事恒象今除於)¶
(火火出必布焉諸侯其有火災乎梓慎曰往年/吾見之是其徴也火出而見今兹火出而章必)¶
(火入而伏其居火也久矣其與不然乎火出於/夏為三月於商為四月於周為五月夏數得天)¶
(若火作其四國當之在宋衞陳鄭乎鄭禆竈言/於子産曰宋衞陳鄭將同日火若我用瓘斝玉)¶
(瓉鄭必不火/子産弗與)火始昏見(昭十八年夏五月火始/昏見丙子風梓慎曰是)¶
(謂融風火之始也七日其火作乎戊寅風甚壬/午大甚宋衞陳鄭皆火梓慎登大庭氏之庫以)¶
(望之曰宋衞陳鄭數日皆來告火禆竈曰不用/吾言鄭又將火鄭人請用之子産不可子太叔)¶
(曰寳以保民也若有火國幾亡可以救亡子何/愛焉子産曰天道逺人道邇非所及也何以知)¶
(之竈焉知天道是亦多言矣/豈不或信遂不與亦不復火)梓慎望氣(昭二十/年二月)¶
(己丑日南至梓慎望氛曰今兹宋有亂國幾亡/三年而後弭蔡有大喪叔孫昭子曰然則戴桓)¶
(也汰侈無禮已/甚亂所在也)梓慎對日食(昭二十一年七月/壬午朔日有食之)¶
(公問於梓慎曰是何物也禍福何為對曰二至/二分日有食之不為災日月之行也分同道也)¶
(至相過也其他月則為災陽不克也故常為水/於是叔輒哭日食昭子曰子叔將死非所哭也)¶
(八月叔/輒卒)梓慎論日食(昭二十四年夏五月乙未/朔日有食之梓慎曰將水)¶
(昭子曰旱也日過分而陽猶不克克必甚能/無旱乎陽不克莫將積聚也秋八月大雩旱)齊¶
有彗星(昭二十六年齊有彗星齊侯使禳之晏/子曰無益也祇取誣焉天道不謟不貳)¶
(其命若之何禳之且天之有彗也以除穢也君/無穢德又何禳焉若徳之穢禳之何損公說乃)¶
(止/)史墨占日食(昭三十一年十二月辛亥朔日/有食之是夜也趙簡子夢童子)¶
(臝而轉以歌旦占諸史墨曰吾夢如是今而日/食何也對曰六年及此月也吳其入郢乎終亦)¶
(弗克入郢必以庚辰日月在辰尾庚/午之日日始有謫火勝金故弗克)楚雲如赤¶
鳥(哀六年吳伐陳楚子救陳將戰王有疾庚寅/卒于城父是嵗也有雲如衆赤鳥夾日以飛)¶
(三日楚子使問周太史周太史曰其當王身乎/若禜之可移於令尹司馬王曰除腹心之疾而)¶
(置諸股肱何益不榖不有大過天其/夭諸有罪受罰又焉移之遂弗禜)¶
一氣運行乎天地之間災祥祲兆未始不以其類應也¶
麗於上峙於下羣於中同本同生同體同流未有一物¶
之不類未有一物之不應類乎類乎其天地萬物之樞¶
乎有明類有晦類有旁類有互類有逺類有反類肅雨¶
又𤾉謀寒哲燠晷儀之不可測數術之不可推者明類¶
也昆侖旁薄恍惚杳㝠相與於無相與相求於無相求¶
者晦類也盪而相侵迫而相陵指其影而射其形動於¶
室而兆於鄰者旁類也經緯羅絡參錯四薄其應復為¶
感其感復為應者互類也悶悶其遲恢恢其容形若疎¶
而實密近若差而實精者逺類也憂喜聚門吉凶同域¶
或順來而逆往或咎終而休始者反類也類與不類相¶
與為類類之中復分其類焉毫而析之縷而陳之雖合¶
天下之人皆為研桑空渭濵之竹皆為籌筭亦有所不¶
能計貫之以理則一而已矣千妍萬醜無二鏡也千柯¶
萬葉無二木也千殊萬别無二類也一而萬萬而一者¶
也貫一理而通之者聖人也名一說而執一類者瞽史¶
也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間災眚之見視前世為多一¶
時為瞽史之學者占候推步時合時舛時得時失瑣碎¶
繳繞聽者益厭之則為說以攻之曰星墜木鳴川竭谷¶
堙彼之咎也德薄道虧政荒民散我之咎也彼為彼我¶
為我我不能預彼事彼亦安能預我事哉是說既出又¶
有為說以攻之者曰居天下之上者君也居人君之上¶
者天地也聖人患人君在人上肆情任意無物可制故¶
復假在君之上者以制之此災眚變異之說所以興也¶
苟明言其無預於人則聖人之機一旦𤼵露為君者不¶
復有所畏矣是說既出又有為說以攻之者曰天地人¶
未有不相通也聖人非虛假災眚以脅人君也召瑞者¶
德召妖者暴昭然不可誣但不當如瞽史之苛細耳災¶
眚之來修吾政省吾過以敬天怒可也指某災謂由某¶
事修某事以應某災不可也說至於此天下之論其定¶
已乎未定也天地之應未嘗不以其類也汎謂之災而¶
不知其所由災汎謂之怒而不知其所由怒何其汗漫¶
而無統也一人之身痛𤼵於股則知其在股痛𤼵於肱¶
則知其在肱痛𤼵於腹則知其在腹痛𤼵於心則知其¶
在心詎有蹙頞呻吟而不知痛之所在者乎天地萬物¶
皆吾體也惟聖人不為私意小智所間全體混然大而¶
無際一星一雲之祲一川一阜之變歴然如疾痛之在¶
身無不知其所自起錙錙銖銖不紊不亂豈若世之汗¶
漫者哉是聖人厯象在身而不待羲和之厯象璣衡在¶
身而不待璿玉之璣衡也然堯不信己而信厯象舜不¶
信己而信璣衡豈所謂制行以人不以己耶非也身有¶
厯象而不廢羲和之厯象堯之所以為堯也身有璣衡¶
而不廢璿玉之璣衡舜之所以為舜也彼謂制行以人¶
不以己者果足以知堯舜哉(見堯典/及舜典)¶
楚子賜鄭伯金(僖十八年鄭伯始朝于楚楚子賜/之金既而悔之與之盟曰無以鑄)¶
(兵故以/鑄三鐘)趙姬請逆叔隗(僖二十四年狄人歸季/隗于晉而請其二子文)¶
(公妻趙衰生原同屏括樓嬰趙姬請逆盾與其/母子餘辭姬曰得寵而忘舊何以使人必逆之)¶
(固請許之來以盾為才固請于公以為嫡子/而使其三子下之以叔隗為内子而已下之)楚¶
子討鄭(宣十一年冬楚子為陳夏氏亂故伐陳/謂陳人無動將討於少西氏遂入陳殺)¶
(夏徴舒轘諸栗門因縣陳陳侯在晉申叔時使/於齊反復命而退王使讓之曰夏徴舒為不道)¶
(弑其君寡人以諸侯討而戮之諸侯縣公皆慶/寡人女獨不慶寡人何故對曰猶可辭乎王曰)¶
(可哉曰夏徴舒弑其君其罪大矣討而戮之君之/義也抑人亦有言曰牽牛以蹊人之田而奪之牛)¶
(牽牛以蹊者信有罪矣而奪之牛罰已重矣諸/侯之從也曰討有罪也今縣陳貪其富也以討)¶
(召諸侯而以貪歸之無乃不可乎王曰吾未之其/聞也反之可乎對曰可哉吾儕小人所謂取諸)¶
(懐而與之也乃復封陳鄉取一人焉以歸謂之/夏州故書曰楚子入陳納公孫寜儀行父于陳)¶
(書有/禮也)晉使魯歸汶陽田(成八年春晉侯使韓穿/來言汶陽之田歸之于)¶
(齊季文子餞之私焉曰大國制義以為盟主是/以諸侯懐德畏討無有二心謂汶陽之田敝邑)¶
(之舊也而用師於齊使歸諸敝邑今有二命曰/歸諸齊信以行義義以成命小國所望而懐也)¶
(信不可知義無所立四方諸侯其誰不解體詩/曰女也不爽士二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七)¶
(年之中一與一奪二三孰甚焉士之二三猶喪/妃耦而況霸主霸主將德是以而二三之其何)¶
(以長有諸侯乎詩曰猶之未逺是用大簡行父/懼晉之不逺猶而失諸侯也是以敢私言之)¶
鄭伯石辭卿(襄三十年鄭伯有既死使太史命/伯石為卿辭太史退則請命焉復)¶
(命之又辭如是三乃受策入拜子/産是以惡其為人也使次己位)楚復取魯大¶
屈(昭七年楚子享公于新臺使長鬛者相好以/大屈既而悔之薳啓疆聞之見公公語之拜)¶
(賀公曰何賀對曰齊與晉越欲此久矣寡君無/適與也而傳諸君君其備禦三鄰慎守寳矣敢)¶
(不賀公/懼反之)¶
予奪之際猶辭受之際也已受者可辭己辭者不可受¶
已奪者可予己予者不可奪趙姬既為内子復推以與¶
叔隗而身下之已受者可辭也鄭伯石為卿既辭而復¶
請命子産是以惡其為人已辭者不可受也楚莊王已¶
縣陳從申叔時之諫而續其封已奪者可與也晉景公¶
剖齊汶陽之田以畀魯七年之中一予一奪以納季文¶
子之侮已予者不可奪也君子無苟辭知其不可復受¶
也君子無苟與知其不可復奪也理不當辭在我何愧¶
始辭而卒受之則愧心生焉理不當予在彼何怨始予¶
之而卒奪之則怨心生焉吾尚欲釋有愧為無愧豈可¶
反使無愧為有愧乎吾尚欲平有怨為無怨豈可反使¶
無怨為有怨乎王述之未嘗辭官不察者固疑其貪也¶
(晉哀帝興寧三年以揚州刺史王述為尚書令述每受/職不為虛讓其所辭必於所不受及為尚書令子坦之)¶
(諫以為故事當讓述曰汝謂我不堪耶坦之曰非也但克/讓自美事耳述曰既謂堪之何為復讓人言汝勝我定)¶
(不及/也)伊尹之一介不以與人不察者固疑其吝也(萬章/問曰)¶
(人有言伊尹以割烹要湯有諸孟子曰否不然伊尹耕/於有莘之野而樂堯舜之道焉非其義也非其道也禄)¶
(之以天下弗顧也繫馬千駟弗視也非其義也/非其道也一介不以與人一介不以取諸人)觀其辭¶
受未定之初人競自處於亷而處王述以貪王述固不¶
辨也及觀其終則人皆不免於愧超然居衆愧之外者¶
王述一人而已矣觀其予奪未定之初人皆競自處於¶
義而處伊尹以吝伊尹固不辨也及觀其終則人皆不¶
免於怨泰然居衆怨之外者伊尹一人而已矣是故賢¶
王述於後者貪王述於先者也聖伊尹於後者吝伊尹¶
於先者也聖賢之辭受予奪非衆人所能識也物在彼¶
則謂之辭受物在我則謂之予奪一名而二實者也辭¶
受既不可中悔予奪其可中悔乎予奪固不可中悔若¶
土地廣輪之博爵秩印韍之崇猶人情之所重者不能¶
堅決尚有說也彼楚成之金楚靈之弓淺心狹量拳拳¶
於一物何其愈下耶世俗猶以鑄兵之盟薳啓疆之說¶
為楚之得計抑不知楚成與鄭以金而禁其鑄兵則鄭¶
忘楚之賜而怨楚之猜是雖不奪鄭之金而實奪鄭之¶
心也在楚失有寳之用在鄭得無用之具我有所損而¶
彼無所益計無拙於此矣魯侯懼薳啓疆之說而反楚¶
之弓者非果懼三鄰之窺也懼楚靈之怒也不壓以全¶
楚之威則區區兒戲之說豈足以動魯侯耶以堂堂六¶
千里之楚而下臨蕞爾之魯令出於正何索不獲乃以¶
一弓之故卑體巧說惟恐魯之不從想啓疆之膝一屈¶
而楚國之威索然矣信哉予奪之不可輕也予奪不可¶
輕猶衆人事耳聖人之視予奪初未嘗有輕重也舜視¶
天下如棄弊屣豈舜真輕天下如弊屣哉孟子特為桃¶
應言之耳(見孟/子)天下者桃應之所重也敝屣者桃應之¶
所輕也以其所輕而明其所重欲使知舜之等視輕重¶
而已孟子止言舜之無所重而人遂疑舜之有所輕誤¶
矣吾將因孟子之言而附益之曰舜當其可與視天下¶
如敝屣當其不可與視敝屣如天下¶
邢人狄人伐衞(僖十八年邢人狄人伐衞圍菟圃/衞侯以國讓父兄子弟及朝衆曰)¶
(苟能治之燬請從焉衆不/可而後師于訾婁狄師還)衞叛晉(定八年衞侯/欲叛晉而患)¶
(諸大夫王孫賈使次于郊大夫問故公以晉詬語/之且曰寡人辱社稷其改卜嗣寡人從焉大夫)¶
(曰是衞之禍豈君之過也公曰又有患焉謂寡/人必以而子與大夫之子為質大夫曰苟有益)¶
(也公子則往羣臣之子敢不負羈絏以從將行/王孫賈曰苟衞國有難工商未嘗不為患使皆)¶
(行而後可公以告大夫乃皆將行之行有日公/朝國人使賈問焉曰若衞叛晉晉五伐我病何)¶
(如矣皆曰五伐我猶可以能戰賈曰然則如叛/之病而後質焉何遲之有乃叛晉晉人請改盟)¶
(弗/許)公孫文子拒衞侯(哀二十五年夏五月庚辰/衞侯出奔宋衞侯為靈臺)¶
(於藉圃與諸大夫飲酒焉禇師聲子韈而登席/公怒辭曰臣有疾是以不敢公愈怒褚師出公)¶
(㦸其手曰必斷而足公之入也奪南氏邑而奪/司冦亥政公使侍人納公文懿子之車于池初)¶
(衞人剪夏丁氏以其帑賜彭封彌子彌子飲公/酒納夏戊之女嬖以為夫人其弟期太叔疾之)¶
(從孫甥也少畜於公以為司徒夫人寵衰期得/罪公使三匠久公使優狡盟拳彌而甚近信之)¶
(故禇師比公孫彌牟公文要司冦亥司徒期因/三匠與拳彌作亂乃出適蒲彌曰晉無信不可)¶
(將適鄄彌曰齊晉爭我不可將適泠曰魯不足/與請適城鉏以鈎越越有君乃適城鉏彌曰衞)¶
(盜不可知也請速/自我始載寳以歸)¶
天下之物有置之則不可見動之則不可禦者殆非人¶
力之能為也機之𤼵於天者也兄弟䦧于墻鬬狠忿詈¶
手足之歡無復存矣他日俱出塗人毆其兄為弟者忘¶
向之怨勃然往救之是心安從生耶兄弟之愛天也鬬¶
䦧之時其機伏而不見初未嘗忘也一旦遇塗人之辱¶
以動吾之機是機一𤼵奮厲勁烈海可倒山可移金石¶
可貫豈薄忿細怨所能遏耶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兄¶
弟也朋友也五者天下之大機也私欲梏之小智藩之¶
封縶固密其機若不可復還也或叩焉或觸焉其機立¶
應目不容瞬掣其梏決其藩千封萬縶剥落解散固有¶
破百年之人偽於一息之間者矣唐代宗何如君也德¶
宗何如君也昬庸猜虐民困其暴固已不復知有君臣¶
之義也及在播遷流離之中用栁伉陸䞇之言貶損自¶
責以感𤼵天下君臣之機(見唐栁伉/陸贄傳)真機既生森不可¶
禦向日之抑塞向日之殘酷向日之横斂向日之征徭¶
後機一衝前怨咸息愛君之外舉無餘念疾首痛心爭¶
先赴敵不越月踰時而歸二君於故都祀唐配天不失¶
舊物蹔動其機效已若此況其機素明者耶衞國之君¶
兩用此機文公以邢狄之侵避位而激其民動是機於¶
前而終能滅邢靈公以晉之侮亦避位以激其民動是¶
機於後而終能亢晉是非樂於自屈也不屈已於此則¶
無以𤼵機於彼也文公固賢主若靈公之淫縱侈慢豈¶
素拊循其民者耶民之所以畢力拒晉者非為靈公也¶
靈公之言適動其愛君之機而不能己也雖然動天之¶
機者不可雜之以人邢狄之侵與晉之侮非有陜郊之¶
危奉天之急也而文公靈公張大其事遽自避位甚己¶
之辱而起民之怒其動民之本既雜而不純矣故衞國¶
之民天機雖動人機亦隨馴致其患公孫彌牟反竊是¶
機以拒出公非文靈動其機者不端詎至是耶以人蔽¶
天猶可也以人亂天不可也蔽者其天尚存方開之以¶
天而遽投之以人匿邪於根浹毒於髓本原之地為所¶
汨亂吾不知何時而能去也心不受病受病則其狂不¶
可制真不受偽受偽則其惡不可除制心之狂除真之¶
惡果終無術而不可解耶吁¶
秦取梁新里(僖十八年梁伯益其國而不/能實也命曰新里秦取之)梁亡(僖/十)¶
(九年梁亡不書其主自取之也初梁伯好土功/亟城而弗處民罷而弗堪則曰某冦將至乃溝)¶
(公宫曰秦將襲我民/懼而潰秦遂取梁)¶
觀治不若觀亂觀美不若觀惡自古及今蹂踐殘賊而¶
終不可亡者乃天理之真在也登唐虞之朝者舉目皆¶
德政陪洙泗之席者入耳皆德音縱横交錯無非此理¶
左顧右盼應接不暇果何自以窺天理之真在哉至於¶
居亂世遇惡人所見者莫匪横逆所聞者莫匪詖淫所¶
謂天理疑若殄滅而靡有孑遺矣然横逆詖淫之中天¶
理間𤼵時見一班豈非是理之真在歟我生不有命在¶
天紂之所以拒祖伊也(書西伯/戡黎)人皆知其託辭也託則¶
託矣然天之一言胡為而忽出於紂之口哉何適而無¶
道跖之所以荅其徒也(莊子/胠篋)人皆知其託辭也託則託¶
矣然道之一言胡為而忽出於跖之口哉紂身與天違¶
而口忽言天跖身與道違而口忽言道噫不如是何以¶
知是理之果不可亡歟善觀理者於此所以深致其觀¶
也梁伯溺於土功無故勞民底於滅亡議者莫不指罔¶
民以冦自致駭潰定梁伯之罪是則然矣吾獨於罪之¶
中而知天理之所在焉人皆以罔民為梁伯之詐心吾¶
獨以為梁伯之良心世之論良心者歸之仁歸之義歸¶
之禮歸之信未有敢以詐為良心者也名詐以良心豈¶
有說乎曰詐非良心也所以詐者良心也梁伯之版築¶
其自以為是乎自以為非乎如自以為是必不待罔民¶
以某冦將至也必不待罔民以秦將襲我也惟其心慊¶
然以為非恐民之不我從故虛張外冦以脅之耳嗜版¶
築而不已者心之私也慊版築而不安者心之正也詐¶
固非良心慊獨非良心乎吾是以知天理常在人欲中¶
未嘗須臾離也梁伯欲心方熾而慊心遽生孰導之而¶
孰𤼵之乎嗚呼梁伯一念之慊此改過之門也此復禮¶
之基也此堯舜禹湯文武之路也聖人迎其善端而推¶
之而廣之而大之沛然若決江河莫之能禦梁伯一慊¶
方生而遽繼之以詐是猶隕雪霜以摧始萌之草羣鷹¶
隼以擊未翼之雛良心安得而獨勝乎與生俱生者謂¶
之良心毁之不能消背之不能逺雖甚無道之人是心¶
或一日而數起也是心既起有以繼之則為君子無以¶
繼之則為小人繼與不繼而君子小人分焉故學者不¶
憂良心之不生而憂良心之不繼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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左氏博議卷十一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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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¶
左氏博議卷十二¶
宋 呂祖謙 撰¶
宋公使邾文公用鄫子(僖十九年宋公使邾文公/用鄫子于次睢之社欲以)¶
(屬東夷司馬子魚曰古者六畜不相為用小事/不用大牲而况敢用人乎祭祀以為人也民神)¶
(之主也用人其誰饗之齊桓公存三亡國以屬/諸侯義士猶曰薄德今一㑹而虐二國之君又)¶
(用諸淫昬之鬼將/以求伯不亦難乎)季平子用人于亳社(昭十年/秋平子)¶
(伐莒取郠獻俘始用人于亳社臧武仲在齊聞/之曰周公其不享魯祭乎周公享義魯無義詩)¶
(曰德音孔昭視民不佻佻之/謂甚矣而壹用之將誰福哉)楚子用隱太子(昭/十)¶
(一年冬十一月楚子滅蔡用隱太子于岡山申/無宇曰不祥五牲不相為用况用諸侯乎王必)¶
(悔/之)¶
無間則仁有間則暴無間則天下皆吾體烏得而不仁¶
有間則獨私其身烏得而不暴幽明也物我也混混同¶
流而無間者也喜同一喜喜觸於心則幽明物我不約¶
而皆喜怒同一怒怒觸於心則幽明物我不約而皆怒¶
判而為慘舒休戚愛憎哀樂之情别而為盈虚予奪損¶
益是非之理㪚而為禍福利害安危死生之變彼動則¶
此應彼發則此知未嘗有間也昔之仁人所以視民如¶
傷者豈以㝠㝠之不可欺昭昭之不可犯哉幽明物我¶
通為一體不見有可傷之地也既傷於民亦傷於身既¶
傷於身復傷於神噫知此者其知仁之方乎不仁則不¶
覺不覺則不合幽明不合而有人與物之間焉物我不¶
合而有人與己之間焉遂以為苟便於身何恥乎媚神¶
苟媚於神何恤乎害人以妄傳妄以偽傳偽然後囂淫¶
怪誕之説興然後焄蒿悽愴之妖作然後隂詭側僻之¶
祀起然後釁塗刳剔之亂生如宋襄楚靈季平子之事¶
蓋有禽獸異類之所不忍為者非天獨賦以酷戾狠逆¶
之性也私已深畏神甚淪惑其心而至此極也一時之¶
君子隨而議之是猶詆蚩尤之殘哂盜跖之貪適為贅¶
爾曷若求其為暴之原而滌之乎天下之理有通有塞¶
其通耶八荒之外六合之内幽明物我上際下蟠不見¶
其間孰非吾仁者哉其塞耶雖汲汲以愛人利物為志¶
朝三省而日九思然在此有毫芒之塞則在彼有尋丈¶
之間發於其身害於其事發於其事害於其政民有不¶
得其死者矣一念之毒流金鑠石一念之駃奔電走霆¶
雖未嘗以兵殺人實以心殺人雖未嘗用人以祭社之¶
神而實用人以祭心之神也其視宋襄輩何以大相過¶
乎通者仁之門也塞者暴之門也是故欲仁者不於其¶
仁於其通去暴者不於其暴於其塞¶
衞旱伐邢(僖十九年秋衞大旱卜有事於山川不/吉甯莊子曰昔周饑克商而年豐今邢)¶
(無道諸侯無伯天其或者欲/使衛討邢乎從之師興而雨)¶
昔之善用兵者託於怪神以使其衆雖苟收一時之勝¶
其患有遂流於後世而不可解者矣然所託者出於人¶
之所共疑則其患淺出於人之所共信則其患深卜偃¶
之牛聲(僖三十/二年)田單之禽翔(見史/記)陳勝之書帛(見漢書/陳勝傳)¶
樊崇之探符(見後漢劉/盆子傳)皆託神怪以譎衆者也是其説¶
妖誕不經可以欺愚者而不可以欺智士可以欺小人¶
而不可以欺君子可以欺一時而不可以欺後世亦何¶
足與深辨哉乃若衛之伐邢其所托者有不得不辨者¶
焉天者人之所大也聖人者人之所尊也以天為辭人¶
孰敢違以聖人為辭人孰敢議衞方欲伐邢而患無以¶
使其衆甯莊子乃因歲旱之災為動民之具其言曰昔¶
周饑克商而年豐今邢方無道天其或者使衞討邢乎¶
甯荘子之意不過欲假天之神借武王之重取衆人之¶
所共信者誑脅其民而使之戰耳滹沱之濟非果能前¶
知其冰也濟適與冰㑹也(漢光武起兵至下曲陽傳聞/王郎兵在後從者皆恐至滹)¶
(沱河候吏還白河水流澌無船不可濟使王霸往視之/霸恐驚衆欲且前阻水還即詭曰冰堅可渡官屬皆喜)¶
(光武笑曰候吏果妄語也遂前比至河河/冰亦合乃令王霸護渡未畢數騎而冰解)伐邢之役非¶
果能前知其雨也師適與雨㑹也逢其適然而人遂以¶
為必然甯莊子之説遂行於後世矣是役也雖衞國之¶
幸實後世之不幸也後世徒見伐邢之役言脫於口師¶
出於境雨降於天三者相隨如枹如鼓如影如響不約¶
而俱應遂以為天道果可以意窺天變果可以術移歸¶
亢旱於乾封(漢武帝封泰山改元封元年明年夏旱公/孫卿曰黄帝時封則天旱乾封三年乃下)¶
(詔曰天意/欲乾封乎)歸星變於輔弼(漢成帝綏和二年熒惑守心/時翟方進為相憂之㑹郎賁)¶
(麗善為星言大臣宜當之上乃詔見方進責以/政事不治災害日臻百姓窮困方進即日自殺)歸火災¶
於丁傅(傅太后哀帝祖母也丁太后哀帝母也哀帝即/位暴興尤盛帝崩王莽秉政使有司舉奏丁傅)¶
(罪惡奏貶傅太后號為定陶共王母丁太后號曰丁姬/莽復言請發冢太后以為既己之事不湏復發莽固爭)¶
(之太后詔曰因故棺為致椁作冢既𤼵傅太后冢崩壓/殺數百人開丁姫椁户火出炎四五丈吏卒以水沃滅)¶
(乃得入燒燔椁中器物莽復奏言前共王母生僣居桂/宫皇天震怒災其正殿丁姫死葬踰制度今火焚其椁)¶
(此天見變以告/當改如媵妾也)矯誣上天文飾六經傲然無所忌憚導¶
其源而遺其毒者庸非甯莊子乎噫甯荘子欲僥倖一¶
勝尚有他塗也勢可以使人氣可以使人賞罰可以使¶
人激揚奮發豈患無術何為輕取古今之所共信者一¶
朝而墮壊之耶雖然不知天則壓以天之大而不敢辨¶
不知聖人則壓以聖人之尊而不敢爭虚服其名而實¶
闇其理此甯荘輩所以毎得行其説也真知天與聖人¶
者異是矣親見憲貧回夭而不疑天之禍善(見家語/及史記)親¶
見慶富跖夀而不疑天之利淫(齊慶封事見襄二十/八年盜跖事見莊子)雖¶
聞速貧速朽之言而斷然知其不出於夫子(見禮/記)雖聞¶
血流標杵之言而斷然知其不出於武王(孟子/盡心)蓋其所¶
知者在理不在事在實不在名也政使百甯莊子亦豈¶
能眩之哉¶
子魚宋公圍曹(僖十九年宋人圍曹討不服也子/魚言於宋公曰文王聞崇德亂而)¶
(伐之軍三旬而不降退修徳教而復伐之因壘/而降詩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今)¶
(君德無乃猶有所闕而以伐人若/之何盍姑内省徳乎無闕而後動)¶
天下之情不見其速未有見其遲者也浴焉而食食焉¶
而繭繭焉而繅繅焉而織厯數月而後得帛凡蠶者皆¶
以為固然不聞厭其遲也耕焉而種種焉而耘耘焉而¶
穫穫焉而舂歴一歲而後得粟凡農者皆以為固然不¶
聞厭其遲也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¶
天下平是猶自浴而至織自耕而至舂一階一戺豈可¶
妄躐哉由三代以前亦未聞有厭其遲者也見倚市門¶
者得帛於一笑之頃則回視蠶婦數月之勞不勝其遲¶
矣見坐賈區者得粟於一日之間則回視農夫終歲之¶
勞不勝其遲矣功利之説興變詐之風起棄本徇末忘¶
内事外競欲收富强之效於立談之餘反顧王道豈不¶
甚遲而可厭哉是宜子魚舉文王之事而終不能正宋¶
襄之師也儒者之論曰蠶而帛農而粟身而治正也不¶
以蠶不以農不以身雖得利如不正何嗚呼小人之情¶
惟利是嗜既衣其帛何恤乎不蠶之名既食其粟何恤¶
乎不農之名既享其治何恤乎不身之名為是論者豈¶
足以柅小人之心而閉之哉則盍反其本矣天下之所¶
以有僥倖而得帛者以蠶婦隂為之織也天下之所以¶
有僥倖而得粟者以農夫隂為之耕也如使天下盡厭¶
耕織焚其機斧其耒則雖有巧術何從而得帛雖有巧¶
計何從而得粟皆將凍於冬而餒於塗矣彼僥倖而收¶
功利豈真其力哉亦聖人之遺澤三綱五常之猶未亡¶
者隂有以扶持之也向若聖人皆效後世之欲速蹷其¶
根涸其源以爭旦暮之利則大經大法殄滅無遺人之¶
類不能自立於中國久矣當是時城皆他人之城吾亦¶
無城之可爭地皆他人之地吾亦無地之可奪雖有欲¶
速之心果何所用其速哉然則後世共詆薄以為遲鈍¶
迂闊者乃其所恃以生者也無賢者則不肖者不能獨¶
立無智者則愚者不能獨存彼其相戕相賊嵗消月爍¶
而戴髮含齒之屬終不可盡者意者其中必有所恃也¶
所恃者果專在於聖人乎曰否¶
隨叛楚(僖二十年隨以漢東諸侯叛楚冬楚鬬榖/於菟帥師伐隨取成而還君子曰隨之見)¶
(伐不量力也量力而動其過鮮矣善敗由/已而由人乎哉詩曰豈不夙夜謂行多露)¶
君子憂我之弱而不憂敵之强憂我之愚而不憂敵之¶
智國為敵所陵而不能勝者非敵之果强也罪在於我¶
之弱也為敵所陷而不能知者非敵之果智也罪在於¶
我之愚也强者弱之對也我苟不弱則天下無强兵智¶
者愚之對也我苟不愚則天下無智術後之為國者終¶
歲憂敵之强而未嘗一日憂我之弱終歲憂敵之智而¶
未嘗一日憂我之愚使其移憂敵之心而自憂則誰敢¶
侮之哉以隨之陋而隣於楚以隨之君臣與楚成子文¶
抗其强弱智愚判然矣隨非惟不知自憂而又且不知¶
自量怒臂以當轍亟蹈禍敗左氏以不量力譏之允矣¶
其言曰隨之見伐不量力也量力而動其過鮮矣善敗¶
由已而由人乎哉左氏之論以謂楚雖强暴終不敢無¶
故加兵於隨使隨自知力不如楚甘處於退怯則禍何¶
由至哉伐隨者楚也召楚者隨也是隨之敗由己之敗¶
而不由人也見伐者雖在人無致伐之端者顧不在我¶
耶嗚呼信如是説乃所謂由人而不由已也畏楚而不¶
敢先動者固出於隨矣所以制隨而使之不動者非楚¶
耶是其不動者名由於我而實由於人也有宗廟有社¶
稷有民人而寄存亡之命於他國惴惴自保惟幸不見¶
侵陋矣漢陽諸姬楚實盡之彼豈皆先犯楚者也隨雖¶
量力自守恪遵信約疆場有釁楚之執事豈其顧盟然¶
則隨雖自守不能禁楚之吞噬存亡之權固由楚而不¶
由隨也左氏能誦善敗由己之言而止耳孰知夫善敗¶
由己之理乎天下之事未有不由己者善者已也極其¶
善則為堯為舜為禹為湯者亦已也敗者已也極其敗¶
則為桀為紂為幽為厲者亦已也前無禦者欲聖則聖¶
後無挽者欲狂則狂隨侯果知此理則位天地育萬物¶
無不由已況區區之楚何足畏耶而左氏不知己之尤¶
反以畏楚為量力抑不知適所以墮人之力也古之所¶
謂量力者蓋有説矣養而未充也為而未成也修而未¶
備也於是量力而未敢輕動焉吾之所以未動者非憂¶
彼之强憂我之弱也非憂彼之智憂我之愚也所憂固¶
在於已而不在於人也養已充為已成修已備則有所¶
不動動而無敵今之伸豈不由向之屈乎苟以齷齪自¶
保為量力則人將自安於弱而終於弱矣自安於愚而¶
終於愚矣噫墮天下之力者獨非量力之論歟¶
宋襄公欲合諸侯(僖二十年宋襄公欲合諸侯臧/文仲聞之曰以欲從人則可以)¶
(人從欲/鮮濟)宋為鹿上之盟(僖二十一年春宋人為/鹿上之盟以求諸侯於)¶
(楚楚人許之公子目夷曰小國/爭盟禍也宋其亡乎幸而後敗)楚執宋公(秋諸/侯㑹)¶
(宋公于孟子魚曰禍其在此乎君欲已/甚其何以堪之於是楚執宋公以伐宋)宋公伐¶
鄭(僖二十二年夏宋公伐鄭/子魚曰所謂禍在此矣)楚宋戰于泓(僖二/十二)¶
(年秋楚人伐宋以救鄭宋公將戰大司馬固諫曰/天之棄商乆矣君將興之弗可赦也已弗聽宋)¶
(公及楚人戰于泓宋人既成列楚人未既濟司/馬曰彼衆我寡及其未既濟也請擊之公曰不)¶
(可既濟而未成列又以告公曰未可既陳而後/擊之宋師敗績公傷股門官殲焉國人皆咎公)¶
(公曰君子不重傷不禽二毛吉之為軍也不以/阻隘也寡人雖亡國之餘不鼓不成列子魚曰)¶
(君未知戰勍敵之人隘而不列天賛我也阻而/鼓之不亦可乎猶有懼焉且今之勍者皆吾敵)¶
(也雖及胡耈獲則取之何有於二毛明恥教戰/求殺敵也傷未及死如何勿重若愛重傷則如)¶
(勿傷愛其二毛則如服焉三軍以利用也金鼓/以聲氣也利而用之阻隘可也聲盛致志鼓儳)¶
(可/也)宋襄公卒(僖二十三年夏五月宋/襄公卒傷於泓故也)¶
由涿鹿而至牧野舉帝王之兵更數十戰由六經而至¶
諸子談帝王之兵踰數萬言効非不明而説非不詳也¶
及宋襄公為泓之役而以帝王之兵自許反至喪敗後¶
世指其一戰之失盡疑數十戰之功為不可信指其一¶
言之謬盡廢數萬言之理為不可行果哉説之遽也是¶
説既行帝王之兵人共視以為迂闊遲鈍之具儒者相¶
與力挽而極辨之終莫能勝意者未知爭之之説乎輿¶
薪之不見而自謂能見秋毫者愚也責其不見者亦愚¶
也撞鐘之不聞而自謂能聞蚋飛者愚也責其不聞者¶
亦愚也信之在前責之在後不見輿薪者方自譽其目¶
之明人固已不信之矣豈待其真不見秋毫而始責之¶
乎不聞撞鐘者方自譽其耳之聰人固已不信之矣豈¶
待其真不聞蚋飛而後責之乎古之難知秋毫也蚋飛¶
也今之易知輿薪也撞鐘也欲驗宋襄言古道之是非¶
當先觀宋襄料今事之中否宋襄生於宋豈不知宋之¶
弱迫於楚豈不知楚之强乃不量宋之力偃然自為盟¶
主欲屈强楚之君於㑹其愚而不能料事一矣齊桓之¶
霸宋襄公耳目所接也宋襄自觀信義與齊桓孰愈壤¶
地與齊桓孰愈兵甲與齊桓孰愈齊桓九合諸侯終不¶
能屈致楚子而宋襄乃驟欲致之其愚而不能料事二¶
矣盂之會宋襄身見執於楚幾不免虎口僅能縱釋曽¶
未閱時忘前日之辱忘前日之懼忘前日之禍尚敢稱¶
兵與楚爭鄭自取傷敗其愚而不能料事三矣是三者¶
皆匹夫匹婦之共曉宋襄尚不能知况所謂帝王之兵¶
制逺在千百年之外斷編遺簡若滅若沒若存若亡是¶
豈宋襄之所能知乎觀其料今事之踈即可驗其談古¶
道之謬雖未交鋒之前固預知其必敗也説者乃以宋¶
襄之敗為古道之累是猶見瞶者之誤評宫角遂欲并¶
廢大樂豈不過甚矣哉或者又謂宋襄無帝王之徳而¶
欲效帝王之兵所以致敗亦非也使帝王之世人皆服¶
其德則固不待於用兵矣徳不能服是以有兵則兵者¶
生於人之不服也彼既不服矣豨縱豕突亦何所不至¶
我乃欲從容揖遜以待之適遺之禽耳吾恐帝王之兵¶
不如是之拙也古之誓師者曰殄殱乃讎曰取彼凶殘¶
凛然未嘗有毫髮貸其所寛者惟弗迓克奔而已奔而¶
歸我所以弗擊苟推鋒而與争一旦之命胡為而縱之¶
哉是縱降者帝王之兵縱敵者宋襄之兵也烏可置之¶
一域耶公羊子以宋襄之戰為文王之過嗚呼宋襄何¶
足以知文王若子魚乃真知文王者也子魚諫宋襄之¶
伐曹曰文王聞崇徳亂而伐之軍三旬而不降退修教¶
而復伐之因壘而降(僖十/九年)其言薰然而不傷退然而不¶
伐妙得文王之本心至於泓之戰其諫宋襄之辭發揚¶
激厲奮起勁悍驟與前日異若與文王不相似與變推¶
移不主故常此真學文王者也知子魚之善學文王則¶
知宋襄之不善學文王矣¶
魯饑而不害(僖二十一年夏大旱公欲焚巫尫臧/文仲曰非旱備也修城郭貶食省用)¶
(務穡勸分此其務也巫尫何為天欲殺之則如/勿生若能為旱焚之滋甚公從之是歲也饑而)¶
(不/害)¶
天者人之所不能外也信者固信不信者亦信從者固¶
從不從者亦從使不信者果能不信是可外也可外非¶
天也使不從者果能不從是可外也可外非天也嗚呼¶
世之論天者何其小耶日月星辰之運則付之天災祥¶
妖孽之變則付之天豐歉疫癘之數則付之天若是者¶
皆非人之所能為吾知崇吾德修吾政而已彼蒼蒼者¶
吾烏知其意之所在哉以湯之時而旱天與湯未嘗相¶
參也(湯大旱七年太史占之當以人禱湯曰吾所為請/雨者民也若以人禱吾請自當遂禱于桑林之野)¶
(而以六事自責/言未已而雨)當是時天亂而湯治以秦之暴而稔天¶
與秦未嘗相參也(秦自孝公用商鞅之説變法修刑始/皇用李斯之言焚書坑儒至趙髙相)¶
(二世復勸其嚴法刻令於是誹謗者族偶語/者棄市天下咸怨陳渉一唱而秦遂以亡)當是時天¶
治而秦亂天自旱之湯自養之天自稔之秦自暴之天¶
與人曷嘗相預耶自世俗之説行天人始離而不合矣¶
魯僖公遇旱而欲焚尫其陋已甚頼從臧文仲之諫亟¶
修旱備是歲饑而不害詳考左氏之所載殆未免世俗¶
之見也左氏之意以謂旱在天備在人泉枯石燥土焦¶
金流人固無如天何修城節費務穡勸分天亦無如人¶
何饑者天之所為也而不害者人之所為也果如是説¶
則所見者不過覆物之天而已矣抑不知天大無外人¶
或順或違或向或背或取或捨徒為紛紛實未嘗有出¶
天之外者也順中有天違中有天向中有天背中有天取¶
中有天捨中有天果何適而非天耶左氏意以修旱備¶
為無預於天抑不知臧文仲之諫自何而發魯僖公之¶
悔自何而生旱備之修自何而出人言之發即天理之¶
發也人心之悔即天意之悔也人事之修即天道之修¶
也無動非天而反謂無預於天可不為大哀耶善觀天¶
者觀其精不善觀天者觀其形成王之方疑周公其天¶
固嘗蔽也及天大雷電以風成王肅然祗懼與召公太¶
公共啓金縢之書執書以泣始信周公之勤勞(尚書/金縢)是¶
成王胷中之天已回於執書以泣之時矣豈必待天雨¶
反風禾則盡起然後知天意之回耶待天雨反風而知¶
天意者周人之知天也非召公太公之知天也¶
成風請封湏句(僖二十一年任宿須句顓叟風姓/也實司太皥與有濟之祀以服事)¶
(諸夏邾人滅須句須句子来奔因成風也成風/為之言於公曰崇明祀保小寡周禮也蠻夷猾)¶
(夏周禍也若封須句是/崇皥濟而修祀紓禍也)¶
先王之澤入人之深雖至於世降道㪚猶相與誦説歌¶
詠而不衰出於學士大夫之談者教之餘也出於故家¶
遺老之傳者俗之餘也出於田夫野父之口者治之餘¶
也習其教漸其俗思其治向望懷想而不能自己亦其¶
勢之當然乃若所謂婦人女子者足不踰於墻屏視不¶
下於堂奥組織是供脯脩是職其視先王之道果何物¶
耶盖嘗觀詩之變風往往多出於婦人女子之手綠衣¶
莊姜之詩也泉水衛女之詩也(並見邶/國風)柏舟共姜之詩¶
也載馳許穆夫人之詩也(並見鄘/國風)其辭忠厚雅馴憂而¶
不傷勁而不怒藹然文武周公之遺澤在焉是孰開之¶
而孰誘之耶吾是以知文武周公之化固有黙行乎禮¶
教風俗致治之外者矣不然則婦人女子豈告語之所¶
可及防範之所可率哉成周之澤至於使婦人女子不¶
能忘則文武周公之用功深矣逺矣是豈一朝一夕之¶
故哉成風請救須句特以親昵而發盖人情之常不足¶
深道然其言曰崇明祀保小寡周禮也蠻夷猾夏周禍¶
也成風以一女子而造次發言不捨周室非文武周公¶
之遺化潜中其心隂致其意詎能至是乎逺矣周澤之¶
長也吾嘗紬繹成風周禮之説如仲孫湫(閔元/年)如韓宣¶
子輩其知之者代不乏人至周禍之説則春秋二百四¶
十二年之間諸侯皆不能知知之者成風一人而已平¶
王之東降於列國國異政家殊俗各私其私各戚其戚¶
燕不謀楚之難齊不預秦之憂曰天禍晉國者晉人自¶
言晉禍也未聞在晉而言周禍者也曰是衞之禍者衞¶
人自言衛禍也未聞在衛而言周禍者也成風請救湏¶
句自常情言之必以邾既滅湏句勢將逼魯實魯之禍¶
庶幾可動僖公之聽今乃置魯而專言周禍周自有禍¶
何預於魯耶成風之意則有在矣通天下皆周也魯非¶
魯之魯乃周之魯也湏句非湏句之湏句乃周之湏句¶
也邾為不道翦滅周之湏句則為周之魯者安得不被¶
髮纓冠而亟救之耶諸侯視王室如家而國則其身也¶
以家禍為不切於身者是謂大不孝以國禍為不切於¶
身者是謂大不忠成風之言孰謂其緩而不切哉嗚呼¶
文武周公既没數百年而一女子之所見猶非周時諸¶
侯之所能及吾是以知周之所以盛晉楚齊秦以降數¶
十國合諸侯之所見反出一女子之下吾是以知周之¶
所以衰君子未嘗不歎息於斯焉¶
子圉逃歸(僖二十二年晉太子圉為質於秦將逃/歸謂嬴氏曰與子歸乎對曰子晉太子)¶
(而辱於秦子之欲歸不亦宜乎寡君之使婢子/侍執巾櫛以固子也從子而歸棄君命也不敢)¶
(從亦不敢/言遂逃歸)¶
謀於塗者不若謀於隣謀於隣者不若謀於家非逺則¶
愚而近則智也愛淺者其慮畧愛深者其慮詳理也亦¶
勢也四海九州之人卒然相遇倐然相遭猶斷梗枯槎¶
偶相值於大澤之陂恩何從而生愛何從而𤼵哉問焉¶
而不對者有矣間有對者謾封也非真對也叩焉而不¶
應者有矣間有應者謾應也非真應也操兩可之論近¶
足以免我之累逺足以逃彼之責則自以為得計矣其¶
為人謀而忠者葢千萬而一遇耳乃若家人父子則不¶
然同分義均休戚其反覆謀議於家庭者非相為賜也¶
如手足之赴頭目不知其然而然也内無所隠故其情¶
真外無所飾故其語真以真逼真懇欵惻怛往往得利¶
害之真焉彼家人婦人之智非果踰於他人也智者之¶
畧固不如愚者之詳也故家人婦子之謀智慮有所不及¶
聰明有所不逮則付之無可如何而已矣豈肯僥倖苟¶
免而懐不盡如塗人之為耶異哉嬴氏之於子圉何其¶
親則同室而情則塗人也當子圉逃秦而歸嬴氏曾不¶
為之反覆計議遽告之宜歸以順其意又不與之俱以¶
脱其身又自詭不泄以解其疑意之所主特欲自為僥¶
倖苟免之計而子圉之利害未嘗過而問焉苟免固賤¶
行也然世人之苟免者猶曰姑以免吾身焉父子一體¶
也兄弟一體也害於彼則傷於此矣此嬴氏所以始欲¶
苟免而終不免於二嬖之辱也昔之烈女不幸而處不¶
可兩全之地固有殺身以致吾義者矣况子圉之事未¶
至於不可兩全耶使嬴氏當子圉之謀歸易辭以對曰¶
子淹䘏於秦者非他所以合秦晉之交也今不忍數年¶
之不燕而蔑棄敝邑若二國何寡君有社稷之事不得¶
以身服役而使賤妾得侍巾櫛子介然有他志是寡君¶
不得事子也妾將復於寡君嬴氏苟能為此言則子圉¶
憚嬴氏之告必不敢興遁逃之謀嬴氏席秦伯之勢必¶
不至為子圉之害秦伯顧嬴氏之愛必不入重耳之策¶
父子夫婦之間顧不兩全乎嗚呼嬴氏果出於此則可¶
以成父之志可以解夫之禍可以盡婦之道可以全己¶
之節可以續惠公廢絶之祀可以解秦伯戎狄之議一¶
舉而數利附使嬴氏少致思焉則何憚不出於此也思¶
之苟生於情之踈情之踈生於義之薄土薄則無豐殖¶
雲薄則無甘霖鐘薄則無震聲味薄則無珍膳未有薄¶
其誠於先而厚其謀於後者也然則嬴氏之不能謀豈¶
在於子圉逃秦之時哉¶
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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左氏博議卷十二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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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¶
左氏博議卷十三¶
宋 吕祖謙 撰¶
邾敗魯于升陘(僖二十二年邾人以須句故出師/公卑邾不設備而禦之臧文仲曰)¶
(國無小不可易也無備雖衆不可恃也詩曰戰/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又曰敬之敬之天)¶
(維顯思命不易哉先王之明德猶無不難也無/不懼也況我小國乎君其無謂邾小蠭蠆有毒)¶
(而況國乎弗聽公及邾師戰于升陘/我師敗績邾人獲公冑縣諸魚門)¶
天下有常勝之道大勝小强勝弱多勝寡此兵家之定¶
論也大有時而敗於小强有時而敗於弱多有時而敗¶
於寡豈所謂常勝者或不可常耶非然也用兵以力相¶
加也使各極其力則小終無勝大之理弱終無勝强之¶
理寡終無勝多之理惟恃大恃强恃多墮廢其力而不¶
能用則與無力者同顧不如小者弱者寡者猶有毫末¶
之力也以吞舟之魚而俯視螻蟻其小大之相去豈止¶
相什百而相千萬哉碭而失水反為螻蟻之食人以為¶
小勝大也抑不知得水則魚大而蟻小失水則魚小而¶
蟻大置其形而論其力則是大勝小而非小勝大也强¶
弱衆寡之相勝皆此類也故曰大勝小强勝弱多勝寡¶
兵家之定論也魯與邾戰兵未接之前人皆意魯之必¶
勝矣然升陘之役僖公卑邾而不設備雖有衆與無衆¶
等爾曽不若邾猶有一旅之兵一割之用是魯無魯而¶
邾有邾也以有對無勝安得不在邾敗安得不在魯乎¶
吾嘗論僖公之為君納莒拏之俘(事在/元年)受介葛盧之朝¶
(事在二/十九年)謷然軒然自處於衆人之上是亦一僖公也奔¶
走於葵丘之會(事在/九年)周章於踐土之盟(事在二/十八年)惴然眇¶
然自處於衆人之下是亦一僖公也彼一僖公耳昨勇¶
今怯朝盛夕衰何其多變而無特操耶殆非專僖公之¶
罪其居使之然也僖公所居者魯以魯而臨介莒則自¶
大視細心不期驕而驕以魯而望齊晉則自細視大心¶
不期畏而畏既見大國之可尊必見小國之可忽斯其¶
所以禍生所忽而召魚門之辱與臧文仲之諫忠矣惜¶
其能箴僖公之病而未知僖公受病之源也僖公受病¶
之源安在哉使僖公易地而居齊晉則將變畏為驕易¶
地而居介莒則將變驕為畏吾是以知尊大國者非僖¶
公也魯也忽小國者非僖公也魯也僖公不以己為已¶
而以魯為已故大於魯者吾亦大之小於魯者吾亦小¶
之豈非為居之所移乎昔者舜自側微而登至尊木石¶
不能使之愚鹿豕不能使之野耕稼不能使之勞陶漁¶
不能使之辱袗衣鼓琴不能使之逸牛羊倉廪不能使¶
之奢(事見/孟子)盖居為舜所移而舜未嘗為居所移也噫當¶
僖公之時有能誦舜之事以起僖公之病庶幾其有瘳¶
乎¶
鄭文夫人勞楚子入享于鄭(僖二十二年鄭文夫/人芊氏勞楚子於柯)¶
(澤楚子使師縉示之俘馘君子曰非禮也婦人/送迎不出門見兄弟不踰閾戎事不邇女器楚)¶
(子入享于鄭九獻庭實旅百加籩豆六品享畢/夜出文芊送于軍取鄭二姫以歸叔詹曰楚王)¶
(其不没乎為禮卒於無别無别不可謂/禮將何以没諸侯是以知其不遂霸也)¶
見奔而謂之敗見間而謂之讎見憊而謂之疾何其見¶
之晚也未奔之前有先敗焉未間之前有先讎焉未憊¶
之前有先疾焉㝠㝠之中其先固已瞭然而不可揜豈¶
必待見形而後悟哉楚子帥師過鄭納文夫人之勞受¶
享祀之僣又取鄭二姬以歸固蠻夷之常態不足以汚¶
簡册吾獨怪叔詹之言何其見之晚也叔詹譏楚子取¶
鄭之二姬曰為禮卒於無别無别不可謂禮是叔詹徒¶
知無别之非禮而不知受享之非禮也使楚子不取二¶
姬則叔詹將遂以受享為禮之正矣孰知夫受享之際¶
乃無别之先乎當鄭之享楚子也陳其鼎爼肅其罇彛¶
蠲其巾冪豐其腵修威儀可則進退可度宜叔詹不悟¶
其非禮也抑不知生天下之善者出於敬生天下之惡¶
者出於慢一籩一豆之相去其為禮也微矣嚴之而不¶
敢犯者敬心存也是心苟存將無所不敬推而上之至¶
於守君臣父子夫婦之分為世大法者同一敬也忽之¶
而無所顧者慢心生也是心苟生將無所不慢推而下¶
之至於亂君臣父子夫婦之分為世大戒者同一慢也¶
是故今日謹一籩一豆者即他日謹君臣父子夫婦之¶
分者也今日易一籩一豆者即他日易君臣父子夫婦¶
之分者也楚爵則子而輒當上公九獻之儀庭實旅百¶
之盛加籩豆六品之侈其於燕享之禮固已無别矣燕¶
享之無别即男女之無别也均為無别耳始之罪不為¶
輕而後之罪不為重始之罪不為小而後之罪不為大¶
豈可立等於其間哉燕享之禮無别其罪隱二姬之無¶
别其罪彰叔詹捨其隱而譏其彰噫何其見之晚也吏¶
必先明法然後可以責人之踰法士必先明禮然後可¶
以責人之踰禮叔詹猶以鄭之享楚為禮則既不知禮¶
之為禮矣又何責楚子之踰禮哉¶
楚子文使成得臣為令尹(僖二十三年楚成得臣/帥師伐陳遂取焦夷城)¶
(頓而還子文以為之功使為令尹叔伯曰子若/國何對曰吾以靖國也夫有大功而無貴仕其)¶
(人能靖者/與有幾)范武子請老(宣十七年春晉侯使郤/克徵㑹于齊齊頃公帷)¶
(婦人使觀之郤子登婦人笑於房獻子怒出而/誓曰所不此報無能涉河獻子先歸使欒京廬)¶
(待命於齊曰不得齊事無復命矣郤子至請伐/齊范武子將老召文子曰夑乎吾聞之喜怒以)¶
(類者鮮易者實多詩曰君子如怒亂庶遄沮君/子如祉亂庶遄已君子之喜怒以已亂也弗已)¶
(者必益之郤子其或者欲已亂於齊乎不然余/懼其益之也余將老使郤子逞其志庶有豸乎)¶
(爾從二三子唯敬乃/請老郤獻子為政)¶
多而不可滿者慾也鋭而不可極者忿也治慾之法有¶
窒而無開治忿之法有懲而無肆處已是法也處人亦¶
是法也或者之論曰饑者得食則止渴者得飲則止寒¶
者得衣則止熱者得濯則止慾者得求則止忿者得報¶
則止我慾可窒我忿可懲乃若他人之忿慾不有以少¶
償之彼亦安肯遽止乎嗚呼此非忿慾之譬也忿慾譬¶
則火然畏火之怒而投薪以濟之則其勢隨投而隨熾¶
忿慾譬則盜然畏盜之怒而授刃以濟之則其勢隨授¶
而隨増薪者火之資也刃者盜之資也權位者忿慾之¶
資也假其資而望其止天下寧有是也先王尊權位以¶
示天下所以嚴萬世之巨防也何人而無慾何人而無¶
忿忿慾方興局於無權無位而不得展足將行而復駐¶
手將舉而復斂口將言而復黙念將生而復消有谿壑¶
貪惏之慾欝勃炮燔之忿莫不限於權位之巨防而止¶
止則回回則有趨於善者矣天下方馳騖於忿慾而不¶
知反也先王固未嘗與之争也嚴吾權位之巨防使忿¶
慾者窘於無資氣衰力怠道窮塗絶倀倀然而無所歸¶
雖吾不使之趨於善而彼自不得不趨於善然則權位¶
者真先王閉忿慾之巨防也歟先王以是為忿慾之防¶
後世以是為忿慾之資何其反也楚成得臣有功於陳¶
子文推令尹之位與之以塞其慾齊侯既辱郤克范武¶
子遽請老而授郤克政使逞忿於齊噫令尹豈賞功之¶
物而晉數百年之社稷亦豈二三臣逞憾之具歟楚非¶
置兩令尹也幸而一成得臣有功耳如使數人者並立¶
大功吾不知子文復何以與之春秋之時行人見辱者¶
何國蔑有姑以晉言之若解揚之見執於宋圍(宣十/五年)韓¶
起羊舌肹之見挫於楚靈(昭五/年)是數事者如與郤克之¶
辱並發於一時則晉師亦將車敝馬汗東馳西逐徧遶¶
天下盡報諸臣之怨而後已歟甚矣子文武子之不思¶
也將以飽其慾適以滋其慾將以㪚其忿適以張其忿¶
故得臣之慾與位俱長成師而出服陳服蔡服魯服鄭¶
服曹服衛嗜勝不止貪以遇大敵迄至城濮之敗(僖二/十八)¶
(年/)軍覆身殞為天下笑向若子文不畀以大柄雖驕縱¶
怨望不過湏司敗之刀鋸耳楚必不至於不競晉必不¶
至於獨霸西廣東宫若敖之卒亦必不至於偕死也至¶
於郤克鞌之戰(成二/年)雖曰幸勝然忿不思難至欲質齊¶
侯之母苟無魯衛之諫則以晉之驕當齊之怒背城借¶
一之際吾未知齊晉雌雄之所在也不幸而敗於垂成¶
則亂原禍端武子安得不任其咎乎得臣之慾得子文¶
之位而盛郤克之忿得武子之位而伸君子視人之忿¶
慾不能救則已矣安可假其資而成其惡乎吾嘗攷論¶
二子之言武子誦已亂之詩而誤領已亂之意猶未足¶
深責彼子文之語叔伯者一何悖耶曰吾以靖國也夫¶
有大功而無貴仕其人能靖者有幾凡人爵不足酬功¶
慊之者固多矣若遽作不靖危其國家自非盗賊小人¶
未必皆有是心也子文之為是言將槩以盗賊小人待¶
天下耶自子文之言出人臣之立大功者人君或懼其¶
不靖反加屠戮是功者身之賊也以是位而荅是功不¶
復問其材之能否使播其惡於民是功者位之賊也既¶
立大功自謂居危疑不賞之地而姦謀始生是功者國¶
之賊也一有大功則為身之不幸位之不幸國之不幸¶
孰敢以功業自奮者耶詩曰誰生厲階至今為梗¶
晉懷公殺狐突(僖二十三年晉惠公卒懷公命無/從亡人期期而不至無赦狐突之)¶
(子毛及偃從重耳在秦弗召冬懷公執狐突曰/子來則免對曰子之能仕父教之忠古之制也)¶
(策名委質貳乃辟也今臣之子名在重耳有年/數矣若又召之教之貳也父敎子貳何以事君)¶
(刑之不濫君之明也臣之願也淫刑以逞誰則/無罪臣聞命矣乃殺之卜偃稱疾不出曰周書)¶
(有之乃大明服已則不明而殺人以逞不亦/難乎民不見德而唯戮是聞其何後之有)¶
明於觀人暗於觀已此天下之公患也見秋毫之末者¶
不能自見其睫舉千鈞之重者不能自舉其身甚矣己¶
之難觀也人皆以已觀己之難而不知以人觀己之易¶
同是言也彼言之則從我言之則違其必有故矣同是¶
事也彼為之則是我為之則非其必有故矣因人之善¶
見己之惡因人之惡見己之善觀孰切於此者乎晉懐¶
公不知己之無以致人徒責人之不從已殆未嘗以人¶
而觀已也懷公晉國之君彼重耳特一亡公子耳狐趙¶
之徒出從重耳陷狄困衛逃齊脫楚人有不堪其憂者¶
矣乞食投塊觀浴操戈人有不堪其辱者矣風覊雨絏¶
過都歴邑人有不堪其勞者矣(註見/後篇)使其一日捨重耳¶
而從懷公則里閭歡迎姻族畢至擊鮮釃酒舒發故情¶
此天下之至樂也髙軒華轂豹飾羔裘前趨後陪光生¶
徒馭此天下之至榮也堂宇靚深自公退食體胖心廣¶
四顧無虞此天下之至安也懷公盍亦以人觀已乎從¶
彼者憂如是辱如是勞如是而狐趙輩乃就之而不辭¶
從我者樂如是榮如是安如是而狐趙輩乃棄之而不¶
顧則德之優劣厚薄不待言而可見矣懷公盍亦因此¶
自反曰樂也榮也安也人之所同嗜也狐趙之徒而以¶
﨑嶇從重耳者豈與人異情哉其棄樂而就憂者必重¶
耳之德有以勝其憂也其棄榮而就辱者必重耳之德¶
有以勝其辱也其棄安而就勞者必重耳之德有以勝¶
其勞也况吾以晉國之大而増修其德則人之從我者¶
既有道德之樂又有名位之樂既有道德之榮又有名¶
位之榮既有道德之安又有名位之安重耳無我之所¶
有而我有重耳之所無有無之相形人將不待招而至¶
矣此猶為懷公而言非論之至者也德之休明冰天桂¶
海荒區絶漢將奉琛重譯而皆来臣何至下與一亡公¶
子争數僕役哉陋矣懷公之褊也懷公肆其褊心不知¶
反已徒殺人以逞使在外者絶向我之意而堅事讎之¶
志計無失於此矣雖重耳苟安於外彼毛偃挾不戴天¶
之讎思欲一逞豈容重耳之安於外乎是則納重耳於¶
晉者非秦伯也非狐趙也懷公也¶
晉重耳奔狄(至/)降服而囚(僖二十三年公子重耳/之及於難也晉人伐諸)¶
(蒲城蒲城人欲戰重耳不可曰保君父之命而/享其生禄於是乎得人有人而校罪莫大焉吾)¶
(其奔也遂奔狄從者狐偃趙衰顛頡魏武子司/空季子狄人伐廧咎如獲其二女叔隗季隗納)¶
(諸公子公子取季隗生伯鯈叔劉以叔隗妻趙/衰生盾将適齊謂季隗曰待我二十五年不來)¶
(而後嫁對曰我二十五年矣又如是而嫁則就/木焉過衛衛文公不禮焉出於五鹿乞食於野)¶
(人野人與之塊公子怒欲鞭之子犯曰天賜也/稽首受而載之及齊齊桓公妻之公子安之從)¶
(君以為不可將行謀於桑下蠶妾在其上以告/姜氏姜氏殺之而謂公子曰子有四方之志其)¶
(聞之者吾殺之矣公子曰無之姜曰行也懐與/安實敗名公子不可姜與子犯謀醉而遣之及)¶
(曹曹共公聞其駢脅欲觀其裸浴薄而觀之僖/負覊之妻曰吾觀晉公子之從君皆足以相國)¶
(若以相夫子必反其國反其國必得志於諸侯/得志於諸侯而誅無禮曹其首也子盍蚤自貳)¶
(焉乃饋盤飱寘璧焉公子受飱反璧及宋宋襄楚/公贈之以馬二十乗及鄭鄭文公亦不禮焉及)¶
(楚子享之曰公子若反晉國則何以報不穀對/曰子女玉帛則君有之羽毛齒革則君地生焉)¶
(其波及晉國者君之餘也其何以報君曰雖然/何以報我對曰若以君之靈得反晉國晉楚治)¶
(兵遇於中原其辟君三舍若不獲命其左執鞭/弭右屬櫜鞬以與君周旋子玉請殺之楚子曰)¶
(晉公子廣而儉文而有禮其從者肅而寛忠而/能力晉侯無親外内惡之吾聞姫姓唐叔之後)¶
(其後衰者也其將由晉公子乎天將興之誰能/廢之違天必有大咎乃送諸秦秦伯納女五人)¶
(懐嬴與焉奉匜沃盥既而揮之怒曰秦/晉匹也何以卑我公子懼降服而囚)秦伯納¶
重耳(至/)頭湏求見(僖二十四年春秦伯納之及/河子犯以璧授公子曰臣負)¶
(覊絏從君廵於天下臣之罪甚多矣請由此亡/公子曰所不與舅氏同心者有如白水投其璧)¶
(於河濟河圍令狐入桑泉取臼衰晉師軍於廬/柳秦伯使公子縶如晉師師退軍於郇狐偃及)¶
(秦晉之大夫盟於郇公子入於晉師丙午入於/曲沃丁未朝於武宫戊申使殺懷公於髙梁寺)¶
(人披請見公使讓之且辭焉曰蒲城之役君命/一宿女即至其後余從狄君以田渭濵女為惠)¶
(公来求殺余命女三宿女中宿至雖有君命何/其速也夫袪猶在女其行乎對曰臣謂君之入)¶
(也其知之矣若猶未也又將及難君命無二古/之制也除君之惡惟力是視蒲人狄人余何有)¶
(焉今君即位其無蒲狄乎齊桓公置射鉤而使/管仲相君若易之何辱命焉行者甚衆豈唯刑)¶
(臣公見之以難告初晉侯之豎頭湏守藏者也/其出也竊藏以逃盡用以求納之及入求見公)¶
(辭焉以沐謂僕人曰沐則心覆心履則圗反宜/吾不得見也居者為社稷之守行者為覊絏之)¶
(僕其亦可也何必罪居者國君而讎匹/夫懼者甚衆矣僕人以告公遽見之)¶
晉文公自出亡至於霸天下拔身流離阨困之中而成¶
閎大豐顯之業一時諸臣狐趙胥郤推挽翊賛之功居¶
多焉疇諸臣之功次者文公未入之前必以反晉之謀¶
為冠文公既入之後必以城濮之戰為冠吾獨以為反¶
晉之功不若去齊而城濮之諸將序績論勲曽未及寺¶
人披頭湏之萬一也天之生物自蘖而條自華而實特¶
造化之小者耳霜焉雪焉勁烈刻厲翦擊其枝葉剝傷¶
其膚理然後能反膏收液鬱積磅礴發而為陽春之滋¶
榮此天下之大造化也必有大彫落然後有大發生必¶
有大摧折然後有大成就文公安齊之富無復四方之¶
志苟從行諸臣亦徇其欲則終身營丘一布衣耳幸而¶
從行者識髙慮逺謀於桑下載而去齊奪其燕安之雨¶
露而壓以禍患之雪霜激之觀浴沃盥以起其憤激之¶
鄭文子玉以作其憂乃切乃磋乃琢乃磨向來弛墮驕¶
怠之氣掃除咸盡伯心勃然而生朝於武宫不失舊物¶
向非奪其安齊亦安能進文公之志而霸之耶文公始¶
所以眷眷於齊者屬意於二十乗之馬耳從者奪文公¶
二十乗之馬而與文公全晉四千乗之賦使之棄鴻毛¶
而得泰山可謂知取予矣苟不去齊烏能入晉然則䇿¶
復國之勲安得不以去齊為首乎文公既入晉席未及¶
煖已忘其初於寺人披頭湏之見忿然有不平之心若¶
肆行忿戮則懼者甚衆雖幸免焚宫之變安知他日無¶
蒯聵戎州之釁乎(哀二/年)頼披與須力抗危言以警之文¶
公一聞其警忿戾俱消變淺陋褊急之襟量為廣大易¶
直之規模隆寛盡下人皆思奮以取城濮之勝豈非披¶
與須一警之力乎回萬里之迷途者一呼之力也瘳十¶
年之廢疾者一鍼之力也登五霸之盛烈者一警之力¶
也自披須而視城濮諸將之功則我源而彼流我根而¶
彼榦其小大輕重判然矣此吾所以髙披湏而下城濮¶
也文公方安其小遽奪之而使不得安於小文公方驕¶
其大遽警之而使不敢驕於大奪於前而警於後置文¶
公於不得不霸之地信矣諸臣之功也雖然此非專諸¶
臣之功也其本實在於文公焉文公當出亡之初不校¶
君父之命既有君人之資矣其未安齊之前危於渭濵¶
餓於五鹿所以動心忍性増益其所不能者亦非一日¶
也雖時有所蔽一奪一警初心遽還遷移改悔速不容¶
瞬若文公先無所資二三臣者雖有幹旋之妙用亦安¶
所施乎其君有如是之資其臣有如是之用反僅成霸¶
業而止此吾所以為文公恨也洙泗之濵席間函丈聖¶
化天運奪子貢之學而一貫自通奪顔淵之才而卓爾¶
自見(並論/語)或謦或咳或顧或盼或語或笑一警之下萬¶
慮消亡吾未嘗不恨文公生夫子之前而又自恨今之¶
學者生夫子之後也嗚呼夫子則逺矣乃若夫子之神¶
化盖通萬世古今為一爐冶初未嘗息也孰謂吾生之¶
晚乎¶
晉文公秦穆公賦詩(僖二十三年晉重耳奔秦他/日公享之子犯曰吾不如衰)¶
(之文也請使衰從公子賦河水公賦六月趙衰/曰重耳拜賜公子降拜稽首公降一級而辭焉)¶
(衰曰君稱所以佐天子/者命重耳重耳敢不拜)晉侯享公賦詩(文三年/公如晉)¶
(及晉侯盟晉侯享公賦菁菁者莪莊叔以公降/拜曰小國受命於大國敢不慎儀君貺之以大)¶
(禮何樂如之抑小國之樂大國之/惠也晉侯降辭登成拜公賦嘉樂)甯武子來聘¶
公賦詩(文四年衛甯武子來聘公與之宴為賦/湛露及彤弓不辭又不荅賦使行人私)¶
(焉對曰臣以為肄業及之也昔諸侯朝正於王/王宴樂之於是乎賦湛露則天子當陽諸侯用)¶
(命也諸侯敵王所愾而獻其功王於是乎賜之/彤弓一彤矢百玈弓矢千以覺報宴今陪臣來)¶
(繼舊好君辱貺之其/敢干大禮以自取戾)荀林父賦詩(文七年先蔑/之使也荀林)¶
(父止之曰夫人太子猶在而外求君此必不行/子以疾辭若何不然將及攝卿以往可也何必)¶
(子同官為寮吾嘗同寮敢不盡心乎弗聽為賦/板之三章又弗聽及亡荀伯盡送其帑及其器)¶
(用財賄於秦曰/為同竂故也)鄭伯宴公賦詩(文十三年鄭伯/㑹公于棐亦請)¶
(平于晉公皆成之鄭伯與公宴于棐子家賦鴻/鴈季文子曰寡君未免於此文子賦四月子家)¶
(賦載馳之四章文子賦采/薇之四章鄭伯拜公荅拜)公享季文子賦詩(成/九)¶
(年伯姫歸于宋夏季文子如宋致女復命公享/之賦韓奕之五章穆姜出于房再拜曰大夫勤)¶
(辱不忘先君以及嗣君施及未亡人先君猶有/望也敢拜大夫之重勤又賦緑衣之卒章而入)¶
公享范宣子賦詩(襄八年晉范宣子來聘且拜/公之辱告將用師于鄭公享)¶
(之宣子賦摽有梅季武子曰誰敢哉今譬於草/木寡君在君君之臭味也歡以承命何時之有)¶
(武子賦角弓賔將出武子賦彤弓宣子曰城濮/之役我先君文公獻功于衡雍受彤弓于襄王)¶
(以為子孫藏匄也先君守官之/嗣也敢不承命君子以為知禮)叔孫穆子賦詩¶
(襄十四年諸侯大夫從晉侯伐秦晉侯待于竟/使六卿帥諸侯之師以進及涇不濟叔向見叔)¶
(孫穆子穆子賦匏有苦葉叔/向退而具舟魯人莒人先濟)髙厚賦詩(襄十六/年晉平)¶
(公即位與諸侯宴于温使諸大夫舞曰歌詩必/類齊髙厚之詩不類荀偃怒且曰諸侯有異志)¶
(矣使諸大夫盟/髙厚髙厚逃歸)穆叔賦詩(襄十六年冬穆叔如/晉聘且言齊故晉人)¶
(曰以寡君之未禘祀與民之未息不然不敢忘/穆叔曰以齊人之朝夕釋憾於敝邑之地是以)¶
(大請敝邑之急朝不及夕引領西望曰庶幾乎/比執事之間恐無及也見中行獻子賦圻父獻)¶
(子曰偃知罪矣敢不從執事以同恤社稷而使/魯及此見范宣子賦鴻鴈之卒章宣子曰匄在)¶
(此敢使魯/無鳩乎)晉享季武子賦詩(襄十九年季武子/如晉拜師晉侯享)¶
(之范宣子為政賦黍苗季武子興再拜稽首曰/小國之仰大國也如百穀之仰膏雨焉若常膏)¶
(之其天下輯睦豈/惟敝邑賦六月)晉侯鄭伯賦詩(襄二十六年/衛侯如晉晉)¶
(人執而囚之於士弱氏秋七月齊侯鄭伯為衛/侯故如晉晉侯兼享之晉侯賦嘉樂國景子相)¶
(齊侯賦蓼蕭子展相鄭伯賦緇衣叔向命晉侯/拜二君曰寡君敢拜齊君之安我先君之宗祧)¶
(也敢拜鄭君之不貳也國子使晏平仲私於叔/向曰晉君宣其明德於諸侯恤其患而補其闕)¶
(正其違而治其煩所以為盟主也令為臣執君/若之何叔向告趙文子文子以告晉侯晉侯言)¶
(衛侯之罪使叔向告二君國子賦轡之柔矣子/展賦將仲子兮晉侯乃許歸衛侯叔向曰鄭七)¶
(穆罕氏其後亡者/也子展儉而壹)慶封賦詩(襄二十七年齊慶/封來聘叔孫與食)¶
(不敬為賦相/䑕亦不知也)鄭七子賦詩(襄二十七年鄭伯享/趙孟于垂隴子展伯)¶
(有子西子産子太叔二子石從趙孟曰七子從/君以寵武也請皆賦以卒君貺武亦以觀七子)¶
(之志子展賦草蟲趙孟曰善哉民之主也抑武/也不足以當之伯有賦鶉之賁賁趙孟曰牀第)¶
(之言不踰閾况在野乎非使人之所得聞也子/西賦黍苗之四章趙孟曰寡君在武何能焉子)¶
(産賦隰桑趙孟曰武請受其卒章子太叔賦野/有蔓草趙孟曰吾子之惠也印段賦蟋蟀趙孟)¶
(曰善哉保家之主也吾有望矣公孫段賦桑扈/趙孟曰匪交匪敖福將焉往若保是言也欲辭)¶
(福禄得乎卒享文子告叔向曰伯有將為戮矣/詩以言志志誣其上而公怨之以為賓榮其能)¶
(久乎幸而後亡叔向曰然已侈所謂不及五稔/者夫子之謂矣文子曰其餘皆數世之主也子)¶
(展其後亡者也在上不忘降印氏其次也樂而/不荒樂以安民不淫以使之後亡不亦可乎)¶
薳罷賦詩(襄二十七年楚薳罷如晉涖盟晉侯/享之將出賦既醉叔向曰薳氏之有)¶
(後於楚國也宜哉承君命不忘敏子蕩將/知政矣敏以事君必能飬民政其焉往)穆叔¶
食慶封誦詩(襄二十八年叔孫穆子食慶封慶/封汜祭穆子不説使工為之誦茅)¶
(鴟亦/不知)令尹趙孟賦詩(昭元年令尹享趙孟賦大/明之首章趙孟賦小宛之)¶
(二章事畢趙孟謂叔向曰令尹自以為王矣何如/對曰王弱令尹强其可哉不終趙孟曰何故對)¶
(曰强以克弱而安之强不/義也不義而强其斃必速)穆叔子皮賦詩(昭元/年夏)¶
(四月趙孟叔孫豹曹大夫入於鄭鄭伯兼享之/子皮戒趙孟禮終趙孟賦匏葉子皮遂戒穆叔)¶
(且告之穆叔曰趙孟欲一獻子其從之子皮曰/敢乎穆叔曰夫人之所欲也又何不敢及享具)¶
(五獻之籩豆於幕下趙孟辭私於子産曰武請/於冢宰矣乃用一獻趙孟為客禮終乃宴穆叔)¶
(賦鵲巢趙孟曰武不堪也又賦采蘩曰小國為/蘩大國省穡而用之其何實非命子皮賦野有)¶
(死麕之卒章趙孟賦常棣且曰吾兄弟比以安/尨也可使無吠穆叔子皮及曹大夫興拜舉兕)¶
(爵曰小國頼子知免於戾矣飲/酒樂趙孟出曰吾不復此矣)季武子韓宣子¶
賦詩(昭二年春晉侯使韓宣子來聘公享之季/武子賦綿之卒章韓子賦角弓季武子拜)¶
(曰敢拜子之彌縫敝邑寡君有望矣武子賦節/之卒章既享宴于季氏有嘉樹焉宣子譽之武)¶
(子曰宿敢不封殖此樹以無忘角弓遂/賦甘棠宣子曰起不堪也無以及召公)楚子賦¶
詩(昭三年十月鄭伯如楚子産相楚子享之賦/吉日既享子産乃具田備王以田江南之夣)¶
鄭六卿賦詩(昭十六年晉韓起聘於鄭鄭六卿/餞宣子於郊宣子曰二三君子請)¶
(皆賦起亦以知鄭志子齹賦野有蔓草宣子曰/孺子善哉吾有望矣子産賦鄭之羔裘宣子曰)¶
(起不堪也子太叔賦褰裳宣子曰起在此敢勤/子至於他人乎子太叔拜宣子曰善哉子之言)¶
(是不有是事其能終乎子游賦風雨子旗賦有/女同車子栁賦蘀兮宣子喜曰鄭其庶乎二三)¶
(君子以君命貺起賦不出鄭志皆昵燕好/也二三君子數世之主也可以無懼矣)小邾¶
穆公季平子賦詩(眧十七年小邾穆公來朝公/與之燕季平子賦采菽穆公)¶
(賦菁菁者莪昭子曰/不有以國其能久乎)宋公賦詩(昭二十五年宋/公享昭子賦車)¶
(轄明日宴飲酒樂宋公使昭子右坐語相泣也/樂祁佐退而告人曰今兹君與叔孫其皆死乎)¶
(吾聞之哀樂而樂哀皆䘮心也心之/精爽是謂魂魄魂魄去之何以能久)¶
至理之所在可以心遇而不可以力求斷編遺簡呻吟¶
諷誦越宿已有遺落至於塗歌里詠偶入吾耳則雖終¶
身而不忘天下之理固眩於求而真於遇也理有觸於¶
吾心無意而相遭無約而相會油然自生雖吾不能以¶
語人况可以力求乎一渉於求雖有見非其正矣日用¶
飲食之間無非至理惟吾退而求之則隨迫而隨失研¶
精極思日入於鑿曾不知是理交發於吾前而吾自不¶
遇是非不用力之罪也乃用力之罪也天下之學者皆¶
知不用力之害而不知用力之害苟知力之不足恃盡¶
黜其力而至於無所用力之地則幾矣二帝三王之書¶
犧文孔子之易禮之儀章樂之節奏春秋之褒貶皆所¶
以形天下之理者也天下之人不以理視經而以經視¶
經刳剔離析彫繢疏鑿之變多而天下無全經矣聖人¶
有憂之汎觀天壤之間蟲鳴於夏鳥鳴於春而匹夫匹¶
婦懽愉勞佚悲怒舒慘動於天機不能已而自泄其鳴¶
於詩謡歌詠之間於是釋然喜曰天理之未鑿者尚有¶
此存是固匹夫匹婦胷中之全經也遽取而列諸書易¶
禮樂春秋之間并數而謂之六經羈臣賤妾之辭與堯¶
舜禹湯文武之格言大訓並列而無所輕重聖人之意¶
盖將舉匹夫匹婦胷中之全經以救天下破裂不全之¶
經使學者知所謂詩者本發乎閭巷草野之間衝口而¶
𤼵舉筆而成非可格以義例而局以訓詁也義例訓詁¶
之學至詩而盡廢是學既廢則無研索擾雜之私以累¶
其心一吟一諷聲轉機回虚徐容與至理自遇片言有¶
味而五經皆冰釋矣是聖人欲以詩之平易而救五經¶
之支離也孰知後世反以五經之支離而變詩之平易¶
乎盖嘗觀春秋之時列國朝聘皆賦詩以相命詩因於¶
事不遷事而就詩事寓於詩不遷詩而就事意傳於肯¶
綮毫釐之中跡異於牝牡驪黄之外斷章取義可以神¶
遇而不可以言求區區陋儒之義例訓詁至是皆敗春¶
秋之時善用詩盖如此當是時先王之經浸墜于地易¶
降於卜筮禮墜於僣樂流於淫史病於舛雖多聞諸侯¶
如左史倚相者亦不過以誦説三墳五典八索九丘為¶
能獨賦詩尚未入於陋儒之學是先王之教未經踐躪¶
巋然獨全者惟風雅頌而止耳此孔子所以既論之六¶
經而又以首過庭之問也火於秦雜於漢别之以齊魯¶
汨之以䜟緯亂之以五際狹之以専門銖銖而析之寸¶
寸而較之豈復有詩噫安得春秋賦詩之説語之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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左氏博議卷十三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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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¶
左氏博議卷十四¶
宋 吕祖謙 撰¶
介之推不言祿(僖二十四年晉侯賞從亡者介之/推不言祿祿亦弗及推曰獻公之)¶
(子九人惟君在矣惠懐無親外内棄之天未絶/晉必將有主主晉祀者非君而誰天實置之而)¶
(二三子以為己力不亦誣乎竊人之財猶謂之/盜况貪天之功以為己力乎下義其罪上賞其)¶
(姦上下相蒙難與處矣其母曰盍亦求之以死/誰懟對曰尤而效之罪又甚焉且出怨言不食)¶
(其食其母曰亦使知之若何對曰言身之文也/身將隱焉用文之是求顯也其母曰能如是乎)¶
(與女偕隱遂隱而死晉侯求之不獲以/緜上為之田曰以忘吾過且旌善人)¶
居爭奪奔競之中而見曠逸髙世之舉囂塵滯慮一掃¶
而空心開目明頓還舊觀暑風旱雨不足以喻其快也¶
渴漿饑炙不足以喻其美也沂浴雩游不足以喻其清¶
也晉文公反國之初從行諸臣駢首爭功子犯之受璧¶
顛頡魏犫之縱爇要切狼戾有市人之所不忍為者而¶
介之推獨超然處衆紛之外孰謂此時而有此人乎是¶
宜百世之後聞其風者猶咨嗟歎頌而不能已也雖然¶
盜跖之風不足以誤後世而伯夷之風反可以誤後世¶
魯桓之風不足以誤後世而季札之風反可以誤後世¶
凡人之情既惡之則必戒之其所以陷溺而不知非者¶
皆移於所慕也然則介之推之失其可不别白以警後¶
世乎推尤諸臣之貪功其言未必非也其言之所自發¶
則非也使晉文賦之以祿推以此為辭祿之言雖不盡¶
中理猶不失為狷介也今既不得祿而為此言則是借¶
正義以泄私怨耳向若晉文位定之後首行推之賞置¶
之狐趙之間吾不知推之發是言乎不發是言乎竊意¶
斯言之未必發也推之言不在於祿方賦之初而在於¶
祿不及之後吾固疑推之不主於理而主於怨也怨而¶
忿詈未足多責惟不明言其怨而借理以逞怨者君子¶
疾之時不我用必曰此時不可進也未嘗肯明言吾怨¶
時之遺我也始若見用則必不為此言矣人不我舉必¶
曰此人不足附也未嘗肯明言吾怨人之棄我也始若¶
見舉則必不為此言矣同是時也用我則為治不用我¶
則為亂同是人也舉我則為賢不舉我則為愚何其無¶
特操耶此君子所甚疾也吾固疑推之未免乎借理以¶
逞怨也推髙士也未易以凡心窺利心量也事固有外¶
似而中實相逺者安知推之果出於怨也推吾所敬也¶
因其似而加推之罪非惟不忍亦不敢也以怨斷推之¶
罪非吾之言也乃推之言也非推之言也推母之言也¶
推自謂既出怨言不食其食其母亦曰盍亦求之以死¶
誰懟母子之間真實底藴舉皆披露推安所逃情乎推¶
若果以從亡之臣為不當賞則狐趙從亡之臣也已亦¶
從亡之臣也其不賞均也文公之賞狐趙固濫而可責¶
也賞者為濫則不賞者乃理之正也是文公失之於狐¶
趙而得之於我也君待我以常我自安其常怨何為而¶
生身何為而隠乎是非無兩立之理賞者是則不賞者¶
非賞者非則不賞者是今推既咎文公之濫賞又咎文¶
公之不賞此近於人情乎吾是以知推之言特借理而¶
逞怨也天下固有迹髙而心卑形清而神濁者矣如推¶
之徒是也聚争名者於朝聚争利者於市山之巔水之¶
涯忽遇如推者焉非不蕭然可喜也怨心内積則林麓¶
未必非幽縶之網澗溪未必非忿激之聲也吾未見此¶
之果勝彼也¶
鄭伯使盜殺子臧(僖二十四年鄭子臧出奔宋好/聚鷸冠鄭伯聞而惡之使盜誘)¶
(殺之于陳宋之間君子曰服之不𠂻身之災也/詩曰彼己之子不稱其服子臧之服不稱也夫)¶
(詩曰自詒伊慼/其子臧之謂矣)¶
物之有是根者遇物必發一粒之穀投倉窖歴嵗月混¶
埃塵焦槁頽敗若無復有生意矣偶得半犁之土則芃¶
芃覆塊無信宿之淹根在焉故也是根苟存倉窖所不¶
能腐嵗月所不能隔埃塵所不能淹使與土相遇其生¶
意盖森然而不可禦矣生藏於一粒之中無久無近遇¶
物則必榮惡藏於一念之中無久無近遇物則必𤼵鄭¶
世子華以賣國誅其弟子臧出奔宋竟坐聚鷸冠而為¶
鄭伯所殺當見殺之時去子華之誅殆將十年而宋鄭¶
之封疆亦不啻數百里也風聲不相接利害不相及鄭¶
伯之視子臧與塗人等耳鷸冠之侈第得於道路之傳¶
其在鄭伯初無損益以常情揆之不過付之一笑耳聞¶
之非所怒也怒之非所殺也今鄭伯一聞鷸冠之侈隂¶
謀詭計必置之死地而後止何其喜怒之不類耶盖鄭¶
伯之怒本不在冠也特遇冠而𤼵之鄭伯殺子臧之根¶
固已萌於朋附於子華之時矣以國君而誅一亡公子¶
如狐豚腐䑕何所不可乃淹遲而不發者非有所待也¶
時移地移鄭伯固已忘其怒也怒則忘而怒之根不忘¶
未與物遇之時固伏匿而不見及鷸冠之傳忽動其根¶
前日之積忿宿憾一旦如新非翦滅其身不足以逞其¶
毒此所以罪之小而怒之大也雖鄭伯亦自不能言其¶
所以怒况他人耶自他人視之則雞冠未必不附於孔¶
門(見家/語)貂蟬未必不貴於漢室步搖之冠飛翮之纓未¶
必不見竒於武帝也(江充/傳)聚鷸為冠豈有可怒之實耶¶
隣人之笛懷舊者感之(晉向/秀傳)斜谷之鈴愛溺者悲之(明/皇)¶
(雜/録)感在人而不在笛悲在人而不在鈴怒在人而不在¶
冠也以我之不怒笑彼之怒則過矣嗚呼鄭伯之怒子¶
臧本於一念而子臧朋附子華之邪志亦根一念間耳¶
根於一念遇物而發雖事在十年之前身居數百里之¶
外終不能免其亦可畏矣哉十年之久也數百里之逺¶
也而忿怒之根終不去吾是以知怒之不可藏也十年¶
之久也數百里之逺也而邪慝之根終不忘吾是以知¶
邪之不可萌也嗚呼去惡者其務去其根也哉子臧雖¶
欲遷善改過以去邪慝之根然鄭伯之怒已根於胷中¶
其能保其遇物而不發耶曰鄭伯何為而怒也以子臧¶
而𤼵也過在子臧而怒在鄭伯吾是以知人心固通而¶
無間也子臧之過既可以動鄭伯之怒則子臧之改獨¶
不可以動鄭伯之喜乎想子臧意方回於睢陽之野而¶
鄭伯顔已解於溱洧之濵矣心之相通胡越無間况父¶
子間耶¶
衞禮至殺邢國子(僖二十五年春衛人伐邢二禮/從國子巡城掖以赴外殺之正)¶
(月丙午衛侯燬滅邢同姓也故名禮/至為銘曰余掖殺國子莫余敢止)¶
物莫夀於金石言於千載之上而傳於千載之下者皆¶
託金石以不朽然金有時而銷石有時而泐其所託者¶
未必真可恃也一得其託不銷不泐視古今如旦暮者¶
果何物曰君子之論是也天下不見湯之盤而能誦日¶
新之銘者託於大學也天下不見周之量而能誦文思¶
之銘者託於周官也是則銘託於湯盤者反不如託於¶
大學之堅銘託於周量者反不如託於周官之固君子¶
之論其可恃豈金石比耶善託於君子之論固不朽惡¶
託於君子之論亦不朽衛禮至行險僥倖而取其國恬¶
不知恥反勒其功於銘以章示後世人皆以禮至之惡¶
因金石而遺臭萬世也抑不知禮至之惡雖因金石而¶
傳不因金石而逺自今而求禮至之所銘者鼎耶鍾耶¶
敦耶鉶耶而已滅已沒化為飛塵蕩為太虚無絲髮之¶
存矣物不存則銘不存銘不存則惡不存然禮至之惡¶
播在人口初不隨物而朽吾是以知禮至之所以遺臭¶
萬世者非金石也君子之論也使幸而不為左氏所載¶
財銘亡而惡亦亡矣豈至於今日猶為人詆訶而不已¶
耶見辱於市人越宿而已忘見辱於君子萬世而不泯¶
君子所以筆誅口伐於蓽門圭竇之間而老姦巨猾心¶
喪膽落者恃此權也遇伯樂者駑駘之不幸遇匠石者¶
樗櫟之不幸遇左氏者禮至之不幸向若禮至之事偶¶
逃左氏之紀錄其辱亦必有時而止矣是舉衛國之嘲¶
哂不如左氏一字之辱也禮至之辱雖他人為之汗顔¶
泚顙然至曷嘗自以為辱哉想其顯書深刻之時未必¶
不願君子之紀録也以辱為榮其無愧而不知恥盖不¶
足多責吾切怪戰國秦漢以來用兵者反覆狙詐大率¶
皆禮至之比不特其人自矜其功而作史者亦從而咨¶
美頌嘆之以誇示來世甚矣風俗之日薄也春秋之時¶
有一禮至人固已指為異特書之以為笑端孰知後世¶
為禮至者將千百而未已耶又孰知後世執筆而記之¶
者亦禮至之徒耶甚矣風俗之日薄也抑吾有所深懼¶
焉讀左氏之書者夫人而能笑禮至之妄也戰國秦漢¶
以來為將者其視禮至相去幾何然史之所載閎麗雄¶
偉可喜可愕讀史者奪於其辭而眩於其實未必不快¶
然慕之矣同是事也讀左氏之書則隨左氏而輕之讀¶
後世之史則隨史官而重之吾心之真輕重安在耶今¶
日之游於書他日之游於世一也游衆正之間則見貪¶
冒者賤之而不為游衆邪之間則見貪冒者慕之而欲¶
為人正亦正人邪亦邪正者難見而邪者易逢終必為¶
小人之歸而已矣吁可畏哉¶
晉文請隧 啓南陽 圍陽樊 圍原 問原守¶
(僖二十五年晉侯辭秦師而下三月甲辰次于/陽樊右師圍温左師逆王四月丁巳王入于王)¶
(城取大叔于温殺之于隰城戊午晉侯朝王王/享醴命之宥請隧弗許曰王章也未有代徳而)¶
(有二王亦叔父之所惡也與之陽樊温原櫕茅/之田晉於是始啓南陽陽樊不服圍之倉葛呼)¶
(曰徳以柔中國刑以威四夷宜吾不敢服也此/誰非王之親姻其俘之也乃出其民冬晉侯圍)¶
(原命三日之糧原不降命去之諜出曰原將降/矣軍吏曰請待之公曰信國之寳也民之所庇)¶
(也得原失信何以庇之所亡滋多退一舍而原/降遷原伯貫于冀趙衰為原大夫晉侯問原守)¶
(於寺人勃鞮對曰昔趙衰以壺/飱從徑餒而弗食故使處原)¶
言周秦之强弱者必歸之形勢其説盖始於婁敬敬之¶
言曰周公營成周都雒以為有徳易以興無徳易以亡¶
不欲阻險令後世驕奢以虐民也及周之衰天下莫朝¶
周不能制非徳薄形勢弱也秦地被山帶河四塞以為¶
固此所謂天府(見髙/帝紀)論周秦之形勢者皆宗於敬吾獨¶
謂敬所見者特平王之周耳曷嘗見文武成康之周哉¶
敬以周之形勢為弱秦之形勢為强抑不知敬之所謂¶
秦乃文武成康之周也文武成康之世岐豐乃周之都¶
如敬之言被山帶河四塞以為固者盖皆周之形勢當¶
是時安得有所謂秦者耶迨至平王東遷輕捐岐豐之¶
地以封秦遂成秦之强是秦非能自强也得周之形勢¶
而强也秦得周之形勢以無道行之猶足以雄視諸侯¶
幷吞天下况文武成康本之以盛徳輔之以形勢其孰¶
能禦之耶是天下形勢之强者莫周若也敬何所見而¶
遽以弱名周耶吾故曰敬所見者平王之周而未見文¶
武成康之周也敬論周之形勢既謬其論周之徳益謬¶
形勢與徳夫豈二物形勢猶身也徳猶氣也人未有恃¶
氣之充而置身於易死之地者亦未有恃徳之盛而置¶
國於易亡之地者王者之興其徳必有以先天下其形¶
勢亦必有以先天下文武成康之徳天下莫如也岐豐¶
伊雒之形勢天下亦莫如也兩盡其極而未嘗有所隆¶
殺也君子無所不用其極者隆其徳而殺其形勢是有¶
時而不用其極矣烏得為王者之道耶陋矣哉敬之論¶
也非特敬為然雖周之子孫莫不皆然晉文公既定子¶
帶之難請隧以自寵襄王弗許曰王章也未有代徳而¶
有二王亦叔父之所惡也與之陽樊温原櫕茅之田襄¶
王之意以謂吾周之為周在徳而不在形勢典章文物¶
之制子孫當世守之不可一毫之假人至於區區土壤¶
吾何愛而以犯强國之怒耶抑不知隧固王章也千里¶
之畿甸亦王章也襄王惜禮文不以與晉自謂能守王¶
章抑不知割地自削則畿甸之王章既不全矣惜其一¶
而墮其一烏在其能守王章耶形勢猶身也徳猶氣也¶
披其肩背斷其手足自謂能守氣者吾不信也嗚呼周¶
自平王捐岐豐以封秦既失周之半矣以破裂不全之¶
周兢兢自保猶恐難立豈容復有所侵削耶奈何子孫¶
猶不知惜今日割虎牢畀鄭明日割酒泉畀虢文武境¶
土嵗脧月耗至襄王之時隣於亡矣又頓捐數邑於晉¶
猶棄糧於陳蔡之間揮金於原曽之室果何以堪乎周¶
之堙替至此見之者皆為之憫惻晉文乃忍於此時多¶
取其地以自肥亦猶奪糧於陳蔡之間攫金於原曽之¶
室其亦不仁甚矣噫晉文獨非周之苗裔耶坐視宗國¶
之危蹙不能附益反從而漁奪之是而可忍孰不可忍¶
議者反屑屑然論其伐原之信問守之非何其捨本而¶
求末也晉文之不仁至是固自不可以人理責向使為¶
襄王者知祖宗之地尺寸不可以與人以正義大法明¶
告於晉晉雖强暴未必敢遽加無道於周也雖然仲叔¶
于奚有功於衛賞之繁纓夫子以為不如多與之邑隧¶
之與繁纓不亦大乎襄王重隧而輕邑適合夫子之訓¶
夫子是則襄王亦是襄王非則夫子亦非必居一於此¶
矣曰不類仲叔于奚内臣也雖多與之邑猶衛地也晉¶
文公外臣也朝受圖而夕設版矣是不同¶
展喜犒齊師(僖二十六年齊孝公伐我北鄙公使/展喜犒師使受命于展禽齊侯未入)¶
(竟展喜從之曰寡君聞君親舉玉趾將辱於敝/邑使下臣犒執事齊侯曰魯人恐乎封曰小人)¶
(恐矣君子則否齊侯曰室如縣罄野無青草何/恃而不恐對曰恃先王之命昔周公太公股肱)¶
(周室夾輔成王成王勞之而賜之盟曰世世子/孫無相害也載在盟府太師職之桓公是以糾)¶
(合諸侯而謀其不協彌縫其闕而匡救其災昭/舊職也及君即位諸侯之望曰其率桓之功我)¶
(敝邑用不敢保聚曰豈其嗣世九年而棄命廢/職其若先君何君必不然恃此以不恐齊侯乃)¶
(還/)魯如楚乞師(僖二十六年東門襄仲臧文仲/如楚乞師臧孫見子玉而道之)¶
(以伐齊宋以/其不臣也)楚伐宋齊(僖二十六年宋以其善/於晉侯也叛楚即晉冬)¶
(楚令尹子玉司馬子西帥師伐宋圍緡公/以楚師伐齊取穀凡師能左右之曰以)¶
緩則信急則詐安則信危則詐習俗之情皆然也公卿¶
大夫平居佚豫侃侃正論視儀秦代厲為何等物一旦¶
羽檄雷動邊聲四起搶攘怵迫不知所出有能拾儀秦¶
代厲之遺䇿以排難解紛者則皆欣然恨聞之晚彼非¶
遽忘前日之論也苟以濟一時之難不暇顧一時之詐¶
也故無事則為君子有事則為小人在國則為君子在¶
敵則為小人彼其心以謂誠信者國家閒暇用之以厚¶
風俗則可耳四郊多壘此何時也兩陣相向此何地也¶
區區之小謀豈當施於此耶可以為吾利雖置敵於害¶
勿恤也可以為吾福雖置敵於禍勿恤也彼孰知君子¶
之道行乎兵革之間固有兩全而不傷者耶聞其語未¶
必信有其人也聞其名未必信有其實也吾請舉其人¶
指其實以曉之齊孝公親帥師伐魯北鄙魯使展喜犒¶
師其行也實受辭於栁下惠焉他人為之辭必捭闔詭¶
辨期於誤齊而全魯吾觀栁下惠之辭何其温厚誠篤¶
守約而施博也首告之以先王之命以𤼵其尊周之心¶
繼告之以周公太公之睦以𤼵其親魯之心終告之以¶
桓公之盛以𤼵其圖霸之心既為魯慮之又為齊慮之¶
初無一語之欺想展喜致命之際齊侯一聞王命之重¶
必肅然而敬再聞齊魯之舊必驩然而和三聞霸業之¶
盛必慨然而奮向來憤毒怨憾之氣隂銷潛鑠不知所¶
在是宜還轅反斾不待其辭之畢也栁下惠之辭命無¶
儀秦代厲之詐而有儀秦代厲之功然則排難解紛者¶
變詐之外豈無術耶吾今而後知存魯亂吳破齊强晉¶
霸越者决不出於孔子之徒也(子貢見/史記)雖然栁下惠之¶
辭命則善魯所以用其辭命則不善齊孝公成師以出¶
既臨魯境在常情論之豈有聞一言而遽還者乎孝公¶
度越常情樂於從善不憚三軍之暴露徒手而還是有¶
大造於魯也魯曽不知報齊之施反以徳為怨與楚連¶
兵而伐齊是栁下惠之辭命適為魯欵敵之具耳古語¶
有之栁下惠見飴曰可以養老盜跖見飴曰可以黏牡¶
此言非為盜跖也為魯也盜跖得栁下惠之飴而為盜¶
跖魯得栁下惠之辭而為詐一物而兩用一言而兩心¶
隨人之所見何如耳飴與辭何罪焉然則魯之君臣是¶
一盜跖也¶
楚滅䕫(僖二十六年夔子不祀祝融與鬻熊楚人/讓之對曰我先王熊摯有疾鬼神弗赦而)¶
(自竄于夔吾是以失楚又何祀焉秋楚/成得臣鬬宜申帥師滅夔以䕫子歸)¶
以君子之言借小人之口𤼵之則天下見其邪而不見¶
其正以小人之言借君子之口𤼵之則天下見其正而¶
不見其邪是故大誥之篇入於王莽之筆則為姦説(王/莽)¶
(嘗作大誥以/告諭羣下)陽虎之語編於孟氏之書則為格言(孟子/曰陽)¶
(虎曰為富不仁/矣為仁不富矣)是非變其言也氣變則言隨之變也於¶
此有木焉柯榦固未嘗改也春氣至則枯者榮衰者盛¶
陳者新悴者澤秋氣至則榮者枯盛者衰新者陳澤者¶
悴氣也者潛乎柯榦之中而浮乎柯榦之外者也惟言¶
亦然温厚之氣加焉凡勁暴粗厲之言皆變而為温厚¶
忿戾之氣加焉凡温醇和易之言皆變而為忿戾不動¶
一辭不移一字而善惡相去若天淵然是孰使之然哉¶
氣也氣可以奪言言不可以奪氣故君子之學治氣而¶
不治言䕫子之對楚問正也其激楚怒而見滅者以氣¶
之忿而奪言之正也䕫子不祀祝融與鬻熊禮也衛祖¶
康叔不敢祀后稷魯祖周公不敢祀公劉非所以為罪¶
也此固先儒之所已論也然䕫子言之所守則是言之¶
所出則非治言而不治氣雖有正禮大義反為忿戾之¶
所敗不足以解紛而反以速禍豈不甚可惜哉䕫之不¶
當祀祝融鬻熊楚固知之知之而且問者特假以為𤼵¶
兵之端耳在常情不得不忿也忿心既生言亦隨厲故¶
其對楚之辭則曰我先王熊摯有疾鬼神弗赦而自竄¶
於䕫吾是以失楚又何祀焉忿戾之氣殆如矛㦸傷人¶
至今讀者猶為之變容况仇敵乎使䕫有君子亦必以¶
不當祀為對然其言之所自出則異矣惟其空國無君¶
子故蔽於私忿徒能為不當祀之對而弗暇思不當祀¶
之由反追咎失楚讎鬼神之不祐何其悖耶嗚呼祖可¶
讎是天可讎也果如䕫子之言則石厚之子可以廢碏¶
之祀(事見隠/四年)而日磾之孫盖有不入敬侯之廟者矣(事/見)¶
(本/傳)䕫之始所以不祀者曷嘗有是意耶人情固有自譽¶
而以惡為美者矣未有自誣而以美為惡者也䕫之祀¶
典本出於禮今務快其忿甘自處於悖逆而忘其守禮¶
之初心忿戾之移人可畏哉忿楚子而上及吾祖何怒¶
之遷也怒止於楚其可自附於不遷怒乎曰未也所謂¶
遷怒者非待怒室及市然後謂之遷也非待怒甲及乙¶
然後謂之遷也怒在於彼遷之於我是之謂遷怒在於¶
彼而遷之於我是猶奪人之酖而自飲其不裂腹潰腸¶
者幾希彼顔子之不遷怒果何以異於人哉亦不奪酖¶
者之智而已矣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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左氏博議卷十四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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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¶
左氏博議卷十五¶
宋 吕祖謙 撰¶
宋叛楚即晉(僖二十六年秋宋以善於晉也叛楚/即晉楚令尹子玉司馬子西帥師伐)¶
(宋圍/緡)楚子將圍宋(止/)文之教也(僖二十七年楚/子將圍宋使子)¶
(文治兵於睽終朝而畢不戮一人子玉復治兵/於蒍終日而畢鞭七人貫三人耳國老皆賀子)¶
(文子文飲之酒蒍賈尚幼後至不賀子文問之/對曰不知所賀子之傳政於子玉曰以靖國也)¶
(靖諸内而敗諸外所獲幾何子玉之敗子之舉/也舉以敗國將何賀焉子玉剛而無禮不可以)¶
(治民過三百乗其不能以入矣苟入而賀何後/之有冬楚子及諸侯圍宋宋公孫固如晉告急)¶
(先軫曰報施救患取威定霸於是乎在矣狐偃/曰楚始得曹而新昏於衛若伐曹衛楚必救之)¶
(則齊宋免矣於是乎蒐于被廬作三軍謀元帥/趙衰曰郤縠可乃使將中軍郤溱佐之使狐偃)¶
(將上軍讓於狐毛而佐之命趙衰為卿讓於欒/枝先軫使欒枝將下軍先軫佐之荀林父御戎)¶
(魏犨為右晉侯始入而教其民二年欲用之子/犯曰民未知義未安其居於是乎出定襄王入)¶
(務利民民懐生矣將用之子犯曰民未知信未/宣其用於是乎伐原以示之信民易&KR1269;者不求)¶
(豐焉明徴其辭公曰可矣乎子犯曰民未知禮/未生其共於是乎大蒐以示之禮作執秩以正)¶
(其官民聴不惑而後用之出榖/戍釋宋圍一戰而霸文之教也)晉侯將伐曹(止/)¶
㑹諸侯于許(僖二十八年晉侯將伐曹假道于/衛衛人弗許還自南河濟侵曹伐)¶
(衛取五鹿晉侯齊侯盟于歛孟衛侯請盟晉人/弗許晉侯圍曹三月丙午入曹令無入僖負羈)¶
(之宫而免其族報施也執曹伯分曹衛之田以/畀宋人楚子入居于申使申叔去穀使子玉去)¶
(宋曰無從晉師晉侯在外十九年矣而果得晉/國險阻艱難備嘗之矣民之情偽盡知之矣天)¶
(假之年而除其害天之所置其可廢乎子玉使/伯棼請戰曰非敢必有功也願以間執讒慝之)¶
(口王怒少與之師公乃拘宛春於衛且私許復/曹衛曹衛告絶於楚于玉怒從晉師晉師退軍)¶
(吏曰以君辟臣辱也且楚師老矣何故退子犯/曰師直為壯曲為老豈在久乎微楚之惠不及)¶
(此退三舍辟之所以報也退三舍楚衆欲止子/玉不可四月晉侯次于城濮楚師背酅而舍子)¶
(玉使鬬勃請戰晉侯登有莘之虛以觀師曰少/長有禮其可用也遂伐木以益其兵己巳晉師)¶
(陳于莘北楚師敗績晉師三日館穀及癸酉而/還甲午至于衡雍作王宮于踐土丁未獻楚俘)¶
(于王己酉王享醴命晉侯宥王命尹氏及王子/虎内史叔興父䇿命晉侯為侯伯賜之大輅之)¶
(服戎輅之服彤弓一彤矢百玈弓矢千秬鬯一/卣虎賁三百人曰王謂叔父敬服王命以綏四)¶
(國糾逖玉慝晉侯三辭從命曰重耳敢再拜稽/首奉揚天子之丕顯休命受䇿以出出入三覲)¶
(衛侯聞楚師敗懼出奔楚遂適陳使元咺奉叔/武以受盟癸亥王子虎盟諸侯于王庭要言曰)¶
(皆奬王室無相害也有渝此盟明神殛之俾隊/其師無克祚國及其𤣥孫無有老幼君子謂是)¶
(盟也信謂晉於是役也能以徳攻城濮之戰晉/中軍風于澤亡大斾之左旃祁瞞奸命司馬殺)¶
(之以徇于諸侯使茅茷代之師還濟河舟之僑/先歸士㑹攝右七月振旅愷以入于晉獻俘授)¶
(馘飲至大賞徴㑹討貳殺舟之僑以徇于國民/於是大服君子謂文公其能刑矣三罪而民服)¶
(冬㑹于温討不服也是㑹也晉侯召王以諸侯/見且使王狩仲尼曰以臣召君不可以訓故書)¶
(曰天王狩于河陽言非其地也且明徳也晉侯/有疾豎侯獳貨筮史使曰以曹為解齊桓公為)¶
(㑹而封異姓今君為㑹而滅同姓曹叔振鐸文/之昭也先君唐叔武之穆也且合諸侯而滅兄)¶
(弟非禮也與衛偕命而不與偕復非信也同罪/異罰非刑也禮以行義信以守禮刑以正邪舍)¶
(此三者君將若之何公説/復曹伯遂㑹諸侯于許)¶
户有樞言亦有樞射有的言亦有的屠有㑹言亦有㑹¶
一得其樞萬户皆開一破其的萬矢皆廢一中其㑹萬¶
理皆解千世之所不能决百家之所不能定羣説之所¶
不能該聖人折之以一字而包羅交結舉無所遺是果¶
何術耶盖所運者樞所貫者的所據者㑹也晉文公之¶
霸諸侯其謀畫其政刑其征伐其盟㑹使後世學者定¶
其是非必條陳縷數之曰此臧也彼否也此優也彼劣¶
也此工也彼拙也雖累牘聫簡猶未能盡其是非而吾¶
夫子斷之一字曰譎而已味譎之一字而觀晉文之平¶
生千源萬派滔滔汨汨皆赴於一字之内動容周旋横¶
斜曲直無往非譎如拔其尤者論之楚與宋皆有徳於¶
文公者也兼受二國之施則當兼報二國之徳豈當有¶
所偏助哉文公之心則以宋弱國也因前日之徳而親¶
我者也楚强國也挾前日之徳而陵我者也今楚伐宋¶
為吾計者固當助宋以厚其親我之心挫楚以奪其陵¶
我之氣不寧惟是吾方圖霸業坐視楚横行而不敢較¶
則霸權在楚不在晉矣然遽加兵於楚則天下必以我¶
為背惠食言其誰與我於是不攻楚而攻楚之所必救¶
伐曹伐衛皆楚親暱外無背楚之名而内有怒楚之實¶
使兵端𤼵於楚而不𤼵於我待楚之先動而後徐起而¶
應之則雖破楚而無背惠之名其為謀可謂譎矣此猶¶
非其譎之尤者也文公名雖救宋而意實在於勝楚時¶
天下之强國惟晉與楚必先摧楚之鋒然後晉可以專¶
霸於天下楚子固倦於兵其很戾而好戰者獨子玉耳¶
儻不深激楚之怒則楚將知難而退晉楚之雌雄不决¶
矣於是因執曹伯分曹衛之田賜宋所以深激楚之怒¶
而趣之戰也苟文公意止於救宋則當宛春之使必欣¶
然而從矣何者始伐曹衛本所以救宋也今楚果以愛¶
曹衛之故將釋宋圍是適投吾欲也我復曹衛彼釋宋¶
圍兩得其欲何為不許之乎文公非惟不許乃執宛春¶
以辱之又私許復曹衛以挑之惟恐激而不怒怒而不¶
戰是其心果在於勝楚而不在於救宋也人知文公救¶
宋而止耳孰知其譎之尤一至於此乎至於退舍之事¶
則其譎又深矣楚本無與晉競之心文公多方以怒之¶
迫而使戰雖子玉不勝一朝之忿然上則楚子下則士¶
卒皆不欲也自常情論之雖車馳卒奔猶懼失楚師况¶
退舍避之使子玉得假以為班師之名乎盖文公固己¶
料子玉於度内明知子玉内懷蒍賈之謗急於立功以¶
刷其恥見吾之退避必謂幸遇脆敵功業易取無若此¶
時雖吾退十舍猶將來追况三舍乎文公之所以肯退¶
者先有以必楚之不退也心欲戰而形若不欲戰用以¶
報徳用以驕敵用以惑諸侯之心用以作三軍之憤一¶
世為其所眩惑而不自知雖明智如左氏者猶信其我¶
退楚還我將何求之語載之於書信矣文公之善譎也¶
文公之譎夫豈一端而已哉三日而去原若欲自附於¶
王者之師然毁丘墓以脅曹果王者之師耶利小則用¶
信利大則用暴吾是以知文公之譎也三罪而民服(顛/頡)¶
(祁瞞舟/之僑)若欲自附於王者之刑矣然後魏犫而屈法果¶
王者之刑耶疎者則用法愛者則用私吾是以知文公¶
之譎也統而論之大則如託狩以召王小則如曵柴以¶
誤敵殆未易徧舉要皆不能出夫子一字之外聖人之¶
言可畏也嗚呼文公之譎所就者區區之霸業耳其師¶
一動而子叢死於魯子玉死於楚叔武&KR1968;犬士榮元咺¶
子適子儀死於衛鄉若晉師不出則是皆無罪之人也¶
至於若偏若禆若輿若臺膏潤原野名不登於簡冊者¶
抑不知其百耶千耶萬耶忍哉文公之不仁也雖然文¶
公始欲譎人而終不免為人所譎曹伯之當執當復衛¶
侯之當殺當釋出於文公可也顧乃為巫所譎而還曹¶
伯為醫所譎而生衛侯至於反衛侯於國則為魯所餌¶
而使恩歸於魯(僖二十八年晉人執衛侯歸之于京師/三十年晉侯使醫衍酖衛侯甯俞貨醫)¶
(使薄其酖不死公為之請納玉於王/與晉侯皆十瑴王許之秋乃釋衛侯)魯諸侯也受其譎¶
猶不足深愧孰謂巫醫下流其譎又有在文公之上者¶
耶吾所以深為文公愧而益知譎之果不足恃也¶
晉文夢與楚子搏(僖二十八年四月晉侯夢與楚/子搏楚子伏已而盬其腦是以)¶
(懼子犯曰吉我得天楚伏其/罪吾且柔之矣楚師敗績)楚子玉夢河神求¶
瓊弁玉纓(僖二十八年初楚子玉自為瓊弁玉/纓未之服也先戰夢河神謂已曰畀)¶
(余余賜汝/孟諸之麋)燕姞夢天與已蘭(宣三年冬鄭穆公/卒初鄭文公有賤)¶
(妾曰燕姞夢天使與已蘭曰余為伯鯈余而祖/也以是為而子以蘭有國香人服媚之如是既)¶
(而文公見之與之蘭而御之辭曰妾不才幸而/有子將不信敢徴蘭乎公曰諾生穆公名之曰)¶
(蘭穆公有疾曰蘭死吾其死/乎吾所以生也刈蘭而卒)魏顆夢結草之老¶
人(宣十五年秋秦桓公伐晉次于輔氏壬午魏/顆敗秦師獲杜回秦之力人也初魏武子有)¶
(嬖妾無子武子有疾命顆曰必嫁是疾病則曰/必以為殉及卒顆嫁之曰疾病則亂吾從其治)¶
(也及輔氏之役顆見老人結草以亢杜回杜回/躓而顛故獲之夜夢之曰余而所嫁婦人之父)¶
(也爾用先人之/治命余是以報)韓厥夢子輿(成二年韓厥夢子/輿謂己曰且辟左)¶
(右故中御而從齊侯邴夏曰射其御者君子也/公曰謂之君子而射之非禮也射其左越于車)¶
(下射其右/斃于車中)趙嬰夢天使(成五年原屛放趙嬰於/齊嬰曰我在故欒氏不)¶
(作我亡吾二昆其憂哉且人各有能有不能舍/我何害弗聴嬰夢天使謂己祭余余福女使問)¶
(諸士貞伯貞伯曰不識也既而告其人曰神福/仁而禍淫淫而無罰福也祭其得亡乎祭之之)¶
(明日/而亡)晉侯夢大厲 夢疾為二豎子 小臣夢¶
負公登天(成十年晉侯夢大厲被髮及地搏膺/而踊曰殺余孫不義余得請於帝矣)¶
(壊大門及寢門而入公懼入于室又壞户公覺/召桑田巫巫言如夢公曰何如曰不食新矣公)¶
(疾病求醫于秦秦伯使醫緩為之未至公夢疾/為二豎子曰彼良醫也懼傷我焉逃之其一曰)¶
(居肓之上膏之下若我何醫至曰疾不可為也/在肓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達之不及藥不至)¶
(焉不可為也公曰良醫也厚為之禮而歸之六/月晉侯欲麥使甸人獻麥饋人為之召桑田巫)¶
(示而殺之將食張如厠陷而卒小臣有晨夢負/公以登天及日中負晉侯出諸厠遂以為殉)¶
吕錡夢射月(成十六年吕錡夢射月中之退入/於泥占之曰姫姓日也異姓月也)¶
(必楚王也射而中之退入於泥/亦必死矣及戰射共王中目)聲伯夢瓊瑰(成/十)¶
(七年初聲伯夢涉洹或與巳瓊瑰食之泣而為/瓊瑰盈其懐從而歌之曰濟洹之水贈我以瓊)¶
(瑰歸乎歸乎瓊瑰盈吾懐乎懼不敢占也還自/鄭壬申至于貍脤而占之曰余恐死故不敢占)¶
(也今衆繁而從余三年矣/無傷也言之之莫而卒)中行獻子夢與厲公¶
訟(襄十八年中行獻子將伐齊夢與厲公訟弗走/勝公以戈擊之首隊於前跪而戴之奉之以)¶
(見梗陽之巫臯他日見諸道與之言同巫曰今/兹主必死若有事於東方則可以逞獻子許諾)¶
叔孫穆子夢天壓巳(昭四年初穆子去叔孫氏/及庚宗遇婦人使私為食)¶
(而宿焉問其行告之故哭而送之適齊娶于國/氏生孟丙仲壬夢天壓已弗勝顧而見人黑而)¶
(上僂深目而豭喙號之曰牛助余乃勝之旦而/皆召其徒無之且曰志之宣伯曰魯以先子之)¶
(故將存吾宗必召女召女何如對曰願之久矣/魯人召之不告而歸既立所宿庚宗之婦人獻)¶
(以雉問其姓對曰余子長矣能奉雉而從我矣/召而見之則所夢也未問其名號之曰牛曰唯)¶
(皆召其徒使視之/遂使為豎云云)魯昭夢襄公祖(昭七年楚子/成章華之臺)¶
(願與諸侯落之太宰薳啓疆來召公公將往夢/襄公祖梓慎曰君不果行襄公之適楚也夢周)¶
(公祖而行今襄公實祖君其不行子服惠伯曰/行先君未甞適楚故周公祖以道之襄公適楚)¶
(矣而祖以道君不行/何之三月公如楚)晉侯夢黄熊(昭七年鄭子/産聘于晉晉)¶
(侯有疾韓宣子逆客私焉曰寡君寢疾於今三/月矣並走羣望有加而無瘳今夢黄熊入於寢)¶
(門其何厲鬼也對曰以君之明子為大政其何/厲之有昔堯殛鯀于羽山其神化為黄熊以入)¶
(于羽淵實為夏郊三代祀之晉為盟主其或者/未之祀也乎韓子祀夏郊晉侯有間賜子産莒)¶
(之二/方鼎)孔成子夢康叔(昭七年衛襄公夫人姜氏/無子嬖人婤姶生孟縶孔)¶
(成子夢康叔謂已立元余使羈之孫圉與史苟/相之史朝亦夢康叔謂已余將命而子苟與孔)¶
(烝鉏之曽孫圉相元史朝見/成子告之夢夢協故立靈公)泉丘人有女夢以¶
其帷幕孟氏之廟(昭十一年泉丘人有女夢以/其帷幕孟氏之廟遂奔僖子)¶
(其僚從之盟于清丘之社曰有子無相棄也僖/子使助薳氏之簉反自祲祥宿於薳氏生懿子)¶
(及南宫敬叔於泉丘人/其僚無子使字敬叔)趙宣子夢文公授之陸¶
渾(昭十七年九月丁夘晉荀吳帥師渉自棘津/使祭史先用牲于雒陸渾人弗知師從之遂)¶
(滅陸渾宣子夢文公攜荀吳而授之/陸渾故使穆子帥師獻俘于文宫)宋元公夢¶
太子欒即位(昭二十五年宋元公將為公故如/晉夢太子欒即位於廟已與平公)¶
(服而相之且召六卿公曰寡人不佞不能事父/兄以為二三子憂寡人之罪也若以羣子之靈)¶
(獲保首領以没唯是楄柎所以藉幹者請無及/先君仲幾對曰君若以社稷之故私降昵宴羣)¶
(臣弗敢知若夫宋國之法死生之度先君有命/矣羣臣以死守之弗敢失隊臣之失職常刑不)¶
(赦臣不忍其死君命祇辱/宋公遂行己亥卒于曲棘)曹人夢衆君子立于¶
社宫(哀七年初曹人或夢衆君子立于社宫而/謀亡曹曹叔振鐸請待公孫强許之旦而)¶
(求之曹無之戒其子曰我死爾聞公孫强為政/必去之及曹伯陽即位好田弋曹鄙人公孫强)¶
(好弋獲白鴈獻之有寵使為司城以聴政夢者/之子乃行强言伯説於曹伯曹伯從之乃背晉)¶
(而奸宋宋/人伐之)衛侯夢渾良夫(哀十七年衛侯夢于/北宫見人登昆吾之)¶
(觀被髮北面而譟曰登此昆吾之虚緜緜生之/𤓰余為渾良夫叫天無辜公親筮之胥彌赦占)¶
(之曰不害與之邑寘之而逃奔宋衛侯貞卜其/繇曰如魚竀尾衡流而方羊裔焉大國滅之將)¶
(亡闔門塞竇乃自後踰冬/十月晉復伐衛入其郛)宋得夢已為烏(哀二/十六)¶
(年宋得夢啓北首而寢於盧門之外已為烏而/集於上咮加於南門尾加於桐門曰余夢美必)¶
(立大尹奉啓以/奔楚乃立得)¶
形神相接而夢者世歸之想形神不接而夢者世歸之¶
因因之説曰因羊而念馬因馬而念車因車而念盖固¶
有牧羊而夢鼓吹曲盖者矣是雖非今日之想實因於¶
前日之想也故因與想一説也信如是説無想則無因¶
無因則無夢舉天下之夢不出於想而已矣鳴呼萬物¶
皆備於我萬理皆備於心豈以想而有豈以不想而無¶
哉耳之所聞者有限也然天下之聲皆具於吾耳之中¶
非可以聞不聞限也目之所見者有限也然天下之色¶
皆具於吾目之中非可以見不見限也心之所想者有¶
限也然天下之理皆具於吾心之中非可以想不想限¶
也上天下澤内華外夷往古來今其鉅其細其晦其明¶
皆與吾心同流而無間或感於志氣或動於四體或發¶
於夢寐層見錯出軸運機旋豈待想而後有因待因而¶
後有夢耶苟必謂因想而後有夢則是未想之前胷中¶
本無是物因想而後有是物也未想之前胷中本無是¶
理因想而後有是理也抑不知心猶地而想特其一塵¶
耳心猶海而想特其一漚耳以想為心何異指塵為地¶
指漚為海乎是其為論淺狹潰亂猶未離乎夢中語反¶
欲證他人之夢甚矣其惑也厯舉左氏所載之夢自晉¶
文公至於宋得無慮於數十名之以想可也名之以因¶
亦可也至於叔孫穆子夢童牛之貌於牛未至之前曹¶
人夢公孫强之名於强未生之前是果出於想乎果出¶
於因乎雖起樂廣於九原吾知其未必能判是義也以¶
有窮之說而欲盡無窮之理以有外之見而欲測無外¶
之心難矣哉嗚呼理本無窮而人自窮之心本無外而¶
人自外之故左氏之所謂夢出於所因所想之外盖無¶
幾其餘未有不局於區區念慮之間者也持樂廣之論¶
以揆之(事見/本傳)固已十中其八九矣然醫不至於神治常¶
疾則精治非常之疾則疎論不至於極談常夢則合談¶
非常之夢則敗魯襄公之夢周公固子服惠伯之所能¶
辨也如使論孔子之夢周公吾不知其何辭以對¶
晉侯作三行(僖公二十八年晉侯作三行以禦狄/荀林父將中行屠擊將右行先蔑將)¶
(左/行)¶
事固有當責而不可責者奢者可責也多與之財而責¶
其奢不可也醉者可責也多飲之酒而責其醉不可也¶
晉自武公始受一軍啓封繼以獻公之强衍其一軍為¶
二繼以文公之伯衍其二軍為三猶以為未足復割為¶
三行之制外避天子六軍之名而内僣天子之實議者¶
並以文公為可責也吾獨以為當責而不可責也亦嘗¶
聞周室軍旅之制乎五人為伍五伍為兩四兩為卒五¶
卒為旅五旅為師五師為軍一軍之制為人萬二千五¶
百(司馬/法)損一人則不足増一人則有餘大國之三軍也¶
地方百里而其人僅足以具三軍也次國之二軍也地¶
方七十里而其人僅足以具二軍也小國之一軍也地¶
方五十里而其人僅足以具一軍也地有限則人有限¶
人有限則軍有限雖欲僣侈其軍亦窘於無人而不得¶
騁矣王者之於諸侯典祀陵節所當問也車服亂常所¶
當問也宫室改度所當問也樂舞踰數所當問也獨軍¶
旅之制有所不必問焉非軍旅果輕於典祀車服宫室¶
樂舞也蹙之以地束之以人雖使僣之亦不能僣也王¶
綱上舉侯度下修大不侵小强不犯弱則地有常地人¶
有常人軍有常軍雖欲如晉之僣豈可得哉晉之所以¶
能僣六軍者適當周室失政之時南吞北噬東攘西畧¶
以斥大其國増地必増人増人必増軍野曠則風勁川¶
漲則舟髙國大則兵衆矣夫何疑耶既已容其兼并而¶
反責其軍制之僣是猶多與之財而責其奢多飲之酒¶
而責其醉也此吾所謂事有當責而不可責者也為周¶
室計者當深絶其晉兼并之原至於軍數之多寡則在¶
周室初無損益焉周果能治晉兼并之罪披其地奮其¶
人則善矣不然則合為一軍者是衆也晉之强自若也¶
分為六軍者是衆也晉之强自若也是一軍者未分之¶
六軍而六軍者既分之一軍也吾何為喜其一而怒其¶
六哉軍數之多寡不足為損益則先王之制禮銖兩毫¶
髪至嚴而不可踰者果非耶曰賈人不得衣綺縠者政¶
也盜賊不得衣綺縠非政也盜賊非剽掠不能具綺縠¶
晉侯非兼并不能具六軍舍其剽掠而責其服之侈儉¶
舍其兼并而責其軍之多寡可不可耶¶
周公閱聘魯(僖三十年冬王使周公閱來聘饗有/昌歜白黑形鹽辭曰國君文足昭也)¶
(武可畏也則有備物之饗以象其徳薦五/味羞嘉穀鹽虎形以獻其功吾何以堪之)¶
身首寄也軒冕者身之寄也是道家者流之論也人自¶
送丞相長史而張君嗣厭其勞(見本/傳)魯自待宰周公而¶
姬閱辭其享認而有之非惑耶信如是言則有宰周公¶
而又有姬閱是身與位為二也蘇孺文視身與位為二¶
故指飲故人按故人者為兩事(見本/傳)荀道將視身與位¶
為二故指殺弟哭弟者為兩人(見本/傳)傷恩敗教其禍有¶
不可勝言者非二之罪耶儒者之論則進是矣居其位¶
而無其徳為身之羞居其位而黜其禮為位之羞身者¶
一夫之私也位者萬世之公也周公閱以徳薄自愧不¶
敢受魯之享抑不思所居者上宰之官所持者天子之¶
節所享者先王之禮今徒以一夫之無徳而廢萬世之¶
常尊是避身之羞而為位之羞也是知身之當其禮而¶
不知身之不足當其位也如愧之莫若亟去其位位則¶
受之禮則辭之受其大而辭其細豈不甚可責耶以儒¶
者之論而責周公閱固無所逃罪然吾竊有所矜焉周¶
公之位自周文公之没居其位者不知其幾人也使于¶
四方享昌歜白黑形鹽之享者又不知其幾人也彼豈¶
皆徳與禮稱受之而無愧耶晏然居之欣然樂之未聞¶
有一人以徳薄辭者至周公閱之居此官受此享怵惕¶
内愧對大賔大客之前痛自羞薄不敢少安其不能辭¶
位固可責吾未嘗不獨矜其愧心之猶在也其視前後¶
數公既不辭位又不辭禮驕泰奢侈者豈不賢耶其視¶
道家者流傲誕荒唐視身與位為二物者豈不賢耶范¶
鞅一陪臣猶索十牢於禮之外(昭二十/三年)周公閱以天子¶
之宰乃肯辭備物於禮之内儒者不矜其愧心而責其¶
迹吾竊恨儒者之不恕也然既曰知愧矣不愧其大而¶
愧其細獨何歟吾又未見儒者之不恕也¶
臧文仲如晉分曹田(僖三十一年春取濟西田分/曹地也使臧文仲往宿於重)¶
(館重館人告曰晉新得諸侯必親其共不速行/將無及也從之分曹地自洮以南東傅于濟盡)¶
(曹地/也)¶
利則居後害則居先此君子處利害之常法也是故見¶
利而先謂之貪見利而後謂之亷見害而先謂之義見¶
害而後謂之怯皆古今之定名未有知其所由始者也¶
人之於利憂其鋭而不憂其怠憂其急而不憂其緩憂¶
其溺而不憂其忘天下豈有憂蟻之避羶憂蚋之捨醯¶
者耶晉文公私有討於曹披裂其地為諸侯者坐視不¶
能救則亦已矣乃乗其危而共取其利是誠何心也臧¶
文仲所以遲遲其行者其亦忸怩而有所不安歟異哉¶
重館人之論也曰晉新得諸侯必親其共不速行將無¶
及也重館之人所謂共其諸異乎聖人之共歟信如是¶
説則狡商庸賈趨利如風雨者皆重館人之所謂共也¶
世之共者何其多耶彼逡巡推揖恥於冒私之君子格¶
以重館人之言皆不共之大者其説陋甚雖始學者猶¶
知謝而郤之孰知以臧文仲之賢反為其説之所動乎¶
昔萬章與石顯善顯免官歸留物數百萬與章章不受¶
曰吾以布衣見哀於石君石君家破不能有以安也而¶
受其財物此為石氏之禍萭氏反當以為福耶(見漢游/俠傳)¶
魯與曹同出姬姓並列諸侯其恩義信誓之重非如石¶
顯萭章一時之私交也魯坐視曹之翦覆不惟不能辭¶
其地又奔走而趨之以曹之禍為魯之福曽謂臧文仲¶
之賢不如萭章乎使臧文仲緩轡徐驅徘徊不進以致¶
吾不忍之意雖後諸侯之期不得尺土以歸吾親親之¶
義已盡矣今冒利競進雖得地之多吾恐文仲所喪者¶
之多於地也前日魯僖之請復衛侯文仲嘗為謀主矣¶
其言曰諸侯之患諸侯恤之所以訓民也君盍請衛侯¶
以示親於諸侯且以動晉夫晉新得諸侯使亦曰魯不¶
棄其親其亦不可以惡於是納玉於晉以免衛侯(見魯/語)曹¶
衛一體也免衛之難其義既可以動晉辭曹之田其義¶
獨不可以動晉乎文仲於衛則割我之所有棄之而不¶
惜於曹則奪彼之所有受之而不疑是非恩衛而仇曹¶
也本心易失而利心易昏也吁可畏哉雖然太公之就¶
封道宿行遲逆旅人曰客寢甚安殆非就國者也太公¶
聞之夜衣而行黎明至國則萊侯既與之争營丘矣(史/記)¶
(齊世/家)太公聴逆旅之言其亦未免於趨利歟非也君子¶
固不以利自凂亦不以利自嫌也一國之重有民人焉¶
有社稷焉吾其可避趨利之小嫌濡滯逗留使為姦冦¶
之所伺乎故太公之不可遲猶臧文仲之不可速也然¶
受封分地之事逆旅重館之言其同其異其是其非相¶
去間不容髮若之何而辨之曰在明善¶
晉作五軍以禦狄(僖三十一年秋晉蒐于清原/作五軍以禦狄趙衰為卿)¶
為善未盡猶愈不為改過未盡猶愈不改堯舜之善非¶
可一日為也桀紂之惡非可一日改也百善而有其一¶
固可漸自附於堯舜矣百過而去其一固可漸自離於¶
桀紂矣雖然為善未盡者君子固矜而進之也寛而待¶
之也徐而誘之也至於人之改過者君子必用其察焉¶
改過而未盡者在所恕改過而不盡者在所誅始𤼵之¶
善端新而未固已染之惡習舊而難除是改過未盡者¶
也是力不足者也鐫其毫末以盖丘山之愆去其一二¶
以塞衆多之議是改過不盡者也是誠不足者也力不¶
足者猶有時而足焉誠不足者前過未盡今偽已生是¶
益其過耳何改過之云乎曽不如不改之為愈也瞑眩¶
之藥不可再投背城之戰不可再接藥未投雖危疾猶¶
有望其瘳戰未接雖危國猶有望其勝一𤼵而不中則¶
其望窮矣過而不改者雖元惡大憝君子猶不忍輕絶¶
何也所恃者改過之術存也乃若改過而不肯盡略爾¶
裁抑苟以欺人則是改過之術既試而不効矣夫復何¶
所望耶積昏所以致明也積蔽所以致通也積迷所以¶
致悟也人心至神雖懵懵罔罔不知過之當改久閉斯¶
開乆鬱斯𤼵是惟無改改則若决江河而莫能禦矣三¶
年鐘鼓之間乃所以隂養其一日之修省也今既知過¶
之當改反毛舉細故公為欺誕以竊改過之名是既累¶
其心於不誠矣心既不誠則善端何時而復𤼵耶本無¶
昏安得明本無蔽安得通本無迷安得悟吾是以知改¶
過不盡者終無改過之路也晉文公始兼三行三軍之¶
制以擬天子之六軍曽未數年知僣侈之過復蒐於清¶
原損其一而為五軍焉晉文公果知過之當改則亟出¶
令盡復諸侯之舊可矣乃於改過之時而為文過之事¶
創立軍制上則異於天子下則尊於諸侯明知其過而¶
不能盡改外邀恭順之名内享泰侈之實其機不可謂¶
不巧其謀不可謂不譎矣巧如是譎如是其良心乎偽¶
心乎良心無巧巧者偽心也良心無譎譎者偽心也軍¶
雖損其一而偽心之増者不知其幾矣嗚呼易則易于¶
則于易于雜者未之有也天下之分非君則臣天下之¶
俗非夷則夏天下之事非善則惡天下之説非正則邪¶
出臣則入君出夷則入夏出善則入惡出正則入邪天¶
下豈有出乎此而不入乎彼者耶宜晉文之心勞日拙¶
也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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左氏博議卷十五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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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¶
左氏博議卷十六¶
宋 吕祖謙 撰¶
先軫死狄師(僖三十三年狄伐晉及箕晉侯敗狄/于箕郤缺獲白狄子先軫曰匹夫逞)¶
(志於君而無討敢不自討乎免胄/入狄師死焉狄人歸其元面如生)¶
至難𤼵者悔心也至難持者亦悔心也凡人之過狠者¶
遂之詐者文之愚者蔽之吝者執之誇者諱之怠者安¶
之孰能盡出數累之外而悔心獨𤼵者乎是悔也未𤼵¶
則憂其難𤼵既𤼵則憂其難持曷為其難持也悔心初¶
𤼵自厭自愧自怨自咎戚然焦然不能一日安苟無以¶
持之則自厭者苟且弛縱必入於自肆矣自愧者退縮¶
羞赧必入於自棄矣自怨者鬰積繳繞必入於自懟矣¶
自咎者憂憤感激必入於自殘矣是悔固可以生善亦¶
可以生不善也萬斛之舟放乎滄海非遇大風則不回¶
苟操舟者無以持之固有因風力之勁而反致覆溺者¶
矣舟之所以回者風也舟之所以溺者亦風也一念之¶
悔其勁烈盖甚於風烏可不知所以持之耶吾讀左氏¶
至先軫之死未嘗不嘉其悔而又傷其無以持悔也軫¶
以晉襄公之縱秦囚不顧而唾(僖三十二年夏晉敗秦/師于殽獲百里孟明視)¶
(西乞術白乙丙以歸文嬴請三帥使歸公舍之先軫怒/曰武夫力而拘諸原婦人暫而免諸國墮軍實而長寇)¶
(讎亡無日矣/不顧而唾)無禮於君甚矣及箕之役深悔前過免胄¶
而死於狄師其一念之勁烈如此使有以持之固可以¶
一日而収克已復禮之功矣惟其無以持之不用是力¶
於禮義而用是力於血氣身為元帥揔三軍之重而輕¶
棄其身身死無名驕敵辱國没有餘責殆與自經於溝¶
壑者等耳先軫所犯者晉君也所死者狄師也前日犯¶
君者謂之悖今日死狄者謂之狂聞以義掩利矣聞以¶
善掩惡矣曰悖曰狂其過惟均豈聞有為狂而能掩悖¶
者乎先軫未能改前日之過而適所以生今日之過也¶
先軫意在於改過而反至於生過失不在於悔而在於¶
不能持其悔也風之無力者不能囘舟至於風勁者惟¶
善操舟者為能持之悔之無力者不能遷善至於悔力¶
之勁者惟善治心者為能持之如使人之有過者不自¶
厭自愧自怨自咎則終始如此而已矣厭愧怨咎正吾¶
入徳之門然毫釐之差復陷於過果何以持之乎曰負¶
擔而趍家者不勝其勞弛擔而至家者不勝其逸負擔¶
之勞乃所以為弛擔之逸也悔過之初厭愧怨咎改過¶
之後舒泰恬愉先軫悔過而至于殺其身意者徒知悔¶
而未知改乎使果能持其悔亟改而歸之善則舒泰恬¶
愉之地自有真樂必不肯輕殺其身也既歸家則忘其¶
勞既改過則忘其悔豈有既歸而猶勞既改而猶悔者¶
乎是則勞獨當改也悔亦當改也¶
臼季舉郤缺(僖三十三年初臼季使過冀見冀缺/耨其妻饁之敬相待如賔與之歸言)¶
(諸文公曰敬徳之聚也能敬必有徳徳以治民/君請用之臣聞之出門如賔承事如祭仁之則)¶
(也公曰其父有罪可乎對曰舜之罪也殛鯀其/舉也興禹管敬仲桓之賊也實相以濟康誥曰)¶
(父不慈子不祇兄不友弟不共不相及也詩曰/采葑采菲無以下體君取節焉文公以為下軍)¶
(大夫反自箕襄公以三命命先且居將中軍以/再命命先茅之縣賞胥臣曰舉郤缺子之功也)¶
(以一命命郤缺/為卿復與之冀)¶
人之觀隨所遇而變過朝廷則觀政過障戍則觀備過¶
營壘則觀兵過㕓市則觀貨所觀未嘗不隨所遇也惟¶
因所遇而觀故將求士者必之庠焉序焉校焉塾焉捨¶
庠序校塾而適野則所見畎𤱔而已矣稼穡而己矣農¶
夫而己矣於此而求士是猶求魚於山求獸於海果何¶
從而得之哉彼臼季出使而得兾缺於耕饁之間其亦¶
異於人之觀矣臼季文公之近臣也居則華屋出則雕¶
軒方其奉君命而使佩玉長裾光麗溢目麾幢旌節貴¶
震一時使他人居之則意必滿氣必揚下視農夫霑體¶
塗足之勞將顰蹙嘔噦而不肯觀矣况東阡西陌不知¶
其幾𤱔也前耘後耕不知其幾人也婦饁子餉不知其¶
幾家也棼棼闐闐往來如織何以辨其孰肅孰慢孰莊¶
孰肆孰敬孰怠耶臼季於道路駐足之頃驟㧞兾缺於¶
千鎛萬笠之間舉之於君列之於卿大夫之間迄為名¶
臣不負所舉吾不知臼季且何術以觀之也盖嘗聞之¶
昔之在公卿之位者未嘗不以求士為首務旦之所思¶
者士也暮之所思者士也在朝退朝出疆入疆未嘗須¶
㬰忘士思之既深故雖田野之間莽蒼之外寸長片善¶
未有不投吾之意而動吾之目者吾非數數然求見之¶
也吾心在於求士則士自見於吾心也鑑以照物為職¶
吾眀既徹則物自入其照公卿以求士為職吾誠既立¶
則士自入其求如使本無求士之誠則雖左顧右盼見¶
一人而問之又見一人而質之體煩目眩精耗神竭而¶
所謂眞賢實能者未必不失之交臂之間矣觀茅容之¶
避雨者未有知容之賢者也而郭泰獨知之者非泰之¶
觀異於衆人泰求士之心異於衆人也(後漢茅容耕於/野時與等輩避)¶
(雨樹下衆皆夷踞相對容獨危坐愈恭林宗行/見之而竒其異遂與共言因勸令學卒以成德)過兾缺¶
之耕饁未有知缺之敬者也而臼季獨知之者非季之¶
見異於衆人季求士之心異於衆人也苟所觀者以目¶
而不以心則見避雨而偶不箕踞者遽謂之茅容見耕¶
饁而偶不嫚侮者遽謂之兾缺可邪吾嘗攷臼季兾缺¶
之事而知古今風俗之變有大不同者焉古者公卿有¶
不遇之歎而布衣無不遇之歎後世布衣有不遇之歎¶
而公卿無不遇之歎古者公卿以求士為己責故常以¶
不遇賢者為憂至於布衣外無責内無憂囂囂然何往¶
而不遇哉故臼季惟恐不遇冀缺而兾缺不恐不遇臼¶
季也後世之公卿以得位為遇後世之布衣以無位為¶
不遇下求之愈急上應之愈緩而風俗日以薄矣非自¶
㧞於汙俗之中殆未足與論遇不遇之眞在也¶
晉陽處父侵蔡楚子上救之與晉師夾道汦水而¶
軍(僖三十三年晉陽處父侵蔡楚子上救之與/晉夾汦而軍陽子患之使謂子上曰吾聞之)¶
(文不犯順武不違敵子若欲戰則吾退舍子濟/而陳遲速唯命不然紓我老師費財亦無益也)¶
(乃駕以待子上欲渉大孫伯曰不可晉人無信/半涉而薄我悔敗何及不如紓之乃退舍陽子)¶
(宣言曰楚師遁矣遂歸楚師亦歸太子商臣譛/子上曰受晉賂而辟之楚之耻也罪莫大焉王)¶
(殺子/上)¶
國毁當辨身毁當容國辱當争身辱當受是固不可格¶
以一律也昔夫子能忍匡人之圍(見論/語)而不能忍萊夷¶
之兵(見家/語)能忍南子之見(見論/語)而不能忍優施之舞(見/家)¶
(語/)聖人之心何其多變也繞指之柔忽變而為撃柱之¶
剛緩帶之和忽變而為奮髯之怒迭弛迭張迭弱迭強¶
闔闢推移不主故常是非聖人樂於多變也處身之與¶
處國其法固不相叅也毁辱在身聖人納之而不校也¶
此匡人之圍南子之見夫子所以未嘗一動念也毁辱¶
在國聖人競之而不置也此萊夷之兵優施之舞夫子¶
所以未嘗一毫貸也楚子上為陽處父所薄而退舍加¶
以遁逃之謗為子上者盍思是謗其身之謗乎其國之¶
謗乎使所謗止於子上之身則不與之校者盛徳也閎¶
量也大度也今遁逃之謗不專及其身而且及其師不¶
專及其師而且及其國為子上者安可嘿嘿受謗遽帥¶
師而歸乎楚與晉争衡乆矣一旦為陽處父而被以逃¶
遁之名子上曽不出一語與之競天下必以為楚師之¶
眞遁皆將雄晉而雌楚吾不知而今而後幾戰幾勝而¶
後可洗此耻耶然則為子上者將奈何曰夾泜之師兩¶
軍相望先濟不可也先退亦不可也先濟則晉將乗之¶
逞邀擊之計先退則晉將藉之為班師之名子上盍當¶
退舍之際遣一介之使以告晉師曰大國有命敝邑不¶
敢違是以在此為大國退既成列矣使人敢請濟期彼¶
陽處父無辭以對然後卷甲而趨之雖使不及晉師然¶
遁逃之名將在晉而不在楚矣處父何自駕其謗商臣¶
何自入其譛哉大扺君子勇於公而怯於私在家庭在¶
鄉黨在田野含垢忍耻見侮不校恂恂愉愉人百欺之¶
而不以為忤在廟堂在軍旅在官府燭奸擿𨼆洞見肺¶
肝凛凛冽冽雖人一欺之亦未嘗容其所以不移朝廷¶
軍旅官府之勇而變家庭鄉黨田野之怯非嫌於私己¶
也一己之尊萬物無對其所以不與人校者非不敢校¶
也不見有可校者也舉梃擊空適以自勞舉刀斷水適¶
以自困彼之來毁譽者適所以自損耳吾從容無為而¶
置彼於不足校之地勇不既大矣乎至於國家之事則¶
存亡安危繫焉不得已而出力與之校校而以力則其¶
威䙝矣是知怯於私者衆人以為怯而君子則以為勇¶
之大也¶
周叔服相公孫敖二子(文元年王使内史叔服來/㑹葬公孫敖聞其能相人)¶
(也見其二子焉叔服曰榖也食子難/也収子榖也豊下必有後於魯國)越椒生而¶
文子知其滅若敖氏(宣四年初楚司馬子良生/子越椒子文曰必殺之是)¶
(子也熊虎之狀而豺狼之聲弗殺必滅若敖氏/矣諺曰狼子野心是乃狼也其可畜乎子良不)¶
(可子文以為大慼及將死聚其族曰椒也知政/乃速行矣無及於難且泣曰鬼猶求食若敖氏)¶
(之鬼不其餒而及令尹子文卒鬭般為令尹子/越為司馬蒍賈為工正譛子揚而殺之子越為)¶
(令尹已為司馬子越又惡之乃以若敖氏之族/圄伯嬴於轑陽而殺之遂處烝野將攻王師于)¶
(漳澨秋七月楚子與若敖/氏戰于臯滸遂滅若敖氏)伯石生而叔向之母¶
知其喪羊舌氏(昭二十八年初叔向欲娶於申/公巫臣氏其母欲娶其黨叔向)¶
(曰吾母多而庶鮮吾懲舅氏矣其母曰子靈之/妻殺三夫一君一子而亡一國兩卿矣可無懲)¶
(乎向懼不敢取平公強使取之生伯石伯石始/生子容之母走謁諸姑曰長叔姒生男姑視之)¶
(及堂聞其聲而還曰是豺狼之聲也狼/子野心非是莫喪羊舌氏矣遂弗視)¶
勢相敵而後訟未有非其敵而訟焉則大者喪其為大¶
矣公卿之於皂𨽻也巨室之於窶民也儒者之於卜祝¶
也邈乎其勢之不相敵也親屈公卿之貴而與皂𨽻訟¶
親屈巨室之富而與窶人訟親屈儒者之重而與卜祝¶
訟勝之不武不勝為笑適以自卑而已矣荀卿以大儒¶
而著非相之篇(荀非/相篇)下與卜祝較何其不自愛也彼挾¶
相術以苟衣食者卑冗凡賤厠迹於巫醫優伶之間仰¶
視儒者如斥鷃望大鵬於羊角扶摇之上敢有一毫争¶
衡之心乎荀卿忽降尊貶重譊譊然與相師辨連簡累¶
牘而不已是書一出相師之氣坐増十倍互相告語以¶
謂我何人也卜祝也彼何人也儒者也我何足以致彼¶
之争彼亦何苦於我争也今彼乃眀目張膽極其辨而¶
與我争曲直恐不勝者是必我之道可以與彼抗也由¶
是卜祝之流人相勸家相勉支分𣲖别相形之術遂蔓¶
延於天下矣然則荀卿之於相術將以排之適以助之¶
將以抑之適以揚之非相之篇吾恐未免為是相之篇¶
也自孔子以前相術固已㮣見於世矣若周叔服相公¶
孫敖之二子一言其必食子一言其必収子是以相而¶
預言人之福也子文及叔向母見越椒伯石之始生一¶
言其必滅若敖氏一言其必喪羊舌氏是以相而預言¶
人之禍也數十年之後福焉而福禍焉而禍無一不合¶
誇於口者有之筆於書者有之孔子未嘗過而問焉豈¶
孔子衛道之心反緩於荀卿耶孔子以謂天下之曲伎¶
小術雜焉而不可縷數如蜩蟬蛙蠅自鳴自止本不足¶
為吾道之輕重苟獨取其一而辨焉則天下必以是為¶
術也至勞聖人與之辨必其道可與聖人抗殆將有陷¶
溺而從之矣是不能為吾道損一異端反為吾道増一¶
異端也天下本未嘗以異端待相術荀卿強斥以為異¶
端而與之辨無故而為吾道増一異端非卿之罪耶吾¶
觀孔子周遊於天下鄙夫陋人每以區區相術而窺之¶
有曰顙類堯也有曰項類臯陶也有曰肩類子産也(見/家)¶
(語/)孔子與門弟子聞之不過付之一笑耳豈非曲伎小¶
術初不足與論是非耶乃若吾夫子之門自有相書殆¶
非卜祝所誦之相書也申申夭夭即孔門相容貌之術¶
誾誾侃侃即孔門相言語之術躩如翼如即孔門相步¶
趨之術勃如怡如即孔門相顔色之術(並論語/鄉黨)一部一¶
位一占一候毫釐不差季咸康舉許負之術至是皆敗¶
矣曽子傳此相書以相人故𤼵而為動容貌之論子思¶
傳此相書以相人故𤼵而為動乎四體之論孟子傳此¶
相書以相人故𤼵而為眸子瞭眊之論苟荀卿得孔門¶
之相書將心醉服膺之不暇何暇非他人之相書耶¶
閏三月非禮(文元年於是閏三月非禮也先王之/正時也履端於始舉正於中歸餘於)¶
(終履端於始序則不愆舉正於中/民則不惑歸餘於終事則不悖)閏不告朔(文/六)¶
(年閏月不告朔非禮也閠以正時時以作事事/以厚生生民之道於是乎在矣不告閏朔棄時)¶
(政也何/以為民)辰在申再失閏(襄二十七年十一月乙/亥朔日有食之辰在申)¶
(司厯過也/再失閏矣)火西流司厯過(哀十二年冬十一月/螽季孫問諸仲尼仲)¶
(尼曰丘聞之火伏而後蟄者/畢今火猶西流司厯過也)¶
天下之事有若贅而實不可損者君子之所當察也三¶
月而春三月而夏三月而秋三月而冬孟其始也仲其¶
中也季其終也孟仲季之月具而始中終之序全殆不¶
可一毫加益彼所謂閏者果何為者耶閏在春則春之¶
贅也閏在夏則夏之贅也閏在秋則秋之贅也閏在冬¶
則冬之贅也閏之附於四時若附贅然聖人果何為置¶
之耶及問諸知厯者然後知閏者實厯數之基本四時¶
之所待而正者也太極運三辰五星於上而元氣轉三¶
統五行於下上下經緯而天下至變生焉苟不置閏以¶
通其變則周天之餘度誰與受之朞年之餘日誰與受¶
之以有常之厯而追無常之天日踈日逺日舛日差積¶
而至於乆將見厯在震而時已夏矣厯在離而時已秋¶
矣此魯厯之差仲尼之譏左氏之論未嘗不本於置閏¶
也閏定則厯定厯定則時定孰知吾向日視為贅物者¶
乃厯數之大本乎因厯數而例其餘則吾平居嗤笑以¶
為贅而無用者未必非至理之所在也一揖可矣三揖¶
則贅再拜可矣百拜則贅終日恪誠足以格鬼神乃贅¶
為七日之齋終年勤苦足以通倫類乃贅為九年之學¶
是皆吾平日之甚不快猶是閏之贅也以閏為贅而損¶
之則所差者特寒暑之節耳至於以揖為贅者損之又¶
損必至於不揖以拜為贅者損之又損必至於不拜以¶
齋為贅者損之又損必至於不齋以學為贅者損之又¶
損必至於不學然則聖人之教凡世指為苛細繁委贅¶
而無用者皆可以隂養天下之有用也豈止一閏法而¶
已哉雖然斗指兩辰謂之閏是閏非辰之正也(後漢律/厯志)¶
月無専建謂之閏是閏非月之正也(公羊/傳)中氣不在謂¶
之閏是閏非氣之正也(後漢律/厯志)如是則人非特以為贅¶
天固以為贅矣曰非也閏者厯之樞也使斗杓可得而¶
指月建可得而名中氣可得而攝則是亦四時之一耳¶
何以定四時而成嵗乎惟閏也非辰之辰而斗杓所不¶
能指非月之月而月建所不能名非氣之氣而中氣所¶
不能攝居章㑹統元之間視之若贅而千載之日繋焉¶
為厯官者安可棄而不考耶天下之理固有手之所不¶
能指口之所不能名說之所不能攝古今共棄而不攷¶
者矣此又非厯官之責也¶
楚太子商臣弑成王(文元年初楚子將以商臣為/太子訪諸令尹子上子上曰)¶
(君之齒未也而又多愛黜乃亂也楚國之舉恒/在少者且是人也蠭目而豺聲忍人也不可立)¶
(也弗聽既又欲立王子職而黜太子商臣商臣/聞之而未察告其師潘崇曰若之何而察之潘)¶
(崇曰享江芊而勿敬也從之江芊怒曰呼役夫/宜君王之欲殺女而立職也告潘崇曰信矣潘)¶
(崇曰能事諸乎曰不能能行乎曰不能能行大/事乎曰能冬十月以宫甲圍成王王請食熊蹯)¶
(而死弗聽丁未王縊諡之/曰靈不瞑曰成乃瞑焉)¶
天下之言察於利害未驗之前人皆以為難察於利害¶
既驗之後人皆以為易鯀能欺四嶽於九載之初而不¶
能欺比屋於九載之後(見尚/書)非比屋果智於四岳也未¶
驗之與已驗其難易固不同也少正卯能欺子貢於兩¶
觀方誅之始而不能欺市人於兩觀既誅之餘(見家/語)非¶
市人果智於子貢也未驗之與已驗其難易固不同也¶
未見汨陳之禍而能察鯀之䇿則天下皆堯矣未見偽¶
辨之慝而能察少正卯之言則天下皆孔子矣如必待¶
既驗而後察之特比屋市人之智耳是故出夏癸於南¶
巢則必思伊尹不可再留起商辛於牧野則必思祖伊¶
不可再用(並見/尚書)脫夫差於姑蘇則必思子胥不可再生¶
(史記吳/世家)當利害既驗之後雖至愚極暴之人猶知其可¶
從而悔其不從也然則天下之言當利害未驗之時察¶
之安得不謂之難乎自利害既驗之後察之安得不謂¶
之易乎吾獨以為利害之未驗察言者若難而實易利¶
害之既驗察言者若易而實難吾非樂與說者反也所¶
謂正言似反者也利害未驗之前利未見利害未見害¶
吾心未為利害之所分則所用以察言者皆心之正也¶
以吾心之正而察天下之言其善其惡其邪其正畢陳¶
于前而莫能遁非難而易耶至於利害既驗之後吾見¶
其言之驗則竊意其言之可從是以事信之而非以心¶
信之也吾見其言之不驗則竊意其言之不可從是以¶
事疑之而非以心疑之也信與疑不出於心而出於事¶
其弊可勝既耶人臣之以是諌非者君從之則有利君¶
不從之則有害後世因其事之驗而信其言之驗可也¶
抑不知天下固有以非諌非者雖能知君之過而已之¶
諌亦不免於過雖能舉君之失而己之諌亦不免於失¶
君不從其言固有害也君從其言亦有害也後世徒見¶
其君不從其言之害而不見從其言之害溺其事之驗¶
而忘其理之差争拾其遺說而襲之盖有亂亡相尋而¶
不悟者矣此吾所謂若易而實難者也楚子上之事是¶
己子上諌楚成王之立商臣既中楚成之非矣而子上¶
之所以諌者亦未免於非也既曰君之齒未也而又多¶
愛黜乃亂也又曰楚國之舉常在少者此二説者實萬¶
世禍亂之權輿使楚成從其前之説則國本不建儲位¶
乆虛得無起覬覦之姦乎使楚成從其後之說則嫡庶¶
不眀長幼失序得無開簒奪之萌乎此二禍者吾未知¶
與熊蹯之變孰先孰後也後世徒見子上料商臣之驗¶
遂信其言而納於禍有以立嗣為諱如唐宣宗者(見本/紀)¶
實子上齒未之言誤之也有以庶孽奪宗如隋文帝者¶
(見本/紀)實子上舉少之言誤之也其餘以此隊命隕姓者¶
未易枚舉豈非樂已驗之言而蹈未見之禍乎彼商臣¶
之惡有非梟䲭其心者皆知疾趨而避之其禍後世殆¶
未若子上之烈也張角不足為漢禍而討張角者乃為¶
漢禍(魏曹/操)盧循不足為晉禍而滅盧循者乃為晉禍(宋/劉)¶
(裕/)商臣不足為萬世禍而排商臣者乃為萬世禍天下¶
之禍固有機於此而動於彼者矣夫豈始慮所及耶¶
晉襄公朝王先且居胥臣伐衛(文元年晉文公之/季年諸侯朝晉衛)¶
(成公不朝晉襄公既祥使告于諸侯而伐衛及/南陽先且居曰效尤禍也諸君朝王臣從師晉)¶
(侯朝王于温先/且居胥臣伐衛)¶
因人而有過者君子不謂之過因人而有善者君子不¶
謂之善周公之過因管叔而過也過在管叔而周公何¶
與焉(孟子公孫丑下陳賈見孟子問曰周公何人也曰/古之聖人也曰使管叔監殷管叔以殷畔也有諸)¶
(曰然曰周公知其將畔而使之與曰不知也然則聖人/且有過與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過不亦宜乎)¶
孔子之過因昭公而過也過在昭公而孔子何與焉(論/語)¶
(述而陳司敗問昭公知禮子孔子曰知禮孔子退揖巫/馬期而進之曰吾聞君子不黨君子亦黨乎君取於吳)¶
(為同姓謂之吳孟子君而知禮孰不知禮巫/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)過端𤼵於¶
人而不𤼵於已是安得為周孔累哉漢髙帝因傾項籍¶
而為義帝服非眞悲也為服所以挫羽也(見漢髙/帝本紀)劉裕¶
因傾桓𤣥而興復晉祚非真忠也復晉所以滅𤣥也(南史/宋髙)¶
(祖/紀)時無項籍則髙帝必不為服義帝之喪時無桓𤣥則¶
劉裕必不唱復晉祚之師其為善果出於已耶因人而¶
過者猶鑑遇嫫母而醜本非鑑之醜也因人而善者猶¶
木託於岳而髙本非木之髙也是故因人而有過者雖¶
百過不足尤因人而有善者雖百善不足喜為善由已¶
而由人乎哉晉襄公即位而朝王于温人皆善其尊周¶
也及考其朝王之由盖將討衛之不朝故身先朝周以¶
責之其意曰周王也晉霸也衛小侯也晉獨朝周而衛¶
不朝晉可乎故朝王之事名為尊周而實則討衛也因¶
討衛而後朝周非因朝周而後討衛也然則尊王之善¶
豈襄公之本心哉特因衛而𤼵耳向若衛侯之車先叩¶
於晉闗則吾知晉襄公之斾未必入於周境矣彼因人¶
而有善者果足以為善耶臣之於君猶子之於父也子¶
必因責人而始敬父則父得子之敬寡矣臣必因責人¶
而始朝君則君得臣之朝寡矣周之諸侯苟皆若晉襄¶
之用心則是父無故終不得子之敬君無故終不得臣¶
之朝也又况子之敬父自敬汝父耳於人何有臣之朝¶
君自朝汝君耳亦於人何有挾敬父之孝而辱人者必¶
反為人所辱挾朝君之忠而陵人者必反為人所陵使¶
晉襄之事周春朝秋覲史不絶書亦昏定晨省之常耳¶
猶不足以自髙况甫陟周之庭遽傲然自足鳴鐘擊皷¶
峻責他人之無禮安得不納孔達之侮哉(孔達衛/大夫)世有¶
妄人嘗拜其父者他日執塗人而責之曰我常拜父汝¶
何為不拜我天下未有不笑其狂者晉襄之責衛非此¶
類耶雖然無諸己而後非諸人大學之道也大學古之¶
遺言也晉襄先朝王而後責衛似合於大學之㫖庸可¶
毁耶非也觀書要當忘言而得意大學之意在於無諸¶
己而不在於非諸人也欲學者將非人之時常思無諸¶
己之戒不欲學者持無諸己之論用為非人之資也故¶
先曰無諸己次曰非諸人其意主於攻己過而不主攻¶
人過明矣黠吏姦民將與人訟必痛自刻削不入文法¶
鄉閭未有以修飾許之者以其身之治而心之險也豈¶
有士君子而嘗懷非人之心者耶吾恐說經者以文害¶
辭浸入黠吏姦民之用心故力辨之以告吾黨之士云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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左氏博議卷十六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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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¶
左氏博議卷十七¶
宋 吕祖謙 撰¶
禘太廟僖公(文二年秋八月丁邜大事于太廟躋/僖公逆祀也夏父弗忌為宗伯尊僖)¶
(公且眀見曰吾見新鬼大故鬼小先大後小順/也躋聖賢眀也眀順禮也君子以為失禮禮無)¶
(不順祀國之大事也而逆之可謂禮乎子雖齊/聖不先父食乆矣故禹不先鯀湯不先契文武)¶
(不先不窋宋祖帝乙鄭祖厲王猶上祖也是以/魯頌曰春秋匪解享祀不忒皇皇后帝皇祖后)¶
(稷君子曰禮謂其后稷親而先帝也詩曰問我/諸姑遂及伯姊君子曰禮謂其姊親而先姑也)¶
順祀先公(定八年冬十月順祀先公/而祈焉辛夘禘于僖公)¶
議禮如聚訟斷禮如聽訟競禘争祫駁郊難社大訴牒¶
也据章守句執文秉法大劵契也棟充宇積帙千簡萬¶
大案牘也前師後儒乃禮中之證佐黨同伐異乃禮中¶
之讎敵析言曲辨乃禮中之姦氓斷禮者苟欲隨事而¶
析之隨説而應之彼以經來我以經對彼以傳來我以¶
傳對彼以史來我以史對是猶聽訟者欲與珥筆之民¶
争長於律令質劑之間終必反為所困而已矣善聽訟¶
者出於律令質劑之外折以人情一言而訟可息善斷¶
禮者出於詁訓箋釋之外折以人情一言而禮可眀人¶
情者訟之所由生亦禮之所由來也吾先得其所由生¶
者而制之自綱觀條自源觀𣲖物迥縷解氷釋露晞雖¶
老於議禮者墜筆失簡莫敢支梧苟舎其本𤨏𤨏然下¶
與彼角逐於詁訓箋釋之間是固彼之所長而我之所¶
短也以我之所短而遇彼之所長其受侮也則宜此古¶
今斷禮者所以毎為人屈而鮮有能屈人者也魯祀僖¶
公始逆終順禮家之説互有從違其論篤而義精者固¶
多矣未有折之以人情者也吾請悉置禮家之説而專¶
以人情眀之人之情欲尊其親者將欲為親榮也尊吾¶
父而坐之吾伯父之上則人必以吾父為不弟矣尊吾¶
父而置之吾君之上則人必以吾父為不忠矣不弟大¶
惡也不忠大刑也本欲尊吾父而納之於大惡本欲尊¶
吾父而納之於大刑為人之子無故而納父於大惡陷¶
父於大刑非不孝之尤者乎生與死一理寢與廟一制¶
宴與祀一儀也文公溺於夏父弗忌之諂躋僖公於閔¶
公之右以尊其父胡不以人情推之若使閔公僖公俱¶
無恙一旦忽使僖公以弟躐兄以臣躐君則謗讟之集¶
刑戮之加不旋踵矣是則愛僖公者乃所以辱僖公也¶
人情自非大不孝未有忍辱其親者亦未有見辱其親¶
而不怒者苟文公誠不為枝辭蔓説所蔽獨斷以常情¶
則知夏父弗忌者乃吾父之讎將奮戈之不暇豈有反¶
聽其説者乎躋僖公於閔殆百餘祀想僖公有神震慄¶
惶灼蹵然不寜日望一日嵗望一嵗庶幾人或正之得¶
還昭穆之舊而魯之臣子例皆蒙蔽不能度以人情因¶
謬承誤迄莫能正反使順祀之舉出於陽虎之手是可¶
羞也(定八年陽虎將作大/事欲以順祀取媚)噫唐不能還魏徵之宅反使¶
強藩請之(白居/易傳)魯不能序僖公之廟反使賊臣正之國¶
尚為有人乎吾以為魯失寳玉大弓之辱(定八/年)未如順¶
祀之為大辱也¶
出姜貴聘而賤逆(文四年逆婦姜于齊卿不行非/禮也君子是以知出姜之不允)¶
(於魯也曰貴聘而賤逆之君而卑之立而廢之/棄信而壊其主在國必亂在家必亡不允宜哉)¶
(詩曰畏天之威于時/保之敬主之謂也)襄仲殺惡及視立宣公出¶
姜歸齊(文十八年文公二妃敬嬴生宣公敬嬴/嬖而私事襄仲宣公長而屬諸襄仲欲)¶
(孟之叔仲不可仲見于齊侯而請之齊侯新立/而欲親魯許之冬十月仲殺惡及視而立宣公)¶
(書曰子卒諱之也仲以君命召惠伯其宰公冉/務人止之曰入必死叔仲曰死君命可也公冉)¶
(務人曰若君命可死非君命何聽乃入殺而埋/之馬矢之中公冉務人奉其帑以奔蔡既而復)¶
(叔仲氏夫人姜氏歸于齊大歸也將行哭而過/市曰天乎仲為不道殺適立庶市人皆哭魯人)¶
(謂之/哀姜)¶
義之所責民略而士詳法之所禁市寛而軍急士吾所¶
厚也責之不當如民之薄也軍吾所重也治之不當如¶
市之輕也此説者之所共守者也君子之意果出於是¶
乎君子以同天下為心者也厚士而薄民重軍而輕市¶
非所以同天下也待之同而治之異者稱物平施而歸¶
之同也為士者身處於籩豆絃歌之間視禮義如寢食¶
而愚鄙之民盖有不聞禮義之名者矣是士宜不犯義¶
而民宜犯義者也在軍者身處乎旗鼓鈇鉞之間視法¶
律如寢食而市㕓之氓盖有不聞法律之名者矣是軍¶
宜不犯法而市宜犯法者也宜不犯義者責之詳宜犯¶
義者責之略宜不犯法者治之急宜犯法者治之寛其不¶
同乃所以為同也是所謂稱物平施者也抑又有説焉¶
居於義之中而犯義居於法之中而犯法非盡滅棄義¶
法而不顧必不赦也其法雖小而蔑棄義法之心則大¶
也彼其處於義與法之外者雖過惡暴著特未知義法¶
而然耳身過雖大而心過則小矣天下之過有衆人以¶
為大而君子以為小者必身過也有衆以為小而君子¶
以為大者必心過也魯文公迎姜氏於齊命使差輕是¶
衆人之所謂小過耳而君子視之若大惡然論姜氏之¶
逐魯國之禍皆本之於一使之不備驗襄仲之難其言¶
無不讎者其所觀者在心不在事也魯人之於禮猶越¶
人之漁胡人之獵也晝與禮俱作夜與禮俱息不見異¶
物而遷者也失禮之愆在他國則可在魯國則不可盖¶
越人不能獵非耻也胡人不能漁非耻也在越而不能¶
漁在胡而不能獵則舉國笑之矣盖生漁獵之俗而不¶
能者必天下之至拙生禮義之俗而不守者必天下之¶
至慢也一使之不備他國之所謂小過而魯之所謂大¶
過也一使之不備其事固小至於蔑棄周公數百年之¶
禮法其心則大也履堯舜之朝而為欺者真欺也欺一¶
言重於他時之欺萬言者也入夷齊之里而為盜眞盜¶
也盜一金重於他時之盜萬金者也見堯舜而敢欺事¶
夷齊而敢盜居魯國而敢犯禮推是心以往何所不至¶
耶惡𤼵於心者大則禍應於心者亦大是非報其事也¶
報其心也非報其人也報其天也晉楚齊秦聘娶之際¶
其犯禮盖有大於出姜者矣而其得禍不皆若桓公之¶
烈者(桓公遭彭/生之禍)以其冒禮而非侮禮事雖醜而心則未¶
如桓公之縱也不然則桓公一過而得譴他君百過而¶
無尤天何私於晉楚齊秦而獨讎魯耶¶
楚滅六蓼(文五年六人叛楚即東夷秋楚成大心/仲歸帥師滅六冬楚子爕滅蓼臧文仲)¶
(聞六與蓼滅曰臯陶庭堅不祀/忽諸徳之不建民之无援哀哉)¶
物莫不惡傷其類桃僵而李仆若樗若櫟必不為之仆¶
何也非其類也芝焚而蕙歎若蕭若艾必不為之歎何¶
也非其類也楚人滅江而秦穆為之憂(文四/年)君子未嘗¶
疑焉秦之與江同諸侯也同盟㑹也同利害也類同則¶
憂同固其所也臧文仲魯國一大夫耳大夫束脩之問¶
不出境其視他國之休戚固非職所當憂况六與蓼邈¶
然在江淮之間自魯視之盖風馬牛不相及其存與亡¶
何與於魯大夫事哉而臧文仲一聞其滅蹙頞深憂且¶
逺傷臯陶之不祀此世之所以共疑其闊於事情也見¶
故人之子顚頓困阨則惻怛流涕解衣推食之不暇他¶
日遇塗人之子則是心衰焉必厚其父祖然後憐其子¶
孫者人之常也臯陶之没下竟春秋千有餘年矣臧文¶
仲生千有餘年之後吾初不識臯陶於何地友臯陶於¶
何時而視其子孫之亡憫惜痛悼不啻數十年膠漆之¶
契是心安從生哉類之同者移千嵗為一朝類之異者¶
暌一朝為千載臯陶之所與同朝者曰共曰鯀曰兠曰¶
苗禮貌非不相際也言語非不相接也然一則在雲天¶
之上一則在沮洳之下一則在風塵之表一則在膏火¶
之中對席而分胡越接步而判古今想共鯀兠苗之心¶
其視臯陶如寇讎然日夜伺隙惟恐害臯陶之無路耳¶
矧有閔惜其子孫之意哉是所謂時同而類異者也天¶
下之理未嘗無對既有時同而類異者亦有時異而類¶
同者故臯陶近不與共鯀兠苗為類於唐虞之朝而逺¶
與臧文仲為類於春秋之世想文仲之心仰不知臯陶¶
之在唐虞俯不知身之在春秋無形之中自相拜酬¶
無聲之中自相賡載跡逺而心近跡踈而心親此所以¶
見臯陶之不祀慨嘆憫惜不能自己殆甚於合堂同席¶
之交大抵君子必與君子合小人必與小人合學者欲¶
自驗其心盍以是觀之吾見君子失志而憂見君子之¶
子孫衰替而憂則是吾心與君子合也吾見君子失志¶
而不憂見君子之子孫衰替而不憂則是吾心不與君¶
子合也憂人之憂本未足稱然吾心與君子合則大可¶
喜不憂人之憂本未足貶然吾心不與君子合則大可¶
懼欲占吾心於君子合與不合當察吾心於君子憂與¶
不憂自省之術孰要於此哉¶
秦穆公以子車氏之三子為殉(文六年秦伯任好/卒以子車氏之三)¶
(子奄息仲行鍼虎為殉皆秦之良也國人哀之/為之賦黄鳥君子曰秦穆之不為盟主宜哉死)¶
(而棄民先王違世猶貽之法而况奪之善人乎/詩曰人之云亡邦國殄瘁無善人之謂若之何)¶
(奪之古之王者知命之不長是以並建聖哲樹/之風聲分之采物著之話言為之律度陳之藝)¶
(極引之表儀予之法制告之訓典教之防利委/之常秩道之以禮則使无失其士宜衆𨽻頼之)¶
(而后即命聖王同之今縱无法以遺後嗣而又/收其良以死難以在上矣君子是以知秦之不)¶
(復東/征也)¶
三良之殉君古今之論是者半非者半是之者壯其忘¶
身之勇也非之者議其忘身之輕也是非之論雖不一¶
至論其忘身則一而已矣吾獨以謂三良惟不能忘其¶
身然後殉君使其果能忘身必不至於殉君也殺身以¶
殉其君非忘身者不能今反謂不能忘身者獨何歟殉¶
葬非厚也是從君於昏也是納君於邪也是䧟君於過¶
也以三良之眀非不知也知之而不敢辭者為其嫌於¶
愛身也以愛身自嫌者未能忘其身者也使三子果能¶
忘其身則視人如己視己如人君欲以他人為殉吾固¶
争之所争者殉葬之失也不知其在人也君欲以我為¶
殉吾亦争之所争者殉葬之失也不知其在已也吾尚¶
不知有吾身又安有愛身之嫌哉身天下之身理天下¶
之理苟強認其身而有之凡事之渉於吾身眀知天下¶
之正理避嫌而不敢言是横私天下之身而横私天下¶
之理也吾方欲救吾君萬世之惡名豈暇置一身之嫌¶
於其間哉三子果不置嫌於一身之胷中則論己事如¶
論人事居之不疑言之不怍必不至黽勉而受秦穆之¶
命矣其所以寧殺身而不忍犯愛身之嫌者惟其未能¶
忘身也人徒見三子奮然捐軀駢首就死共指之為忘¶
身孰知其所以死實生於不能忘身也歟或曰三子之¶
不能忘身則信要不可謂之不厚其君也吾又以為不¶
然為君計者厚其君者也為其身者厚其身者也三子¶
若為君計必思殉葬為吾君無窮之累吾身縱不自惜¶
豈不為吾君惜乎惟其専為身計而不為君計故當秦¶
穆命殉葬之際謂不從則受偷生之責從之則君受害¶
賢之責吾知免吾責耳彼君之責吾何預焉是心也果¶
厚於君乎果厚於身乎然則三子之厚其君乃所以薄¶
其君也¶
季文子如晉求遭喪之禮行(文六年秋季文子將/聘於晉使求遭喪之)¶
(禮以行其人曰將焉用之文子曰備豫不虞古/之善教也求而无之實難過求何害八月晉衮)¶
(公/卒)¶
天下之患不𤼵於人之所備而𤼵於人之所不備十事¶
而記其九來問者必其一之不記者也六經而習其五¶
來難者必其一之不習者也四封而守其三來攻者必¶
其一之不守者也十而九焉六而五焉四而三焉所備¶
者不為不多矣然吾敵者置其九而問其一置其五而¶
難其一置其三而攻其一縁間投隙專擇吾之不備而¶
徑犯之何其逆料隂揣如是之巧邪此世所以共憂為¶
備之難也然為備而不盡則難為備而既盡則易人之¶
㳺於世罕與所長遇多與所短遇罕與所精遇多與所¶
略遇雖左隄右防朝戒暮警偶有毫芒之不盡則禍必¶
𤼵於此而不𤼵於其他信矣為備之難也是非為備之¶
難也為備不盡之難也必猶有短然後人得而乗之必¶
猶有略然後人得而困之無所不長彼孰得以乗吾短¶
無所不精彼孰得以困吾略苟無所不備禍雖欲𤼵無¶
所𤼵之地矣是故君子之為備也人以為無我以為有¶
人以為後我以為先蚤正素定使胷中無一之不備及¶
與事物接此來則與此應彼來則與彼應從容談笑各¶
就條理吾是以知為備既盡者如此其易也季文子聘¶
晉求遭喪之禮而行且卿大夫之出聘所備者郊勞贈¶
賄之儀耳張旜展幣之節耳專對荅賦之辭耳至於遭¶
喪之事衆人以為必無後其禮而不講者也魯使如晉¶
者冠盖相望而輪蹄相躡豈有他人皆不遭喪而文子¶
獨遭喪者乎文子獨以為時無止變無常墻數年而一¶
頽固有適遇其頽者矣人百年而一死固有適遇其死¶
者矣安可恃他人之不遭而必己之不遭者乎於是屬¶
意衆人之所無博講衆人之所後當暇豫之時而汲汲¶
然扣遭喪之禮吾意魯國之人切笑文子之迂闊者多¶
矣噫當暇豫之時而求遭喪之禮文子固迂闊也至晉¶
而果遭襄公之喪使未嘗講䘮者處之其搶攘為如何¶
其顛錯為如何及是時回視文子之問禮果迂闊乎果¶
不迂闊乎始笑文子之迂闊者未必不反服文子之精¶
審也嗚呼晝者夜之對未有常晝而不夜生者死之對¶
未有常生而不死當晝而謀寢息之具者人未嘗有以¶
為怪文子當晉侯之存而問遭喪之禮亦何足怪乎矧¶
文子所問者文子之遭喪耳儻如當生而問死則世愈¶
不勝其怪駭矣雖然文子猶有所未盡也聘與喪無二¶
禮而文子獨問喪是猶以喪為異也生與死無二理而¶
子路獨問死是猶以死為異也異聘於喪故欲備喪異¶
生於死故欲備死合聘喪為一本貫生死為一條者夫¶
何備不備之足言哉¶
趙孟立公子雍(文六年八月晉襄公卒靈公少晉/人以難故欲立長君趙孟曰立公)¶
(子雍好善而長先君愛之且近於秦秦舊好也/置善則固事長則順立愛則孝結舊則安為難)¶
(故故欲立長君有此四徳者難必抒矣賈季曰/不如立公子樂辰嬴嬖於二君立其子民必安)¶
(之趙孟曰辰嬴賤班在九人其子何震之有且/為二嬖淫也為先君子不能求大而出在小國)¶
(辟也母淫子辟無威陳小而逺無援將何安焉/杜祁以君故讓偪姞而上之以狄故讓季隗而)¶
(已次之故班在四先君是以愛其子而仕諸秦/為亞卿焉秦大而近足以為援母義子愛足以)¶
(威民立之不亦可乎使先/蔑士㑹如秦逆公子雍)趙孟背先蔑而立靈¶
公(文七年秦康公送公子雍于晉曰文公之入/也無衛故有吕郤之難乃多與之徒衛穆嬴)¶
(日抱太子以啼于朝曰先君何罪其嗣亦何罪/舎適嗣不立而外求君將焉寘此出朝則抱以)¶
(適趙氏頓首于宣子曰先君奉此子也而属諸/子曰此子也才吾受子之賜不才吾唯子之怨)¶
(今君雖終言猶在耳而棄之若何宣子與諸大/夫皆患穆嬴且畏偪乃背先蔑而立靈公以禦)¶
(秦/師)齊景公使國惠子髙昭子立荼(哀五年齊燕/姬生子不成)¶
(而死諸子鬻姒之子荼嬖諸大夫恐其為太子也/言於公曰君之齒長矣未有太子若之何公曰)¶
(二三子間於憂虞則有疾疢亦姑謀樂何憂於/無君公疾使國惠子髙昭子立荼寘羣公子於)¶
(萊秋齊景公卒冬十月公子嘉公子駒公子黔/奔衛公子鉏公子陽生來奔萊人歌之曰景公)¶
(死乎不與埋三軍之事乎不/與謀師乎師乎何黨之乎)陳乞逐髙國(哀六/年齊)¶
(陳乞偽事髙國者每朝必驂乗焉所從必言諸/大夫曰彼皆偃蹇將棄子之命皆曰髙國得君)¶
(必偪我盍去諸固將謀子子早圖之圖之莫如/盡滅之需事之下也及朝則曰彼虎狼也見我)¶
(在子之側殺我無日矣請就之位又謂諸大夫/曰二子者禍矣恃得君而欲謀二三子曰國)¶
(之多難貴寵之由盡去之而後君定既成謀矣/盍及其未作也先諸作而後悔亦無及也大夫)¶
(從之夏六月戊辰陳乞鮑牧及諸大夫以甲入/于公宫昭子聞之與惠子乗如公戰于莊敗國)¶
(人追之國/夏奔莒)陳僖子立公子陽生(哀六年八月陳/僖子使召公子)¶
(陽生陽生駕而見南郭且于曰嘗獻馬於季孫/不入於上乗故又獻此請與子乗之出萊門而)¶
(告之故闞止知之先待諸外公子曰事未可知/反與壬也處戒之遂行逮夜至於齊國人知之)¶
(僖子使子士之母養之與饋/者皆入冬十月丁卯立之)¶
一國之惡易以義奪一夫之惡難以義争一國至衆也¶
一夫至寡也義可以勝衆而不可以勝寡何也公與私¶
之異也有公惡有私惡惡出於公雖衆易奪惡出於私¶
雖寡難争故君子之論難易不施諸衆寡之間而施諸¶
公私之際廢立大惡也晉人欲立長君捨靈公而迎公¶
子雍齊陳乞欲立長君廢荼而召陽生其惡同也然公子¶
雍之謀一國之所共宜若難奪而穆嬴之弱反能以義¶
奪之陽生之謀一夫之所專宜若易争而鮑牧之強反¶
不能以義争之障稽天之浸而不能遏畎澮之流掃燎¶
原之焰而不能息束緼之火抑有由矣晉人之迎公子¶
雍舍家嗣而外求君視置君如奕棋其為惡固不待言¶
然其情非以私已也非以求利也非以危國也惟欲得¶
長君以靖難耳是固晉人之所同欲也事則惡而心則¶
公也其心既公故迎子雍其事未嘗不出於公焉卿士¶
合謀公之也支庶並擇公之也兩使如秦公之也三軍¶
並迎公之也舉國之人雖陷於惡逆其心猶誤以為公¶
一言一動皆眀白簡直未嘗有纎毫覆匿掩蔽之意豈¶
非公心尚存雖一國銳欲立雍有排山倒海之勢穆嬴¶
一女子動之以義而一國之人怵迫焦灼如負芒刺如¶
中刀槊如臥薄氷不畏秦師之銳鋒而畏穆嬴之涕泣¶
亟棄雍而立靈公不啻如反掌之速吾是以知惡出於¶
公者雖衆而易奪也至於陳乞之立陽生雖以齊國有¶
憂少君不可訪為名自附於晉人之義然其意實貪䇿立¶
之功以為簒齊之資耳心私則事私故其援立陽生自¶
始至末無非相與為私焉偽參乗而事髙國者乞以私¶
而除陽生之害也託習馬而出魯境者陽生以私而應¶
乞之召也乞之召陽生其始固已相與為私故投暮夜¶
之隙以𨼆其歸混饋者之中以匿其迹惴惴然若狗偷¶
䑕竊之為者其擅置廢立雖與晉人同然陳乞則畏人¶
之知晉人則不畏人之知陳乞畏事之泄晉人則不畏¶
事之泄是晉人以公自處而陳乞以私自處也陳乞先¶
以私自處故雖聞鮑牧至公之義邈然如風之厯耳盖¶
乞之心自絶於義乆矣故使百人揺之猶不能少槩其¶
心况一鮑牧哉大扺惡出於公則其根淺而易揺故雖¶
一國之勢弱女子勝之而有餘惡出於私則其根深而¶
難㧞故雖一夫之謀強大夫排之而不足百圍之木根¶
不附土未終朝而可仆拱把樸樕蟠根繞蔓於九泉之¶
下雖千夫未易動也故君子能受萬人之公毁而不願¶
受一人之私讎寧救萬人之公過而不能救一人之私¶
慝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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左氏博議卷十七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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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¶
左氏博議卷十八¶
宋 吕祖謙 撰¶
陽處父改蒐賈季殺陽處父(文六年晉蒐于夷舍/二軍使狐射姑將中)¶
(軍趙盾佐之陽處父至自温改蒐于董易中軍/陽子成季之屬也故黨於趙氏八月乙亥襄公)¶
(卒靈公少趙孟立公子雍賈季曰不如立公子/樂趙孟使先蔑士㑹如秦逆公子雍賈季亦使)¶
(召公子樂于陳趙孟使殺諸陴賈季怨陽子之/易其班也而知其無援於晉也九月賈季使續)¶
(鞫居殺陽處父書曰晉殺其大夫侵官也冬十/月襄仲如晉𦵏襄公十一月丙寅晉殺續簡伯)¶
(賈季奔狄宣子使臾駢送其帑夷之蒐賈季戮/臾駢臾駢之人欲盡殺賈氏以報焉臾駢曰不)¶
(可吾聞前志有之曰敵惠敵怨不在後嗣忠之/道也夫子禮于賈季我以其寵報私怨無乃不)¶
(可乎介人之寵非勇也損怨益仇非知也以私/害公非忠也釋此三者何以事夫子盡具其帑)¶
(與其噐用財賄親/帥扞之送致諸竟)¶
私者人之所惡也立乎人之朝相結以私情相交以私¶
利相報以私恩不復知公義之所在固人之所共惡也¶
是其為私雖人之所共惡亦人之所共知猶非可惡之¶
尤者也天下之尤可惡者其惟私之私乎受私而矯情¶
以示公示公而匿機以行私私中有公公中有私深閟¶
險譎舉世皆莫能窺此所謂私之私也君子之所尤惡¶
也陽處父私於趙盾犯君命墮國法擅蒐于董奪賈季¶
之位以畀盾其私於盾者深矣使盾果公存心必思命¶
當出於君而不當出於臣君命既定而臣擅易之是無¶
國法也竊財者謂之盜受其財者亦謂之盜擅命者謂¶
之叛受其命者亦謂之叛其可貪一時之寵而自納於¶
叛乎苟盾持此義以固拒陽處父之命吾始信盾之真¶
公也今盾安受處父之擅命恬處正卿之位受其利而¶
欲逃其名背惠棄㤙踈絶處父自示其公以避受私之¶
謗盾之用心可畏也哉何以知盾踈絶處父以示公也¶
以賈季殺處父而知之也賈季所以敢殺處父者以其¶
無援於晉也晉國之權專出於盾而盾之權專出於處¶
父有盾以為處父援天下之援豈有強於此者乎而賈¶
季反謂處父無援於晉者是必盾既得位之後視處父¶
如路人利害不相闗患難不相救此賈季所以知其無¶
援也盾之不援處父者豈不知處父之恩不可負哉其¶
矯情以示公者急於自解而不暇顧人耳然其示公之¶
中未嘗不匿機以行其私焉賈季既殺陽處父盾歸其¶
獄於續簡伯不探其情而誅賈季者盖以賈季之所以¶
殺處父者不平其私於我也是處父之死由我也處父¶
由我而死我為處父復讎而殺賈季則未免於私之嫌¶
也故宥賈季於逺又送其帑以致勤厚之意皆矯情以¶
示公也孰知其示公之中隂匿其至私而不悟乎盾之¶
所使送賈季之帑者臾駢臾駢賈季之讎送帑而使其¶
讎實欲臾駢盡殺賈氏以逞吾憾也苟盾果出於善意¶
則舉晉國之人豈無可任以送帑之責者今不付之他¶
人而獨付諸其讎則盾之情可見矣若臾駢從其黨之¶
言盡殺賈氏則全賈氏之㤙歸於盾滅賈氏之惡歸於¶
駢外示公義内復私怨其機可謂險矣臾駢不悟其機¶
反謂盾行禮於賈季抑忿釋憾衛之出竟其事雖善吾¶
恐未必投盾之機也衛瓘將殺鄧艾知田續有憾於¶
艾使田續追之曰可以報江由之辱矣(晉衛/瓘傳)續果殺¶
艾瓘使仇讎追鄧艾盾使仇讎送賈氏其機本同然衛¶
瓘之機淺故田續悟其機而殺之盾之機藏故臾駢不¶
悟其機而生之是全賈季者雖臾駢之美而本非盾之¶
意也盾示之惡而駢誤以為善盾示之邪而駢誤以為¶
正人之誤毎如此亦何患於誤乎惡機可以感善邪機¶
可以感正是善常在於惡之中而正常在於邪之中也¶
善在惡之中是天下本無惡正在邪之中是天下本無¶
邪也是言也是理也微矣哉¶
宋昭公將去羣公子(文七年昭公將去羣公子樂/豫曰不可公族公室之枝葉)¶
(也若去之則本根無所庇廕矣葛藟猶能庇其/本根故君子以為比况國君乎此諺所謂庇焉)¶
(而縱尋斧焉者也必不可君其圖之親之以徳/皆股肱也誰敢攜貳若之何去之不聽穆襄之)¶
(族率國人以攻公六卿和公/室樂豫舍司馬以讓公子卬)¶
見怒於人為吾解者必與吾親者也見疑於人為吾辨¶
者亦必與吾親者也抑不知怒可使踈者解不可使親¶
者解疑可使踈者辨不可使親者辨人之方怒也人之¶
方疑也望其親厚者來固逆以游説待之矣先持游説¶
之心以待其至則雖有公言亦視以為私雖有正論亦¶
視以為黨豈特塞耳而不聽哉解其怒而甚其怒者有¶
矣辨其疑而増其疑者有矣嗚呼親者猶不可解况於¶
自解乎親者猶不可辨况於自辨乎苟不審勢不見機¶
不察言不觀色身往辨解徑犯其疑怒之鋒則一顧而¶
生百忿一詰而生百猜辭多則謂之争辭寡則謂之險¶
貌莊則謂之傲貌和則謂之侮進退周旋無非罪者束¶
手而赴讐家其見殺者非讎之過也我自送其死於讎¶
也裸裎而投虎穴其見噬者非虎之暴也我自送其死¶
於虎也彼方蓄怒積疑欲致毒於我而未得逞我乃委¶
身其前以投之其得全也難哉宋昭之無道嗣位之初¶
欲盡去羣公子其志銳甚吾意為羣公子所親者皆將¶
逺嫌退縮而不敢預其禍獨樂豫拳拳亹亹力進諌而¶
止之意者豫之視羣公子聲迹不相聞休戚不相及居¶
無嫌之地可以肆言而不忌乎及詳考之於傳豫實戴¶
公之裔乃所謂羣公子之一也身在羣公子之數不以自¶
嫌獨敢辨解於昭公之前昭公雖不從亦安其言而不¶
以為憾也豫不以嫌自處可耳至於使無道之君亦安¶
其言而不憾是豈一朝一夕之故哉切意豫平居暇日¶
處羣公子間身廊廟而心山林身軒冕而心布褐身鐘¶
鼎而心簞瓢和而不同羣而不黨豫固不以公子自處¶
而人亦未嘗敢以公子處豫也惟其素不以公子自處¶
故雖在利害之中實出利害之外從容進諌忠誠懇惻¶
專悟於君物莫能間當是時豫豈自知身之為公子哉¶
何獨豫不自知為公子雖昭公亦豈知豫之為公子哉¶
儻豫自知為公子則嫌心生而不敢言儻昭公知豫之¶
為公子則忿心生而不能忍將見諌語未終先羣公子¶
而賜絶命之書矣惟兩出於不知此所以兩相安而不¶
相忌也昭公雖能安豫之言而不能從豫之言迄至羣¶
公子之亂刃交矢接公室如綴旒豫復與六卿和公室¶
舍其司馬以畀昭公之弟卬使昭公知公族之中固有¶
視富貴如鴻毛者以深釋昭公之疑怒是昔以言諌而¶
今以身諌也非心無富貴其能勇退如此之决乎豫心¶
無富貴故始不以公子自嫌而進言忘嬰鱗之危終不¶
以司馬自累而棄位過脫屣之速苟藏於心者有毫芒¶
之顧惜則𤼵於口者有丘山之畏怯矣故棄人之所不¶
能棄然後能言人之所不能言¶
士㑹不見先蔑(文七年趙宣子背先蔑而立靈公/己丑先蔑奔秦士㑹從之士㑹在)¶
(秦三年不見士伯其人曰能亡人於國不能見/於此焉用之士季曰吾與之同罪非義之也將)¶
(何見焉及/歸遂不見)¶
物之易合者莫如居患難之時同川之魚鱣不知鮪鮪¶
不知鱣游泳不相顧也及失水則相沫相濡驩然而相¶
親豈得水則不仁失水則仁耶居患難之地不得不合¶
也同舟之人胡不知越越不知胡語言不相入也及遇¶
風則相赴相救慨然而協力豈無風則不義有風則義¶
耶居患難之地不得不合也隨㑹之與先蔑並立於晉¶
朝其游居周旋之乆豈如胡越之無情哉及以公子雍¶
之故俱得罪而奔秦此政涸澤之魚相濡沫之時㑹之¶
視蔑乃漠然無情嵗律三改而曽不與之一面居患難¶
之地而反落落難合何耶人知患難之易合而未知其¶
所以合也憂同則易合怨同則易合忿同則易合同憂¶
相遇必相親以謀其憂同怨相遇必相親以毁其怨同¶
忿相遇必相親以逞其忿其朝夕聚㑹握手而語促膝¶
而議者豈復有善意哉非咎人則訾人也非私計則詭¶
計也以憂濟憂以怨濟怨交日深而惡日長矣其所以¶
易合者果正耶果不正耶竇嬰灌夫父子歡於廢退之¶
時(見本/傳)淮南衡山昆弟語於怨望之日(見本/傳)其終之為¶
何如耶是宜隨㑹之所不忍為也吾嘗聞君子處患難¶
矣内省不疚者也反求諸已者也素其位而行者也本¶
未嘗憂何必與人共其憂本未嘗怨何必與人共其怨¶
本未嘗忿何必與人共其忿使其人道義可慕忠信可¶
友樂易可近慈仁可依則未有患難之始吾固與之合¶
矣豈必待有患難而與之合耶待患難而始合則其合¶
者非吾本心也驅於患難苟合以濟事也是宜隨㑹之¶
所不忍為也貧者不肯與富者狎而與貧者狎是何也¶
富者其所忌兩貧則無所忌也愚者不肯與賢者狎而¶
與愚者狎是何也賢者其所忌兩愚則無所忌也人居¶
患難之時以己之在難而疾人之無難其視優豫愉怢¶
之人且憎且忌望望然去之惟其同在難者欵宻親狎¶
而無間其心豈不甚淺狹而可憐耶是宜隨㑹之所不¶
忍為也或曰趙盾實執晉柄背先蔑而立靈公則盾之¶
所讎者惟蔑爾至隨㑹雖以累而俱出本非盾所怒也¶
㑹眀絶蔑於秦乃所以隂結盾於晉僥倖歸國不顧賣¶
友以市恩非險薄之尤者乎吾應之曰此後世之心而¶
非隨㑹之心也以後世之利心而量君子之公心則其¶
舉其措其語其黙無不可名以利豈獨先蔑一事哉㑹¶
果出於利心則其險譎僅足以欺一夫耳不動聲色而¶
羣盜自奔是亦可以利心感之耶光輔五君而名聞諸¶
侯是亦可以利心圖之耶固不可以後世之利心量君¶
子之公心也雖然㑹之公心吾猶有憾焉㑹不以同患¶
而親蔑可也至於絶迹不見則矯枉過直矣吾不知㑹¶
在晉之時於朝廷於官府於衢路果能避蔑而不見耶¶
在晉則見之在秦則不見是不免以罪自嫌而非公之¶
盡也以公自處則去國如在國有難如無難雖不加親¶
亦不加踈豈以晉秦二其心哉吾固疑㑹公心之未盡¶
也吾固以公心責之而不以利心量之也¶
穆伯取己氏(文七年穆伯娶于莒曰戴已生文伯/其娣聲已生惠叔戴已卒又聘于莒)¶
(莒人以聲已辭則為襄仲聘焉冬徐伐莒莒人/來請盟穆伯如莒涖盟且為仲逆及鄢陵登城)¶
(見之美自為娶之仲請攻之公將許之叔仲惠/伯諫曰臣聞之兵作於内為亂於外為寇寇猶)¶
(及人亂自及也今臣作亂而君不禁以啟寇讎/若之何公止之惠伯成之使仲舍之公孫敖反)¶
(之復為兄弟/如初從之)穆伯以幣奔莒(文八年穆伯如周/弔喪不至以幣奔)¶
(莒從己/氏焉)穆伯歸魯復適莒(文十四年穆伯之從/己氏也魯人立文伯)¶
(穆伯生二子於莒而求復文伯以為請襄仲使/無朝聽命復而不出三年而盡室以復適莒文)¶
(伯疾而請曰糓之子弱請立難也許之文伯卒/立惠叔穆伯請重賂以求復惠叔以為請許之)¶
(將來卒于齊告/喪請葬弗許)齊人歸公孫喪聲已不視(文十/五年)¶
(齊人或為孟氏謀曰魯爾親也飾棺寘諸堂阜/魯必取之從之卞人以告惠叔猶毁以為請立)¶
(於朝以待命許之取而殯之齊人送之書曰齊/人歸公孫敖之䘮為孟氏且國故也葬視共仲)¶
(聲己不視惟堂而哭襄仲欲勿哭惠伯曰䘮親/之終也雖不能始善終可也史佚有言曰兄弟)¶
(致美救乏賀善弔災祭敬䘮哀情雖不同母絶/其愛親之道也子無失道何怨於人襄仲説帥)¶
(兄弟以/哭之)¶
問脩怨於君子必以為非問脩怨於小人必以為是二¶
者皆未為定論也專於報怨者商鞅氏之徒耳范睢氏¶
之徒耳(見本/傳)格之以聖人之門在所擯也專於忘怨者¶
老聃氏之徒耳莊周氏之徒耳(並本/書)格之以聖人之言¶
亦在所擯也吾聖人之門未嘗脩怨未嘗不脩怨權其¶
小大輕重而中持衡焉小者忘之大者報之輕者忘之¶
重者報之未嘗倚一偏而主一説也穆伯為襄仲聘婦¶
于莒中道而奪之夫豈細怨也哉而惠伯區區其間委¶
曲調䕶始則釋其憾終則全其恩彼非不知輕重小大¶
之所在也盖穆伯之於襄仲兄弟也怨之小大在他人¶
可言耳兄弟之間非較小大之地也怨之輕重在他人¶
可言耳兄弟之間非較輕重之地也合以人者有時而¶
離合以天者無時而離兄弟之屬天也人怨不足以害¶
之襄仲之怨穆伯以人觀之則固大矣重矣以天視之¶
則兄弟之親與生俱生而不可離豈以恩而加豈以怨¶
而損哉雨𤾉變於前太虗之真體未嘗動也恩怨交於¶
前兄弟之眞情未嘗動也曰雨曰𤾉而眞體之中本不¶
知有雨𤾉自恩自怨而真情之中本不知有㤙怨襄仲¶
向者之怨私情之怨耳今者之解私情之解耳乃若胷¶
中之天則向無怨而今無解也不然則豈惠伯立談之¶
頃所能回耶焚廪捐階之虐治棲入宫之侮(見孟子/萬章上)百¶
世之後讀其書者猶為舜切齒而舜之恩意源源不絶¶
者非以徳而報怨也以弟待象而不以象待象也以天¶
觀象而不以人觀象也盖鬱陶而思舜者乃象之天彼¶
傲而害舜者特象之人耳舜之胷中純乎天故見象之¶
天而不見象之人也使惠伯立於舜之朝將化於舜之¶
天而不自知矣雖有喙三尺焉攸用¶
酆舒問趙衰趙盾於賈季(文七年狄侵我西鄙公/使告于晉趙宣子使因)¶
(賈季問酆舒且讓之酆舒問于賈季曰趙衰趙/盾孰賢對曰趙衰冬日之日也趙盾夏日之日)¶
(也注云冬日可/愛夏日可畏)¶
天下之物不可以疑心觀也萬物錯陳於吾前鳬短鶴¶
長繩直鈎曲堯仁桀暴夷廉跖貪區别彚分本無可惑¶
疑心一加則視鳬如鶴視繩如鈎視堯如桀視夷如跖¶
是非物之罪也以疑先物所見固非其正也内疑未解¶
外觀必蔽不求之於心而求之於目難矣哉此猶非其¶
難也物未嘗眩吾而吾則疑物也吾先以疑待物而物¶
之似復適投吾之所疑以我之疑觀物之似此天下之¶
至難辨也賈季之仇趙盾古今莫不聞言𤼵於仇讎之¶
口人固先以疑心聽之矣使季譽盾之清耶人必曰陽¶
譽其清而隂譏其陋也使季譽盾之剛耶人必曰陽譽¶
其剛而隂譏其狠也季以公心譽之人以疑心聽之言¶
在此而意亦在彼雖其辭坦眀易直無疑可指且猶揣¶
摩猜度靡所不至况所譽之言未免於可疑耶冬日人¶
所愛也夏日人所畏也季目衰以冬而目盾以夏吾不¶
知季以衰勝盾也抑以盾勝衰耶是殆未可知也以盾¶
之威為可畏耶抑以盾之虐為可畏耶是殆未可知也¶
一言而挾勝負之兩意一字而具威虐之兩端苟季素¶
與盾無間然之隙則人固未敢以毁盾疑也今季與盾¶
其仇若此其語又若此以前之仇驗後之語雖有知者¶
觀之亦必斷然謂之毁盾矣信如是則季之毁似非也¶
真也人之觀季非疑也眀也吾何以知季之非毁盾耶¶
幽囚野死之謗不出於康衢之間而出於秦漢之後(記/檀)¶
(弓/)盖以秦漢之心而量唐虞之心信乎其可疑也癰疽¶
瘠環之謗不出於洙泗之濵而出於戰國之末(孟子/萬章)盖¶
以戰國之心而量仲尼之心信乎其可疑也持後世之¶
心而觀古人之迹盖無適而非可疑者豈獨賈季事哉¶
兄弟鬩於墻外禦其侮古之人未嘗以私鬪忘其家也¶
自後世之心而量之未必不疑其匿怨也人之行不以¶
所惡廢鄉古之人未嘗以私惡忘其鄉也自後世之心¶
量之未必不疑其矯情也季盾易班之仇私仇耳百年¶
父母之邦豈以一盾而大棄之耶盾所以敢使季責酆¶
舒者知其怨盾而不怨晉也季所以肯對酆舒而譽盾¶
者亦主晉而不主盾也盾以晉使之而不以盾使之季¶
子亦為晉言之而不為盾言之烏可以後世淺心量之¶
乎以冬擬衰以夏擬盾其迹似優衰而劣盾也其心則¶
為戎狄難以愛懐易以威服欲酆舒知盾之威不可犯¶
非如衰之猶可狎也張盾之威所以張晉之威所謂實¶
與而文不與也馬援未嘗尊髙帝而卑光武激言之者¶
所以使隗囂知光武細謹之不可欺(見本/傳)賈季未嘗優¶
趙衰而劣趙盾激言之者所以使酆舒知趙盾威靈之¶
不可犯馬援嘗與光武有睚眦之隙則世又抑以疑季¶
者疑援矣心未古而遽欲觀古人之書其疑可勝既耶¶
晉郤缺言於趙宣子歸衛地(文七年晉郤缺言於/趙宣子曰日衛不睦)¶
(故取其地今已睦矣可以歸之叛而不討何以/示威服而不柔何以示懷非威非懷何以示徳)¶
(無徳何以主盟子為正卿以主諸侯而不務徳/將若之何夏書曰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勸之以)¶
(九歌勿使壞九功之徳皆可歌也謂之九歌六府/三事謂之九功水火金木土榖謂之六府正徳利)¶
(用厚生謂之三事義而行之謂之徳禮无禮不/樂所由叛也若吾子之徳莫可歌也其誰來之)¶
(盍使睦者歌吾/子乎宣子說之)晉歸衛田(文八年春晉侯使解/揚歸匡戚之田于衛)¶
(且復致公壻池之封/自申至于虎牢之境)¶
急人之聽者必以言之緩為大戒然其所以終不合者¶
非傷於緩也傷於急也大其聲疾其呼而聽者猶若不¶
聞危其言激其論而聽者猶謂不切檻可折墀可丹冠¶
可免笏可還而聽者之心終不可移忠臣義士感慨憤¶
悱自尤其言之猶未急更相激揚更相摩厲言愈迫而¶
効愈踈他日聞有一言悟意囘難囘之聽者意其言必¶
剴切的近出於吾平日所慮之外及徐問其說乃吾異¶
時所共訕侮以為迂闊者也言者急而聽者緩言者緩¶
而聼者急豈聽者樂與言者相反覆耶覆觴推盎不能¶
止人之飲而談笑諷詠可以使人終身視酒如仇讎閉¶
門投轄不能挽人之留而邂逅遇合可以使人終身從¶
我如父子強人之聽者固不若使人之自聽也以衛之¶
弱而取怒於晉壤地侵削鄰於危亡君臣側席朝不謀¶
夕勢可謂至急矣為衛謀者必亟問亟禱急自解於晉¶
可也今郤缺為衛請侵地於趙宣子乃取古人之陳言¶
所謂六府三事九歌者諄諄而誦之此何時而為此言¶
耶然言出而地歸曽不旋踵持斷編腐簡熟爛之語而¶
速於辨士說客捭闔之功吾是以知世人之所謂急者¶
未始不為緩世人之所謂緩者未始不為急也嗚呼以¶
此之利害而解彼之利害是同游乎利害之内者也以¶
此之是非而攻彼之是非是同游乎是非之内者也晉¶
既以壤地為急為衛請者復以壤地為急言者聽者俱¶
墮於是非利害之内是猶兩人之角其勝其負安可預¶
必乎故郤缺之進說綽約容與不與宣子争於是非利¶
害之内而置宣子於是非利害之外彼方𤨏屑猥細滯¶
心壤地尺寸之末而吾忽以聖人之法語大訓仁聲正¶
樂投於其耳心融神釋如朝舜禹而陪䕫龍胷中洞然¶
曠無畛域至此豈復知有晉疆衛界之辨乎此其所以¶
不用力不費辭而平兩國之憾於片言還數年之侵於¶
一日也雖然舜之琴不若舜自鼓(記樂/記)禹之樂不若禹¶
自歌(書/)琴存而操已變樂是而人已非郤缺追誦六府¶
三事九歌之語於春秋争奪之中豈能動物悟人如此¶
之速乎盖樂有作輟而至音無存亡世有乆近而至理¶
無今古九叙之歌在唐虞聽之不為新在晚周聽之不¶
為舊愈言愈深愈聽愈感一念警𤼵固可以再還唐虞¶
之天地於几席之間又奚止戚田之還耶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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左氏博議卷十八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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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¶
左氏博議卷十九¶
宋 吕祖謙 撰¶
宋襄夫人殺昭公之黨(文公八年宋襄夫人襄王/之姊也昭公不禮焉夫人)¶
(因戴氏之族以殺襄公之孫孔叔公孫鍾離以/及大司馬公子卬皆昭公之黨也司馬握節)¶
(死故書以官司城蕩意諸來奔效節於府人而/出公以其官逆之皆復之亦書以官皆貴之也)¶
宋襄夫人殺昭公(文十六年昭公無道國人奉/公子鮑以因夫人夫人將使)¶
(公田孟諸而殺之公知之盡以寶行蕩意諸曰/盍適諸侯公曰不能其大夫至于君祖母以及)¶
(國人諸侯誰納我且既為人君而又為人臣不/如死盡以其寶賜左右而使行夫人使謂司城)¶
(去公對曰臣之而逃其難若後君何冬十一月/甲寅宋昭公將田孟諸未至夫人王姬使帥甸)¶
(攻而殺之蕩意諸死之書曰/宋人弑其君杵臼君無道也)¶
待人欲寛論人欲盡待人而不寛君子不謂之恕論人¶
而不盡君子不謂之明善待人者不以百非没一善善¶
論人者不以百善畧一非善待人者如天地如江海如¶
藪澤恢恢乎無所不容善論人者如日月如權衡如水¶
鑑昭昭乎無所不察二者要不可錯處也待人當寛世¶
固已知之矣至於論人當盡學者每疑其近於刻而不¶
敢盡焉抑不知論人者借人之短以攻我之短借人之¶
失以攻我之失主於自為而非為人也品題之髙下所¶
以驗吾識之髙下與奪之公私所以驗吾心之公私苟¶
𤼵於言者畧而不盡則藏於心者必有昏而未明者矣¶
吾夫子譏賜也之方人言未絶口而自操春秋之筆善¶
善惡惡無毫髪貸是豈遽忘前日之語哉待人與論人¶
固自有體也宋襄夫人之亂蕩意諸始則出奔終則致¶
死大浸稽天而砥柱不移風雨如晦而雞鳴不已凛然¶
亂臣賊子之大閑也雖使有一行之未當一善之未全¶
君子尚忍復議之乎當是時奔走於夫人之宫者冠盖¶
相望受施於公子鮑之室者蹄踵相躡至於安受昭公¶
之賜橐珍囊寶散而之四方者又不知其㡬人也不思¶
議此而惟意諸之是責吾不知與逆徒何親與公室何¶
讎乎與小人何厚與君子何薄乎讎公室而親逆徒厚¶
小人而薄君子雖鄉黨自好者猶恥為之未有名為學¶
者而反不恥者也然立論之際先則譽意諸之忠後則¶
責意諸之過變譽為責夫豈得已哉盖將假意諸既往¶
之過為吾身將來之戒也言𤼵於意諸而心主於吾身¶
也意諸效節之去義當去也意諸從田之死義當死也¶
是皆不可毁也然意諸親則公族官則司城坐視昭公¶
之失道襄夫人之蓄怒公子鮑之隂謀㓙徳參會待釁¶
而𤼵上則不聞有正救之諫中則不聞有調護之功下¶
則不聞有擊斷之勇見亂而始去去何晚也見弑而始死¶
死何補也想夫亂機之將兆弑械之將成通國之内外¶
舉知曾謂意諸之賢獨不知耶其所以徘徊濡滯不能¶
飜然髙舉者盖懐其父去官則族無所庇之言顧位苟¶
禄日復一日其意以謂無難則忍恥以庇宗有難則捐¶
身以刷恥以後之節贖前之非後世君子要必有哀吾¶
之用心者殊不知君子不忍一日置其身於可愧之地¶
今日為善尚恐他日為惡詎有身居可愧之中豫指他¶
日之節以贖今日之非乎他日之節未至今日之非方¶
增斯心也君子乎小人乎此吾所以為意諸懼也此吾¶
所以不為意諸懼而為吾身懼也¶
箕鄭父殺先克(文八年夷之蒐晉侯将登箕鄭父/先都而使士縠梁益耳将中軍先)¶
(克曰狐趙之勲不可廢也從之先克奪蒯得田/于堇隂故箕鄭父先都士縠梁益耳蒯得作亂)¶
(九年春王正月己/酉使賊殺先克)¶
見人之禍必思求其得禍之道古今之通蔽也人之得¶
禍果皆以其道是天下無不幸而遇禍者也天下固有¶
得禍而非不幸者矣四裔之囚(流共工於幽州放驩兜/於崇山竄三苗於三危)¶
(殛鯀於/羽山)見者不嗟非不幸也兩觀之僵(孔子誅少正卯/於兩觀之下)¶
過者不憫非不幸也得禍而非不幸惟此時為然爾時¶
非虞也君非舜也國非魯也相非丘也流竄相望安可¶
槩以㐫族待之乎刀鋸相尋安可槩以少正卯待之乎¶
吾恐四裔之逺未必無如稷無如契如垂如益者也吾¶
恐兩觀之下未必無如參無如騫如由如賜者也王綱¶
殞絶忿慾横流以私讎公以邪戕正得禍而不以其道¶
者夫豈一人耶左氏所録公卿大夫之遇禍者必求其¶
召禍之由信如是説則春秋之時無一人不幸而受禍¶
者也使左氏移此筆以書虞之典續魯之論則雖曰無¶
一人不幸受禍吾孰敢以為非哉今記載春秋衰亂之¶
世見人之遇禍者則吹毛求疵捃摭其過以證成其罪¶
不憫君子受禍之不幸而惜小人殺人之無名此吾所¶
以深為左氏惜也姑以先克一事明之左氏將書先克¶
之死以謀帥之事列其前以奪田之事繼其後積二事¶
以為先克召禍之由欲後世知箕鄭父軰之作亂不為¶
無說先克之致死不為無罪其為箕鄭父軰謀則忠矣¶
吾不知先克何負於左氏而謀帥大事也國之興衰民¶
之死生所由繫者也先克身為近臣親見晉侯謀帥之¶
未當詎肯坐視耶匿情而不言不可也畏禍而不言大¶
不可也於是上不敢順主欲下不敢恤衆仇奮然請於¶
晉侯而更之可謂不負其君矣至於堇隂之役以軍事¶
奪蒯得之田此又晉之軍政而非先克之家政也大而¶
謀帥小而奪田為先克者知致吾義而守吾職而已人¶
怨耶不暇問也人不怨耶亦不暇問也苟豫憂人之怨¶
畏首畏尾則在朝必不敢𤼵一言在軍必不敢舉一罰¶
矣人皆持此心社稷何頼焉國家何頼焉先克所以明¶
知他日之禍而不敢避也為左氏者盍亦深嘉先克之¶
忠毁斥箕鄭父輩之罪俾當官而行者有所勸覆出為¶
惡者有所懲則庻可自附於春秋褒貶之義矣既乃無¶
一言直先克之枉屑屑然若為箕鄭父軰解殺人之謗¶
者此吾所以深為左氏惜也或曰陽處父易狐射姑趙¶
盾之班終以見殺(文六/年)其事適與先克類然則左氏所¶
載者亦非歟曰不然陽處父易中軍之帥在晉侯命既¶
出之後先克謀中軍之帥在晉侯命未出之前命既出¶
而擅更之逆也命未出而亟救之忠也處父之逆司冦¶
不誅至使狐射姑不勝其忿而自戕之襄公於是失刑¶
矣至於先克之忠猶當十世宥之以勸其事君孰謂堂¶
堂晉國不能保一臣而使盗賊竊𤼵之謀敢行於朝乎¶
君子是以知晉之不競也處父之事在所戒先克之事¶
非所戒處父之禍在所懲先克之禍非所懲名則魯衛¶
實則胡越烏得均之處於一域耶¶
范山說楚子圖北方(文九年范山言於楚子曰晉/君少不在諸侯北方可圖也)¶
(楚子師于狼淵以伐鄭囚公子/堅公子尨及樂耳鄭及楚平)¶
觀人之道自近者始一言之誤一行之愆同室者知之¶
同里者未及知也同里者知之同國者未及知也國踈¶
於里里疎於室地愈踈則知愈晚理也亦勢也自鄒視¶
魯有踰日而不知者矣自燕視齊有踰月而不知者矣¶
自越視胡有踰嵗而不知者矣是近者之舊聞即逺者¶
之新聞近者之飫見即逺者之創見庸有近未知而逺¶
先知者乎晉靈公即位之初其失徳未有聞於人也内¶
而欒郤胥原日陪日侍傳不載其諷諫之辭外而宋衛¶
陳鄭時聘時覲傳不載其怨誹之語彼范山者邈然介¶
居漢水方城之間顧瞻汾澮如在絶域果何自而知靈¶
公之可輕北方之可圗乎是非道聴塗説之誤必臆度¶
意料之妄也然楚師一出諸夏披靡莫敢枝梧果不出¶
山之所料豈觀於近反不若觀於逺耶吾知其説矣以¶
地以勢則近者詳而逺者畧以情以理則近者蔽而逺¶
者明問官府之政於鈴下馬走甲是乙非嘈嘈嘵嘵迄¶
無定説至大山之隈絶澗之曲農夫樵父相與畫地而¶
譏長吏之能否若辨黑白若數一二較然而不可欺彼¶
豈常識刺史之屏而望縣令之舄哉其言堅定精審反¶
勝於左右前後擁篲奉轡之人盖爱憎絶於耳目之前¶
則毁譽公於郊野之外近者之蔽固不如逺者之明也¶
靈公之不君基於始而成於終當其嗣服之初雖無萌¶
芽之可尋豈無兆朕之可卜舉世不知而范山獨知之¶
豈合衆人之智不如一范山乎亦有所蔽焉耳嬖幸者¶
靈公恩賞之所及也故蔽於愛而不知卿大夫者靈公¶
政令之所及也故蔽於尊而不知列於齊盟者靈公兵¶
威之所及也故蔽於畏而不知惟范山立楚之朝食楚¶
之禄其視靈公若風馬牛非恩賞之所及故不為愛所¶
蔽非政令之所及故不為尊所蔽非兵威之所及故不¶
為畏所蔽三蔽既盡一心自明此其所以雖身居萬里¶
之表而揣摩靈公之巧揆之趙盾隨㑹之諫反在於十¶
年之先也孰謂近者難揜而逺之易欺耶吾嘗深味范¶
山晉君不在諸侯之一語有所深感焉晉主憂盟自文¶
至靈三君矣靈公即位之始其拊循諸侯必未敢遽改¶
先世之舊玉帛瑞節猶文襄也芻粟牲牢猶文襄也物¶
采辭令猶文襄也盟約要束猶文襄也惟其心不在諸¶
侯故幣雖厚而人自見其薄禮雖備而人自見其畧儀¶
雖華而人自見其瘁令雖嚴而人自見其慢猶人之將¶
疾百骸九竅物物備具然而神不主體耳目鼻口手足¶
肩背解散而不屬弛縱而不隨形雖在而其精華英靈¶
之氣枵然無復存矣范山之論晉置其形而索其神遺¶
其跡而察其心其亦妙於觀國哉¶
楚范巫矞似謂成王子玉子西皆强死(文十年初/楚范巫矞)¶
(似謂成王子玉子西曰三君皆將强死城濮之役/王思之故使止子玉曰母死不及止子西子西縊)¶
(而縣絶王使適至遂止之使為商公㳂漢泝江将/入郢王在渚宫下見之懼而辭曰臣免於死又有)¶
(讒言謂臣將逃臣歸死於司敗也王使為工尹又與/子家謀弑穆王穆王聞之五月殺闗宜申及仲歸)¶
凡人之情厭常而嗜恠駭正而從偽此古今之通病也¶
奮臂大呼不足以動一旅而狐鳴魚腹之詐不移晷而¶
成軍(見陳/勝傳)徒步獻書不足以取一官而祭竈闘棊之誕¶
不終朝而胙土(漢郊/祀志)乆矣夫人之嗜怪而從偽也天下¶
之常道惟恐人之不嗜至於怪則惟恐嗜之太深天下¶
之正理惟恐人之不從至於偽則惟恐從之太過巫覡¶
之説怪偽之尤者也楚巫矞似謂成王子玉子西皆将强¶
死三人者銘其説於心至於城濮之敗成王汲汲赦子¶
西子玉之罪惟恐巫言之或驗既而子玉果不及止而¶
死(僖二十/八年)是巫言既一中矣有神妖之説誘之於前有¶
子玉之死堅之於後為成王者尚不知戒溺愛奪嫡取¶
熊蹯之禍(文元/年)是巫言既再中矣巫言其三而中其二¶
惟子西惸然孑立顧影獨存是宜朝警夕戒擇地而行¶
深圖自免之術乃顯行逆亂以殺其身巫者人之所甚¶
信死者人之所甚畏不信人之所信不畏人之所畏子¶
西豈與人異情哉盖所以信巫者私心也所以作亂者¶
亦私心也私心之生乍𤼵乍止上無所蔕下無所根烏¶
能持乆而不變耶始怵於妖而信之終怵於利而忘之¶
以私奪私互為消長無惑乎子西之遽忽其所信也世¶
衰道微邪説暴行有作張詭幻禍福之説以誑脅愚俗¶
是亦巫覡類耳儒者或以隂助教化許之遽謂蘂宫金¶
地之説未必真有要可以引人為善酆都泥犁之説未¶
必真有要可以止人為惡所示者虛所得者實亦何負¶
於天下耶抑不知牆之始築有一臿之虛則其頺敗必¶
見於風雨之時念之始𤼵有一毫之虚則其渝毁必見¶
於事變之日人之始信禍福之説固已失其本心矣以¶
誑而趨善非本欲為善也以脅而避惡非本不為惡也¶
是心本無特暫為禍福虛説之所誑脅爾他日復為利害¶
所誑脅安得不變而之他耶此亦一誑脅也彼亦一誑¶
脅也亦何分輕重於其間哉有實理然後有實心有實¶
心然後有實事豈有借虚説而能收實效者耶如成王¶
子西其始信矞似之説至堅至篤曾未㡬何蔑棄而不¶
顧則詭幻禍福之説不能乆使人信明矣其始之說固¶
可以占知其終之怠其始之執固可以占知其終之移¶
本心不堅事物攻之者四靣而至固可以拱手而俟其¶
敗何必親與之角哉故吾始憂異端之難攻而終知異¶
端之不足攻也¶
楚文無畏戮宋公僕(文十年陳侯鄭伯㑹楚子于/息冬遂及蔡侯次于厥貉將)¶
(以伐宋宋乃逆楚子勞且聴命遂道以田孟諸/宋公為右盂鄭伯為左盂期思公復遂為右司)¶
(馬子朱及文之無畏為左司馬命夙駕載燧宋/公違命無畏扶其僕以狥或謂子舟曰國君不)¶
(可戮也子舟曰當官而行何/强之有敢愛死以亂官乎)宋殺申舟(宣十四/年楚子)¶
(使申舟聘于齊曰无假道于宋亦使公子馮聘/于晉不假道于鄭申舟以孟諸之役惡宋曰鄭)¶
(昭宋聾晉使不害我則必死王曰殺女我伐之/見犀而行及宋宋人止之華元曰過我而不假)¶
(道鄙我也鄙我亡也殺其死者必伐我伐我亦/亡也亡一也乃殺之楚子聞之投袂而起屨及)¶
(於窒皇劒及扵寝門之外車及/於蒲胥之市秋九月楚子圍宋)¶
名不可以幸取也天下之事固有外似而中實不然者¶
幸其似而竊其名非不可以欺一時然他日人即其似¶
而求其真則情見實吐無不立敗名果可以幸取耶幸¶
雖在前憂實在後人見其似而信其真幸之大者也人¶
見其似而責其真憂之大者也以一朝之幸易終身之¶
憂智者其肯易之耶馬之外彊中乾者濫得騏驥之名¶
幸則幸矣馳陵谷而責以騏驥之足憂將若之何士之¶
色厲内荏者濫得逢干之名幸則幸矣臨刀鋸而責以¶
逢干之節憂將若之何是故求名易保名難取名易辭¶
名難受名之始乃受責之始也昔之君子内未有其實¶
則避名如避謗畏名如畏辱方逡廵却走之不暇况敢¶
乗其似而邀其名乎孟諸之役文之無畏席强楚之威¶
而窘戮宋公本無足稱者然宋公國雖弱而位則君也¶
文之無畏國雖强而位則臣也論其實則以楚加宋以¶
强凌弱人之所甚易論其跡則以卑犯尊以弱擊强人¶
之所甚難居甚易之地而坐得至難之名人情誰不樂¶
此哉此無畏所以因其似而竊其名也必嘗揮金𤼵粟¶
然後人許其豪必嘗赴敵突圍然後人許其勇今無畏¶
挾六千里之楚而折一與國之君前無權勢之可懼後¶
無憂患之可虞從容談笑而冒不畏强禦之名天下之¶
所謂幸者有過於此乎想無畏正色莊語以荅或人之¶
問必謂名固可以幸取人固可以名欺雖吾君亦以勁¶
正見期孰知吾之有所挾哉捘衛侯之腕人知涉他之¶
直而不知其借晉之威也(定八年晉師將盟衛侯于鄟/澤趙簡子曰羣臣誰敢盟衛)¶
(君者涉他曰我能盟之將㰱涉他捘衛侯之/手及捥衛侯怒乃叛晉晉人請改盟弗許)没太子之¶
車人知江充之直而不知其借漢之威也(江充從上甘/泉逢太子家)¶
(使乘車馬行馳道中充以屬吏太子使人謝曰非愛車/馬誠不欲令上聞之以教敕亡素者惟江君寛之充白)¶
(奏上曰人臣當如是/矣大見信威震京師)戮宋公之僕人知無畏之直而不¶
知其借楚之威也無畏借楚之威以為己名無毫末之¶
勞而有丘山之譽使如是而後無憂則誠不如詐直不如¶
曲君子不如小人矣抑不知人既以直期之亦必以直¶
使之故楚子異日遣使過宋而不假道置他人而推無¶
畏豈不以直辭勁氣固可以横身犯難而張强楚之大¶
聲乎無畏始知前日之偽名適所以招今日之實禍畏¶
縮惶惑言於楚子曰鄭昭宋聾晉使不害我則必死哀鳴乞¶
憐一至於此向來之直辭勁氣安在耶始則曰敢愛死以亂¶
官今則曰我則必死始一何壯今一何怯耶無事則為不畏¶
死之言有事則為畏死之語真情本態至是盡露矣名之¶
不可苟得如是哉嗚呼躄者命在杖失杖則顛渡者命在¶
壺失壺則溺挾外以為重者失其所挾未有不危者也無¶
畏之所挾者楚耳一旦身出方城之境宋人豈懼失楚之無¶
畏哉宜其甘心而不顧也吾故表而出之以為挾外物者之戒¶
叔孫得臣獲長狄僑如(文十一年冬十月甲午敗/狄于鹹獲長狄僑如富父)¶
(終甥摏其喉以戈殺之埋其首于子駒之門以/命宣伯初宋武公之世鄋瞞伐宋司徒皇父帥)¶
(師禦之耏班御皇父充石公子榖甥為右司冦/牛父駟乗以敗狄于長丘獲長狄縁斯晉之滅)¶
(潞也獲僑如之弟焚如齊㐮公之二年鄋瞞伐/齊齊王子成父獲其弟榮如埋其首於周首之)¶
(北門衛人獲其季弟/簡如鄋瞞由是遂亡)¶
防風氏身横九畝不能免於會稽之誅(昔禹致羣臣於/㑹稽之山防風)¶
(後至禹殺而戮/之身横九畝)巨無霸身大十圍不能免於昆陽之戮¶
(光武與尋邑戰尋邑兵盛時有長人巨無霸長一丈/大十圍以為壘尉光武乃與敢死者三千人破之)久¶
矣形之不足恃也造化一機坯冶一陶隂翕陽張萬形並¶
賦遇川澤則黒而津遇墳衍則晳而瘠遇原隰則豐而痺¶
遇山林則毛而方予其形者無愛憎受其形者無恩怨是¶
故鵾鵬不以大自夸蜩鷃不以小自慊㝠靈不以長自喜蟪¶
蛄不以短自憂私天地之形以為已有固已得罪於鑪錘¶
况敢恃之為暴耶衣不勝而成霸晉之功者無所恃也(趙/文)¶
(子其中退然如不勝衣其言呐呐然如不出諸其口所舉於/晉國管庫之士七十有餘家人以為知人晉之復伯文子)¶
(之力/也)貎不稱而擅佐漢之謀者無足恃也(賛曰聞張良/之智勇以為)¶
(其貎魁梧竒偉反若婦人女子/故孔子稱以貎取人失之子羽)形不長而專伐蔡之勛¶
者無足恃也(裴度退然纔中人而神觀邁爽操守堅正/平蔡既有功名震四夷使外國者其君長)¶
(必問度年今㡬狀貎孰似其自賛云爾形不長爾貎/不揚胡為將胡為相一㸃靈臺丹青莫狀事見唐史)以¶
是知無恃者存有恃者亡尫弱么麽未必非福魁梧壯¶
偉未必非殃有形不能使而反見使於形可不為大哀¶
耶長狄之種其軀幹絶異於人是亦偶得一氣之偏者¶
耳自縁斯以來負其軀幹暴蔑上國毎出輙敗一出而¶
斃於長丘再出而斃於周首三出而斃於鹹四出而斃¶
於潞種殱族殄靡有孑遺豈非形為之累耶東方之夷¶
被髪文身自古及今其族類自若也西方之戎被髪衣¶
皮自古及今其族類自若也使長狄之種所賦之形與¶
四夷等彼將安其氊毳甘其湩酪未必敢與上國抗衡¶
縱使蟊賊邊鄙亦將知難而退詎至若此極耶惟其偉¶
岸自伐故飛揚跋扈陵跨中國塊視泰華垤視城郭蟻¶
視甲兵兄踣於前而不悛弟仆於後而不止挫愈奮敗¶
愈張非覆宗絶祀蕩無吹火未有晏然而不為諸華之¶
害者也防風専車形實驅之僬僥三尺形實束之長狄¶
族類豈皆為暴哉一受長狄之形雖欲已而有所不能¶
自已也心為君則形為臣形為君則心為臣同是貎也¶
仲尼聖而陽貨狂(仲尼貎與陽虎相/類故有匡人之圍)同是目也大舜仁¶
而項籍暴(周生云舜目盖重瞳子項羽亦重/瞳子羽豈其苗裔耶何興之暴也)賦其形者¶
非有異特制其形者不同耳苟長狄能制其形則必能¶
保其形矣豈至身首異處而為萬世戒哉小心翼翼徽¶
柔懿恭見者忘其十尺之髙是亦西夷之人也議者勿¶
謂狄無人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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左氏博議卷十九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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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¶
左氏博議卷二十¶
宋 吕祖謙 撰¶
秦伯使西乞術來聘(文十二年秦伯使西乞術來/聘且言將伐晉㐮仲辭玉曰)¶
(君不忘先君之好照臨魯國鎮撫其社稷重之/以大器寡君敢辭玉對曰不腆敝器不足辭也)¶
(主人三辭賔荅曰寡君願邀福于周公魯公以/事君不腆先君之敝器使下臣致諸執事以為)¶
(瑞節要結好命所以藉寡君之命結二國之好/是以敢致之襄仲曰不有君子其能國乎國無)¶
(陋矣厚/賄之)¶
天下之情待之厚者責之厚待之薄者責之薄厚責難¶
勝謗之所集薄責易塞譽之所歸是故名大於實者先¶
榮而後辱實大於名者先辱而後榮非人情之多變也¶
失所期則怒過所期則喜喜怒之變即榮辱之變也總¶
角之童一拜一起粗中儀節不中朝而譽滿州閭至於¶
成人則正冠束袵終日兢兢少有惰容鐫譙四起天下¶
之情夫豈難見耶秦之為秦介在西戎聲教文物闕如¶
也至於魯則習周公伯禽之教世秉周禮爼豆羽籥弁¶
冕鼎鉶蔚然先王之遺風在焉雖宋衛陳鄭號為諸華¶
者猶且下視之况如秦之僻陋在夷者乎當西乞術入¶
境之時魯人固豫以戎狄待之矣入粤者不敢言鎛入¶
胡者不敢言弓入燕者不敢言函入魯者不敢言禮孰¶
謂西乞術出於戎狄下國乃不量其力欲與魯之君臣¶
周旋酬酢於玉帛鐘鼓之間乎四方將命而來至於雉¶
門兩觀之下者鮮不失禮受辱而退孫文子有同登之¶
辱(襄七/年)范獻子有歸費之辱(昭二十/一年)徐容居有進含之¶
辱(襄十/八年)齊慶封有茅鴟之辱(襄二十/八年)矧區區西乞術詎¶
能免此辱耶想術奉璋薦瑞之際公卿環列輿隷堵觀¶
俟其步武之蹉跌以為嘲伺其辭令之舛差以為哂今¶
術俯仰音吐丰容華暢出於魯人之意表始以為烏鳶¶
今乃為鸞鳯始以為蓬蒿今乃為梧檟此襄仲所以失¶
聲嘆息而繼之以重賄也觀其儀固魯人之常見聴其¶
言亦魯人之常聞襄仲所以變色而稱揚之者庸非以¶
夷狄遇之耶曰不有君子其能國乎者駭而疑之也曰¶
國無陋矣者矜而進之也前之倨適所以為後之恭前¶
之輕適所以為後之重其視鄭人之璞稱頌未已而唾¶
罵隨至者亦有間矣名逐我則逸我逐名則勞甚智而¶
居以愚甚辯而居以訥他日㣲見端倪少出鋒頴一談¶
而人一警一動而人一服雖欲逃名名亦將逐之而不¶
置矣未智而先得智之名未辨而先得辨之名終日矻¶
矻追逐以求副其實一不稱而萬有餘喪矣昔之智者¶
所以寧使名負我而不使我負名也名負我則責在名¶
我負名則責在我二者之勞逸相去亦逺矣雖然此猶¶
未免名與我之對也形不知有影而影未嘗離形聲不¶
知有響而響未嘗離聲聖人不知有名而名未嘗離聖¶
人嗚呼豈春秋之士所及哉¶
隨㑹料晉帥(文十二年秦為令狐之役故冬秦伯/伐晉取羈馬晉人禦之以從秦師于)¶
(河曲㬰駢曰秦不能乆請深壘固軍以待之從/之秦人欲戰秦伯謂士㑹曰若何而戰對曰趙)¶
(氏新出其屬曰㬰駢必實為此謀将以老我師/也趙有側室曰穿晉君之婿也有寵而弱不在)¶
(軍事好勇而狂且惡㬰駢之佐上軍也若使輕/者肆焉其可秦伯以璧祈戰于河秦軍掩晉上)¶
(軍趙穿追之不及反怒曰裏糧坐甲固敵是求/敵至不擊將何俟焉軍吏曰将有待也穿曰我)¶
(不知謀将獨出乃以其屬出宣子曰秦𫉬穿也/𫉬一卿矣秦以勝歸我何以報乃皆出戰交綏)¶
(秦行人夜戒晉師曰兩軍之士皆未憗也明日/請相見也㬰駢曰使者目動而言肆懼我也将)¶
(遁矣薄諸河必敗之胥甲趙穿當軍門呼曰死/傷未收而棄之不惠也不待期而薄人於險無)¶
(勇也乃止秦師夜/遁復侵晉入瑕)吳將伐魯問叔孫輙公山不¶
狃(哀八年吳為邾故将伐魯問於叔孫輙叔孫/輙對曰魯有名而無情伐之必得志焉退而)¶
(告公山不狃公山不狃曰非禮也君子違不適/讎國未臣而有伐之奔命焉死之可也所託也)¶
(則𨼆且夫人之行也不以所惡廢鄉/今子以小惡而欲覆宗國不亦難乎)¶
見一事而得一理非善觀事者也聞一語而得一意非¶
善聴語者也理本無間一事通則萬事皆通意本無窮¶
一意解則千語皆解圯上之書一編耳尺簡寸牘所載¶
㡬何豈能盡括車壘輿地之形豫數嬴項韓彭之難哉¶
然子房得之則問羊知馬覘影知形迎閲而羣策鋒起¶
隨諷而衆機叢生此所以能用有限之書對無窮之變¶
也如使子房見一事而滯於一事聞一語而滯於一語¶
則雖盡納九州之圖於胸中倉卒造次亦必有書之所¶
不能該者矣書已盡變方出書已陳變方新非告徃知¶
來者殆未足與議也盖嘗以左氏所載論之隨㑹自晉¶
奔秦(文六/年)而為秦謀晉說者秪以為隨㑹之過耳公山¶
不狃自魯奔吳(定十/二年)而不為吳謀魯説者祗以為公山¶
不狃之善耳過在隨會於我何損善在不狃於我何加¶
政使能體之於身則所懲者特謀宗國之一過天下之¶
過果盡於此乎所法者特全宗國之一善天下之善果¶
盡於此乎惟舉一隅而反三隅則因二子得失之跡固¶
可為吾身無窮之用焉隨㑹有謀晉之過而不失為良¶
大夫吾是以知素行之不可無公山不狃有全魯之善¶
而不免為叛人吾是以知小節之不足恃以隨㑹之賢¶
而忽有謀晉之過吾是以知惡念之難防以不狃之不¶
肖而忽有全魯之善吾是以知善念之易𤼵使隨㑹事¶
事皆若謀晉則隨㑹將轉而為不狃使不狃事事皆若¶
全魯則不狃將轉而為隨㑹吾是以知治己者必長其¶
善而絶其過以終身論則隨㑹為君子不狃為小人以¶
一事論則隨㑹為小人不狃為君子吾是以知論人者¶
必畧其暫而待其終自兩端而推之可慕可懲可遵可¶
戒舉集其中然其用猶未窮也抑又有大可論者焉隨¶
會晉之良也其言於晉國無隠情其祝史陳信於鬼神¶
無愧辭也必非賣宗國以求和者也其意以謂一心可¶
以事百君百心不可以事一君在晉則當忠於晉在秦¶
則當忠於秦苟於秦伯之問而不以實對明則有𨼆於¶
秦伯幽則有愧於鬼神矣抑不知子為父隠臣為君隠¶
在他人則以直為直在君父則以隠為直今隨㑹視君¶
父如他人盡𤼵宗國之情以資寇讎是攘羊之徒耳惜¶
夫隨㑹後太公而生不聞反𦵏之義(史/記)先夫子而没不¶
見遅行之風(孟/子)故其視父母之國恝然無情意在為直¶
卒䧟於不直吾是以知善之難擇而是之難審也至於¶
公山不狃所以眷眷宗國藹然忠厚盖以剽聞闕里洙¶
泗之餘教而然耳然自隨㑹而觀不狃則厚薄有間若¶
格之以吾聖人之法則不狃之所自處者亦未得為盡¶
善也不狃對叔孫之辭正矣至於使之為帥乃導而之¶
險以困吳師惜其始正而終入於詐也魯國當隱吳亦¶
不當欺不狃苟未忘宗國則辭於吳子弗與伐魯之役¶
既不負於舊君亦不負於新主義聲將徹於吳魯之間¶
矣今身為吳帥而心為魯用懐二心而事人庸非聖門¶
之罪人乎吾是以益知善未易擇愈擇愈差是未易審¶
愈審愈謬君子之於學其可以易心處之哉讀隨㑹不¶
狃之事者不過以為兩事而止耳類而通之區而别之¶
直而推之曲而暢之間見層出衆理輻湊此陳亢之所¶
以問一得三也此顔子所以聞一知十也此大舜所以¶
聞一善言見一善行若决江河莫之能禦也¶
晉使魏夀餘偽以魏叛以誘士會(文十三年晉人/患秦之用士㑹)¶
(也六卿相見於諸浮趙宣子曰隨㑹在秦賈季/在狄難日至矣若之何中行桓子曰請復賈季)¶
(能外事且由舊勲郤成子曰賈季亂且罪大不/如隨㑹能賤而有恥柔而不犯其知足使也且)¶
(無罪乃使魏夀餘偽以魏叛者以誘士㑹執其/帑於晉使夜逸請自歸於秦秦伯許之履士㑹)¶
(之足/於朝)¶
忍棄其所不可棄者必有大不可棄者也刃在頭目斷¶
指不顧病在腹心灼膚不辭彼豈以為不足愛而棄之¶
哉是必有大不可棄者而奪其愛也君子之於信義與¶
生俱生猶手足體膚之不可湏臾捨也一旦幡然棄之¶
自處於信義之外豈得已哉其必有說矣隨㑹之信義¶
歴數晉之公卿未能或之先也至於詐秦歸晉之際雖¶
借辭於髠衍問策於儀秦殆不過如此㑹果何所見而¶
忍於自棄耶盖夀餘之來㑹之終身通塞决於俄頃歸¶
亦今日否亦今日此時不反後將無時此䇿不行後將¶
無䇿此其所以忍棄平昔之所不可棄者也嗚呼使㑹¶
知自古皆有死之説則歸與不歸固有命矣不然身將¶
歸晉吾恐其心放而不知歸也為身謀則工為心謀則¶
拙㑹也亦不善處輕重之間矣雖然為身謀而棄信義¶
夫人知其不可矣為國謀而棄信義可乎哉温嶠為王¶
敦所留敦遣歸建鄴嶠實欲歸晉外懼敦之疑乃陽不¶
欲行既辭復入至於再三嶠之所以詐敦者即㑹之所¶
以詐秦伯也㑹為身謀固不逃君子之論矣嶠為國謀¶
獨不可諒其心而許其權乎晉祚存亡一嶠是繫使嶠¶
幸逃虎口則危可平難可解亡可存豈惟江左是頼其¶
自宣景而下實寵嘉之義存君親庸非不信之信乎曰¶
信義不可湏㬰棄也君子平居暇日尚不忍以不信不¶
義自處况敢以浼君親乎吾平居暇日未嘗為詐因君¶
父之難而為之是我之詐由君父而生也詐由君父而¶
生亦是君父之詐也免君父於難而納君父於詐有忠¶
孝之心者忍為之乎此吾之所以罪嶠也危晉者王敦¶
耳使嶠力竭不能救社稷而繼之以死是亡晉者王敦¶
也非嶠也今嶠苟為詐謀雖幸存社稷然以不正之名¶
累君父是危晉者王敦而累晉者温嶠以五十步笑百¶
步相去㡬何哉世俗之説以為君父在難若可圖全詼¶
譎邪枉靡所不可皆指嶠輩為法抑不知吾身在難知¶
自愛者必不敢設詐以自免至於君父在難則為之豈¶
不謂以詐免身則無以自解以詐免君父則可以歸之¶
君父以自解耶是君父乃吾歸惡之地也是以所賤事¶
君父也薄莫甚焉隨㑹之過冠圓冠者舉知之至於温¶
嶠之事吾恐意在於忠孝而未嘗學者不幸而蹈其失¶
故論之以待後世君子¶
魏夀餘履士會之足於朝(註見/上篇)¶
匪手携之言示之事匪靣命之言提其耳乆矣夫喻人¶
之難也我以為羊腸而彼方以為衢道我以為烏喙而¶
彼方以為稻粱主涇賔渭分騖背馳奚適而能相喻哉¶
言者不知聽者之心而每恨其悟之遅聴者不知言者¶
之心而毎駭其談之遽攻愈力閉愈堅叩愈煩應愈怠¶
南靣而君北靣而臣東靣而師西靣而徒所以百諫而¶
不從屢告而不入者職此之由也盖嘗觀魏夀餘之誘¶
隨㑹一履其足而歸晉之機已傳是獨何術而動物悟¶
人如此其㨗耶殆非夀餘術之工乃隨㑹聴之切也㑹¶
思晉之念如獸思壙鳥思林魚思淵蹙閼拘繫而不得¶
騁一旦夀餘以歸晉之機動之㣲見其端心領神受舄¶
交踵接閟䇿已通庸非聽之切則得之速耶使㑹歸晉¶
之念不切則夀餘雖刺其股搏其膺亦將撫機而不喻¶
矣歜職相感以一抶而商人戕(文十八年齊懿公之為/公子也與邴歜之父爭)¶
(田弗勝及即位掘而刖之而使歜僕納閻職之妻而使/職驂乗夏五月公㳺于申池二人浴于池歜以扑抶職)¶
(職怒歜曰人奪女妻而不怒一抶女庸何傷職曰與刖/其父而弗能病者何如乃謀殺懿公納諸竹中歸舍爵)¶
(而/行)蓄憾之切者也魏韓相警以一肘而智伯滅(貞定十/三年智)¶
(伯求蔡臯狼之地於趙襄子襄子弗與智伯怒帥韓魏/之甲以攻趙氏襄子乃走晉陽三家以國人圍而灌之)¶
(城不浸者三版智伯行水曰吾乃知水可以亡人國也/桓子肘康子康子履桓子之跗以汾水可以灌安邑絳)¶
(水可以灌平陽也趙襄子使張孟談潜出見二子二子/乃隂與張孟談約為之期日而遣之襄子夜使人殺主)¶
(隄之吏而决水灌智伯軍智伯軍救水而/亂韓魏翼而擊之遂殺智伯盡滅其族)慮患之切者¶
也餘㑹相悟以一履而去計定謀歸之切者也使數子¶
者移蓄憾為蓄徳移慮患為慮善移謀歸為謀道則皆¶
將黙㑹至理於交臂目擊之間豈有告諄諄而聴藐藐¶
者耶信矣切之一字誠入道之門也自孔孟後而感𤼵¶
轉移之機不復見於天下盖數千年于此矣學者慨誦¶
塵編浩然歎息以為没身不可復遇也抑不知道不可¶
離理不可忘孔孟雖徃感𤼵轉移之機豈隨孔孟而往¶
哉前觀之古後觀之今仰觀之朝俯觀之野利害相激¶
事㑹相投此機此理隨遇而𤼵下至於龍斷罔利之徒¶
萬貨錯陳五方畢會低昻盈縮出沒變出一瞬未終彼¶
此咸喻相語不以口而以形相視不以迹而以神是㕓¶
肆市區皆處洙泗之濱工賈商旅皆具游夏之用也舉¶
目皆妙用而吾自不觀盈耳皆至言而吾自不聴終日¶
與理遇而反有不遇之嘆噫理不遇人耶人不遇理耶¶
趙盾納㨗菑于邾(文十四年邾文公元妃齊姜生/定公二妃晉姬生㨗菑文公卒)¶
(邾人立定公㨗菑奔晉趙盾以諸侯之師八百/乘納㨗菑于邾邾人辭曰齊出貜且長宣子曰)¶
(辭順而弗從/不祥乃還)¶
物固有不可並者一事而是非並擇一焉可也一人而¶
褒貶並擇一焉可也叅是於非等褒於貶則其論闘䦧¶
陵奪無以自立於天下信矣説之不可並也並其不可¶
並豈君子樂為異論哉天下之言固有相反而不可相¶
無者殆未易以前説律也是非有時而並存褒貶有時¶
而並立異而同舛而合戾而順睽而逆惟君子為能言之¶
君子為能一之晉趙盾以諸侯之師納捷菑于邾鳴鐘擊¶
鼓至其城下屈於邾人長少之義徒手而還責之者咎其¶
知之晚奨之者歎其改之勇論者莫能並也吾以為二¶
説要當兩行然後可治疾欲速愈乆愈侵知非欲蚤愈¶
乆愈謬由是説則盾可責遇過之尚淺者盍以此警之¶
已成之疚難望其瘳已成之非難望其革由是説則盾¶
可奨遇過之既深者盍以此誘之用前説警過之淺者¶
使不敢自堅用後説誘過之深者使不至自棄缺一焉¶
可乎哉苟徒執一説没其奨而專其責以謂盾也受愬¶
之時弗詢弗考發命之時弗慮弗圖内興車甲外勤諸¶
侯䟦履山川傅其國都而後反盾意雖回而既憊之力¶
既費之財終不可回也悔於邾不若悔於晉悔於郊不¶
若悔於都悔於朝不若悔於室其悔彌逺其失彌多改¶
過雖美豈如無過之可改為快哉嗚呼無疾則不必毉¶
無過則不必論醫為病設論為過設使盾審之於初師¶
不出過不形則亦何論之有惟其䧟而能㧞迷而能反¶
棄前日之勞成今日之决此奨之之説所以不可偏廢¶
也一言之尤一筆之誤或者猶諱其短而遂成之况盾¶
以明主之令八百乘之賦反見阻於蕞爾小國驅馳暴¶
露之疲餫饋屝屦之耗侯甸男邦之訾勇於從義皆不¶
暇顧是豈碌碌凡子所能辦乎戱之代括突之攘忽以¶
强脅弱自古而然盾若挾晉之威援周宋之比邾將覆¶
亡之不暇何力之敢抗今見義之大而忘邾之小不念¶
前功之可惜惟知今失之當除盾之大過人者此也盖嘗¶
觀戰國之際諸子蠭起終身蔽蒙者置不足議至若宋¶
牼淳于髠之徒皆親嘗為孟子之所折壘摧陣衂矣終不¶
肯幡然儒服竟自名其家是非不知操術之誤反顧平¶
生肄習之勤未能决然捨也彼於呻吟佔畢間尚戀戀¶
不肯棄况輿師之衆征伐之重乎奬盾之義冝吾之不¶
敢廢也吾嘗歴考世變冐甚厚之名必就甚厚之實辭¶
甚厚之實必避甚厚之名其避其就不出名實之兩端¶
而已盾之退師將以避名耶則有輕率之譏將以就實耶¶
則無錙銖之𫉬所避非名則避者果何事所就非實則¶
就者果何物學者嘗試思之¶
周公王孫蘓訟于晉(文十四年周公將與王孫蘓/訟于晉王叛王孫蘓而使尹)¶
(氏與聃啓訟周公于晉/趙宣子平王室而復之)¶
昔者文王聴虞芮之訟而商道始衰(史記/周紀)聴訟非文王¶
之心也東冰西炭凍者不得不西左淵右陸溺者不得¶
不右虞芮之訟文王未嘗招之使來盖麾之不能去也¶
文王雖不與虞芮期而虞芮自至故議者以二國之向¶
背筮商周之興亡也舜避朱禹避均益避啟(見孟/子)其辭¶
其受未嘗不視獄訟之所歸以為决虞芮之訟近捨朝¶
歌而逺趍豐鎬彼紂雖屈强於酒池肉林間直寄坐焉¶
耳吾嘗持是而觀後世隆替之由權在則昌權出則亡¶
未有失其權而國不隨亡者也周道既降孱王僕臣不¶
能主方夏之柄儕於列國至匡王之世則殆甚焉周公¶
大臣也王孫蘓卿士也二臣有訟不之王而之晉君天¶
下者尚將照臨萬國大明淑慝外薄海表咸得其職今¶
至不能尸堦戺之訟則國之置王果何用乎虞芮介然¶
逺國矣其質成於周議者尚為商危之向若飛亷惡來¶
内相忿競棄紂而即文紂雖無道亦未必能堪也匡王¶
怡然坐視不惟不駭反使人於晉助所厚者之訟惴惴¶
然恐其不伸巍然被衮號稱天子顧乃企足矯首待晉¶
之予奪以為輕重何其衰也是周之危過於商而匡王¶
之無恥甚於紂也周之頺敝甚於周季何為當亡而不¶
亡晉侯之小心不及於文王何為可取而不取盖嘗¶
思其故矣紂之末年雖三分失其二然威令尚行境内¶
凶虐尚能及人故民不堪其暴而共亡之晚周之㣲門¶
内小訟猶不得專雖欲淫侈誰聽其掊克雖欲殘酷誰¶
受其指令其起其仆近不係斯民之休戚逺不係諸侯¶
之强弱晉雖陽尊貎敬實不過以邾莒遇之耳何嫌何¶
疑而遽欲墟之哉故周非不亡無可亡也晉非不取不¶
足取也大抵能害人者必能利人能殺人者必能生人¶
紂雖下愚不移然操柄猶未盡失使其移比干之戮於¶
崇侯(比干諌/而死)移崇侯之寵於比干(崇侯虎有/寵於紂)朝𤼵鹿臺¶
之財暮𤼵鉅橋之粟(武王伐紂散鹿臺/之財𤼵鉅橋之粟)烏知其不祈天¶
永命編名六七君之列乎至於匡王枵然建空名於六¶
服之上禮樂刑政舉不在已雖欲自奮其道何由是將¶
僨之商猶有復起之望未墜之周已如既隕之時也左¶
支廢右支緩奄奄餘息綿百世而閱千齡樂乎哉周過¶
其厯之言吾未敢信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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左氏博議卷二十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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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¶
左氏博議卷二十一¶
宋 吕祖謙 撰¶
晉侯秦伯圍鄭(僖三十年秋晉侯秦伯圍鄭佚之/狐言於鄭伯曰國危矣若使燭之)¶
(武見秦君師必退公從之辭曰臣之壯也猶不/如人今老矣無能為也已公曰吾不能早用子)¶
(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過也然鄭亡子亦有不/利焉許之夜縋而出見秦伯曰秦晉圍鄭鄭既)¶
(知亡矣若亡鄭而冇益於君敢以煩執事越國/以鄙逺君知其難也焉用亡鄭以陪鄰鄰之厚)¶
(君之薄也若舍鄭以為東道主行李之往來共/其困乏君亦無所害且君嘗為晉君賜矣許君)¶
(焦瑕朝濟而夕設版焉君之所知也夫晉何厭之/有既東封鄭又欲肆其西封若不闕秦將焉取之)¶
(闕秦以利晉唯君圖之秦伯説與鄭人盟使把/子逢孫楊孫戍之乃還子犯請擊之公曰不可)¶
(㣲夫人之力不及此因人之力而敝之不仁/失其所與不知以亂易整不武吾其還也)¶
天下之事有非出於人情之常者其終必不能安受施¶
者致其報施者享其報人情之常也居施者之地而為¶
報者之事非人情之常也矯也其所以矯情而為之者¶
抑有説矣彼徒見夫有徳於人者責報則兩傷忘報則¶
兩全也遂以謂忘報者猶足以全其恩况吾度越常情¶
之外居施者之地而為報者之事其恩厚豈有涯哉抑¶
不知君子不盡人之歡亦不盡己之歡不竭人之忠亦¶
不竭己之忠人與己無二情也人受施於我其報猶有¶
時而厭况我有施於人反僕僕然為報者之事是果人¶
情之所安乎惟其不出於吾情之所安雖矯而行之激¶
而為之矯者怠激者衰則吾情終有時而不能繼矣恩¶
之而不能繼則釁隙生焉曾不如相忘者之為安也常¶
理之外不可加一毫之理常情之外不可加一毫之情¶
是故過厚者必薄過親者必踈過愛者必憎過喜者必¶
怒情豈有過而不反者哉盖嘗觀秦穆晉文之爭端然¶
後知常情之果不可加也晉文以一亡公子而列於五¶
霸揆厥本原果誰之力耶流離之時使無秦穆則為尫¶
為瘠為僵為殍吕郤之難使無秦穆則為灰為燼為煙¶
為埃始拔之於尫瘠僵殍之中終脫之於灰燼煙埃之¶
外使襲先祀使君萬民使專土疆使擅利勢一身之間¶
自冕及舄皆秦穆所致也有丘山之施而不受涓滴之¶
報在秦穆既為盛徳矣今秦穆非特不責報於晉乃反¶
致其報於晉務欲加於常情以結晉之歡焉嗚呼情果¶
可加則聖人已先加之矣聖人所不能加而秦穆則欲¶
加之豈自以為勝於聖人耶秦穆始欲加聖人之所不¶
能加終則自不能繼而怨随之隙開於鄭之圍而成於¶
殽之役吾是以知始之加乃終之損也或者咎秦穆與¶
晉俱圍鄭反背晉而成之吾謂是固秦穆之罪然其禍¶
源正不在是一室之人同盤而食辛甘酸鹹所嗜猶雜¶
然而不齊况二國並立形異勢異利異害異秦穆乃以¶
秦狥晉無役不㑹無盟不同挾未報之徳矯情屈意反¶
若受役於晉者是安可乆耶釁隙不發於今必𤼵於後¶
燭之武之説三大夫之戍特釁隙之迹而非其端也噫晉¶
人初受秦穆生全之際懐恩未報方以為我負秦習見¶
秦穆服從之乆少有不合遽以為秦負我是秦穆之以¶
恩召怨固可責晉人之以恩為怨尤可責也以恩為怨¶
少知自愛者皆恥之獨秦穆之失不得不𤼵之以告學¶
者焉露之濡根莖苗節無不沾雨之降丘陵原隰無不¶
被天之恩物至矣然日出陽升則天不知有露也雲歸¶
空霽則天不知有雨也種一草植一木幸而滋榮則朝¶
環夕繞認以為己恩爬搔培壅未必不反為物之害者¶
其秦穆類耶¶
秦穆出師襲鄭(僖三十二年把子自鄭使告於秦/曰鄭人使我掌其北門之管若潜)¶
(師以來國可得也穆公訪諸蹇叔蹇叔曰勞師/以襲逺非所聞也師勞力竭逺主備之無乃不)¶
(可乎師知所為鄭必知之勤而無所必有悖心/且行千里其誰不知公辭焉召孟明西乞白乙)¶
(使出師於東門之外蹇叔哭之曰孟子吾見師/之出而不見其入也公使謂之曰爾何知中夀)¶
(爾墓之木拱矣蹇叔之子與師哭而送之曰晉/人禦師必於殽殽有二陵焉其南陵夏后臯之)¶
(墓也其北陵文王之所辟風雨也/必死是間余收爾骨焉秦師遂東)秦師過周北¶
門(僖三十三年秦師過周北門左右免胄而下/超乗者三百乗王孫滿尚幼觀之言於王曰)¶
(秦師輕而無禮必敗輕則寡謀無禮則脫入險/而脫又不能謀能無敗乎及滑鄭商人弦髙將)¶
(市於周遇之以乗韋先牛十二犒師曰寡君聞/吾子將步師出於敝邑敢犒從者孟明曰鄭有)¶
(備矣不可兾也攻之不克圍之不繼吾其還也/㓕滑而還晉原軫曰秦違蹇叔而以貪勤民天)¶
(奉我也奉不可失敵不可縱縱敵患生違天不/祥必伐秦師欒枝曰未報秦施而伐其師其為)¶
(死君乎先軫曰秦不哀吾喪而伐吾同姓秦則/無禮何施之為吾聞之一日縱敵數世之患也)¶
(謀及子孫可謂死君乎遂𤼵命夏四月敗秦師/于殽𫉬百里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以歸文嬴)¶
(請三帥公舍之秦伯素服郊次鄉師而哭曰孤/違蹇叔以辱二三子孤之罪也不替孟明孤之)¶
(過也大夫何罪且吾/不以一𤯝掩大徳)秦使孟明為政(文元年殽/之役晉人)¶
(既歸秦帥秦大夫及左右皆言於秦伯曰是敗/也孟明之罪也必殺之秦伯曰是孤之罪也周)¶
(芮良夫之詩曰大風有隧貪人敗類聽言則對/誦言如醉匪用其良覆俾我悖是貪故也孤之)¶
(謂矣孤實貪以禍夫子/夫子何罪復使為政)晉秦戰彭衙復用孟明¶
(文二年秦孟明視帥師伐晉以報殽之役二月/晉侯禦之甲子及秦師戰于彭衙秦師敗績秦)¶
(伯猶用孟明孟明增修國政重施於民趙成子/言於諸大夫曰秦師又至將必辟之懼而増徳)¶
(不可當也詩曰毋念爾祖聿修厥徳/孟明念之矣念徳不怠其可敵乎)秦濟河焚¶
舟(文三年秦伯伐晉濟河焚舟取王官及郊晉/人不出遂自茅津濟封殽尸而還遂霸西戎)¶
(用孟明也君子是以知秦穆公之為君也舉人/之周也與人之壹也孟明之臣也其不解也能)¶
(懼思也子桑之忠也其知人也能舉善也詩曰/于以采蘩于沼于沚于以用之公侯之事秦穆)¶
(有焉夙夜匪解以事一人孟明有/焉詒厥孫謀以燕翼子子桑有焉)¶
天下之事以利而合者亦必以利而離秦晉連兵而伐¶
鄭鄭將亡矣燭之武出説秦穆公立談之間存鄭於將¶
亡不惟退秦師而又得秦置戍而去(僖三/十年)何移之速也¶
燭之武一言使秦穆背晉親鄭棄强援附弱國棄舊恩¶
召新怨棄成功犯危難非利害深中秦穆之心詎能若是¶
乎秦穆之於晉相與之乆也相信之深也相結之厚也¶
一怵於燭之武之利棄晉如涕唾亦何有於鄭乎他日利¶
有大於燭之武者吾知晉穆必飜然從之矣是則把子襲¶
鄭之謀實燭之武有以開之也舉鄭國之人咸誦燭之武¶
退兩國之師續百年之祀於頰舌之間孰知危亡之釁亦¶
已牙於武之頰舌乎秦穆從燭之武之言而戍鄭者非愛¶
鄭也利在焉故也從把子之言而襲鄭者非憎鄭也利¶
在焉故也心無晉鄭惟利之趨豈有輕絶數十年締交¶
之晉而反重結數年始附之鄭者乎燭之武以利始之¶
把子以利終之使外無弦髙之謀内有三子之應豈復¶
有鄭乎是燭之武之留戍乃所以留禍雖免國於晉而¶
輸國於秦也君子之重言利其以是哉秦穆既以利輕¶
絶晉亦必以利輕絶鄭利心一開不能自窒宜其蔑蹇¶
叔之諫而取殽之敗也殽之役説者或歸其曲於晉以¶
謂秦所襲者鄭所滅者滑於晉未有朝夕之急乃冒喪¶
而邀之吾以為晉固可責秦穆亦不得無罪焉孫權與¶
劉備約同伐劉璋備方𤼵𬒳髪入山之辭以拒權不旋¶
踵而自取之此權所以深怨而有荆州之師也(見三/國志)晉¶
與秦同圍鄭秦獨退師留戍以背晉不旋踵而自襲之¶
此晉所以深怨而有殽之師也前則恐人分其利後則¶
以己專其利最人情之所甚惡知權之怨備則知晉之¶
怨秦矣安可獨歸曲於晉乎然秦穆懲殽之敗仍用孟¶
明增修國政竟刷大恥夫子驟列其悔過之誓於二帝¶
三王之後者抑有意焉一悔可以破百非一善可以滌¶
百利秦穆在春秋中朝議暮貶左瑕右玷雖擢髪不足¶
以數其罪及入於書則温然粹然不見㣲隙是典謨誥¶
誓之秦穆而非復春秋之秦穆也聖人之勸深矣自時¶
厥後晉有邲之敗(宣十/二年)齊有鞌之敗(成二/年)楚有鄢陵之¶
敗(成十/六年)其餘敗軍者未易槩舉如秦之懲敗而悔過者¶
則無聞焉此書之所以止於秦也繼秦穆而有悔過自¶
誓之舉則夫子之序書詎終於秦耶¶
齊國莊子聘魯郊勞贈賄禮成而加之以敏(僖三/十三)¶
(年齊國莊子來聘自郊勞至于贈賄禮成而加/之以敏臧文仲言於公曰國子為政齊猶有禮)¶
(君其朝焉臣聞之服/於有禮社稷之衛也)鄭公孫段相鄭伯禮無違¶
(昭三年夏四月鄭伯如晉公孫段相甚敬而卑/禮無違者晉侯嘉焉授之以䇿曰子豐有勞於)¶
(晉國余聞而弗忘賜女州田以胙乃舊勲伯石/再拜稽首受䇿以出君子曰禮其人之急也乎)¶
(伯石之汰也一為禮於晉猶荷其禄况以禮終/始乎詩曰人而無禮胡不遄死其是之謂乎)¶
昭公如晉郊勞贈賄無失禮(昭五年公如晉自/郊勞至於贈賄無)¶
(失禮晉侯謂女叔齊曰魯侯不亦善於禮乎對/曰魯侯焉知禮公曰何為自郊勞至於贈賄禮)¶
(無違者何故不知對曰是儀也不可謂禮禮所/以守其國行其政令無失其民者也今政令在)¶
(家不能取也有子家羈不能用也奸大國之盟/陵虐小國利人之難不知其私公室四分民食)¶
(於他思莫在公不圖其終為國君難將及身不/恤其所禮之本末將於此乎在而屑屑焉習儀)¶
(以亟言善於禮不亦逺乎/君子謂叔侯於是乎知禮)孟僖子不能荅郊勞¶
(昭七年三月公如楚鄭伯勞于師之梁孟/僖子為介不能相儀及楚不能荅郊勞)孟僖¶
子病不能相禮乃講學之(昭七年九月公至自/楚孟僖子病不能相)¶
(禮乃講學之苟能禮者從之及其將死也召其/大夫曰禮人之幹也無禮無以立吾聞將有逹)¶
(者曰孔丘聖人之後也我若𫉬没必屬説與何/忌於夫子使事之而學禮焉以定其位故孟懿)¶
(子與南宫敬/叔師事仲尼)趙簡子問子太叔揖讓周旋之禮(昭/二)¶
(十五年夏㑹于黄父謀王室也趙簡子令諸侯/之大夫輸王粟具戍人曰明年将納王子太叔)¶
(見趙簡子簡子問揖遜周旋之禮焉對曰是儀/也非禮也簡子曰敢問何謂禮對曰吉也聞諸)¶
(先大夫子産曰夫禮天之經也地之義也/民之行也天地之經而民實則之云云)¶
同言者權之以事同事者權之以人國荘子聘魯郊勞¶
贈賄禮成加敏而臧文仲稱之魯昭公朝晉郊勞贈賄¶
無失禮而晉平公稱之至於趙簡子之問禮亦止於揖¶
遜周旋之間焉是三者其言同也其事同也因其同而¶
同之則女叔齊之對平公子太叔之對簡子既皆以為¶
儀而不以為禮彼臧文仲其亦知儀而不知禮者歟是¶
殆未嘗權之以人也臧文仲何如人也其身死其言凛¶
然在春秋中如砥柱之屹横流非女叔齊子太叔軰所¶
敢仰望也臧文仲之所知女叔齊子太叔所不能知者¶
多矣未有女叔齊子太叔之所知臧文仲反不能知者¶
也今女叔齊子太叔尚識其為儀而臧文仲乃指以為¶
禮其必有説矣道無精粗無本末未嘗有禮外之儀亦¶
未嘗有儀外之禮也升降裼襲與窮神知化者本無二¶
塗掃灑應對與存心養性者本無二説未有析禮與儀¶
為兩物者也禮與儀既不可離故古者言禮與儀亦未¶
嘗有所擇專言禮者如曰大禮如曰有禮非謂禮中無¶
儀也專言儀者如曰多儀如曰威儀非謂儀中無禮也¶
隨意而言隨言而足曷嘗聞指一物而為禮又指一物¶
而為儀者哉春秋之初去古猶近是理未亡此臧文仲¶
之論所以不數數然為之區别也徳又下衰禮與儀始¶
判而不合見拜者止謂之拜見揖者止謂之揖見獻者¶
止謂之獻見酬者止謂之酬遂以此為禮之極而至理¶
精義漫不復知矣故女叔齊子太叔不得已而指之曰¶
此儀也非禮也儀之外當知復有所謂禮也二人者夫¶
豈不知言出而道離哉亦有所不得已焉耳使其居臧¶
文仲之時肯判禮儀以開破裂之漸耶是非女叔齊子¶
太叔之説變於臧文仲之説盖女叔齊子太叔之時薄¶
於臧文仲之時也孔子不攻異端(孔子曰攻乎異/端斯害也已)而孟¶
子則攻之(孟子正人心息邪説距/詖行放淫辭以承三聖)豈樂異於孔子哉亦¶
廹於時耳世俗乃謂因孟子之言而異端之害始出因¶
女叔齊子太叔之言而禮儀之辨始明抑不知君子碩¶
如孔子之不攻而不碩如孟子之攻願如臧文仲之不¶
辨不願如女叔齊子太叔之辨昏昏之毁吾所甘受察¶
察之名乃吾力辭而不可得者也此豈易與世士言耶¶
魯昭公知郊勞贈賄之禮而不知乾侯之危(二十/九年)孟僖¶
子不知郊勞擯相之禮而反知孔子之聖當時之所謂¶
禮者不足以定賢愚如此為君子者安得不力辨於毫¶
釐之際耶苟尚如臧文仲之信國莊子則吾恐伯石之¶
汰亦可以聲音笑貎取州田之賞矣吾是以知女叔齊¶
子太叔之謂有所不得已也¶
狼瞫死秦師(文二年春秦孟明率師伐晉秦師敗/績晉襄公縛秦囚使萊駒以戈斬之)¶
(囚呼萊駒失戈狼瞫取戈以斬囚禽之以從公/乘遂以為右箕之役先軫黜之而立續簡伯狼)¶
(瞫怒其友曰盍死之瞫曰吾未獲死所其友曰/吾與女為難瞫曰周志有之勇則害上不登於)¶
(明堂死而不義非勇也共用之謂勇吾以勇求/右無勇而黜亦其所也謂上不我知黜而宜乃)¶
(知我矣子姑待之及彭衙既陳以其屬馳秦師/死焉晉師從之大敗秦師君子謂狼瞫於是乎)¶
(君子詩曰君子如怒亂庶遄沮又曰王赫斯怒/爰整其旅怒不作亂而以從師可謂君子矣云)¶
(云/)¶
譽人之所毁者未必皆近厚也毁人之所譽者未必皆¶
近薄也然君子常欲求善於衆毁之中而不忍求惡於¶
衆譽之外是文毁為譽者君子之本心變譽為毁者要¶
非君子之得已也狼瞫之死左氏之所譽也自左氏既¶
譽之後更千百年大不見排於君子小不見嗤於衆人¶
共相保持其名而至於今日我乃一旦抉其隱𤼵其匿¶
墮毁其千百年所保持之名是豈君子之所忍邪瞫為¶
戎右先軫不知其勇而黜之瞫不死於先軫而死於秦¶
師抑其怒於私讎𤼵其怒於公戰是固世所共譽也苟¶
以正義責之則瞫在所毁不在所譽何也瞫怒先軫不¶
知其勇其死於秦者所以彰先軫之不知人也名則忠¶
晉而實愧先軫也嗚呼是誠瞫過也同於為過有輕重¶
焉有小大焉陽處父易賈季之班(文六/年)先軫黜狼瞫之¶
右同是時也同是事也同是怨也賈季則積其忿而殺¶
陽處父狼瞫則移其忿而死秦師觀賈季之狠則知狼¶
瞫之賢矣雖曰不免於過焉其輕重大小非可以賈季¶
並論也自子文之無愠而視狼瞫則可責自賈季之報¶
怨而視狼瞫則可嘉君子之待狼瞫當恕而不當嚴也¶
必嚴以正義責之奪其忠晉之譽而歸以愧先軫之毁¶
何其責人無己耶抑不知春秋諸臣憾於黜免肆其悖¶
逆因收秩而逐王者吾於石速見之矣(莊十/九年)因奪政而¶
逐君者吾於司宼亥見之矣(昭二十/五年)孰肯如瞫死敵以¶
愧人耶使當時之臣被黜免者皆如瞫死敵以愧人則¶
為國者惟患愧人者之不多耳苟誠多焉鄰敵外宼將¶
無容足之地矣論者盍奬其死敵之功而憐其愧人之¶
情勿探其愧人之情而掩其死敵之功也吾故曰君子¶
之待狼瞫當恕而不當嚴也然瞫烈士也回犯上之氣¶
而為狥國之勇雖未中節要非常人之所能望也待常¶
人當以常法待非常人不當以常法恕常法也所以待¶
常人也拊摩戱狎所以待孩孺加之成人則為侮闊畧¶
優容所以待鄉鄰加之益友則為踈苟以待常人之恕¶
而待非常之人則恕之適所以辱之也以瞫之義烈豈¶
僕僕乞憐而求人之恕者耶瞫雖往矣吾想其心必碩¶
受人之責而不願受人之恕也請得而備責之人心當¶
知所止職當戰則戰當守則守職當先則先當後則後¶
心止於事事止於心非可出其位也惟各止其位故冉¶
有之用戈不為讎齊(家/語)顔回之後至不為懼匡(論/語)子思¶
之守國不為厚衛曾子之避宼不為畏越(孟/子)皆止其所¶
止而已矣狼瞫前日為右死敵可也既不為右固可以¶
止今乃無職而侵在職者之憂輕進而死於敵則是心¶
不止於事而思出其位矣思不出位出位則邪思之所¶
𤼵既邪雖所成之功壯偉勁厲外為人之所歎譽而一¶
心之間實忿懟怨恨之所集也當瞫赴敵之時忿懟怨恨¶
交衝競起含毒而没雖得千百年之虛譽豈能救其心¶
之擾哉我實清淵人以我為汙渠於我何損我實丘垤¶
人以我為岱華於我何加君子當自觀之吾之所以為¶
吾者如何耳人之毁譽何有焉九原可作吾意狼瞫樂¶
聞吾之言未必不過於左氏之譽也¶
楚人滅江秦伯降服(文四年楚人滅江秦伯為之/降服出次不舉大夫諫公曰)¶
(同盟滅雖不能救敢不矜乎吾自懼也君子曰/詩云惟彼二國其政不獲惟此四國爰究爰度)¶
(其秦穆/之謂矣)¶
天下之可懼者惟出乎利害之外乃能知之風濤浩蕩¶
舟中之人不知懼也而舟外之人為之懼酣醉怒罵席¶
上之人不知懼也而席外之人為之懼狂之既瘳追思¶
方狂之時不知何以自容痛之既定追思方痛之時不¶
知何以自處身㳺乎吉㓙禍福之塗志戰乎搶攘爭奪¶
之境眩瞀顛錯昏惑舛逆未有知懼之為懼者也春秋¶
之世王澤既竭反道敗徳亂倫悖理不可槩舉尊莫尊¶
於王而有如子頽之出王(莊十/九年)有如子帶之出王(僖二/十四)¶
(年/)此天下之大變也此事之大可懼者也親莫親於父¶
而有商臣之弑父(文十/四年)有如蔡般之弑父(襄三/十年)此天下¶
之大變也此事之大可懼者也自是而降則如滅國之¶
禍尤所謂慘烈而可懼者國於天地有與立焉封殖於¶
唐虞長育於夏商溉灌潤澤於文武成康之際廟陳四¶
代之鼎彛府藏百世之典籍朝有世臣野有世農肆有¶
世工市有世賈雖蕞爾小國不知幾人之力幾日之功扶¶
持保衛而至於斯也一旦忽為强暴之所陵滅係其君¶
俘其臣墟其宫遷其社刋其木堙其井聖賢千餘年之¶
所培養者芟滅無餘此豈小故也哉凶威虐熖可駭可¶
愕可憫可傷而當時之君視之恬不以為懼赴告之車¶
未反而金石之樂已淫簡册之墨未乾而淫虐之令已¶
下此無他惟處於危亂之中而不知懼之可懼也秦穆¶
公於江之滅獨怵然戒惕然悟避朝貶食不勝其憂非¶
出於危亂之外豈能深見可懼之真者乎天下諸侯皆¶
處於危亂之内而穆公獨出於危亂之外何也盖自殽¶
函一悔之後(僖三十/三年)虗氣俱盡正心徐還回視前日之¶
所誇者今皆可慚回視前日之所安者今皆可怪股慄¶
於衆人熟寢之時目眩於衆人交賀之際此避朝貶食¶
之事秦之羣臣以為過而穆公猶以為不足也穆公信¶
能推此懼心而充之視天下之諸侯國一滅則心一警¶
心一警則政一新是傷彼所以藥此損彼所以増此也¶
固可以離危亡之門而卜治安之基矣豈止西戎之霸¶
耶¶
隨會能賤而有恥(註見/前卷)¶
凡人之疾能仰而不能俯謂之籧篨能俯而不能仰謂¶
之戚施二者均疾也彼之不能仰猶此之不能俯其疾¶
豈有深淺之辨哉形而有疾心亦有疾可貴而不可賤¶
者籧篨之類也厥疾之證有餘於節廉而不足於勞苦¶
可賤而不可貴者戚施之類也厥疾之證有餘於勞苦¶
而不足於節廉證雖不同同於為疾而已矣世俗乃喜¶
其一而惡其一能貴而不能賤者則謂之髙能賤而不¶
能貴者則謂之卑是説既行狷介之士競以髙亢自喜¶
聞金糓米鹽之語則傲晲而不聽視鞭扑箠楚之事則¶
嘔噦而不觀清逺閒曠夢寐於大庭尊廬之上周旋於¶
浮丘洪崖之間方無事時非不可喜也一旦納之於浩¶
攘叢劇之場投之於廹急顛頓之地則艴然駭怵然懼¶
雖輿臺皂𨽻平昔屏息避道仰望之於泥塗之下者皆¶
得而靳侮之前日之髙乃所以為今日之卑受豈非世¶
俗之説誤之乎身有俯仰而疾無淺深疾有貴賤而名¶
無髙卑以籧篨之所有易戚施之所無是謂無疾之人¶
以貴者之所有易賤者之所無是謂無偏之士烏可喜¶
其一而惡其一哉晉人之稱隨㑹者前後相望獨郤成¶
子能賤而有恥一語非特可以見隨會之全徳亦可以¶
起後世一偏之疾此吾所以三復其言而不厭也負於¶
途販於肆耕於野泯泯棼棼所謂賤者天下豈少哉然¶
彼皆當賤者也非能賤者也以隨㑹之雅量曠識乃不¶
屑不厭下親勞苦之事冝廊廟而安閭閻是以謂之能¶
賤宜圭組而安布韋是以謂之能賤宜鐘鼎而安簟瓢¶
是以謂之能賤既甘賤者之勞苦而復去賤者之卑汚¶
全人之所不能全斯其所以為全徳歟想隨㑹身親賤¶
事之時趨則皆趨役則皆役焦焦然一庸保也至於臨¶
之以利廹之以害則勁厲之節凛然於冒没争奪之中¶
清微之風肅然於埃土氛翳之表昻屹湧溢挺㧞而出¶
盖有不可得而掩者隨會無賤者之所短賤者無隨會¶
之所長其獨稱全人於晉國有以也哉抑嘗深味郤成¶
子之語能賤者固難於有恥然所以無恥者實由乎不¶
能賤也公卿大臣出入禁門訏謨帝所一有失節則天¶
下之責四靣而至彼豈不知為可恥哉其所以忍愧負¶
辱徘徊而不敢𤼵者正所以能貴而不能賤也彼其心¶
以謂一旦忤㫖譴責隨至冕服褫矣徒馭散矣賓客落¶
矣一聞其語猶心悸而神泣況身履之耶此所以寧受¶
恥而不顧也向使其貴而能賤則安能鬱鬱坐受天下¶
之譙責耶故郤成子之語又當以馬文淵之説終之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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左氏博議卷二十一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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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¶
左氏博議卷二十二¶
宋 吕祖謙 撰¶
甯嬴從陽處父(文五年冬晉陽處父聘于衛反過/甯甯嬴從之及温而還其妻問之)¶
(嬴曰以剛商書曰沈漸剛克高明柔克夫子壹/之其不沒乎天爲剛德猶不于時况在人乎且)¶
(華而不實怨之所聚也犯而聚怨不可以定身/余懼不獲其利而離其難是以去之六年賈季)¶
(殺陽/處父)¶
易喜者必易厭有書於此一讀而使人喜者屢讀必厭¶
有樂於此一奏而使人喜者屢奏必厭葢是書是樂之¶
味盡發於一讀一奏之間外雖可喜而中既無餘矣其¶
初之喜乃所以爲終之厭也善著書者藏其趣於無趣¶
之中非欲掩人之目也得趣於無趣則其趣無時而窮¶
也善作樂者藏其聲於無聲之中非欲塞人之耳也得¶
聲於無聲則其聲無時而窮也至書無恱人之淺效而¶
有化人之深功至樂無娯人之近音而有感人之餘韻¶
凡天下之理不能窺於未得味之前必不能捨於既得¶
味之後也昔吾夫子設敎於洙泗之間子貢初見挾其¶
智而傲之子路初見挾其勇而陵之(並見/家語)夫以夫子之¶
聖猶不能動物悟人於一日之速也彼陽處父何人耶¶
甯嬴一見之於塗遽棄其妻子躡屩擔簦從之如不及¶
自世俗觀之其移人之速若過於夫子矣然夫子雖不¶
能服由賜於一見而能役由賜於終身陽處父雖能致¶
甯嬴於一朝而不能留甯嬴於數日以一朝之功而較¶
終身之效孰勝孰負孰優孰劣必有能辨之者矣抑嘗¶
深考甯嬴之言然後知陽處父所以易使人喜易使人¶
厭者抑有由也葢處父之剛盡𤼵之於外而中無留者¶
溢於聲音浮於笑貌泛於歩趨流於寢食平生之神氣¶
皆發露於衆人耳目之前外雖震厲而中無所蓄外雖¶
暢茂而中無所根其始見也其美易見其德易親所以¶
易使人喜也其既見也索之易窮探之易盡所以易使¶
人厭也發之爲春華曽不能歛之爲秋實玩虚華而忘¶
實味是豈爲腹不爲目者所肯留哉此甯嬴所以乍喜¶
乍厭而不避徃來之煩也雖然甯嬴捨處父於數舍之¶
邇伯宗慕處父於數世之下(伯宗晉/大夫)是甯嬴棄處父之¶
華於芳烈方盛之時伯宗拾處父之華於顦顇既落之¶
日使伯宗居甯嬴之地得事處父於未有禍敗之前吾¶
知其終身執鞭與之同戮而不悔矣嬴之知幾賢乎哉¶
邾文公遷於繹(文十三年邾文公卜遷於繹史曰/利於民而不利於君邾子曰苟利)¶
(於民孤之利也天生民而樹之君以利之也民/既利矣孤必與焉左右曰命可長也君何弗爲)¶
(邾子曰命在養民死之短長時也民苟利矣遷/也吉莫如之遂遷于繹五月邾文公卒君子曰)¶
(知/命)¶
理之未明君子責也置是責而不憂其責固不可逭惴¶
惴然不勝其責而亟求理之明則天下之患必自此始¶
自夫人之有亟心也始求說於理之外姑借世俗之所¶
共信者以明吾理樂其說之易行忘其害之終及夫豈¶
知今日之快乃所以召他日之患耶囂淫妖祥之說執¶
左道以迷民者也辭而闢之不責之君子將誰責然君¶
子任是責者不亟於明理而急於辨誣謂以理告人喻¶
者十三以事告人喻者十九蚩蚩之氓難以是非動易¶
以禍福囘於是俯取禍福之說即其共信者而曉之武¶
王不避徃亡而勝商(見北/史)明帝不避反支而隆漢(見本/紀)¶
太宗不避辰日而興唐(見張公/謹傳)汝謂必凶我反得吉汝¶
謂必否我反得亨借是事以明是理向之溺於囂淫妖¶
祥之說者果何辭而對耶嗚呼是徒思其說之易而不¶
思其害之及也說以事立亦以事隳人以事信亦以事¶
疑君子所恃以闢囂淫妖祥之說者理在焉故也苟捨¶
吾理而屑屑然較事之中否則人雖今日以事而信吾¶
說他日亦必以事而攻吾說矣自古及今囂淫妖祥之¶
說其不驗固衆然幸而偶合者亦不乏也我專舉其不¶
驗者彼專舉其偶驗者萬一彼之事多於吾之事則吾¶
不戰而自屈矣至正之理不與事對今吾以欲亟之故¶
捨理就事下與異端並立於争奪之場而僥倖於一勝¶
危矣哉善夫左氏之論邾文公也文公卜遷于繹瞽史¶
以爲不利文公不從其言賀遷者在門吊喪者在閭此¶
固瞽史得以藉口而闢其說者之所諱避而不敢稱也¶
今左氏不諱不避明著之書又從而以知命許之獨何¶
歟葢左氏所主者在理不在事事之偶驗不足爲吾說¶
之助其偶不驗亦不足爲吾語之疵也有是理然後有¶
是驗布筭以歩星有是理也故驗不驗之說生焉測圭¶
以視日有是理也故驗不驗之說生焉乃若夀夭死生¶
之正命囂淫妖祥之邪說判爲二途邈不相渉安得以¶
彼命之夀不夀爲此說之驗不驗哉當文公之既死指¶
以爲瞽史之驗者固不足論當文公之未死指以爲瞽¶
史之不驗者亦不免捨理就事也左氏所以發知命之¶
言於文公既死之後者良以事雖偶合理本不然違卜¶
而終既不足以損文公之明則言卜而驗者豈足以増¶
瞽史之重哉吁瞽史所以能簧鼓一世者不過幸其事¶
之驗耳自左氏知命之言立則事雖偶驗人不復言瞽¶
史之技至是而窮矣伐其本塞其源信矣左氏之善爲¶
論也¶
齊公子商人驟施於國(文十四年子叔姬妃齊昭/公生舍叔姬無寵舍無威)¶
(公子商人驟施於國而多聚士盡其家貸於公/有司以繼之夏五月昭公卒舍即位秋七月乙)¶
(夘夜齊商人弑舍而讓元元曰爾求之久矣我/能事爾爾不可使多蓄憾將免我乎爾爲之)¶
自治之說古今論治者以爲根極然固有名似而實非¶
者不可不深辨也自治之說曰木有蠧而風摧之隄有¶
穴而水潰之國有隙而姦乘之無蠧之木視風如吷無¶
穴之隄視水如陸無隙之國視姦如愚吾苟自治其國¶
渾全堅密無間之可入則雖有老姦巨猾亦將歛手縮¶
頸退就民伍何變之敢生此固世俗所謂自治之說也¶
即不知木與風相拒故常防其蠧堤與水相拒故常防¶
其穴苟有國者惴惴然深閉固守日與姧相拒則爲治¶
者亦勞矣且彼未嘗察姧之所由生也惟皇上帝降衷¶
于下民豈有生而惡者哉物有以動之矣匹夫掉臂而¶
行於道未有爲盜之心也少焉見道旁之室珍貨溢目¶
而藩㧞級夷莫適爲主然後寇攘之計始興未見是室¶
則無是心既見是室則有是心是其爲盜不出於心而¶
出於室明矣齊公子商人弑其君舍而簒其國議者皆追¶
咎昭公嫡庶不嚴使商人乘隙以騁亂吾獨謂商人未¶
嘗乘昭公之隙而昭公實開商人之隙也向若昭公之¶
時國勢上尊民志下定則雖有悍戾過商人者亦曷嘗¶
有覬覦之念哉惟其賤正妃而叔姬無寵輕冡嗣而舍¶
無威邦本既揺商人始動其無君之心而聚施之計行¶
矣施而謂之驟者見其昔未嘗施而今驟施也昔未施¶
而今驟施是昔未嘗有此心而今始有之也商人本心¶
無惡因昭公示之以利而動於惡然則簒弑之惡果生¶
於商人耶果生於昭公耶尚論古人者當追咎昭公之¶
生姦不當追勸昭公之防姦也物來攻我我則防之自¶
我致亂將何所防耶以木憂風則可以蠧憂風則不可¶
以堤憂水則可以沼憂水則不可未有己招之而已防¶
之也不思己之生姦而反尤姦之攻己有見於人而無¶
見於己其用心果如何耶此自治之論名似而實非不¶
可不深察也雖然天下固有元惡大憝發釁端於無釁¶
之中者矣殆未可專責人君之開隙也曰人君以天下¶
爲一體萬物盈於天地間闔㪚盈虚徃來起伏皆君心¶
之發見也後世果真有性惡之人則君固不任其責矣¶
惟惡不出於性而出於物故雖君未嘗親誘之苟爲物¶
所誘是亦君誘之也雖君未嘗親陷之苟爲物所陷是¶
亦君陷之也將何地以逃其責故曰百姓有過在子一¶
人¶
楚鬬克公子爕作亂(文十四年楚莊王立子孔潘/崇将襲羣舒使公子爕與子)¶
(儀守而伐舒蓼二子作亂城郢而使賊殺子孔/不克而還八月二子以楚子出将如商密廬戢)¶
(黎及叔麋誘之遂殺鬬克及公子爕初鬬克囚/于秦秦有殽之敗而使歸求成成而不得志公)¶
(子爕求令尹而不/得故二子作亂)¶
理有常然而事有適然因適然之事而疑常然之理智¶
者不由也歴數天下之事出於常然者十之九出於適¶
然者百之一以一廢百奚可哉父子天性也父不以嘗¶
有商般而疑其子(商臣/蔡般)兄弟天倫也兄不以嘗有蔡霍¶
而疑其弟(蔡叔/霍叔)相雖有莽(王/莽)而古今之廊廟未嘗無相¶
將雖有卓(董/卓)而古今邉閫未嘗無將苟持不必然之事¶
而奪必然之理則物物可畏人人可防其心焦然無須¶
臾寧矣君人者固有常體操至公以格天下合此者升¶
戾此者黜向此者擢犯此者刑初未嘗容心於其間故¶
有譴怒而無猜嫌有踈斥而無疑貳旦見其惡投之嶺¶
海暮見其善列之朝廷上無永廢之人下無自絶之志¶
此固君人者之常體也險薄之徒乃謂已踈者不可再¶
親已逺者不可再近一經擯辱即為仇怨如鬬克公子¶
爕之於楚特以結秦成而功不酬求令尹而請不遂伺¶
間投隙卒成大變况於罹投放竄殛之刑者乎故吾不¶
廢之則已既廢則使不能復興可也吾不退之則已既¶
退則使不能復進可也是説既行世主之心術始蠱矣¶
抑不知二子之變葢出常理之外南嚮而治一日萬機¶
賞未直功爵未滿志者駢肩交蹠巧厯有所不能計苟¶
皆如二子之爲則滔滔四顧孰非君之讎乎推而下之¶
則嘗笞之僕不可荷囊槖嘗叱之狗不可衛門闌也世¶
寧有是理耶自古及今挈於鼎鑊起於碪質釋於囹圄¶
任股肱心膂之寄閎大博碩震耀彛鼎者代不乏人盍¶
條陳彚舉以開廣主意不當獨摘二子之亂敗其君恢¶
然之度也二子之亂固不可以常理論彼楚莊命之居¶
守待以不疑無負於二子而二子則負之無乃有君人¶
之度乎是不然守國重事也非臨大節不可奪者莫能¶
也令尹非可求之官而臣之有勞於國亦豈當如市人¶
計物取直哉二子之浮淺躁露如是雖守一障猶難之¶
况委之空宫而授之鑰乎吾見楚莊無君人之明而未¶
見其全君人之度也信如是説則人君號為度有餘而¶
明實不足者必將濟之以察歟曰是非兩物也道學不¶
講蔽者遂謂恢厚純誠不足以御末世之變於是揣摩¶
以鈎人之𨼆臆度以料人之情日求而日踈曽不知天¶
理洞然本無不燭而吾乃揣摩以汨之臆度以撓之溷¶
亂方寸使之舛錯其所以自智者乃所以自昏也揣摩¶
臆度之私盡則是非美惡之理彰至明之地本在恢厚¶
純誠中世俗乃捨之而競求於譎詐辨慧之際何異賈¶
楚而屠燕哉爾欲察毋厭昬爾欲巧毋厭拙¶
單伯請子叔姬(文十四年襄仲使告于王請以王/寵求昭姬于齊曰殺其子焉用其)¶
(母請受而罪之冬單伯如齊請/子叔姬齊人執之又執子叔姬)季文子如晉(文/十)¶
(五年春季文子如晉為單伯與/子叔姬故也註云因晉請齊)齊人赦單伯歸¶
子叔姬(文十五年齊人來歸子叔姬王故也註/云單伯雖見執能守節不移終逹王命)¶
(使叔姬/得歸)¶
前人未决之訟後人之責也前儒未判之疑後儒之責¶
也吏職官府儒職簡牘官府有枉簡牘亦有枉辨今世¶
之枉者屬之吏辨異世之枉者屬之儒人雖有去有來¶
然同一官府也事雖有久有近然同一簡牘也吏不得¶
以非己之時而却其訟儒者亦豈以非己之時置其疑¶
而不辨哉單伯為魯請子叔姬於齊左氏無異辭公羊¶
穀梁兩家以為單伯淫於叔姬是以見執從左氏耶則¶
單伯無毫髪之愆從公穀耶則單伯有丘山之惡此千¶
載未斷之獄待後儒之閱實也吾請以經為律以傳為¶
按以同時之人為左驗平反而昭雪之今訴人之罪者¶
所訴之諜其氏族爵位鄉土猶不能知則弗待訊鞠而¶
知其為誣單伯實周臣而公穀乃以為魯之大夫周魯¶
之辨且復倒置尚未辨其為何國人則所言之罪豈足¶
信乎吾非據左氏而指單伯為周臣也公穀方與左氏¶
訟左氏之言雖直焉能折二家之口哉吾之所以指單¶
伯而為周臣者葢以經知之非以左氏知之畿内諸侯¶
見於經者多矣祭伯之來(隠元/年)凡伯之伐(隠七/年)毛伯之錫¶
命(文元/年)召伯之㑹𦵏(文五/年)考其書法與單伯无少異公¶
穀何所據而以彼為周以此為魯乎自周之外經未有¶
書諸侯之臣為伯者觕舉内大夫以明之翬挾柔溺豹¶
婼意如之類不氏而名者也叔孫得臣仲孫何忌之類¶
兼氏而名者也公子慶父公弟叔肸之類配親而名者¶
也仲遂叔老叔弓叔誼之類配仲叔而名者也二百四¶
十二年之間不書名者獨季子來歸一語而已曷嘗聞¶
内大夫不名而書伯者乎公穀之誣瞭然矣政使如公¶
穀之説以單伯為魯大夫則聖經不名而書伯亦當如¶
季子之比季友有討亂之略有託孤之忠以身為一國¶
之安危故春秋不名以貴之若單伯果魯大夫聖經不¶
名而書伯必有大功大善居季子之右安得反負淫齊¶
之罪乎負甚大之罪而得甚美之褒則何以爲孔子何¶
以爲春秋孔子是則公穀非孔子非則公穀是持二説¶
以詰二家雖秦儀代厲亦未必能置對也左公穀者曰¶
單伯之列於經自請叔姬以前如逆王姬如伐宋如㑹¶
鄄不絶於簡至請叔姬之後則載於策者有單子而無¶
單伯庸詎知書伯者非魯書子者非周乎曰爵列升降¶
各隨其時如滕前侯而後子不聞其兩滕也(𨼆十一年/滕侯卒桓)¶
(二年滕/子來朝)杞前伯而後子不聞其有兩杞也(僖十七年把/伯來朝僖二)¶
(十三年/把子卒)是何足以病吾説哉或者又曰前古枉直未辨¶
者何可勝數單伯之事特牛一毛倉一粟耳浩浩塵編¶
子能盡發而細辨之乎曰人無故負冤更百世而莫能¶
雪後之人又以為瑣屑而不足問是終天地而無伸眉¶
之日矣推是心以涖官臨政則攬山積之文書對&KR0874;至¶
之黎庶必將厭其叢脞漫不復經意抑不知我視之甚¶
㣲彼視之甚重我視之甚緩彼視之甚急亦何愛頃刻¶
之勞而使彼賫没身之恨乎肄於塾聽於府執筆之際¶
皆不可不思¶
宋華耦辭宴(文十五年宋華耦來盟其官皆從之/書曰宋司馬華孫貴之也公與之宴)¶
(辭曰君之先臣督得罪於宋殤公名在諸侯之/策臣承其祀其敢辱君請承命於亞旅魯人以)¶
(為/敏)¶
君子之立言待天下甚尊期天下甚重雖至奥至邈之¶
理未嘗敢輕視天下逆料其不能知故識雖在一世之¶
先而心嘗處一世之後是非推遜不伐而自託於謙退¶
也降衷在天秉彜在民凡具耳目鼻口號為人者罔不¶
備叅賛化育之神經緯幽明之用吾其敢以淺心隘量¶
大棄之於罷冗無能之地乎至於父母之邦尤君子之¶
所祗畏而不敢忽者也維桑與梓必恭敬止於一草一¶
木猶嚴如是况於人乎左氏世傳以為魯史則魯其父¶
母之邦也其載華耦來聘無故揚其先人之惡以辭宴¶
乃繫之曰魯人以為敏左氏之意豈不以耦之辭令魯¶
人之所誇而非君子之貴乎耦之言少知禮義者皆知¶
賤之雖當時二三浮薄輩妄相矜衒然曲阜龜蒙七百¶
里之封寧無一人知其非者今槩稱魯人以為敏果哉¶
左氏之論也概稱魯人以為敏是謂魯空國無君子抑¶
不思所謂魯人者誰非爾之黨友乎誰非爾之姻戚乎¶
誰非爾之師長乎一出言而盡置黨友姻戚師長於庸¶
鄙之域倨傲暴慢之氣勃然可掬歸之以不孫不弟之¶
名吾意左氏不能辭也昔吾夫子亦嘗稱魯矣曰魯無¶
君子斯焉取斯(論/語)是夫子一言而待魯為君子左氏一¶
言而待魯為小人人心之不同如是哉魯一魯耳夫子¶
以夫子之心觀之故見其可稱左氏以左氏之心觀之¶
故見其可鄙所存易於内而所觀變於前也或謂左氏¶
之言魯人特蚩蚩之流耳至於閎達博雅之君子敢名¶
之以魯人哉曰閎達博雅之君子其材雖出人千百等¶
然履魯地啜魯泉服魯藥食魯粟茍不名之以魯人豈¶
九夷八蠻之人乎一為君子而背鄉閭蔑名教不以魯¶
人自命是外父兄而耻與同類也夫豈君子之所敢安¶
哉吾益見左氏之誤也雖然衆不可盡言也本不可忘也¶
左氏之失固不可復蹈也迺若十人之聚三家之市凡¶
鄙汚下皆無足取斷之一言不亦可乎曰至理均賦先覺¶
者為聖為賢未覺者為庸為鄙彼雖未覺然是理洋溢徃¶
來於眉睫歩趨間屈伸俯仰無非動人悟物者吾方左¶
酬右酢之不暇慢心何自而生人見吾與庸鄙接而不¶
知吾常與天理接也終日與天理接敢輕乎哉¶
公孫敖二子(文十五年齊人歸公孫敖之喪襄仲/欲勿哭惠伯曰喪親之終也雖不能)¶
(始善終可也史佚有言曰兄弟致美救乏賀善/弔災祭敬喪哀情雖不同母絶其愛親之道也)¶
(子無失道何怨於人襄仲説帥兄弟以哭之他/年其二子來孟獻子愛之聞於國或譛之曰將)¶
(殺子獻子以告季文子二子曰夫子以爱我聞/我以將殺子聞不亦逺於禮乎逺禮不如死皆)¶
(死/)¶
物之移人者莫如權位仰視其冠昔鶡今貂俯視其服¶
昔緼今貉饑視其食昔簞今鼎渇視其飲昔瓢今巵是¶
孰使之然哉權位移之也其移有大者焉卑者可使踞¶
重者可使浮樸者可使華恪者可使慢其移又有大者¶
焉貴者自處於尊未足駭使尊者反安於卑可駭也尊¶
者反安於卑未足駭使貴者併忘其尊可駭也吾是以¶
知權位之移者不特其人而又且及他人不特移當時¶
而又且及後世居權位之間者可輕乎哉始公孫敖生¶
穀與難而出奔復生二子于莒孟獻子實穀之子其視¶
公孫敖則祖廟也其視在莒之二子則叔父季父也二¶
子還魯傳稱孟獻子愛之聞于國及有戕伐之譛二子¶
則曰夫子以愛我聞我以將殺子聞不亦逺於禮乎乃¶
皆犯冦而死味二子之言反視孟獻子若大父行自處¶
於孺子之列左氏從而載之亦忘二子之為叔父也獻¶
子雖地居宗主位列國卿然天屬尊卑要有常分愛而¶
不敬固已非禮二子見人爵之尊而忘天屬之重後人¶
之載筆者亦從而忘之權位之移人可畏哉本宗之親¶
長幼高下雖牧圉皁𨽻甚戇而昏者猶能數之今一移¶
於權位卑者自視若尊尊者自視若卑繆亂舛錯不復¶
能記則他事遺落者可勝計乎父兄之所訓師友之所¶
詔其廢忘者不知其幾也稚幼之所志壯大之所習其¶
廢忘者不知其幾也邦國之所係朝廷之所紀其廢忘¶
者不知其幾也凡吾前日之所學所聞所講所畫棊布¶
𣲖别羅列胷次皆坐聲利而汨陳之可不深懼耶嗚呼¶
孟獻子之没至于今將二千祀矣其聲華寵利蕩為太¶
虛不可控搏焉有氣焰之能移人哉然讀其書者習其¶
章句安其訓詁尚有不寤二子之為叔父獻子之為兄¶
子者况於身處其時親當其地乃欲卓然自覺於沉酣¶
膠擾之中難矣哉¶
¶
¶
¶
左氏博議卷二十二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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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¶
左氏博議卷二十三¶
宋 吕祖謙 撰¶
齊人侵我西鄙(文十五年齊侯侵我西鄙謂諸侯/不能也遂伐曹入其郛討其來朝)¶
(也季文子曰齊侯其不免乎己則無禮而討於/有禮者曰女何故行禮禮以順天天之道也已)¶
(則反天而又以討人難以免矣詩曰胡不相畏/不畏于天君子之不虐幼賤畏于天也在周頌)¶
(曰畏天之威于時保之不畏于天將何能保以/亂取國奉禮以守猶懼不終多行無禮弗能在)¶
(矣/)¶
言在此而觀在此者衆人之觀也言在此而觀在彼者¶
君子之觀也兩訟在庭甲操劵契乙奉質劑聱牙撑拒¶
健吏閣筆不能下他日偶視故府之牘適聽道路之言¶
罅開節觧舉無遁情牘豈豫為此時設言豈特為此事¶
發哉邈乎不相渉而其證甚的寥乎不相及而其諭甚¶
親吾知其説矣無心之言其言真無心之見其見定是¶
故觀言有術略其專而察其旁堅白乎求之惠鄧清浄¶
乎求之老莊刑名乎求之申韓耕稼乎求之陳許規規¶
然自局於簡冊之内而不敢騁君子謂之俗儒取守之¶
論儒者之所争而未有知其所由始者也自叔孫通陸¶
賈之徒進説於時而逆取順守之説(賈時時前説稱詩/書高帝罵之曰迺)¶
(公居馬上得之安事詩書賈曰馬上得之寜可以馬上/治乎且湯武逆取而以順守之文武並用長久之術)¶
(也/)浸淫於天下後之人雖争之强辨之疾終莫能泝其¶
源而拔其根殆觀其專而不觀其旁之病也盜發於秦¶
盜獲於吳衆人不察之地可不少留意耶齊懿公伐曹¶
入其郛季文子非之累數十言其辭雖不一大要皆為¶
懿公發也吾讀其語至於以亂取國奉禮以守猶懼不¶
終然後知秦漢取守之説其所從來逺矣文子之言本¶
論伐曹偶及於取守寓意而非造意泛言而非立言從¶
容遊談忽不自知判取守為兩事吾是知逆取順守之¶
論濫觴於春秋而襄陵於秦漢也吾請置叔孫通陸賈¶
之徒而獨與季文子辨取守一道也源涇而瀾渭根蕕¶
而葉薫古無是論也取守之論其分於春秋之際乎吾¶
於文子之言有見也百年禮法之家不幸而子弟欲敗¶
其家猶必徘徊猶豫半出半入未敢奮然遽行其意彼¶
其意禮法未逺其心猶有所畏也堯舜禹湯文武以來¶
取以是守以是未嘗斯須去禮前聖後聖相付甚嚴至¶
於春秋列國正其隙方開之時故文子之言猶若有所¶
憚者既曰以亂取矣以禮守矣復繼之曰猶懼不終一¶
語開之一語閉之一語招之一語麾之前語方脱口而¶
遽汲汲於自贖豈非取守之論方分而文子之心猶有¶
所未安者耶時寖逺論寖廣至於隋唐之際所謂逆取¶
順守弄文墨者徃徃道之晏然不疑若誤記以為六籍¶
語者尚奚言哉此吾所以獨與文子辨而切意取守之¶
論起於春秋之時也唐太宗並緣此義手戕二昆(殺太/子建)¶
(成齊王/元吉)臨朝而無愧色第貞觀之治前代鮮居其右者¶
世俗遂謂文子之言猶信胠篋探囊而揖遜守之謂之¶
工於守財則可謂之勇於改過則不可為盜者棄其所¶
攘然後不謂之盜逆取者捨其所取然後不謂之逆安¶
有身擁盜物而自名順守者乎吾是以知取守之無二¶
道也¶
楚大饑庸人帥羣蠻叛楚(文十六年楚大饑庸人/帥羣蠻以叛楚麇人率)¶
(百濮聚於選將伐楚於是申息之北門不啓楚/人謀徙於阪高蔿賈曰不可我能徃冦亦能徃)¶
(不如伐庸夫麇與百濮謂我饑不能師故伐我/也若我出師必懼而歸百濮離居將各走其邑)¶
(誰暇謀人乃出師旬有五日百濮乃罷自廬以/徃振廩同食次于句澨使廬戢黎侵庸及庸方)¶
(城庸人逐之囚子揚䆫三宿而逸曰庸師衆羣/蠻聚焉不如復大師且起王卒合而後進師叔)¶
(曰不可姑又與之遇以驕之彼驕我怒而後可北/克先君蚡冒所以服陘隰也又與之遇七遇皆)¶
(唯禆鯈魚人實逐之庸人曰楚不足與戰矣遂/不設備楚子乗馹㑹師于臨品分為二隊子越)¶
(自石溪子貝自仭以伐庸秦人巴/人從楚師羣蠻從楚子盟遂滅庸)¶
豐歉在人而不在天强弱在人而不在地歸豐歉於天¶
閉口而俟死者也歸强弱於地束手而就亡者也是故¶
天時雖歉以人而豐地勢雖強以人而弱强弱豐歉之¶
權係於人而已楚地跨南服威令行於諸侯自蚡冒以¶
來羈百蠻以長繩而鞭箠之雖輿臺隷人莫不氣吞鴃¶
舌之君長歲小饑饉庸人率羣蠻而叛之正如蚊䖟撲¶
緣何足介意而一國駭懼聚謀徙都仰視庸濮岌如泰¶
山之將壓慄慄危懼朝不謀夕當是時楚國封疆豈削¶
於前輿賦豈減於舊哉特主謀者弱雖封疆輿賦之盛¶
不能使之強也及蔿賈之言一發大小老稚皆有奮心¶
自廬以徃振廪同食見氣之盈而不見囷之竭見師之¶
飽而不見歲之饑潰蠻滅庸四境如掃嗚呼不有君子¶
其能國乎蔿賈未謀也則楚以強爲弱蔿賈既謀也則¶
楚以歉爲豐無其人則山川形勢地雖與之而不能全¶
有其人則運饋糧餉天雖奪之而不能病人之權重矣¶
哉或曰楚之是役有廬戢黎之兵有子揚䆫之諜有師¶
叔之謀有子越子貝之旅合衆智萃羣力用集大勛豈¶
專蔿賈之功歟曰至難囘者天下之勢是勢一囘則風¶
驅雷動雲飛川決雖僬僥戚施亦皆鳴劒抵掌赴功名¶
之㑹故囘大勢號爲天下之至難有張良以決鴻溝之¶
追則參勃信布之徒不可勝用也(項羽自知少助食盡/乃與漢王約中分天)¶
(下割鴻溝以西為漢以東為楚羽解東歸漢王欲/西歸張良諫遂用其計五年圍羽垓下楚地悉定)有邳¶
彤以決河北之留則弇異漢恂之徒不可勝用也(世祖/從薊)¶
(還失軍欲至信都彤乃選精騎迎世祖與世祖㑹信都/世祖雖得二郡之助而兵衆未合議者多言可因信都)¶
(兵自送西還長安彤曰今釋此而歸豈徒空失河北必/更驚動三輔墮損威勢非計之得者也世祖善其言乃)¶
(止/)天下患無張良而不患無參勃信布天下患無邳彤¶
而不患無弇異漢恂當楚人䇿畫未定之際使無蔿賈¶
之一言退自竄於版高之墟則雖有數子之智勇不過¶
﨑嶇草莾間其有匹夫之決者不過先狗馬填溝壑耳¶
賈也昌言於庭抉楚國頽仆之勢而起之徧國中勃勃¶
皆有生意淬戈礪刃惟恐見敵之晚雖無數子豈無能¶
辦此者乎戰於外鼓於中籌於上用力愈佚受賞愈醲¶
昔之治兵葢未嘗无次第於其間也¶
鄭子家爲書告趙宣子(文十七年晉侯蒐于黃父/遂復合諸侯于扈於是晉)¶
(侯不見鄭伯以為貳於楚也鄭子家使執訊而/與之書以告趙宣子曰寡君即位三年召蔡侯)¶
(而與之事君十一月隨蔡侯以朝于執事十二/年六月歸生佐寡君之嫡夷以請陳侯于楚而)¶
(朝諸君十四年七月寡君又朝以蕆陳事十五/年五月陳侯自敝邑徃朝于君徃年正月燭之)¶
(武徃朝夷也八月寡君又徃朝以陳蔡之密邇/於楚而不敢二焉則敝邑之故也雖敝邑之事)¶
(君何以不免在位之中一朝于襄而再見于召/夷與孤之二三臣相及於絳雖我小國則蔑以)¶
(過之矣今大國曰爾未逞吾志敝邑有亡无以/加焉古人有言曰畏首畏尾身其餘幾又曰鹿)¶
(死不擇音小國之事大國也德則其人也不德/則其鹿也鋋而走險急何能擇命之罔極亦知)¶
(亡矣將悉敝賦以待於鯈唯執事命之/晉鞏朔行成於鄭趙穿公婿池為質焉)¶
井有餘潤圃者不爲之増畦車有餘載馭者不為之増¶
槖天下之理惟厚於養而薄於求然後可以相待而至¶
於無窮先王之有天下也分地分民以建諸侯圭焉而¶
朝鼎焉而食輅焉而趨鼐焉而燕臺其門觀其闕秋¶
毫皆君賜也雖旦薦幣而暮奉籩猶不足以荅天地大¶
德而先王制為五服六年一朝之典夫豈欲佚諸侯而¶
驕之哉葢在我者常欲有餘在彼者常欲不足使諸侯¶
養其忠而不得盡展蓄其力而不得盡施此所以傳百¶
世而無不軌不物之患也晉於鄭何益哉嘗建置其社¶
稷乎未嘗也嘗擁立其君長乎未嘗也雖時有涓滴之¶
惠然干戈相尋德不償怨彼其所以龜塗蓍道君臣相¶
望於晉之郊者豈得已哉特畏其力焉耳晉人猶不饜¶
其多求於鄭鄭不勝其求移書以直之晉人氣禠神奪¶
僕僕然行成遣質惟恐不及以大國之尊而下行小國¶
之事甘受屈辱而不敢辭葢求之太盡固有以招之也¶
周不能歲朝諸侯而晉則能之晉之拊循諸侯過於周¶
則可乎然則執訊之辱不發於鄭亦必發於他國也過¶
任之事父不能得之子無己之求君不能得之臣况俱¶
號為諸侯者乎雖然晉楚俱大國也鄭介晉楚之間者¶
也鄭之於晉其抗辭以對者葢非一端如瓌館登陴争¶
承問後之類行行然每不肯為晉下至於事楚則異是¶
矣飭車而朝走幣而使惟恐少忤其意敢抗辭以對者¶
殆無幾何其勇於晉而怯於楚乎曰晉中國也可告語¶
者也楚蠻夷也不可告語者也鄭有晉憾猶敢訴焉至¶
於楚則不敢訴而敢叛二者孰為得失哉以迹而論則¶
楚恭而晉倨以心而論則晉親而楚踈人徒見鄭之君¶
臣入楚之境貌恭心肅遂以為畏楚入晉之境辭費説¶
煩遂以為慢抑不知為晉楚謀者寧受其畏乎寧受其¶
慢乎必知所去取矣諫䟽不至於朝訴諜不至於府晏然¶
靖謐號為無事以晉楚之事格之無乃猶有可察者乎¶
邴歜閻職弑齊懿公(文十八年齊懿公之為公子/也與邴歜之父争田弗勝及)¶
(即位乃掘而刖之而使歜僕納閻職之妻而使/職驂乘夏五月公游于申池二人浴于池乃謀)¶
(弑懿公納諸竹/中舍爵而行)¶
事有出於常情之外者非人之所不能及則必不能及¶
人者也肘腋怨讎腹心仇敵曠懷大度高出於常情之¶
外夫豈常人所及哉智不踰於常人而欲為非常人之¶
事則必愚者也闇者也發褚以示盜者也決隄以俟溺¶
者也跣足於雄虺之榛而裸身於餓虎之蹊者也至於¶
姦雄凶猾之人每持寧我負人無人負我之語睚眦之¶
怨必削株拔根無噍類乃止彼豈不知含洪光大為盛¶
德事哉葢思其上者慨然以為不可學至其下者囅然¶
以為不足學也齊懿公奪閻職之妻刖邴歜之父而復¶
親近二人者與之狎昵卒屠其軀意者懿公豈不分菽¶
麥者耶則戕君竊國機略初不在人後乃於人情易見¶
之利害舛錯如此世未有知其説者抑不知懿公之事¶
他人視之若不近人情而懿公實未嘗不用其情也彼¶
懿公身為公族而弑其君於其父子親族之間亦已薄¶
矣至於宗族殘忍鷙暴慹然無情推己之情而謂人皆¶
然此其所以日親歜職而不料其果於復讎也人怪懿¶
公之不近人情而不知懿公之禍正坐以己之情而度¶
人之情也請以太子劭之事實之劭與弟濬俱謀逆潘¶
妃者濬之母而劭之所欲殺也劭將殺其母而親其子¶
疑若非人之情抑不知劭濬之情同於悖逆元嘉之變¶
潘妃既戮而濬之附劭有加於前兄梟弟鏡何其異軀¶
而同情也(南史宋/文帝紀)商人之待歜職正如劭之待濬自謂¶
人皆如已不復置疑此吾所以推懿公之禍正在於用¶
情也吾考傳之所載二子既戕懿公舍爵而行略無所¶
憚而又切有所感焉當懿公謀逆之時貸粟之際曲澤¶
私德偽聲虛譽營丘之民奔走而歌舞之故能以支代¶
宗而竊其國居位未幾以凶虐而殺其身向日之受其¶
姑息者竟無一人仗戈以赴其急推刃之人緩歩出郊¶
略無所憚至於是然後知區區之小惠果不足恃也齊¶
懿公罪惡貫盈本無足責吾特表而出之以為好行小¶
惠者之戒¶
襄仲殺惡及視及叔孫惠伯立宣公(註在十/七卷)¶
天下之亂無形者不可討無志者不果討無助者不能¶
討合是三無亂之所以成也匿機閉鍵覆阱韜戈城府¶
高深不見纎隙是謂無形視國傳舍視君奕棋小冦不¶
訶大冦不禦是謂無志膽壯形羸志强勢弱孑然孤立¶
莫救危亡是謂無助發於彼者有形立於我者有志資¶
於外者有助亦何姦之不消何難之不平哉宜消而長¶
宜平而傾此君子之所以深嗟而屢歎也叔仲惠伯之¶
禍吾嘗三復其事而悲之惠伯受遺輔政履危疑之朝¶
固當蚤警暮戒大布耳目剪荆棘於萌芽之始殪虎兕¶
於蠕動之初雖深譎沉隠之謀猶必鈎考而披抶之况¶
襄仲親以殺嫡立庶之計顯語惠伯不訊而承不索而¶
獲是天發其姦賜惠伯以討亂之機也惠伯撫機不發¶
見亂之形恬不為備意者惠伯沉浮媕阿無狥國之志¶
歟惡視之難殺身就義凜然不負其意謂惠伯無狥國¶
之志者誣也有狥國之志而見逆國之形是宜忠憤俱¶
發百舍一赴如注坡馬如縱壑魚如解縚鷹靡容晷刻¶
之緩顧乃束手待斃噤無所為殆惠伯困於無助畏襄¶
仲之多助而不敢發也襄仲所恃為助者獨齊耳出姜¶
實齊女而子惡齊之自出也齊所以不顧其親而從其¶
請者特以襄仲專政欲以親魯耳惠伯若亟遣使於齊¶
援婣戚之義明利害之數以感動齊侯則齊未必不翻¶
然改計葢棄至親之甥而即甚踈之人齊必不為也捨¶
已立之君而待將簒之賊齊又不為也墮救患之名而¶
取黨姦之謗齊又不為也惠伯儻如前所陳以曉齊侯¶
則齊知子惡有惠伯為之内主又知襄仲不能專魯之¶
權則安肯捨此而助彼乎襄仲既失齊助則塊然几上¶
肉耳僑如倚晉傾魯氣葢一國晉人朝悔而僑如夕走¶
(成十/六年)惠伯誠能厚結齊驩以孤襄仲之援吾見臨淄之¶
&KR0950;未反而東門之室已虛矣釋此不為乃捐身命甘與¶
草木同腐此君子所以深為惠伯惜也嗚呼襄仲泄謀¶
於人在法當敗公室連姻於齊在法當親惠伯可討不討¶
而使襄仲轉敗為成可附不附而使齊侯變親為怨雖有¶
區區之心何救龜玉之毁乎是以君子惡徒善¶
季文子出莒僕(文十八年莒紀公生太子僕又生/季佗愛季佗而出僕且多行無禮)¶
(於國僕因國人以弑紀公以其寳玉來奔納諸/宣公公命與之邑曰今日必授季文子使司冦)¶
(出諸竟曰今日必達公問其故季文子使大史/克對曰先大夫臧文仲敎行父事君之禮行父)¶
(奉以周旋弗敢失隊曰見有禮於其君者事之/如孝子之養父母也見無禮於其君者誅之如)¶
(鷹鸇之逐鳥雀也先君周公制周禮曰則以觀/德德以處事事以度功功以食民作誓命曰毁)¶
(則為賊掩賊為藏竊賄為盗盜器為姦主藏之/名頼姦之用為大凶徳有常無赦在九刑不忘)¶
(行父還觀莒僕莫可則也孝敬忠信為吉徳盜/賊藏姦為凶德夫莒僕則其孝敬則弑君父矣)¶
(則其忠信則竊寳玉矣其人則盜賊也其器則/姦兆也保而利之則主藏也以訓則昏民無則)¶
(焉不度於善而皆在/於凶德是以去之)¶
魯道衰而權移於季氏議者徒見其專權之禍而不見¶
其竊權之由吾讀左氏書至季文子出莒僕之事然後¶
知季氏竊權之始葢在此也權君之所司也堂陛甚高¶
扄鐍甚嚴操柄甚尊豈人臣能一旦徒手而奪其權哉¶
必有隙焉然後能乘之必有名焉然後能假之必有術¶
焉然後能攘之吾於莒僕之事未嘗不三嘆文子之險¶
且譎也宣公簒立大臣未附國人未信其權未有所屬¶
此千載一時之大隙也以季子之富强投其隙而攫取¶
其權誰曰不克然取之太迫則君不安於上民不厭於¶
下雖刼而留之其權終有時而還故因莒僕之事借其¶
名閟其術嘿收一國之權於掌中而人不悟深矣哉文¶
子之謀也莒僕弑君竊邑宣公不惟納之而又欲封之¶
是固羣臣之所當争也文子託去惡之名改君命而使¶
司冦斥僕於境外以嘗試宣公意以謂君苟怒我耶則¶
吾固可自附於忠憤愛君之徒君苟聽我耶則魯之大¶
柄自是歸我矣退不失譽進不失權君有從違我無増¶
損其自為計乃如此自古之盜權者皆覬成而惡敗葢¶
成則受大福敗則蹈大禍未有如文子之計不幸不成¶
猶不失蹇諤之稱者其為計可謂高出古人之右矣既¶
而宣公果惑於史克之對終莫能詰一時上下皆為所¶
眩君嘉其直人誦其忠而不知國命已移於㝠㝠之中¶
更千百載觀者猶以斥莒僕為文子之美莫有辨其為¶
竊權之始者吁死諸葛可以走生仲達(諸葛亮與司馬/懿對壘渭南相)¶
(守百餘日亮數挑戰懿不出亮卒于軍中長史楊儀整/軍而出百姓奔告司馬懿懿追之姜維令儀反旗鳴鼓)¶
(若將向懿者懿領軍退不敢逼於是楊儀結陣而去入/谷然後發喪百姓為之諺曰死諸葛走生仲達懿聞之)¶
(曰吾能料生不/能料死故也)死姚崇可以筭生張説(姚元崇將死戒/其子曰疾果不)¶
(救則以吾平生好玩所寳置於張丞相彼得之當為吾/作神道碑既而張説果受其子獻而為之撰其碑後既)¶
(覺乃曰死姚崇尚/能以計中生張説)孰謂既死之文子餘欺遺譎尚能欺¶
千百歲之後乎至其後世子孫取卞城費舞佾設撥之¶
類狼縱之迹若泥中之鬬獸葢得文子之粗者也吾詳¶
考史克之對歴數莒僕之罪言雖指僕而意譏宣公宣¶
公負簒弑之惡實魯之僕耳聞克之言其顙能無泚乎¶
克内則陰中宣公之隠以脅之外則盛稱文子之功以¶
誑之一脅一誑捭闔箝制真季氏徒也然克之辭浮麗¶
夸靡學者或咀其華而忘其實吾請摘其妄以示之克¶
首稱先大夫臧文仲敎行父事君之禮行父奉以周旋¶
罔敢失墜見無禮於其君者誅之如鷹鸇之逐鳥雀也¶
嗚呼行父尚記文仲之教乎前日襄仲之難嗣主受弑¶
無禮於君孰大於是行父乃恬若不見者文仲之敎何¶
在也不鷹鸇於襄仲而鷹鸇於莒僕可憐哉克之繆妄¶
不情若此類甚衆姑發其一以告學者使無惑焉¶
宋公殺母弟須及昭公子(文十八年宋武氏道昭/公子將奉司城須以作)¶
(亂十二月宋公殺母弟須及昭公子使戴莊桓/之族攻武氏於司馬子伯之館遂出武穆之族)¶
(使公孫師為司城公子朝卒/使樂吕為司冦以靖國人)武氏之族以曹師¶
伐宋(宣三年宋文公即位三年殺母弟須及昭/公子武氏之謀也使戴桓之族攻武氏於)¶
(司馬子伯之館盡逐武穆之族武穆之族/以曹師伐宋秋宋師圍曹報武氏之亂也)¶
身後之愛憎可以驗身前之臧否聞其名而共慕之見¶
其嗣而共恤之是人也必有遺愛在民者也聞其名而¶
共詆之見其嗣而共疾之是人也必有遺釁在人者也¶
故是非善惡之辨必至於子孫而後定以朱之淫而賓¶
於虞(見尚/書)以盈之材而亡於晉(見晉/語)非尚論其先果何¶
以致之哉宋昭公之無道也不能其大夫至于君祖母¶
衆叛親離而殞其身者也人亡而虐不亡骨朽而惡不¶
朽其平日之所踐歴猶將削其迹而去之况所謂子孫¶
者豈有措足之地乎然武氏道昭公子而為亂雖不克¶
成然餘殃流毒更三四年而後息使宋人果憾昭公則¶
眇然弱息焉能搖民心傾國勢震盪讙動一至於此殆¶
未有知其説者也生而向死而背者世固嘗有是矣曷¶
嘗聞生則厭之死則懷之者乎彼昭公果何以得此於¶
民哉君天也民之於君固有不可解於心者昭公雖無¶
道然嘗託在君位矣君民之間葢自有不膠漆而固者¶
前日之怨豈民之本心哉物有以迫之鈇焉鉞焉則怨¶
桁焉槢焉則怨畋焉游焉則怨臺焉囿焉則怨至於身¶
沒之後鈇鉞弊桁槢朽畋游弛臺囿荒前日之怨窅然¶
空然墮於眇茫漫不見蹤跡氷泮則水生塵盡則鑑徹¶
怨去則思來斯民始怵惻悽慘追惟疇昔君臣之義見¶
其遺嗣惻怛興憐故姦宄乘之猶足疑誤羣聽此真民¶
之本心也惜乎怨在身前思在身後昭公親當今日之¶
怨而不及待他日之思此其所以履危亡而莫救歟當¶
昭公將弑之際徬徨四顧無非仇敵塗窮勢極自赴阬¶
阱抑不知民心本未嘗忘昭公特奪於殘虐不暇思耳¶
使昭公奮發悔悟改前之爲則民將移其身後之思於¶
身前向之鴟鴞皆鸞鳯也向之堇葛皆參术也向之碪¶
質皆几席也向之仇敵皆姻婭也遷善之門飜手可闢¶
適治之路舉足可登乃延頸待斃自謂無䇿愚矣哉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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左氏博議卷二十三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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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¶
左氏博議卷二十四¶
宋 吕祖謙 撰¶
晉不競於楚(宣元年晉荀林父以諸侯之師伐宋/宋及晉平晉又㑹諸侯於扈將為魯)¶
(討齊皆取賂而還鄭穆公曰晉不足與也遂受/盟於楚晉侯侈趙宣子為政驟諫而不入故不)¶
(競於/楚)¶
下流固惡之所歸也舉夏之惡皆歸桀舉商之惡皆歸¶
紂雖有龍逢比干之徒持一簣而障横流終莫能遏其¶
歸也君子不幸而立暴君之朝蹙頞疾首坐視其君為¶
惡之所歸而不能遏則有之矣怙亂肆行推惡於君忍¶
以其君為歸惡之地者是誠何心哉晉靈公之不君固¶
衆惡之所歸也侈以敗國貪以失隣皆靈公之實惡而¶
非所謂歸惡也吾獨怪荀林父當時號賢大夫伐宋之¶
役亦取賂而還浸失鄭之助而成楚之强意者迫於靈¶
公之暴而不得騁邪則林父是役秉鉞専征本非有所¶
牽制也固宜指弑君之罪以明大義於天下顧乃怵於¶
小利遷延退却林父非不自愛重者胡為而甘受貪惏¶
之名也哉其心必謂靈公之貪侈聞於天下吾雖受賂¶
而罪諸侯必以罪靈公而不罪我幸有靈公以為歸惡¶
之地固可借靈公自解以逃巽懦苟得之責此其所以¶
取賂而無所憚也不然則林父前嘗事襄公矣何為而¶
不取賂邪後嘗事成公矣何為而不取賂邪不前不後¶
而獨取賂於靈公之朝者蓋襄成失徳不聞於諸侯於¶
是時受賂則惡名必歸於已至於靈公則素負貪侈之¶
名宜林父得以嫁其惡也左氏載晉失諸侯不競於楚¶
之由亦不過歸罪靈公之侈初無一言罪其臣果不出¶
林父之所料則林父之為謀亦宻矣嗚呼莊蹻為盜於¶
楚而楚之盜皆託之莊蹻莊蹻宜得此名者也已實為¶
盜而歸莊蹻以盜名者是亦一莊蹻也(莊蹻楚威/王時為將)靈公¶
為惡於晉而晉之惡皆託之靈公靈公宜得此名者也¶
已實為惡而歸靈公以惡名者是亦一靈公也況林父¶
被服名教習知君臣之義而忍為此其惡殆甚於靈公¶
矣鼯鼷昏出鴟鴞夜號乗闇妄動物多有之吾不意林¶
父亦為此態也或曰君淫亦淫君奢亦奢古之人固有¶
自毁而分謗者(齊管/仲)安知林父之不為此邪曰謗可止¶
而不可分分謗所以増謗也君有失猶望臣正之君有¶
過猶望臣規之苟同君之惡自謂分謗上下相濟混然¶
一體則復何望焉一君之侈縱民且告病諸臣又為侈¶
縱以附益之民何以堪乎是其於謗不能分之使薄適¶
以増之使多也一炬之火炎崗燎原鬰攸蓬勃或者乃¶
分為數炬欲以殺火之勢有是理乎故曰分謗者所以¶
増謗也¶
鄭人獲狂狡(宣二年春鄭公子歸生受命於楚伐/宋戰於大棘宋師敗績囚華元狂狡)¶
(賂鄭人鄭人入於井倒㦸而出之獲狂狡君子/曰失禮違命宜其為禽也戎昭果毅以聴之之)¶
(謂禮殺敵為果致/果為毅易之戮也)¶
君子之與邪說辨也不得已也矞宇嵬𤨏一世皆傾辨¶
之則吾道存不辨則吾道喪此其勢不得不與之辨也¶
世皆知其非而吾猶辨焉是得已而不已也然天下之¶
患每自不辨始一粟在地有時而生一説在世有時而¶
行彼其說雖淺謬狂僻夫人皆知其非然要有是說存¶
於世今日棄之安知他日無取之者乎今日鄙之安知¶
他日無慕之者乎君子徒見始之人不彼信也遂不復¶
置之齒頰間抑不知是說在世自根而芽自芽而葉浸¶
長浸興日以滋大百年之外數傳之餘終必誤人而後¶
止吾是以知邪說果不可使有也宋襄公持不重傷不¶
擒二毛之說以敗於泓(僖二十/二年)舉國皆咎之其說不足¶
以移人可知矣裹糧坐甲固敵是求非我殺彼則彼殺¶
我當是之時反欲縱敵以為仁其迂暗至此尚足與之¶
辨乎況國人皆知咎公必無肯蹈其覆轍者是襄公之¶
說適以自誤而不足以誤人固君子之所不必辨也三¶
四世之後乃有狂狡者生長於宋聞襄公之風而恱之¶
大棘之役與鄭人戰不忍鄭人之入於井倒㦸而出之反¶
為鄭人所獲祖襄公之餘論自取俘虜然則襄公之說¶
近不能移當時之國人逺乃能誤後世之狂狡是知邪¶
說不足以惑當時者未必不能惑後世君子之與邪說¶
辨其可以當時之從違為斷乎凡天地之間有是物必¶
有嗜之者有是說必有從之者動人之物不必真動人¶
之說不必異昌歜羊棗品凡味劣更千百年未嘗得爼¶
豆於柤梨橘柚之間忽有嗜之者至終身不能忘(文王/嗜昌)¶
(歜曽晢/嗜羊棗)異端邪說之在天下固有鄙陋乖誤不足以欺¶
愚眩衆者然安知世無偏好獨嚮若狂狡之於宋襄乎¶
吾是以益知異端邪說果不可存於世也自道術既裂¶
異端邪說起如蝟毛所聞者可得而攻所不聞者烏乎¶
而攻之所見者可得而攻所不見者烏乎而攻之今欲¶
禽獮草薙使無一說之存於世難矣哉曰是不難其本¶
在正人心而已孟軻氏出與諸子辨獨觕舉楊墨一二¶
家以例其餘同時如列禦冦莊周者未嘗問也同時如¶
申不害商鞅者未嘗問也同時如鄒衍公孫龍者未嘗¶
問也孟氏豈縱敵為吾道累哉蓋人心一正則詖淫邪¶
遁之辭殱蕩無遺固不待歴詆而徧攻之也一日既升¶
羣隂皆伏一雨既浹羣物皆濡牖牖而燭之畦畦而溉¶
之則天之為天也蓋勞¶
鄭伐宋囚華元(宣二年春鄭公子歸生受命於楚/伐宋宋華元樂吕御之二月壬子)¶
(戰於大棘宋師敗績囚華元獲樂吕及甲車四/百六十乗俘二百五十人馘百人狂狡輅鄭人)¶
(鄭人入於井倒㦸而出之獲狂狡君子曰失禮/違命宜其為禽也戎昭果毅以聴之之謂禮殺)¶
(敵為果致果為毅易之戮也將戰華元殺羊食/士其御羊斟不與及戰曰疇昔之羊子為政今)¶
(日之事我為政與入鄭師故敗君子謂羊斟非/人也以其私憾敗國殄民於是刑孰大焉詩所)¶
(謂人之無良者其羊/斟之謂乎殘民以逞)¶
天下之情固有厚之而薄薄之而厚者不可不察也子¶
弟與鄉人皆在席觴酒豆肉必先鄉人而後子弟豈人¶
情固厚於踈而薄於親乎蓋踈則相責故不可不與親¶
則相恕故可以不與其待鄉人物至而情不至所謂厚¶
之而薄者也其待子弟物不至而情至所謂薄之而厚¶
者也凡人情相與至於無間則用之不懌置之不愠予¶
之不辭奪之不怨曠然相期於形骸之外夫豈以薄物¶
細故而遽為向背哉華元殺羊食士而其御羊斟不與¶
人皆以為待羊斟之薄吾獨以為待羊斟之厚焉元之¶
意豈不以斟為吾御幾年矣左執鞭右奉轡旦則皆出¶
暮則皆入險阻寒暑升降驟馳無不與吾俱相悉已深¶
相信已熟今日饗士吾肘腋同體之人豈計一杯羮以¶
為輕重姑及踈者逺者可也羊雖不及然親厚之意固¶
已踰百牢而豐五鼎矣斟不知享其意而徒欲享其食¶
忿戾勃興驅車趨敵投華元於死地覆喪師徒而不顧¶
元待之以君子之心斟報之以小人之行非特負元乃負¶
國也議者或謂元御下寡恩以起羊斟之怒吾觀元之¶
為人樂易慈祥之氣温然可挹其免於囚虜而歸再與¶
斟遇猶慰解勉勞若恐傷其意者下至𨽻役之嘲譙亦逡¶
巡退避而不校則元豈寡恩者哉元尚能恕斟於既為¶
變之後乃不能撫斟於未交兵之前無是理也此吾所¶
以論元之待斟蓋厚而非薄也然元亦不能無罪焉日¶
與斟周旋不知其肺腑猶以君子待之一罪也簞食豆¶
羮見於色之人乃與共載託於死生二罪也情意未孚¶
而遽忘彼我示無間三罪也明不足以燭姦誠不足以¶
動物何適而不逢禍哉惜乎華元有君子之資而未嘗¶
學也¶
晉趙盾侵鄭(宣二年秦師伐晉以報崇也遂圍焦/夏晉趙盾救焦遂自隂地及諸侯之)¶
(師侵鄭以報大棘之役楚鬭椒救鄭曰能欲諸/侯而惡其難乎遂次於鄭以待晉師趙盾曰彼)¶
(宗競於楚殆將斃矣/姑益其疾乃去之)楚滅若敖氏(宣四年令尹/子文卒鬭般)¶
(為令尹子越為司馬蒍賈為工正譛子揚而殺/之子越為令尹已為司馬子越又惡之乃以若)¶
(敖氏之族圄伯嬴於轑陽而殺之遂處烝野將/攻王王以三王之子為質焉弗受師於漳澨秋)¶
(七月戊戌楚子與若敖氏戰於臯滸伯棼射王/汏輈及鼓跗著於丁寕又射汏輈以貫笠轂師)¶
(懼退王使巡師日吾先君文王克息獲三矢焉/伯棼竊其二盡於是矣鼓而進之遂滅若敖氏)¶
物以順至者必以逆觀天下之禍不生於逆而生於順¶
劒楯戈㦸未必能敗敵而金繒玉帛每足以滅人之國¶
霜雪霾霧未必能生疾而聲色畋游每足以殞人之軀¶
久矣夫順之生禍也物方順吾意而吾又以順觀之則¶
見其吉而不見其凶溺心縱欲蓋有陷於死亡而不悟¶
者矣至於拔足紛華寓目昭曠彼以順至我以逆觀停¶
筯於大嚼之時覆觴於劇飲之際惟天下之至明者能¶
之鬭椒汰侈於楚帥兵救鄭晉趙盾乃退師示怯以順¶
適其意而益其疾椒也遂謂趙盾真畏己者憑恃其强¶
肆為悖逆親集矢於其君之車以覆其宗盾投之以順¶
而椒不觀之以逆殆非盾之能誤椒蓋椒之不能察盾¶
也然盾之為謀者難察之中猶有可察者焉豪奴悍婢¶
嚚頑狠戾闔室之人皆畏避之出而詈市人則必奮臂¶
與之鬭蓋其威行於家而不行於市此殆易曉也椒之¶
跋扈楚人素畏之爾一出楚境與敵國遇則相視猶道¶
路之人何為遽下之哉趙盾卷斾改轅未戰而却逡巡¶
若有所懼者此理之不當然也理不當然而然其必有¶
所以然矣椒於此曷不深致其觀乎謂晉封略不如楚¶
則否謂晉謀臣不如楚則否謂晉甲兵不如楚則否反¶
覆推考莫知其端是殆養我而納之於禍也牛羊犬豕¶
醉於豢養身日腯而死日近椒趾方顱圓靈而為人乃¶
坐受仇敵之豢養侈増貫盈自赴刀几亦愚矣向使椒¶
獨肆其侈不遇趙盾以養其惡豈遽至於此極乎曰意在¶
於善凡所遇者皆養吾善之物也意在於惡凡所遇者皆¶
養吾惡之物也豈必遇趙盾之設謀者然後能養其惡哉¶
一雨露也一寒暑也梧檟得之以養其柯條荆棘得之以¶
養其芒刺造物者何嘗有心厚梧檟之材而稔荆棘之毒¶
歟咸其自養而未有養之者也椒苟意於善盾雖示弱而¶
養其惡未必不逆觀其詐悚然儆懼而啓改過之門矣盾¶
本將以養其惡椒反資以養其善殆惟恐遇盾之不蚤也¶
晉靈公不君(宣二年晉靈公不君厚歛以彫牆從/臺上彈人而觀其辟丸也宰夫胹熊)¶
(蹯不熟殺之寘諸畚使婦人載以過朝趙盾士/季見其手問其故而患之將諌士季曰諌而不)¶
(入則莫之繼也㑹請先不入則子繼之三進及/溜而後視之曰吾知所過矣將改之稽首而對)¶
(曰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詩曰靡不有/初鮮克有終夫如是則能補過者鮮矣君能有)¶
(終則社稷之固也豈惟羣臣賴之又曰衮職有/闕惟仲山甫補之能補過也君能補過衮不廢)¶
(矣猶不改宣子驟諌公患之使鉏麑賊之晨往/寢門闢矣盛服將朝尚早坐而假寐麑退歎而)¶
(言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賊民之主不忠棄/君之命不信有一於此不如死也觸槐而死)¶
天下之亂常基於微而成於著知微者謂之君子知著¶
者謂之衆人黍離之歎雖輿臺牧圉共悲之至若見銅¶
駝荆棘於全盛之時則非知幾者莫能也晉靈公暴戾¶
凶虐觴趙盾而伏甲攻焉人莫不以為駭君臣非敵國¶
也殿陛非戰塲也長戈大㦸不用之於邉陲而用之於¶
宴席弁冕毁裂爼豆搶攘是非可駭之尤者乎抑不知¶
靈公素與争臣為敵彼其殿陛之間化為戰場亦已久¶
矣特其迹未著人不能深察耳靈公失政之初固已外¶
其臣而讎敵遇之竊取用兵之謀而為拒諌之計隨㑹¶
將入諌屢進而屢不視是制之以静者也深溝髙壘以¶
待敵者也其在兵法名曰形隨㑹將進說迎為悔過以¶
塞其口是示之以弱者也甘言卑辭以誘敵者也其在¶
兵法名曰聲形之而不能禦聲之而不能動兵法既窮¶
則直搏戰而已此趙盾繼諌於隨㑹之後所以幽有鉏¶
麑之賊明有嗾獒之舉也心攻不下始以力攻心戰不¶
勝始以力戰人見其既動干戈方矍然駭懼自識者觀¶
之則靈公肺腑之内念念舉兵樽爼之上日日流血方¶
臣主相際都俞吁咈之時固已使之寒心矣盾也不知¶
其君以仇敵遇已尚譊譊進說不止迄致伏甲之變何¶
其見之晚也為盾謀者將奈何曰二國相怨一使可和¶
二壘相持一騎可解豈有仇敵尚可通而君臣終不可¶
通者乎情暌則君門萬里情通則萬里君門其相去一¶
間耳君臣固有復通之理彼靈公之無道殆未易以常¶
法論詎可責盾以必通哉是又不然靈公與盾本君臣¶
特以疑阻而視之若仇敵耳若鉏麑與盾風馬牛不相¶
及操刃而來是乃真仇敵也其入門伺隙之際豈復有¶
善意哉一見其盛服假寐形神俱肅戢毒蠲忿寜斃其¶
軀而不敢損盾之毫芒誠敬之動人也如是仇敵之真¶
者猶可孚格況素號君臣暫為仇敵者乎使盾保養此¶
敬立朝之際常如將朝之時未必靈公之意不囘也平¶
旦之氣真粹清明如水未波如空未雲如玉未彫如琴¶
未鼓當盾盛服將朝之頃此時此境前追唐虞於既往¶
後借洙泗於方來豈復春秋爭奪之世哉惜其出與物¶
接機械横生上不能救主失下不能免惡名囘視平旦¶
真粹清明之地駟奔電逝而不可還矣雖然春敷秋槁¶
者衆木之性也旦存晝亡者衆人之氣也喬松巨栢貫¶
四時而柯葉不改其視春秋何有氣之得其養者昏晨晡¶
昳混混同流亦安得旦晝之辨哉故出乎木之類者無¶
春秋出乎人之類者無旦晝¶
晉趙穿弑靈公(宣二年九月晉侯飲趙盾酒伏甲/將攻之其右提彌明知之趨登曰)¶
(臣侍君宴過三爵非禮也遂扶以下公嗾夫獒/焉明搏而殺之盾曰棄人用犬雖猛何為鬭且)¶
(出乙丑趙穿攻靈公於桃園宣子未出山而復/太史書曰趙盾弑其君以示於朝宣子曰不然)¶
(對曰子為正卿亡不越竟反不討賊非子而誰/宣子曰嗚呼我之懐矣自詒伊感其我之謂矣)¶
(孔子曰董狐古之良史也書法不隠趙宣子/古之良大夫也為法受惡惜也越竟乃免)許¶
悼公飲太子止藥卒(昭十九年夏許悼公瘧飲/太子止之藥卒太子奔晉)¶
(書曰弑其君君子曰盡心/力以事君舍藥物可也)¶
手有髙下故委輕重於權目有憎愛故委妍媸於鏡心¶
有偏黨故委是非於聖人天下之所以歸誠委已惟聖¶
人之聴何也至公而可以裁天下之不公也至平而可¶
以揆天下之不平也至正而可以服天下之不正也中¶
天下而立並受萬世是非之訟天髙海澄衆理自見不¶
為顔閔而損毫髮之過不為跖蹻而増錙銖之惡苟持¶
衡不定軒輊靡常則何以為萬世公議之主哉左氏載¶
趙盾之弑君託為仲尼之言曰為法受惡吾切意非仲¶
尼之言也盾果有惡豈容其辭盾果無惡豈容其受操¶
當罰之柄者但當核其有無耳豈論辭受之地哉今言¶
為法受惡是盾本無弑君之惡作史者為法而强加之¶
盾亦為法而勉受之耳寜有聖人肯許秉筆者輙加之¶
以惡乎聖人果許秉筆者加人以惡則萬世是非之衡¶
至是而撓矣法為罪設者也無疾則無方無罪則無法¶
若謂盾非弑君特為法而受惡則罪與法豈兩物邪自¶
斯言既出而趙盾之事始為後世所疑矣盾之弑君本¶
無可疑靈公之殞雖假手於趙穿然桃園之難不作於¶
盾未出奔之前而作於盾方出奔之後盾身朝出穿變¶
夕興盾若不奔穿亦不弑是弑君之由實起於盾穿特¶
為盾役耳使穿専弑君之謀則事捷之後當席其威而¶
竊國靈何有於一亡大夫復推之秉大柄乎則穿之弑¶
為盾而不為己明矣盾聞君弑而亟反不惟不能討穿¶
又遣迎新君以固其寵是徳其為已用而隂報之也卒¶
為將犯陣及其成功必曰將破敵而不曰卒破敵奴為¶
主推刃及其論罪必曰主殺人而不曰奴殺人穿既為¶
盾弑君盾雖欲辭弑君之名得乎既不可辭何名為受¶
董狐書之仲尼因之皆以正法而治盾之實惡不聞有¶
所謂為法受惡者也後世誤信左氏遂以為真仲尼之¶
言迺謂聖人之筆固有名誅而實貸文抑而意揚者沿¶
及許世子止之事亦意以其非親弑附之於為法受惡¶
之義抑不知殺人之情有謀有故有戯有誤謂之殺則¶
同也殺人之具有刃有梃有醪有藥謂之殺亦同也世¶
有誤以藥殺人者等之於戕刼屠剥輩刑辟輕重固有¶
間矣然不謂之殺人則不可許止誤進藥不幸而殺其¶
君雖視商臣蔡般之惡相去不啻千萬至於弑君之名¶
安得而不與之同乎書其弑君蓋法所當然亦非所謂¶
為法受惡也左氏託為仲尼之言誤後世如此抑其間¶
又有甚紕漏者益知其非聖人之語焉董狐責盾之兩¶
言深中其肝膈之𨼆所謂亡不出竟者蓋責其遷延宿¶
留潜有所待以為與謀之證耳曷常謂在竟内則有罪¶
在竟外則無罪乎左氏不逹狐之意復託仲尼之言曰¶
惜也越竟乃免審如是則後有姦臣賊子如盾者逆謀¶
既定從近闗出候於竟外聞事克而徐歸遂可脱弑逆¶
之名矣是為姦臣賊子畫逃罪之䇿也夫豈聖人語邪¶
晉成公為公族(宣二年初驪姬之亂詛無畜羣公/子自是晉無公族及成公即位乃)¶
(宦卿之適而為之田以為公族又宦其餘子亦/為餘子其庶子為公行晉於是有公族餘子公)¶
(行趙盾請以括為公族曰君姬氏之從子也㣲/君姬氏則臣狄人也公許之冬趙盾為旄車之)¶
(族使屏季以其故/族為公族大夫)¶
興於治而廢於亂法之良者也興於亂而廢於治法之¶
弊者也帝辛以暴侈毒天下炮烙刳剔之刑鉅橋鹿臺¶
之賦叢然並起武王服事牧野首反商政還成湯太甲¶
武丁之彛典於一日聞向者淫虐之法悉芟悉鋤本拔¶
源塞曷嘗深毒遺害以諉後之人哉至於成康之世雖¶
欲除弊固已無弊之可除矣後世有弊之可除必前世¶
除弊之未盡其美在後其責在前吾見恵帝除挾書之¶
律然後知髙帝之緩於儒術也吾見文帝除誹謗之令¶
然後知髙帝之緩於忠言也髙帝代秦雖日不暇給他¶
事縱未能盡革至於儒術之廢忠言之壅寜忍坐視没¶
身而不問乎幸而恵文刋除其弊使亦如髙帝之不問¶
則終四百年之業名漢而實秦矣後世因恵文之得而¶
知髙帝之失吾亦因晉成之舉而知文公之闕焉晉自¶
驪姬之難詛無蓄羣公子晉於是乎無公族至成公踐¶
祚而始復之由成公上距驪姬之世所歴者幾君矣先¶
文公而作者如恵如懐蓋不足責也後文公而繼者如¶
襄如靈亦不足責也獨文公名列五覇號稱明君身受¶
春秋賢者之責乃循驪姬之約宗族離析曽不知恤豈¶
可舍此而他責乎況驪姬之難文公嘗親被之矣其所¶
以顛頓奔走適狄適衛適齊適曹適鄭適楚齒髮老於¶
道路者正坐驪姬之詛也幸而反國正位盍懲創是禍¶
轉思公子公姓散在逺裔多歴嵗時豈無駭懼危慄如¶
吾之斬袪者乎豈無空之餓憊如吾之乞食者乎豈無¶
慢侮陵辱如吾之觀浴者乎以吾身前日之困悴度他¶
人今日之艱勤是宜亟發號令鳩集撫摩以盡惇叙之¶
義顧乃急於功利不暇更革時異事改雖其諸子如樂¶
在陳雍在秦俱未免流離之患再三傳之後始克正之¶
吾是以為文公恨也天下之弊法固有經千百年而不¶
能廢者矣衛鞅之阡陌也漢武之鹽鐵也張滂之稅茗¶
也(唐食/貨志)劉守光之沮兵也是雖知其弊然或掣其前或¶
牽其後未易以朝夕去至若公族之制復何所齟齬哉¶
令出堂陛而法成有司矣文公之猶豫不變果何意也¶
善為文公辭者吾將問之¶
楚子問鼎(宣三年楚子伐陸渾之戎遂至於雒觀/兵於周疆定王使王孫滿勞楚子楚子)¶
(問鼎之大小輕重焉對曰在徳不在鼎昔夏之/方有徳也逺方圖物貢金九牧鑄鼎象物百物)¶
(而為之備使民知神姦故民入川澤山林不逢/不若螭魅罔兩莫能逢之用能協於上下以承)¶
(天休桀有昏徳鼎遷於商載祀六百商紂暴虐/鼎遷於周徳之休明雖小重也其姦囘昏亂雖)¶
(大輕也天祚明徳有所底止成王定鼎於郟鄏/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周徳雖衰天命)¶
(未改鼎之輕/重未可問也)¶
一夫而抗强敵一言而排大難此衆人之所喜而識者¶
之所憂也楚為封豕長蛇荐食上國陳師鞠旅觀兵周¶
郊問九鼎之輕重其勢岌岌若岱華嵩丘將覆而未壓¶
王孫滿獨善為說辭引天援神折其狂僣使楚人卷甲¶
韜戈逡巡自却文昭武穆鐘簴不移瀍水雒都城闕無¶
改其再造周室之功實在社稷是固衆人之所同喜也¶
夫何憂憂之云者非憂其一時之功也喜在今日而憂¶
在他日也天下之禍不可狃而幸不可恃問鼎大變也¶
國幾亡而祀幾絶王孫滿持辯口以禦之所以楚子退¶
聴者亦幸焉耳周人遂以為强楚之凶燄如是尚畏吾¶
之文告而不敢前異時復有跳梁畿甸者正煩一辯士¶
足矣是狃寇難為常而真以三寸舌為可恃也由東遷¶
以來周之君臣上恬下熙奄奄略無立志身不見驪彘¶
之釁口不誦板蕩之詩玩於宴安浸以媮惰君子猶意¶
儻遇禍變庶幾儆懼改前之為今三代所傳之大寶鎮¶
蠻夷跋扈乃敢睥睨蕩揺欲以蠻夷汚漫之侈然有改¶
玉改步之意禍變孰大於此使王公卿士怵惕祇畏懐¶
覆亡之虞則后稷公劉之業猶有望也適王孫滿之說¶
偶行其君臣相與髙枕遂謂吾舌尚存寇至何畏狃其¶
禍而恃其幸開之者非滿歟自是之後相襲成俗問其¶
治國則先文華而後徳政問其禦寇則先辯說而後甲¶
兵問其撫邦則先酧對而後信義内觀其實日薄日頽¶
外觀其辭日新日巧典冊絢麗尚如在成康之間形勢¶
陵遲固已若夏商之季矣下逮戰國吞噬之際猶用滿¶
之餘䇿虚張九九八十一萬之數以譎齊(戰國/䇿)左欺右¶
紿自矜得計一旦秦兵東出辯不能屈說不能下緩頰¶
長喙噤無所施稽首歸罪甘為俘虜始知浮語虚辭果¶
有時而不可恃也晚矣哉人有疾病者偶得刀匕之劑¶
而𫉬瘳乃慿藉餘劑酣縱跌蕩以自投死地是瘉之於先¶
所以殺之於後也故吾嘗謂王孫滿却楚之功不足償¶
其怠周之罪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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左氏博議卷二十四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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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¶
左氏博議卷二十五¶
宋 吕祖謙 撰¶
鄭公子宋公子歸生弑靈公(宣四年楚人獻黿於/鄭靈公公子宋與子)¶
(家將見子公之食指動以示子家曰他日我如/此必嘗異味及入宰夫將解黿相視而笑公問)¶
(之子家以告召子公而弗與也子公怒染指於/鼎嘗之而出公怒欲殺子公子公與子家謀先)¶
(子家曰畜老猶憚殺之而況君乎反譛子家子/家懼而從之夏弑靈公書曰鄭公子歸生弑其)¶
(君夷權/不足也)鄭討幽公之亂(宣十年鄭子家卒鄭人/討幽公之亂斵子家之)¶
(棺而逐其族改葬/幽公謚之曰靈)¶
養生之與養心其同術而異效乎一息之差一啜之誤¶
是其為病朝作而夕瘳者也養生者兢兢而畏之者非¶
畏是病也畏其相之者也寒止於寒夫何足畏然自是¶
而相之安知其不為瘵為痞為厥為癖乎熱止於熱夫¶
何足畏然自是而相之安知其不為躁為渇為疽為瘍¶
乎當其相之雖名醫不能前料其所往養生者其敢不¶
謹其始哉養心亦猶是也喜怒哀樂稍失其正以邪傳¶
邪轉而相之合散起伏出没低昻變千態萬莫知所終¶
善養心者所以戒儆恐懼閑邪存誠不敢毫釐失正畏¶
此故也鄭公子宋見宰夫解黿以指動之驗顧公子歸¶
生而笑是特相與為戯耳戯止於戯不過抵朝儀不肅¶
之罰其為愆也微矣然是心一失其正轉而相之因公¶
子宋之戯而召靈公之戯獨不與食以謬其指動之占¶
宋乃勃然愠怒染指於鼎嘗之而出此其心之一變也¶
是心又轉而相之因公子宋之怒而召靈公之怒忿其¶
傲很將以為大戮宋乃恐懼與公子歸生謀行弑逆為¶
歸生所拒此其心之再變也是心又轉而相之因公子¶
歸生之拒而生公子宋之謀反譛歸生於靈公以脅之¶
歸生果墮其計懼禍之及卒相與共弑靈公此其心之¶
三變也宋與歸生始相與戯豈自意其禍之至此極哉¶
一笑之失誰能免此蓋公卿輿𨽻人人犯之而官府家¶
庭日日有是也寜知是心三變之後竟陷大逆乎吾不¶
特為往者懼切為來者懼也雖然水流於下而止於髙¶
火傳於燥而止於濕宋也歸生也靈公也三人之中苟¶
有一人者善養其心情性素治則向來惡念必有所止¶
而不能之矣宋與歸生之竊笑靈公苟知君臣不可相¶
與為謔則其禍必止靈公之不與宋食宋苟知區區口¶
腹不足累吾心則其禍亦止宋之染指靈公苟稱罪薄¶
譴不至欲殺之則其禍亦止宋之謀弑歸生苟義形於¶
色亟正其辭則其禍亦止不幸三人者情性俱不治以¶
亂易亂互相激發斯其所以同蹈於大禍也夫豈専一¶
人之尤邪¶
楚箴尹克黄不棄君命(宣四年初若敖娶於䢵生/鬬伯比若敖卒從其母畜)¶
(於䢵淫於䢵子之女生子文焉䢵夫人使棄諸/夢中虎乳之䢵子田見之懼而歸夫人以告遂)¶
(使收之楚人謂乳榖謂虎於菟故命之曰鬬榖/於莵以其女妻伯比實為令尹子文其孫箴尹)¶
(克黄使於齊還及宋聞亂其人曰不可以入矣/箴尹曰棄君之命獨誰受之君天也天可逃乎)¶
(遂歸復命而自拘於司敗王思子文之治楚國/也曰子文無後何以勸善使復其所改生曰生)¶
正其義而不謀其利明其道而不計其功此吾儒之本¶
指也(董仲/舒傳)自謀利計功之說行雖古人之事峻厲卓絶¶
表表然出於常情俗慮之外者莫不以是心量之其為¶
害豈淺淺哉楚之滅若敖氏也箴尹克黄實其族裔適¶
出使於齊幸而漏網是宜委質諸侯以逃其死䇿無先¶
於此者矣伍員在外聞伍奢之囚奔呉而免李廣利在¶
外聞李氏之獄降胡而生與箴尹之事正相類也箴尹¶
獨以君命為重明知死地而直赴之非審於義命一視¶
死生者豈遽能辨此乎謀利計功者猶曰死地乃生地¶
也若敖既滅歸則死而逃則生人之所共知也犯死以¶
復君命君必以為輕其死而重吾命殆將赦之以勸事¶
君者是陽以死結君而隂取生之利也吾固知死地之¶
為生地也嗚呼是說也乃謀利計功者之心也人如箴¶
尹尚可以汝之䑕肝蛙腹斟量之乎箴尹之言曰棄君¶
之命獨誰受之君天也天可逃乎由其言以觀其心明¶
粹端直固可對越在天而無媿使有一毫覬幸之心間¶
之則心聲所發必有不可揜者矣箴尹知有君而不知¶
有已知就義而不知就生雖不免於司敗之戮必以死¶
得其所為幸固瞑目而無憾也豈預期楚子之宥哉死¶
與不死在箴尹本無加損向若借箴尹一身之死以塞¶
萬世謀利計功者之口身雖没而道則彰矣今適㑹楚¶
子之寛宥箴尹之心有如白水固不待辨彼紛紛謀利¶
計功之徒以已度箴尹者殆深可憐也吾又嘗深求其¶
故矣楚子之宥箴尹也非嘉其復命也蓋思子文之治¶
楚也憫子文之無後也箴尹非子文之後耶雖復命猶¶
將殺之箴尹果子文之後耶雖在國猶將生之是箴尹¶
之死生繫於為子文後與不為子文後初不繫於復命¶
與不復命也然則箴尹之歸死豈求生之計邪吾故發¶
以折謀利計功者之說¶
赤狄伐晉圍懐(宣六年秋赤狄伐晉圍懐及邢丘/晉侯欲伐之中行桓子曰使疾其)¶
(民以盈其貫/將可殪也)晉敗赤狄滅潞(宣十五年潞子嬰/兒之夫人晉景公)¶
(之姊也酆舒為政而殺之又傷潞子之目晉侯/將伐之諸大夫皆曰不可酆舒有三雋才不如)¶
(待後之人伯宗曰必伐之狄有五罪雋才雖多/何補焉不祀一也嗜酒二也棄仲章而奪黎氏)¶
(地三也虐我伯姬四也傷其君目五也怙其雋/才而不以茂徳兹益罪也後之人或者將敬奉)¶
(徳義以事神人而申固其命若之何待之不討/有罪曰將待後後冇辭而討焉毋乃不可乎夫)¶
(恃才與衆亡之道也商紂由之故滅天反時為/災地反物為妖民反徳為亂亂則妖災生故文)¶
(反正為乏盡在狄矣晉侯從之六月癸夘晉荀/林父敗赤狄於曲梁辛亥滅潞酆舒奔衛衛人)¶
(歸諸晉晉/人殺之)¶
世未有事非而心是者譽共兠者必非信朋跖蹻者必¶
非廉入許史者必非正屠袁劉者必非忠見其事則其¶
心固可不問而知也事非心是理所無有天下亦有事¶
是而心非者乎曰有赤狄伐晉圍懐之際勢方强也晉¶
侯欲犯其强荀林父欲待其衰林父之䇿是也赤狄酆¶
舒殺伯姬之際惡已暴也晉大夫欲縱其暴伯宗欲討¶
其罪伯宗之䇿是也人觀其前莫不非晉侯而是荀林¶
父人觀其後莫不非晉大夫而是伯宗孰知二子䇿雖¶
是而心則非乎圍懐之役林父堅忍以待其衰非怠也¶
非怯也是固理之正也避邠卜岐雖聖賢亦有所屈信¶
林父何媿焉事雖無愧至於所以設謀者則曰使疾其¶
民以盈其貫將可殪也嗚呼是誠何心哉酆舒之事伯¶
宗奮厲欲討其罪非狂也非輕也是亦理之正也征葛¶
俘朡雖聖賢亦有所誅伐伯宗何媿焉事雖無媿至於¶
所以設謀者則曰後之人或者將敬奉徳義以事神人¶
而申固其命若之何待之嗚呼是誠何心哉聞君子成¶
人之美矣未聞成人之惡也聞君子懼人之亂矣未聞¶
懼人之治也今林父則養人之惡惟恐其不盈伯宗則¶
幸人之亂惟恐其或改處心積慮可謂忍矣此吾所謂¶
事是而心非者也論者安可信其事而略其心哉人苟¶
心不在於善凡所遇之事曲固曲也直亦曲也邪固邪¶
也正亦邪也董仲舒公孫𢎞同事武帝矣仲舒治春秋¶
𢎞亦治春秋世皆内仲舒而外𢎞何也劉向谷永同事¶
成帝矣劉向奏諌疏谷永亦奏諌疏世皆右向而左永¶
何也𢎞之春秋人之所以羞道之者心累其書也永之¶
諌疏人之所以喜攻之者心累其言也井辱稜陵(稜陵/有辱)¶
(井/)泉貪交廣(交廣有/貪泉)果誰為之累者井邪泉邪人邪¶
鄭公子曼滿欲為卿(宣六年鄭公子曼滿與王子/伯廖語欲為卿伯廖告人曰)¶
(無徳而貪其在周易豐之離/弗過之矣間一嵗鄭人殺之)¶
内闇則外求外求則内虚是理也樂内之君子不言而¶
喻慕外之士所當深省而力戒也在易豐之離曰豐其¶
屋蔀其家闚其户閴其無人三嵗不覿凶萬物皆備於¶
我則吾室中之蔵豈不夥哉今歉然以其家為不足而¶
屋是豐捨内而求外殆有蔀之者矣使其家不為物所¶
蔀反視内觀洞徹明白必不卑吾道徳之尊而外求爵¶
位之尊也必不貧吾禮樂之富而外求貨賄之富也必¶
不薄吾仁義之味而外求膏粱之味也其所以皇皇求¶
外之豐憂秩不髙憂權不専憂勢不隆憂禄不厚者特¶
以其内闇耳内闇日深外求日急激水升陵其淵必涸¶
傾資結客其禇必單吾耳吾目吾股吾肱吾心思吾神¶
氣盡用於外以求其所大欲則其内安得不虚乎將見¶
如腹之枵如壁之立如磬之垂枵然而空無所有矣此¶
所以闚其户閴其無人至於三嵗之久猶無所覿也亦¶
嘗聞夫子之繫乎曰豐其屋天際翔也闚其户閴其無¶
人自蔵也外求之徒所以求非所求望非所望其心浮¶
游猖狂至欲翔於天際者無他焉昏濛蔀塞不見其胷¶
中之天而已矣有能發其蔀而還其胷中之天囘翔上¶
下四顧無極安肯近捨吾天而思逺翔於天際乎闚其¶
户閴其無人而釋之以自藏者此㣲言也人之胷中何¶
所不有大與天地並明與日月俱峻與山嶽齊深與江¶
海埒顧乃閴之而一無所覿向來之藴蓄運用皆安所¶
往是豈他人之所能掩蔵乎馳鶩浮競以汨其真已有¶
之而已蔽之自蔵而非有蔵之者也易之戒夫子之繫¶
反覆切至得非深憫慕外之士將拔之於聲利之塗歟¶
鳴呼室雖蔀未嘗隳也人雖無未嘗亡也士也苟歛豐¶
屋之心人其明於内則徹其蔀而見前日之室矣闚其¶
户而見前日之人矣内闇除則外求息外求息則内虚¶
實是特一反掌間耳惜乎士終鮮能自避此爻之凶如¶
鄭公子曼滿欲為卿者蓋項背相望也王子伯廖舉此¶
爻以摘其失似中其病然玩其辭意不過取三嵗不覿¶
之語以為曼滿將死之證殆未盡其義故吾本大易之指¶
附著於末¶
鄭伯敗楚(宣九年晉郤缺救鄭鄭伯敗楚師於栁/棼國人皆喜唯子良憂曰是國之災也)¶
(吾死無/日矣)楚子伐鄭(宣十一年春楚子伐鄭及櫟/子良曰晉楚不務徳而兵争)¶
(與其来者可也晉楚無信我焉/得有信乃從楚夏盟於辰陵)楚盟辰陵鄭徼¶
事晉(宣十一年厲之役鄭伯逃歸自是楚未/得志焉鄭既受盟於辰陵又徼事於晉)楚¶
圍鄭楚敗晉於邲晉侯復荀林父(宣十二年春/楚子圍鄭旬)¶
(有七日鄭人卜行成不吉卜臨於大宫且巷出/車吉楚子退師鄭人修城進復圍之三月克之)¶
(鄭伯肉袒牽羊以逆左右曰不可許也得國無/赦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而許之)¶
(平夏六月晉師救鄭荀林父將中軍云云至夫/其敗也如日月之食焉何損於明晉侯使復其)¶
(位/)赤狄伐晉晉殺先穀(宣十三年秋赤狄伐晉/及清先穀召之也冬晉)¶
(人討邲之敗與清之師歸罪於先穀而殺之盡/滅其族君子曰惡之來也已則取之其先穀之)¶
(謂/乎)晉示鄭以整(宣十四年夏晉侯伐鄭為邲故/也告於諸侯蒐焉而還中行桓)¶
(子之謀也曰示之以整使謀而來鄭人懼使子/張代子良於楚鄭伯如楚謀晉故也鄭以子良)¶
(為有禮/故召之)晉賞荀林父士伯(宣十五年晉侯賞桓/子狄臣千室亦賞士)¶
(伯以瓜衍之縣曰吾獲狄土/子之功也微子吾喪伯氏矣)¶
片言而判者議之易决者也晉楚争鄭載於史者詳矣¶
是非曲直皆片言而可定也栁棼之勝鄭激楚也潁北¶
之逐晉侵鄭也辰陵之盟鄭負晉也子良之言前智而¶
後愚也圍鄭之役討其罪也哭陴之譎紓其死也皇門¶
之退哀其窮也楚鄭之事小詐而大共也先縠愎也中¶
行弱也㑹知彼也首知已也厥分惡也書察姦也原屏¶
黨而錡旃賊也先濟之皷志不定也舟中之指軍無律¶
也敖前之覆備有先也築軍汰而作宫遜也荀之宥徳¶
掩責也彘之滅過作非也蒐之整弱示强也曲梁補過¶
而𤓰衍導言也凡晉楚鄭三國之故無慮數十條皆可¶
判於一言之下是故穉壯之所厭聞師生之所飫講曽¶
何足深論乎吾請掇前人之未發者論之晉楚之相遇¶
也孫叔敖不欲戰而伍參欲戰楚子違叔敖而聴伍參¶
卒有邲之勝論者必將咎孫叔敖之無謀矣抑不知叔¶
敖令尹也伍參嬖人也三軍之進退國政之大綱繫焉¶
今不出於令尹而出於嬖人雖幸一時之勝而一國之¶
大綱自是而亂矣以一勝而亂一國之綱是以鴻毛易¶
泰山以敝屣易天下豈不甚可惜哉使叔敖之謀果非¶
伍參之謀果是猶不可長况叔敖之謀未必不是乎晉¶
楚不務徳而力爭收師而退免斯民暴骨之患所全者¶
多矣纍俘振凱震威聲而示得意庸人之所誇而慮逺¶
者之所憂也叔敖之謀其可厚非哉吾嘗深繹叔敖之¶
心見其烱然之誠貫日月洞金石而後世莫或知焉叔¶
敖主退者也伍參主戰者也楚子既黜叔敖之謀矣不¶
忠者居叔敖之地必幸師之敗以實吾謀至於衆人亦¶
將拱手熟視置軍旅之事而不問也及楚子之逐趙旃¶
叔敖亟畫先入奪軍之䇿車馳卒奔以乗晉師惴惴然¶
惟恐楚之不勝反若主戰之尤者獨何歟蓋當是時叔¶
敖之忠誠奮發惟知有吾君而已已之勝與負不暇恤¶
也參之中與否不暇恤也勝負中否皆不入於胷中獨¶
吾君之是徇嗚呼此真事君者也此萬世為臣之大法¶
也吾惜其叢立錯列於重編沓簡之間世不復異目視¶
之故出之以與學者共¶
晉㑹狄於攅函(宣十一年晉郤成子求成於衆狄/衆狄疾赤狄之役遂服於晉秋㑹)¶
(於攅函衆狄服也是行也諸大夫欲召狄郤成/子曰吾聞之非徳莫如勤非勤何以求人能勤)¶
(有繼其從之也詩曰文王既/勤止文王猶勤況寡徳乎)¶
已服之民不可過求已馴之冦不可過責流亡之未集¶
也姦宄之未殄也搶攘之未定也為人上者懔懔乎憂民¶
之未服手朽索而足淵水撫之摩之顧之復之游之泳¶
之如䕶元氣如保赤子惟恐有一髪之傷至於㝢内清¶
晏怨誹息而謳歌升為人上者遂謂民既服矣何令不¶
從何索不獲既攫其雛又覆其巢既捋其葉又斧其榦¶
民始不勝其求焦然思亂殆求之之過也匃奴之禍何¶
莫由斯平城之弩甘泉之烽嫚書之侮尺牘之倨(見匃/奴傳)¶
猖狂陵縱驅引弓之民南面與漢天子爭為長雄當是¶
時雖欲左右當户之羣解辮束袵猶或難之况欲屈單¶
于之膝哉逮至渭橋受謁之後敵勢折矣元成哀平接¶
於新莽主昬臣庸徒恃冦之已馴而責之無已阻其朝¶
焉丐其壌焉制其條焉奪其璽焉彼不堪其責背叛侵¶
掠故態復作是非彼之不馴殆中國虐之而不容其馴¶
也先王之待外域急其悍而緩其馴故外域之困必託¶
命中國以求息肩之地豈若後世為哉悍則奉之馴則¶
責之是長欲其悍而不欲其馴也凡人之情寜為人所¶
奉乎寜為人所責乎人雖至愚其亦知所擇矣利害相¶
形彼安得不以稱兵窺塞為大利奉琛入貢為不祥哉¶
晉郤成子之論其有見於此矣衆狄附晉之始諸大夫¶
侈然驕溢諱一動之勞乃欲坐而召狄嗚呼諸大夫忘¶
衆狄未附之時乎冐鋒鏑蒙甲胄面夷身創者未嘗絶¶
也其未附則不敢避攻戰之苦其既附則遽欲憚行役¶
之勤何其志之易變邪郤成子獨知馭衆狄之道不可¶
恃其馴而煩其責遂以能勤有繼之說曉譬諸大夫次¶
於攅函以㑹衆狄屈已而不勞彼終得衆狄之懽心向¶
若從諸大夫之議則衆狄必謂吾附晉屬耳一之日已¶
召我於㑹庸詎知二之日三之日不召我而征役之乎¶
庸詎知四之日五之日不召我而剪剥之乎釁亂端兆¶
未必不基於此時也或又曰狄之性陵之則懾柔之則¶
驕諸大夫之召狄其或出於此歟曰陵之則懾柔之則¶
驕固狄之性也晉國欲坐召之乎哉¶
楚子從申叔時諫復封陳(宣十一年冬楚子為陳/夏氏之亂故伐陳謂陳)¶
(人無動將討於少西氏遂入陳殺夏徵舒轘諸/栗門因縣陳陳侯在晉申叔時使於齊反復命)¶
(而退王使讓之日夏徵舒為不道弑其君寡人/以諸侯討而戮之諸侯縣公皆慶寡人女獨不)¶
(慶寡人何故對曰猶可辭乎王曰可哉曰夏徵/舒弑其君其罪大矣討而戮之君之義也抑人)¶
(亦有言曰牽牛以蹊人之田而奪之牛牽牛以/蹊者信有罪矣而奪之牛罰已重矣諸侯之從)¶
(也曰討有罪也今縣陳貪其富也以討召諸侯/而以貪歸之無乃不可乎王曰善哉吾未之聞)¶
(也反之可乎對曰可哉吾儕小人所謂取諸其/懐而與之也乃復封陳鄉取一人焉以歸謂之)¶
(夏/州)¶
凡言必有端發端自我則我輕而彼重發端自彼則我¶
重而彼輕臣之事君則無彼我之間亦非屑屑挾輕重¶
之地也然自古善諌其君者未嘗肯自發其端必囘翔¶
容與待其君之先發始徐起而收之是豈若戰國䇿士¶
捭闔之為哉蓋發之自我而不自君則言者凟聴者慢¶
吾懼其諌之無力也俯首而告人者百拒而一從仰首¶
而答人者百從而一拒說豈有二哉勢隨地而改心隨¶
聴而移也是故君子將進諫於君必自其𤼵言之端始¶
楚子之縣陳也申叔時既知其非曷為入見而不亟諌¶
哉入見亟諌是叔時自發其端而求楚子之聴也以卑¶
而求尊之聴其聴其否皆付於不可知之中疇能自必¶
乎於是不言縣陳之得計亦不言縣陳之失圖入見不¶
賀以生楚子之疑以致楚子之詰推問端而使楚子自¶
發之楚子果懐不能已遽詢不賀之由嗚呼楚子之口¶
一啓而操縱予奪之柄已入叔時之掌握矣乃從容進¶
蹊田奪牛之喻立談之間主意開悟而復陳之封用力¶
省而成功速者無他焉蓋楚子渇聞叔時之言而非叔¶
時企望楚子之聴也向使入見之初即進此喻則楚子¶
之聴豈如是之捷哉同是喻也進之於楚子未問之前¶
則如土芥進之於楚子既問之後則如鼎鐘毫釐之差¶
用捨判焉吾是以知善進言者又不若善知時者也抑¶
又有大者焉楚子悔悟將反陳之地又問於叔時使他¶
人承此問必躍然慶欣然賀螽躍鰲抃不知措身之所¶
矣叔時之處此何其甚暇而有餘也曰可哉吾儕小人¶
所謂取諸其懐而與之也改如是之過成如是之善曽¶
無一毫賛譽之辭質略簡易如家人父子相與語米鹽¶
瑣事者則叔時方寸之地豈謭謭者所能窺哉大憂不¶
慄大喜不摇閎量逺度雖委之六尺之孤投之百里之¶
命殆未足為增損也後世之士豈無愛君憂國之志哉¶
所養不堅為事所動其志先昏其神先沮倉惶喘汗顛¶
倒弁冕奔走而告諸君氣竭語盡而其君纔以嘻笑遇¶
之幸而君意稍囘則不勝其喜墮玉失舄君之言方一¶
而奬之者已百君之言方十而奬之者已千淺中狹量¶
驟諫倐喜非特其心易滿適所以驕其君而使之易滿¶
也噫安得如申叔時者與之論事君哉¶
楚子伐蕭(宣十二年冬楚子伐蕭蕭人囚熊相宜/僚及公子丙王曰勿殺吾退蕭人殺之)¶
(王怒遂圍蕭蕭潰申公巫臣曰師人多寒王巡/三軍拊而勉之三軍之士皆如挾纊遂傅於蕭)¶
(還無社與司馬卯言號申叔展叔展曰有麥麴/乎曰無有山鞠窮乎曰無河魚腹疾奈何曰目)¶
(於眢井而拯之若為茅/絰哭井則已明日蕭潰)¶
以物為恵恵之粗以城為守守之下楚師之圍蕭也衣¶
雖寒而三軍之士不寒蕭人之受圍也城未破而還無¶
社之心先破蓋以卒伍之賤而得勞拊於其君固已不¶
啻重蠒純綿之温至於士心内離則雖雉堞天立百倍¶
於蕭之城亦將隨之而潰矣恵豈在物而守豈在城邪¶
世儒習聞此説也遂以謂善言煖於布帛物皆可廢人¶
心險於金湯城皆可隳審如是則武王大巡六師慰藉¶
奬勉政煩泰牧二誓矣而爵之五土之三財之散粟之¶
發胡為汲汲繼之(書武/成)彼周家積徳累功夫豈不得人¶
心者而詩雅所載城東方朔方之類果何謂也大抵恵¶
有名有實不可偏勝守有本有末不可獨遺名實相資¶
然後其恵孚本末並用然後其守固楚王之勞拊不待¶
有實而人佩其恵者以其方在塗耳使其居國左府右¶
庫坐視師人之寒扃鑰而不肯發徒欲以空言恱之堂¶
堂三軍豈可如嬰兒孺子紿之乎蕭人既失心苟又無¶
數仞之城則楚師一呼魚潰鳥散所以猶及明日而陷¶
寛一夕之期者城之功也向使衆心成城與版築之城¶
互相表裏雖如强楚豈能遽摇之哉物固不可恃也輔¶
以誠意則聖人之恵也城固不可恃也輔以人和則聖¶
人之守也君子之論止於中而已矣以誠為輕物為重¶
者固不足責若曰我専任誠而廢物亦非中也以人為¶
輕城為重者固不足責若曰我専任人而廢城亦非中¶
也君子之論止於中而已矣唐徳宗之狩奉天嘗遣人¶
諜賊寒而請袴求而不能得憫然而遣之(見本/紀)士竟為¶
之用蓋哀其窮而感其誠領憫然之意固踰於五袴之¶
賜矣是人雖未有得袴之實而深體徳宗有無袴之實¶
也世謂徳宗以名使人吾獨謂徳宗以實使人也方徳¶
宗雄據都邑之時犒軍少糲遽致涇原之變食糲尚耳¶
況無袴乎當其豐則有食猶足以生亂當其窮則無袴¶
猶足以使人信矣人之不可欺也奉天之難雖渾瑊韓¶
游瓌不二心之臣盡死以扞社稷當梯衝並進君臣相¶
泣之際非前築奉天之城則忠臣義士亦何所致力邪¶
吾又知得本果不可忘末也世儒之論可盡信哉昔孔¶
門之論兵食必曰不得已而去未嘗得已而欲去之也¶
(論/語)其亦異於世儒之論矣¶
公孫歸父言魯樂(宣十四年冬公孫歸父㑹齊侯/於榖見晏桓子與之言魯樂桓)¶
(子告髙宣子曰子家其亡乎懐於魯矣懐必貪/貪必謀人謀人人亦謀己一國謀之何以不亡)¶
舊國舊都望之悵然遲遲其行者亦聖人去父母國之¶
道也土思者聖愚之所共公孫歸父懐於魯曷以獨為¶
晏氏之所譏曰去國而懐者情之正也儀之琴居北而¶
音南(成九/年)舄之吟身楚而聲越(戰國/䇿)是固情之不可解¶
而仁人君子之所許也因去國之悲然後懐在國之樂¶
曷有居其國而知其樂者乎獸在阱則思壙當其走壙¶
未嘗知壙之樂也鳥在籠則思林當其棲林未嘗知林¶
之樂也歸父方居魯而喋喋以魯樂告人自非不安其¶
常而嗜其利何自而知其樂哉岱之山洙之水五父之¶
衢大庭之庫城闕井邑物産土俗弧而育焉髫而嬉焉¶
弁而㳺焉固非驟見而忽聞胡為而誇語於人哉日飯¶
稻粱未嘗以告人一得熊蹯牛心之饌則譽其珍嵗衣¶
布帛未嘗以告人一得霧縠文錦之服則譽其美吾是¶
以知歸父之譽魯樂必棄常而嗜利也棄常嗜利乾没¶
不已雖非晏氏固可指期而俟其亡矣至樂之地人皆¶
有之惟不能有其樂而樂移於物故馳鶩而忌反權寵¶
之樂勃如也詞華之樂驕如也聲色之樂昏如也畋遊¶
之樂蕩如也是皆陋人之所樂君子之所哀哀之者豈¶
預憂其禍之至哉鴟鵶嗜䑕即且甘帶何等臭腐而忻慕¶
耽惑以身償而不悔此固逹者之所甚憐也歸父譽魯¶
樂之時固已可悲奚必悲其將亡哉吾嘗聞孔顔之樂¶
矣蓋樂其樂而未嘗倚於一物也請問孔子之樂曰飯¶
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請問顔子之樂¶
曰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¶
(並論/語)然則飯也飲也曲肱也非孔子之樂也特樂在其¶
中而已簞也瓢也陋巷也非顔子之樂也特不改其樂¶
而已即六物而求孔顔之樂邈不可得意者孔顔之樂¶
果窅然而無物邪彼所謂樂在其中者在之一辭必有¶
所居也彼所謂不改其樂者其之一辭必有所指也居¶
何所居指何所指吾黨盍共繹之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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左氏博議卷二十五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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